微小說:誰家公主在山裡當土地婆?普天都是朕的我還不能當土地婆

2022年07月02日19:20:25 故事 1419

我是雲溪鎮有名的富婆,在我繼承了我前任、前前任、前前前任等的遺產後,我除了錢,一無所有。

每每當我從我二十平的大床上醒來,步行二十分鐘去廚房吃完早飯後。

我總會端着純金打造的茶具,喝着八百兩一斤的母樹大紅袍

坐在我三百平的大院子里感慨人生,有錢人的生活真是樸實無華且枯燥。

可是我最近遇上了麻煩,我被人追殺了。


我,明玉,雲溪鎮有名的寡婦。

多有名?我的方圓十里都不敢有男子出現。

這也得虧我那被剋死的五任丈夫,每一任都活不到掀蓋頭的時候。

到了最後一任的時候,雲溪鎮好事的甚至分為兩派對賭新郎能不能活過新婚夜,不出所料,又倒一個。

輸了錢的說我是喪門星,賺得盆滿缽滿的一邊裏緊了布兜,一邊罵我是蛇蠍毒婦。

連隔壁鄰居家的大伯不小心摔斷了腿,她妻子都要來我門口整整罵上兩小時後全家人連夜搬走。

甚至有人找我合夥開鏢局,他負責運貨,我負責大殺四方,兩個人足矣,得利五五分。

我沒同意,我不缺錢。

我是雲溪鎮有名的富婆,在我繼承了我前任、前前任、前前前任、前前前前任以及前前前前前任的遺產後,我除了錢,一無所有。

每每當我從我二十平的大床上醒來,步行二十分鐘去廚房吃完早飯後。

我總會端着純金打造的茶具,喝着八百兩一斤的母樹大紅袍,坐在我三百平的大院子里感慨人生,有錢人的生活真是樸實無華且枯燥。

可是我最近遇上了麻煩,我被人追殺了。

被追殺的第一天,我連夜聘請了二十名打手保護我。

更是命人快馬加鞭給於伯捎信,讓他隨時觀察朝廷動向,注意隱藏好自己。

被追殺的第十天,我連夜解散了二十名打手,我發現我多慮了,那名刺客連我門口拴着的大黃都打不過。

被追殺的第二十天,我有些無聊,吩咐下人將貴妃椅拖到門口,看刺客和大黃鬥智斗勇。

大黃不負眾望再次取勝,比分200:0,晚飯加雞腿。

刺客為了追殺我,在距我家十公里遠的的地方租了一個小屋,打算長期奮鬥。

為什麼要住在離我那麼遠的地方?當然是因為我這裡房價貴啊。

「我還會回來的!」在刺客第201次敗給大黃,衝著我咬牙切齒地放狠話的時候,我再也忍不住了。

你行不行啊?我對着刺客忍不住地藐視。

刺客愣住了,他沒想到我會問得那麼直接,有些支支吾吾:「還…還沒試過。」

「……」我扶額無語,「 你真的是刺客?」

我不敢相信,當刺客的門檻什麼時候那麼低

「嗯…」刺客更加支支吾吾了,「怎麼不算呢?」

我直覺得頭疼,「你要是實在缺活計,村口彈棉花的招人,二十文錢一個時辰。」

刺客哼笑一聲,盡量讓自己顯得冷酷無情,「我是有職業操守的,豈是能用金錢侮辱的。」

第二天刺客來得明顯晚了點,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刺客來得越來越晚,跑得越來越快,我彷彿體會到了追的話本子被渣更的感覺。

我看着刺客黑色衣服上的棉花絮,悟了,直截了當地問:「讓你追殺我的人給你多少錢?」

刺客不肯說,我伸出兩根手指:「我給你二十倍。」

「二兩。」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上至少二百兩的大金鐲子,好半響都說不出話。

我又問他:「 誰讓你追殺我的。」

刺客交叉着雙手,仍是面無表情:「那是另外的價錢。」

我給一旁的小翠使了使眼色,翠花屁顛屁顛又去拿了點銀票過來交到刺客手上。

刺客拍了拍鼓囊囊地錢袋,臉上難得有笑顏,順口就給我託了底。

刺客名叫姜亦,無父無母家徒四壁,有一文錢賺一文錢,有兩文錢賺兩文錢,這個活也是一名刺客讓他接的。

我悟了,這大概就是中間商賺差價,看這架勢,好像還不止一家中間商。

「那找上你的那名刺客,你可看清了模樣。」

「沒有,包得跟個蠶繭似得,聽口音倒是不像北邊兒的。」

我沉吟半晌,又端着微笑對姜亦說:「他若是再來找你,你可要對我說,有獎錢。」

姜亦被我策反成功,但是他還是打算繼續留在雲溪鎮,美名曰,彈棉花不累工錢還多,全勤還有額外的獎勵,比外面辛苦奔波好多了。

我本來以為我的麻煩解決了,沒想到,這才只是麻煩的開始。


今天我照例洗完香香的玫瑰浴,穿上真絲的裡衣回屋就寢。

還沒爬上床,一把長劍橫在我脖間。

我一動不敢動,人還活着,魂已經沒有。

「閣…閣下…」我聲音止不住地發抖,「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我倒是沒什麼話,你要是有什麼遺言,就儘快說吧。」身後冰冷的聲音傳來,篤定今天便是我的死期。

「遺言說出來的官府不認,這樣,我寫紙上,再印個手印吧。」我欲哭無淚道。

刺客有些無語,我趁他有所鬆懈,猛地推開他執劍的手,抓住身旁一切能抓住的東西往他身上砸。

門外的人聽見動靜正在我往我房間趕。

最先衝進來的是大黃,我看着大黃一往直前的樣子不禁淚花打轉。

大黃!我就知道,你就是我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大黃一口咬住刺客的腿,刺客疼得叫出聲來,掙扎不掉,就舉起劍要往大黃身上砍去。

好在下人及時趕到,用木棍擋住。

越來越多的下人衝進來,刺客是個身手了得的,但寡不敵眾,很快敗下陣來,準備撤退。

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衝上前抓住刺客的胳膊,快速伸手扯下他的面罩。

刺客有些驚慌,一掌將我擊倒在地,手忙腳亂地捂住臉逃走了。

小翠連忙扶我起來,檢查我的傷情,我低頭看着手裡的面罩,背後一陣發涼,竟是他,已經找上門了嗎?

我傷得不重,卻始終覺得心難安,一晚上沒法合眼。

第二天我就招貼告示,對外稱招年輕力壯的侍衛,月錢高且包吃包住,人數無上限。

由於我重點強調福利多待遇好,雲溪鎮、乃至隔壁幾個鎮的壯丁都紛紛前來應聘,我的府邸門口很快排起了長龍般的隊伍。

我招了三百名侍衛,里里外外將我的府邸圍得水泄不通。

這一點也不誇張,人越多越好。

姜亦來應聘的時候我是萬萬沒想到的。

「你不彈棉花了?」

姜亦撓撓頭,狀似羞澀:「棉花產量越來越少了,活都要搶着干,我搶不過那些大爺大媽。」

我看了看他的細胳膊細腿,覺得他說得對,又問他:「那你會什麼?」

「會彈棉花。」

我覺得他在玩兒我,吩咐一旁的管事趕緊把他攆走,姜亦卻掙開一旁要架着他的侍衛,直直地盯着我,目光如炬:「夫人遲早用得到我。」

我頓了頓,猶豫一陣終究還是把他留了下來,工錢是其他侍衛的一半,他倒也不嫌棄,只是看着一旁兇巴巴的大黃,有些扭捏地對我說:「我能不跟這狗一起看大門嗎?」

我嚴肅拒絕。


接下來的日子我都沒有再敢出府,日子過得倒也平靜,除了…

這是今天第三次姜亦向我告狀了,上一次是因為大黃咬了他,他要求我賠償醫藥費。

「我工錢比別人少也就算了,但同是看大門的,為什麼大黃吃得比我好得多?」

我眯縫着眼睛曬着太陽,伸手示意一旁扇風的小翠停一停,仔細思量了一下,覺得也是:「吃住確實要跟大黃一個標準,要不這樣吧,今天晚上你就收拾收拾行李,搬去大黃的狗窩,跟它一起住吧。」

「其實清淡點也挺好的。」姜亦假笑着跟我告辭。

我瞥了瞥他的背影哼笑一聲,讓一旁的小翠再給我倒杯茶。

刺客很久都沒有再出現,我覺得差不多也安全了,準備獨自出門辦事,小翠要跟我,我沒準。

可是我今天出門忘記看黃曆了,辦完事回來的路上,我的馬車被人截了,車夫剛想呵斥來者何人,就被飛來的一劍刺穿喉嚨。

我深覺不妙,立馬從車廂里出來,將車夫推下馬車,也不顧韁繩上的鮮血,一把握住就直衝出去。

「駕!」我使出渾身力氣勒緊韁繩駕着馬,可是身後的車廂太過累贅,三名刺客很快就追了上來。

其中一名刺客又是飛來一劍刺中了馬的腿,馬兒痛得撅起了身子仰天長嘯,由於慣性,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甩下了馬。

我滾出好幾米遠,頭撕裂般的疼,腿骨也扭着了,但是我不敢停留,爬起來要跑,可是腿實在太疼了,我再次摔倒在地上。

三名刺客離我越來越近了。

「是崇盛羽派你們來的?」我拔下頭上的發簪緊緊握在手中,死死盯着三名刺客,拚命讓自己保持鎮靜。

其中一名高舉着長劍,聲似鬼魅:「公主殿下有什麼話,還是去問閻王吧。」

長劍落下,我不自覺閉上眼,心裏滿是不甘。

想像中的疼痛並沒有來襲,我沒想到來救我的人會是姜亦,他捂着我的眼睛不知道朝三名刺客揚了什麼,只聽三名刺客痛苦地大叫起來,姜亦快速背起我就跑。

我被放下來的時候已經顛吐了,已經分不清到底是腿更疼還是胃更難受。

我扶着一旁的樹,邊吐邊對姜亦豎起大拇指:「你還是有特長的,你腿特長,跑得特快。」

姜亦向左右不停張望,見沒有人來,鬆懈了表情,又換上一副弔兒郎當的模樣:「謝謝,當初追殺你的時候,每天十公里十公里練得。」

「……」

「他們喊你什麼?公主殿下?」

我身形一頓,垂下眼繼續拍着胸脯,沉聲道:「你聽錯了,南邊的俚語,是在罵人。」

姜亦捏捏脖子,嘴又毒起來:「看你也不像,誰家公主會在山溝村裡當土地婆。」

我暗自鬆了一ロ氣,訕笑着敷衍過去。

腿已經腫得不行了,一步也走不動,我弱下聲來,對姜亦說:「你把我帶回府,我給你漲工錢。」

「不用。」姜亦爽快應下,一把將我抱起,這回倒是跑得不那麼快了,難得顯得溫柔。

回到府,小翠見到我的模樣嚇壞了,急忙喊人來幫忙。

我又躺在了我二十平的大床上,嘆喂着將頭埋進枕頭裡,從未覺得這樣舒服過,劫後餘生的


腿傷養好後我就叫來管事,告訴他我們要舉府搬離雲溪鎮去往京城了,讓他吩咐下去,願意走的就一起,不願意的,多給些銀錢遺散了吧。

家僕願意跟隨地不多,三百多名侍衛還是繼續跟着我,領頭的向我低頭示意,從懷裡拿出一封信遞給我。

我拆開信件掃了一眼,吩咐小翠拿下去燒了。

又將侍衛們分為六路從不同的方向前往京城,其中一路跟着我,保護我的安全。

此地不宜久留,我寫了封信寄於伯就趁着夜裡出發了,索性走得都是偏路,一路上倒是沒有什麼危險。

到了南邊兒,我掀開馬車的帘子,心下覺得奇怪,這裡地處南方,本是土地肥沃農業發達的地方。

可路上凡見過的,無不面黃體瘦,身着破爛,眼中無光,竟是連雲溪鎮的人都比不上。

我們找了家農舍打算休息一夜再走,接待的農婦是樸實的人,見我們給的錢都是大錢,連連擺手,說家中難得來客人,都是小事,不必如此。

我不願意欠人情,讓小翠將錢強塞給她,農婦推辭不過,只好收下。

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農婦來敲門,端了一小簍糠麵餅子,可進門瞧見我們桌上精緻的糕點和白面饅頭,偷偷將手裡的簍子挪到身後,訕笑道:「沒什麼拿得出手的,見笑了,有什麼需要,凡是老婦能幫上的,儘管提。」

說罷便要我們好好休息,她先回房了,我叫住了她,問道:「今年是收成不好嗎?」

老婦頓了頓,混濁的眼睛裏透露着黯然:「好啊,哪裡不好?比往年都要好。」

「那為何…」

「怪咱們百姓命不好。」農婦拿着簍子的手直抖,似是有些激動:「皇帝是個昏庸的啊,只見美人笑,不見百姓哭,稅收一年比一年高,我們都快撐不下去了啊。」

說著眼淚直往下掉,落到糠麵餅上,農婦又急忙展開袖子,細細擦拭着糠麵餅上的淚。

小翠見此直揪緊了手帕,咬牙切齒:「這皇帝也太昏聵了吧!」

我聽後抿了抿嘴唇,沒有接他們的話,只輕輕摸着大黃的頭,彎下腰低頭俯在它耳邊,輕聲說道:「咱們快到家了。」

第二天天不亮我們就走了,走前每家每戶門口都放了點白面和破布包着的碎銀子。

農婦開門時看見地上的白面愣了愣,又拿起一旁的破布包裹打開看,嘴唇動了動說不出話來,眼淚直漱漱地流。


車隊很快就趕到了京城邊界,我沒有立刻進城,而是讓車隊趕到城郊一所偏僻的山莊。

山莊門口有一位老者等候多時,我與他行了禮,讓小翠先帶着其他人入住山莊。

「於伯,好久不見。」等小翠一行人走後,我開口道。

於伯沒有跟我客套,只深深看了我一眼,點點頭,捋了捋花白的鬍子:「都準備好了?」

「崇盛羽絕處已顯,我只是助他一臂之力而已。」

於伯啞然失笑,又捋了捋鬍子:「你倒是沒變。」

「不敢變。」我向於伯作揖道。

跟於伯談話結束後,他便與我告了別。

我目送於伯離開,登高探查一下山莊地勢和附近的路況。

從這裡望去,還能看見大崇的宮屹立於中央,那金碧輝煌的樓宇,我執手就能握進手心,崇盛羽,你且等着我吧。

看見姜亦的時候,他正抱着大黃蹲在地上,一隻手執着書卷,另一隻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着大黃的背。

他們什麼時候那麼親密了,我心下覺得好笑,走上前去問道:「在看書?」

嗯。姜亦沒有抬眼,回答到:「《馮暖客孟嘗君》。」

「你看得懂?」

「怎麼看不懂?」姜亦舉着書卷在我眼前晃了晃,接着又開始講他從前雖家貧不能自存,但從來沒有放棄過學習,什麼鑿壁偷光、螢囊映雪、借書抄錄他都干過,為了尋求學問,他甚至偷跑到學堂里隔窗旁聽。

說到激動處,還隱隱有些哽咽。

我聽後大為感動,當下決定沒收他的書卷,領着我發的工錢還當著我的面偷懶,膽大包天。

我拿着姜亦的書卷回房,剛要放在桌子上又頓了頓,隨後不禁笑到,姜亦啊姜亦,你還真的有點用處。

三百多侍衛漸漸來齊了,我分批將他們聚在一起商談,又根據山莊的路況將他們分在不同的地方看守,吩咐他們有異常要及時向我彙報。

我也越來越忙碌,常常去拜訪於伯,一去就是一整天,要麼就是獨自喬裝進城打探。

遇見常嶺純屬是意外,我認得他,他曾是我父皇身旁的太監總管,從前總在背後偷偷看着我和母妃。

常嶺盯了我半響,笑出了聲:「公主別來無恙啊。」

我壓低帽沿往後退一步預備要跑,可我還是慢了,他劈手就將我敲暈了過去。

我醒來的時候,常嶺的臉貼我很近,眼睛又黑又深,盯着我一動也不動。

見我醒了過來,收起眼神沉下臉,忽而又想起什麼似得起來,先是輕笑,而後越笑越癲狂,最後捂着臉,肩膀止不住顫抖。

「……」我從小覺得他不對勁,原是個瘋的。

「我本來是想殺了你的。」常嶺伸出手捏住了我的下巴,力氣大得我險些叫出聲來,「但是我又改主意了。」

常嶺鬆開手將我的臉甩到一邊:「你想讓那傢伙死?」

我知道他指的是誰。

「他本來也活不久了。」他又將臉貼向我,眼底皆是痴狂,「但是你想要更快一點,也不是不可以。」

常嶺眯着眼,輕輕摩挲着我的臉龐,在我耳邊呵氣。

又猛地起身往後退了三步遠,轉過身不去看我,語氣恢復了平靜:「內里的事情我會幫公主解決的。」

我與常嶺達成了共識,他願意助我一臂之カ,我眯着眼表示懷疑面上:「公主大可放心,我欠着你母妃的人」

只見一小兒舉着風車跑過,嘴裏唱着歌謠:「羽帝羽帝,下河洗澡,魚都要跑。」

我望着小兒跑遠的身影,周邊過路百姓面色如常嶺嗤笑一聲,眼裡透着涼氣:「公主殿下,是時候了。」


我是在圓月當空的夜晚領兵殺進宮的,血霧染紅了空氣,直襯得那柔和的月光也陰冷了起來。

皇宮的人來不及防備,被殺了個措手不及,整個皇宮回蕩着凄慘的叫聲,宮人逃的逃,躲的躲,互相爭搶能帶走的財務,踩踏事件平凡發生,更有甚者為了掩人耳目,放火燒宮,一時間狼煙四起,宛若人間煉獄,天蒙蒙亮時,視線所及皆是屍骨與血肉。

大半都是我的人。

我失敗了,皇帝崇羽盛親自帶人擒地我,我又又又被刀架住了脖子,我冷笑着看着他,朝着他狠狠啐了一口口水。

崇羽盛跳起來用手指着我鼻子罵道:「你還敢回來啊你,朕以為你有多大本事,也不過如此。」

如果他沒有躲在兩個侍衛身後,氣勢可能要更強一點。

崇羽盛沒有立即殺了我,在我意料之中,不折磨折磨我,不是他的風格,他讓人將我置入囚車內游城一天,他要讓我受盡屈辱就像當初他受盡父皇打壓那樣。

一旁的隨從都跪在地上勸他:「陛下,請早日除去逆賊方可了卻心頭大患啊。」

崇盛羽沉下了臉色,一腳將一旁領頭下跪的踹倒在地:「你是皇帝還是朕是皇帝。」

我被拷上枷鎖用鎖鏈捆住以跪着的姿勢置於囚車內,崇盛羽是恨毒了我,別人的囚衣上是大大的囚字,我的囚衣上正面寫着大狗賊,反面寫着狗雜種。

我不禁感到疑惑,我是狗雜種,那他是什麼?狗雜種的弟弟?真是連自己都罵。

崇盛羽期待的場面並沒有發生,京城的百姓聽說我要謀逆造反,紛紛向我行注目禮,有膽大的還向我喝彩鼓掌。

一旁的婦人彎下腰指着我對她的孩子說道:「看!聽說這可是咱大崇的公主。」

小孩天真無邪道:「阿娘,她就是來殺狗皇帝的嘛。」

婦女趕忙捂住小孩的嘴,讓她回家再說。

感謝狗皇帝,我這輩子沒這樣高光過。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百姓受夠了崇盛羽的剝削,連年的高額稅收壓得他們得喘不氣,看見一點亮就以為是希望,誰當皇帝他們無所謂,只要不是崇盛羽。

反而是前面帶隊後面跟隊的侍衛們慘了,臭雞蛋、爛菜葉跟不要錢似地往他們身上砸,幾乎要將他們埋沒。

我看這架勢,尋思一圈走下來,他們也該吃飽

等我游城回來,侍衛們一個個漲紅了臉,彷彿在囚車裡遊行受屈辱的是他們而不是我。

崇盛羽早已在殿堂等待,可能是聽說了今天的事,他格外憤怒,衝過來拔起一旁侍衛的刀就向我砍來。

可是他砍偏了。

我驚呆了,看着自己被一刀劈開的頭枷和手鏈,有些結結巴巴:「謝…謝?」

崇盛羽也驚呆了,說話也是結結巴巴:「不…不謝,朕也是想…想讓皇姐死得舒服些。」

尷尬戰勝了想殺我的心思,崇盛羽扔下刀,順便踹了一腳一旁的侍衛,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明日再來取你狗命。」


我被關進了大牢,牢里沒有窗口,只有幾盞昏黃的燈光在搖曳,似有似無的凄慘叫聲聽得人直打冷顫。

這是獄卒從我面前走過的第99次。

為避免他湊整,我抓住牢房的柵欄,盡量把頭卡在柵欄中間:「能不能別老在我面前晃悠,眼都花了。」

獄卒回過頭惡狠狠地看着我:「你是重點罪犯,重點看護,別想搞小動作。」

說完又是一個來回打轉,第100次。

可是我沒有搞小動作,搞小動作的是姜亦。

我看了看四周倒下的獄卒,又低頭看了看姜亦拿着鐵絲嫻熟開鎖的動作。

姜亦啊姜亦,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其實你可以從那個獄卒的口袋裡拿鑰匙。」我朝一旁倒下的獄卒指了指。

姜亦抬起頭向我微笑了下,語氣沒有起伏:「夫人,要不你還是閉嘴吧。」

「你怎麼進來的?」

「我跑得快。」姜亦繼續用鐵絲撬鎖,真是倔強。

「咔嚓」

鎖開了,姜亦拉起我就要跑,我一巴掌拍開他抓着我手臂的手,有些遺憾:「我不能跟你走。」

「為什麼?你命都要搭進去了!」姜亦有些急。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我有些玩味地看着姜亦,語氣卻是不易察覺的冰冷。

姜亦抿着唇沒有回話,只是再次伸手抓緊我的手臂,抓得我都有些疼了。

我盯了他好半響,終是嘆了ロ氣,垂下眼眸。

「我跟你走了,才是要把命搭進去。」我輕聲說到,「只有我在他手裡,他才會放鬆警惕。」

「值得嗎?」

我抬頭看着姜亦的眼睛,語氣堅定:「這本來就該是我的。」

姜亦鬆開我後便沒有再管我,叫我好自為之便要離開。

我忽然拽住他的手,沉默了一會兒,又似是下定了決心,問道:「我能信任你嗎?」

姜亦覺得莫名其妙:「不能嗎?」

我輕笑出聲:「 把衣服脫了。」

「就在這嗎?發展太快了吧…」姜亦有些驚訝,緊張地向四周張望,一瞬間竟已滿面通紅,兩隻手拽着衣服扭捏搖擺。

我白了他一眼,一腳踢在他的腿窩迫使他單膝跪下,扯下外衫,咬破手指在姜亦的里衫上寫下崇盛羽的兵力分佈和數量,以及哪條路最為保存體力和節省時間。

「去城外的佘山寺找於伯。」

姜亦有些怨念地穿上外衫,轉過頭只嘟囔着:「知道了。」

「等一下,先別走。」我喊住他。

姜亦回過頭,面露喜色:「一起走?」

「幫我把門鎖上。」

「……」

我又在牢房裡待了一天,崇盛羽沒有叫嚷來取我的狗命,我估計他還沒從尷尬里走出來,沒臉來見我。

可是他也沒讓人給我送飯,整整兩天了,我滴水未進,肚子餓得直叫。

我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朝着對面一直喝茶的獄卒咽了咽口水。

昨日獄卒暈倒,我騙他說是他突然睡著了之後,他已經抱着茶壺喝一天了。

崇盛羽,要不你還是把我殺了吧,總好過我渴得不行,還要看別人在我面前表演喝水。

姜亦又來探監了,依舊是趁着夜色迷暈了所有獄卒。

我看着他站在牢房門口將懷裡的水壺和點心一股腦地塞給我,皺了皺眉頭,脫口而出:「你該不會是喜歡我吧。」

姜亦被我的話嗆到了,止不住地咳嗽,咳地臉也紅了耳朵也紅了,從牢房門口咳到走廊盡頭,直到只聞其咳不見其人。

我擰開他遞給我的水壺,猛灌了好幾口水,接着打開紙包掰開裏面的點心,果然有張紙條。

「丑時」

我將紙條連同點心一起塞進嘴裏,盤坐在牢房裡閉着眼靜靜等候。

常嶺來找我的時候,獄卒還沒有醒,姜亦下得葯也是夠猛。

常嶺命人將牢房門打開,看了看我身上前面寫着大狗賊後面寫着狗雜種的囚衣蹙緊了眉頭,解下身上的黑色外罩衫披在我身上。

「大總管來的倒是準時。」我向他搭話。

常嶺將手裡的虎符交於我,轉過身淡淡回一句:「要開始了。」


我們找到於伯的時候,崇盛羽的兵已經被逼得慢慢往金鑾殿退。

「虎符在此,眾將聽令!」我舉着虎符,一步一步向前走,兩旁的士兵給我讓出一條走道。

崇盛羽的士兵望着我手中的虎符,左右對視了一眼,點了點,紛紛將武器放在地上。

只有些還在拚死抵抗的,見大勢已去,對天長嘯一聲,便拔刀就捅向自己的腹部。

我們找到崇盛羽的時候,他正穿着龍袍躲在龍椅後抱着頭瑟瑟發抖,我上前拽掉他頭上的發冠往一旁扔去。

崇盛羽轉頭看見我的時候滿眼都是驚慌,我扯住他的頭髮往外拖,他不住掙扎地亂叫,我將他拖到台階下,拖到大殿之上才鬆開了手。

崇盛羽先是驚恐地往後退,而後又是四肢並驅地向我爬來,一邊抱住我的腿,一邊顫抖着手姐,「朕…不,我…我是你唯一的弟弟了,從前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求你饒我一命,饒了我好不好?」

我抬腿將他踹開,用劍尖挑起他的下巴,面無表情,眼神冰冷,我實在無法將這個滿臉恐懼直冒冷汗的崇盛羽與從前的驕傲自大聯繫起來。

「不好。」

崇盛羽聽言又怕又急,慌忙爬起來就要往殿外跑,我舉起手中的劍,死死盯着崇盛羽的脖頸,使出渾身力氣揮下手臂。

鮮血濺在我的臉上,我的手臂有些輕微地顫抖,但握着劍的手指卻越縮越緊。

「得崇盛羽者,賜官爵。」

話畢,一旁的將士皆是紛涌而起,相互爭奪着分解崇盛羽的肢體,被鮮血染紅的大殿成了崇盛羽最後的歸處,他的臂膀不知道在誰的手中,他的血肉不知道在誰的腳下。

我為這一天策划了太久太久,犧牲了太多太多,我曾深以為這會是我最暢快的一天,可如今只覺得心下悲涼。

我掂起崇盛羽的頭顱,一步步走向龍椅,台階上滿是鮮血,我將頭顱放在腳下,展開衣衫坐在龍椅上。

一旁的常嶺趴跪在地上,高聲喊到:「吾皇萬歲!」

台下的人也紛紛跪下,一聲又一聲萬歲響徹整個金鑾殿。

得知消息的大崇臣子是在這個時候趕往大殿的,有的禮帽戴得歪斜,神色慌張,明顯是在睡夢中被驚醒而匆忙趕來的;有的面色坦然,眼神里看不出什麼波瀾,鎮定地候在殿外;有的三兩成群,彎着腰低着頭眼神飄忽不定地竊竊私語。

我命於伯帶領三軍先下去,只留下幾個帶刀侍衛,我沒有讓人不清理現場,直接示意常嶺詔他們進來。

「你便是那不知好歹的黃毛丫頭!啊!皇上!」帶頭進來的大臣一邊走一邊扶正禮帽,卻又在看見崇盛羽屍體的那一刻尖叫出聲來,「皇上啊!」

我認得他,當今左相陳世峰。

「皇上!皇上」!陳世峰對着崇盛羽七零八落的屍體匍匐前進,想要觸碰,卻又不敢伸出手。

身後的大臣皆是一驚,有些承受不住的,扶着殿柱當場乾嘔起來。

我眼神掃過殿下的大臣,辨認出幾個面熟的,又將視線釘在陳世峰身上,涼聲說到:「陳左相好大的膽,朕不是坐在殿上嗎?你竟當著朕的面哭喪起來?」

「你!」陳世峰站起身來顫抖着伸出食指向我指來,「先早該殺了你,當初僥倖讓你逃脫,你非但不感激涕零,如今還要來禍害大崇!你這該遭天譴的妖孽!」

哦對了,從前便是他多次向父皇進諫要除掉我。

其他大臣聽陳世峰這樣憤慨激昂,也跟着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起來。

有的膽大的,還伸長了脖子附和到:「女子稱帝,歷代不曾有過,大崇這般有什麼臉面面對各位祖先。說著還側抱着拳向天俯首。」

我輕輕轉動着龍椅上的龍珠,開口到:「禍害?那崇盛羽便不是禍害嗎?大崇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對得起先祖?又非大旱大災,百姓卻吃不飯穿不暖衣,對得起先祖?」

我站起身來,背手於身後,對着幾個說得最厲害的大臣打量着,說到:「你們個個膀大腰圓滿腦肥腸,可曾關心過百姓的腰包里有多少民脂民膏?」

台下一陣沉默。

我看着即將破曉的天際,低聲說到:「女帝又如何?百姓安居樂業,國家祥和繁盛,這難道不是先祖所求嗎?看看如今的大崇吧,我來的,正是時候。」

台下再沒有出聲的,陳世峰還想說些什麼,被一旁的同僚拉着制止了,只好憤然甩袖瞪了我一眼後離開大殿。

「陳相且慢。」我喊住陳世峰,殿外的於伯已等候多時,領着兩名士兵控制住陳世峰。

「你要做什麼,你敢!我乃是功成兩代帝——唔!」

於伯只輕輕抽刀,那聒噪不停的三寸之舌便被呈了上來,被我拎起時還在微微收縮。

「這給諸位愛卿熬個補湯如何?」

明事理的幾個當場擦袖展袍跪拜,高聲道:「臣等願隨陛下左右,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其餘被嚇住的也立馬反應過來,皆是顫抖着雙腿匍匐於地,高聲奉承。

「退朝吧,各位愛卿也累了。」


回到寢宮後,我陷進椅子里閉上眼,思緒不禁回到了從前。

我是大崇唯一的公主,也是大崇最不受寵的公主。

我出生那天天降紫微星,欽天監稱之為斗數之主下凡,乃是帝王之相。

父皇很高興,可聽到我是個女孩兒後突然就沉下了臉,女子為帝,千百年來無一例,他不想讓大崇淪為眾矢之的,給我取名為崇無。

母妃也因為生了我倍受牽連,失了父皇的寵愛。

可母妃是極其疼愛我的,她不滿父給我取我名為無,私下偷偷喚我明玉。

我極少見到父皇,就算是遇見了,他也總板着一副臉,叫我滾回長樂殿。

我逐漸長大,其他同齡的子都可以去國子監學習帝王之術,可是我連認字都不被准許,一旦我靠近國子監被發現,一頓板子是免不了的。

母妃也曾多次跪在父皇面前為我求情,求他准我讀書,可每次換來的只有冷眼相待和厲聲呵斥。

母妃沒有辦法了,只得關起長樂殿的門,獨自教我讀書認字教我學習道,她總是輕柔地抱着我拍着我的背,低聲哄我:「你父皇是愛你的,他是愛你,只是方式不同。」

但是我知道,他不愛我,他厭惡極了我,我對他來說,是刻在骨子裡的恥辱。

大崇子嗣凋零,年長皇子總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早夭。

崇盛羽晚我兩年出生,父皇對他極其看重,盛羽,意為大崇強盛的羽翼,平日里都是父親自嚴加管教,有一點不滿就將他囚在書房不準出來,這樣教導方式讓他極其叛經離道,越發遊戲人間。

崇盛羽恨我,一直認為父皇對他那樣苛刻都是怨我,每次看見我還總惡毒地嘲諷,私下還要想盡了辦法整我。

有一回他被父皇罰得狠了,恨毒了的他竟命人將我引到湖便想要把我推下去淹死。

好在我察覺出異樣才躲過一劫。

可我沒死在崇盛羽手裡,卻差點死在父皇手裡。

父皇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深知崇盛羽是難當大任的,可是他顧不了那麼多了,他太害怕那個預言了,他太害怕大崇最終會尊女帝。

他派人儘快將我除去,越快越好。

我的好父皇,是連讓我活着都不准許。

母妃得知消息,為了給我爭一線生機,火燒長樂殿,以死拖住父皇的腳步。

我最後再見母妃時,她一向柔情的眼裡滿含着淚水,將手裡死死拽着的名冊塞給我,叫我出去以後一定要去要去找名冊上的人。

我死活不願意離開,哭着喊着:「母妃不要兒臣了嗎?兒臣聽話,兒臣以後一定聽您話。」

「公主莫再要猶豫了,娘娘都是為了公主啊!」一旁的李嬤嬤死命拽着我,要將我強行帶走起。

我用力扯着母妃的衣袖,不住地搖頭:「求您了母妃,跟兒臣一起走,求您…」

母妃卻一點一點地將我的手指掰開,最後握了握我的手便將我推開。

那一刻,我從一向唯唯諾諾的母妃眼裡,讀懂了她對我的希翼。

我沒有再猶豫,跟着李嬤嬤來到長樂殿後,那裡有個半大的狗洞,我央李嬤嬤跟我一起,李嬤嬤沒有回應我,只目送我鑽出狗洞,最後看我一眼,便扭頭衝進燃着的長樂殿。

我收回伸出狗洞里想牽着李嬤嬤的手,轉身就拚命地往前跑,一路都沒有回頭,不知道撞倒了誰,也不知道前方通往何處,只知道我要一直跑,一直跑。

我是在一處山林停下的,爬上山還能看見遠處長樂殿的位置,那裡升起的青煙裊繞,逐漸天空融為一色。

我在那裡坐了好久好久,直到昏暗的暮色從遠處漫來,直到黑夜吞噬了天地,直到我什麼都看不見了。

大黃是這個時候來到我身邊的,那時的它才剛過我的腳踝,搖着尾巴用頭頂着我的腿,又直起身不斷用爪子扒拉我。

我再也忍不住了,蹲下身抱着大黃就開始嚎啕大哭,似要把所有委屈都喊出來。

父皇對母妃還是有感情的,他沒有空出心思想起我,命大崇百姓三天里舉國哀悼,不着鮮艷,不聞禮樂。

我躲躲藏藏了好久,顛沛流離,一路都是大黃陪着我,直到不久後,父皇也駕崩了,崇盛羽即位。

我拿着母妃給我的名冊,這些都是從前祖父的舊部,我一個個去找,希望能獲得扶持,我不甘心,我遲早有一天還要回到那座宮。

我找到於將軍的時候,我已經不知道被拒絕了多少次,有的對我閉門不見,有的只是看着我單薄消瘦的身影不住搖頭嘆氣,給了我些錢財和田莊,勸我好死不如賴活着。

於伯正在練新兵,我對門口的守衛說出我祖父的名號,讓他相告於伯,守衛回來了,於將軍卻沒有來。

我不肯離去,等了整整一下午,直到日落西山,才看見一中年壯士慢慢悠悠地前來,他身着無袖衫,古銅色的臂膀結實而有力,這是他榮光歲月的象徵。

「公主冒然前來,不怕老臣稟告聖上?」於將軍面容和藹,可他笑眼中帶着的威脅告訴我他不是個好相與的。

我沒有產生畏懼,反而站地更加筆直:「不會的。」

「哦?公主為何如此篤定。」於將軍挑眉說道。

「我祖父曾對於將軍有恩情,人間都傳於將軍是大情大義之人。」我鎮定回答道。

於將軍仰頭大笑起來,直說擔不起擔不起,忽而又嚴肅起來:「姚將軍確實對老臣有恩,公主若是想尋個棲息之處,老臣定當萬死不辭保公主周全,可若公主有別的需求,還請儘快離開。」

我就是有別的需求。我直視着於將軍,而且我確定於將軍一定會答應。

於將軍聽言沒有說話,我又繼續:「您帶兵到現在,已經有二十三年了吧?身經六十餘戰,所到之處必是硝煙不起半刻,從未遇到過敵手,連我祖父的戰神稱號都被您奪去。可今呢?」

我假意環顧四周,換上一副遺憾又惋惜的神情:「先帝棄您,新帝不識您,您只得領些雜兵在這偏遠之地,以樹樁為敵,以煙塵為伍,您不怨不恨?」

說罷我便向著於將軍抬手作揖:「我雖為女子,但確非小女子,男子能做的,我能,新帝做不了的,我亦能。」

於將軍又是大笑起來,卻沒有輕佻與隨意,指了指角落裡的大缸:「忙起來就忘了,這大缸,公主便幫老臣裝滿吧。」

說罷宇將軍便轉身離去,我看了看大缸和一旁的木桶沒有動,自尋個住處住下來。

第二天、第三天…我仍然沒有動,於將軍從一開始的興起,到最後漸漸忘了這茬。

這天,閃電賽比高,一道又一道似要衝破天際,黑壓壓的雲團聚在一起,開始是稀稀小雨,後來越下越大。

次日,我喊來於將軍,指着大缸和一旁的木桶:「滿了,買缸贈桶。」

一旁的隨從直說我這是耍小聰明,語氣不屑。

「若想一舉成功,先使其放鬆警惕,後使其措手不及,再一擊命中。」我不理會指點,轉頭對於將軍說到。

於將軍重新上下打量着我,說到:「三軍可奪帥,匹夫之志不可奪,你雖為女子,也是有大志的,到了我這兒,我可不認你是什麼勞子的小公主。」

接着便示意我跟上他,我很高興,知道這事是成了,不禁喊到:「於伯,往後請多指教。」

於將軍身形頓了頓,卻沒有停下腳步。

我在於將軍的軍營里呆了四年,於將軍雖是武夫,將相何如懂得卻不比文官少,又少了文官的迂迴婉轉,直擊重點,叫人一點就通。

於將軍對我的要求極其嚴格,不光要求我讀經論道,還要精進功法,每日早起練功滿兩個時辰,一刻也不能少,我逐漸理解了崇盛羽的苦,可是我不怕苦,只怕沒有苦可怕。

可是我在武學上是個笨的,只練地力氣大了些,跟人對打是萬萬不行的,於將軍見此也就放鬆了要求,只叫我強身健體就好。

四年後,我告別了於伯,只與他書信往來,我棲身於雲溪鎮,這裡四周地勢險要又遠離朝堂,適合我稠密要事。

所謂的五任死去的丈夫,不過是我錢財得當的幌子罷了,我暗中招兵買馬,擴大實力,原本以為我還可以多準備些時間,可是崇盛羽的人找上門了。

那晚我扯開刺客的面罩,一眼就認出那是曾引我到湖邊要淹死我的人。

我知道我必須立馬開始行動了。

七年卧薪嘗膽,只為此破釜沉舟,我要的,本該就是我的。


我回過神來,忍不住輕笑一聲,「父皇,你看啊,大崇的江山終究還是由我來做了,女帝又如何,他們還不是對我俯首稱臣。」

我改國號為明景,宣舉國同慶,免稅收三年。

我命人請了常嶺好多次他都不來,最後是在長樂殿的遺處找到他的,那裡現在種滿了梨花樹。

現在正是梨花開的季節,常嶺站在梨樹旁,一下又一下地將梨花揪了下來,又丟棄在一旁。

「花開正好,落了倒是可惜。」我站在他身後說到。

「還有什麼事?」常嶺沒有回頭,語氣疏離。

「朕前些日子遊玩過蜀地,那裡確實是個好地方,氣候宜人,山水如畫,現在想想,大總管必定會喜歡,已經命人去購置房田了,大總管辛苦了那麼多年,是該到享享清福的時候了,不如擇日就前往?」

常嶺哼笑了一聲,一步步向我走來,眼裡沒有什麼神色,卻不禁讓人不寒而慄。

他將手慢慢向我伸過來,我偏過臉取錢,他卻一把掐在我的脖頸上,越收越緊。

我掙扎不過,直覺得要喘不過氣了,偷偷將兩手執於身後,摸了摸袖口裡的匕首,打算向常嶺刺去。

可是常嶺突然鬆開了手,淡淡地說了一句:「謝陛下。」

我聽罷留下一句請大總管儘快收拾,就想要走,真是個陰晴不定的瘋子。

「你還真是狠心。」常嶺又背過身去,靜靜地看着梨花,聲音幽遠似在空谷,像是對我說,又不像是對我說。

送走了常嶺,我送了一口氣,他是禍患,不能再留在宮裡了。

新帝上任,事務繁多,我已經在書房呆了四五天了,姜亦進來的時候我正在閉眼打盹。

一雙微涼的手覆在我的肩上輕輕揉捏,我被驚了一跳,彈起身來,扭頭卻看見一旁的姜亦,我看向一旁眼神飄忽不敢看我的小翠立刻明白了過來。

越發調皮了。

姜亦在宮裡呆了許久,我覺得我一閑下來就能看見他在宮裡晃悠。

我問小翠姜亦到底是來幹嘛的。

小翠提溜着眼睛,摸了摸耳朵,支吾道:「姜公子…宮裡…是,是大黃,大黃想姜公子了,看不見姜公子連飯也吃不下。」

我回想起昨日對着肉泥哐哐一頓造的大黃,深感無語。

我讓小翠傳話給姜亦,讓他未時到望天台等我。

等我到瞭望天台,姜亦已經到了,我與他並肩站在一起,良久才說了一句:「謝謝你的狡兔三窟。」

「不謝。」姜亦握着牆上的欄杆,大拇指不斷磨蹭。

「你還沒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我轉身面向他。

姜亦沒想到我還記得,思量了一下,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才說:」你來買馬的時候,我在撿馬糞,聽見你和於將軍的談話猜測出來的。」

「………」不是,這錢你都賺?

我又說:「你知道的,我死了五任丈夫。」

姜亦身形僵了下,無聲地點了點頭。

我又將手伸向他,攤開手掌,他有些疑惑地看向我。

「那你願不願意做我的第六任,我們湊個六六大順。」

姜亦明白了我的意思,毫不猶豫地將手放在我的掌心上。

望天台是大崇最高的地方,我與姜亦牽着手一同向遠處眺望,大崇真的很美,青山與白水相互縈繞,視野之外山水與高天連接,四面望去,渾然一體。

從前叫夫人的,現在還叫夫人。


常嶺番外

常嶺天生是個陰陽人,所謂陰陽人,就是沒有女性特徵,也沒有男性該有的東西。

他出生那天,父親哀聲嘆氣,母親似要把眼淚哭干,夫妻倆當下決定,把常嶺送進宮裡當太監。老太監想讓常嶺給他養老送終,便讓他隨老太監姓常,起初常嶺只被叫做小常子。

常嶺漸漸長大,他沒有發覺自己跟別人有什麼不一樣,只是別的太監總愛恥笑着欺負他是個沒根的。

常嶺很想笑,同是沒根的,相煎何太急。

遇見姚妃的那天,常嶺正被好幾個太監圍起來踢打,就因為有主子賞了他一盤不怎麼新鮮的糕點。

姚妃看見了,厲聲呵止住,其他太監看見來人是最近正盛寵的姚妃娘娘,都捂着臉趕忙跑走,生怕姚妃眼熟了。

常嶺疼得直不起身,這本來是常事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見來人煙柳籠着眉頭,月瓣般的嘴唇被上齒輕咬着,滿目擔心,只覺得身上好像更疼了些。

姚妃原名叫姚錦梨,人如其名,像桃花一樣恬靜卻又不乏活潑,說起話來,像黃鶯在啼叫。

姚錦梨命人把常嶺抬回長樂殿,尋了處宮人住的卧房,讓太醫給他看看。

一旁的李嬤嬤不住地扯姚錦梨讓她趕緊離開:「娘娘,只不過是個命苦的太監小子罷了,哪能勞累您如此尊貴的身份。」

姚錦梨不聽,只向李嬤嬤俏皮地眨眨眼,說到:「本宮從沒弟兄姊妹,一看見他,就覺得他該是本宮的弟弟。」

等常嶺能坐起身了,姚錦梨便撐着腦袋在床前看着他:「小孩兒,你叫什麼。」

「小常子。常」嶺低頭回到。

「小常子?」姚錦梨有些不滿地嘟囔着嘴,直叫人覺得可愛極了,「本宮問你名何?」

「沒有名。」常嶺仍是低着頭回話。

「你抬起頭來。」姚錦梨有些命令的語氣。

常嶺聽話地抬起頭,貴人說話,他是不敢不聽的。

「真漂亮。」姚錦梨彎起眼睛誇讚到,那你「以後就叫常嶺吧,要長的高高的壯壯的,像大山一樣。」

姚錦梨的語氣里充滿了憧憬,常嶺不禁暗下冷笑,他們這樣的人,能好好活着便是奢求了,可是常嶺…聽着也不錯。

姚錦梨將常嶺要了過去,平時在長樂殿負責挑挑水,守守夜,倒是比從前輕鬆多了,也沒有再受欺負。

這日常嶺照例提着水桶,晃晃悠悠的與姚錦梨碰了個正着,姚錦梨看見常嶺白胖了起來,很是高興,伸手捏了捏常嶺的臉,笑道:「小孩兒還是胖了的好。」

常嶺忘了自己是怎麼回去的,只在夜裡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臉上火辣辣的,他用微涼的手背捂了捂,臉燒是退下去了,心跳卻又是越跳越快。

那個男人又來了,常嶺知道那是皇帝,可是常嶺討厭他。

姚錦梨卻很高興,腳步輕快地迎着男人進宮。

今天該是常嶺在姚錦梨寢宮守夜,這本來是常嶺最開心的日子,可是今天,他卻躲了起來。

不知不覺,常嶺已經在長樂殿一年多了,姚錦梨每每見到常嶺,總要笑着喊他一聲小孩兒,剛開始常嶺是怎麼聽怎麼歡喜的,可是時間久了他卻不願意聽了。

他不想當個小孩兒,他想快點長大,像…像那個男人一樣。

常嶺自請調離了長樂殿,姚錦梨很不舍,挽留了許多次,常嶺仍是執意要走,姚錦梨只好再次捏了捏常嶺的臉,惋惜到:「小孩兒,要照顧好自己,要常來看本宮。」

常嶺沒有再來找姚錦梨,他拼了命地往上擠,只有忙碌才不讓他總是想起來那個梨花般的姑娘。

可常嶺仍然止不住地去想她,她今天在幹嘛?吃什麼?那男人…今天去找她了嗎?

常嶺太想知道了,想到心裏發苦,想到回過神來已經走到了長樂殿門口。

常嶺開始暗中觀察姚錦梨,總默默地躲在角落裡,他覺得那樣的自己,像是一個影子,可他甘做影子。

姚錦梨的孩子出生了,是女孩,欽天監預言為帝王之相,皇帝厭惡極了,賜名無。

常嶺偷偷去看過那個小嬰孩,姚錦梨輕柔地抱着她,那個一向俏皮的姑娘此時溫柔地不像話,輕輕拍着嬰孩唱着歌謠。

這樣的場面讓常嶺眼眶辣辣的,他覺得刺眼極了,嫉妒極了。

常嶺趁着姚錦梨不在的時候潛進了長樂殿,宮女帶着嬰孩在院子里曬太陽,他引開嬰孩一旁的宮女,便走上前去。

嬰孩還不知道危險即將到來,看見常嶺還咯咯地笑出聲了,常嶺要去掐她脖子的手停了下來。

笑起來跟她真像,暫且饒了你吧。

聽見姚錦梨死訊的時候,常嶺已經坐上了大總管的位置。

皇帝聽到消息丟下一旁還在稟告事宜的大臣就往長樂殿跑去,常嶺跟在後面,也覺得腳步凌亂,腦子像是空了一般。

等他們趕到的時候長樂殿已經燒地差不多了,常嶺聞着焦煙味兒,只覺得噁心想吐。

皇帝看見眼前的情景,頹然晃了晃身子,險些沒站住,良久才對着長樂殿喊出一句:「阿梨啊!」

常嶺覺得好笑,從前人還在時,看也不看一眼,現在人死了,倒是裝起了深情。

宮裡再沒了長樂殿,這裡成了皇宮的禁地,皇帝不準任何人提,常嶺閑來無事就來種一棵梨樹,不知不覺已是梨花開滿園。

再想起那張笑顏的時候,天空已下起了大雪,漫天飛舞的鵝毛撫在常嶺臉上,讓他想起了那天姚錦梨輕拍着嬰孩的手。

常嶺伸手抓住一片,打開手掌早已化為了一灘水。


姜亦番外

我是姜亦,本來我是要去考取功名追求大義的。

可是當我穿好衣服背上包裹準備出發的時候,啊,可不能走啊,書生窮三代,咱家已經沒得窮了。

是的,我家裡很窮,窮得已經不能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了。

山水村沒有門的那戶就是我家,哦,連窗戶也沒有,竊賊看了都搖頭。

「爹,你放開我,等兒考取功名的那天就是姜家裝門的那天。」我扒開爹死死抱着我的手。

「你走了爹穿什麼?」我爹站起身,指着我沒好氣地罵。

我看了他不着一縷的身子和我身上補了八個大洞的麻布衫,還是默默地放下了包裹。

我和我爹共穿一件衣服,誰出門誰穿,我走了,我爹就要光膀子了。

「鋤地去。」

「哎好。」

我娘前年就因病去世了,只留我和我爹相依為命。

白天我爹鋤地,夜裡我鋤地,我娘在時就是這樣分工的。

可是到了收穫的季節,我倆看着空蕩蕩的地傻眼了,突然想起來,我娘在時是播種的。

「兒啊,爹對不住你。」我爹拿着鋤頭的手顫顫巍巍,腳底一滑,一頭栽進了地里,隨之掉下的鋤頭一棍砸在我爹的後腦勺上。

等我急忙跑過去扶起我爹時,我爹已經咽氣了,完了,我抱着我爹就哭出聲來:「爹啊,我的爹啊。」

我不知道我爹究竟是被鋤頭砸死的,還是被土悶死的,我只覺得我姜家好生倒霉。

我把家裡僅剩的床拆了給我爹做了棺材,埋在我娘的墳里,對着他們磕了三個大頭。

吳家憐我,想招我做上門女婿。

我在他家吃了三碗飯兩個大餅後,對着他們深鞠一躬說到:「吳家對我有恩,帶我功成回來就……」

我還沒說完,吳柳紅就眼巴巴地插上一句:「就來娶我?」

我又對着吳柳紅深鞠一躬說到:「來世一定娶!」

「那你什麼時候死?」

「……」

我成了打工仔,因為我的拒絕,吳家將我亂棍打出並要求我賠他們的飯錢。

遇見明玉的那天我正在撿馬糞,她跟個老伯嘀嘀咕咕說些什麼,大致意思就是在招兵買馬。

我愣愣地看了她半響,直到她婀娜着身姿遠去。

我給了自己兩巴掌強迫自己回過神,我的臉上沾滿了馬糞,可是我的心裏卻是甜滋滋的。

明玉來馬廝來得越發頻繁,我偷偷跟蹤過她。

我知道我很猥瑣,可是我真的想知道她是誰住在哪叫什麼多大了喜歡吃啥喜歡喝啥喜歡幹嘛喜歡我嘛。

「兄弟。你也跟她有仇?」蒙面男子找上我的時候,我正蹲在拐角偷看明玉,蒙面男子正在偷看我偷看明玉。

我指着我自己對着蒙面男子發出疑惑的表情:「也?」

又看着蒙面男子的鬼鬼崇祟的樣子,不自覺點了點頭。

「她仇家不少啊,我也是被雇來的,這樣,我給你二兩,你去刺殺她,二兩銀子不少吧。」

「二兩?是不少,刺殺她,不行不行,誰派你來的?」

蒙面男子將面罩往上拉了拉,一手附在腰間的刀上,語氣有些凶了:「管那麼多幹嗎?就問你要不要吧。」

我還是答應了他,總覺得不答應,明玉會危險得多:「一兩定金。」

當刺客真的很累,我搬來雲溪鎮有十天了,每天任務就是被狗耍,啊不,耍狗。

沒辦法,我本來只是想稍微嚇唬嚇唬明玉,給她做個提醒,可是大黃太凶了。

跟明玉全盤脫出的時候我是鬆了一口氣的,想說一句以後小心,還是憋了回去。

我彈棉花是組裡最快的,不為別的,只想多賺點媳婦本。

可是明玉還是遇險了。

她開始加快速度了,我看得出來那些來應聘的都是些私兵。

本來明玉是拒絕應聘我的,還要讓人把我轟出去,可是當我說出那句:「夫人,你遲早用得到我的時候。」

她明顯愣了一下。

我被留了下來,和大黃一起看大門。

明玉獨自出門那天,我偷偷在後面跟着,我有直覺她會遇到危險。

可是我沒想到危險來得那麼洶湧,那三位刺客向他靠近的時候我心都提起來了,害怕得手都有些顫抖。

還好我帶了石麻散,我用了最快的速度跑上前將石麻散灑向他們的眼睛,抱起明玉就跑。何止明玉被顛吐了,我跑得兩條腿也麻了,但我仍不敢放鬆警惕。

直到回到府上,我才止住心裏的恐慌。

明玉造反了,我早有預料,她不是個平凡的人,那些偽裝都過於誇張了些。

可是我沒想到她失敗了。

我去獄裏撬鎖的那天,本是想敲暈了明玉直接把她帶走的。

可是她說那本來就是她的,眼神又堅定又脆弱。

好吧,都是你的,我也是你的,你做什麼都行。

明玉還是成功了,她坐上了那本來就屬於她的位置,一襲龍袍加身,威嚴不可侵犯。

我磨了小翠好久央她把我留在宮裡。

我正要反思最近是不是在她面前出現的太頻繁

我以為她又要趕我走。

可是她沒有,只是向我伸着手,問我願不願意跟她一起六六大順。

好啊。

孩子的名字我都想好了,生倆,一個叫六六,一個叫大順。

(奶兔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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