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誰會知道,我要懷念的人____柏山,(他是我堂兄,即我們的爺爺是親兄弟)竟是個癲癇病人.___土語為豬癩哈.
從我懂事起,柏山就巳有病.他個子很高,背很寬,是一個很大的男子.我時常看到他本來好好的,突然間一下子翻滾在地,口吐白沫,嘴裏"啊喂啊呀喂"地叫着,我被嚇得逃得遠遠地看着他,他在地上翻滾十幾分鐘後,會自己爬起來,渾身泥土,嘴裏仍"啊喂喂"地叫着,在原地轉着圈子,稍後便一人漫無目的地走開去.有時他母親(一個可憐、堅強的母親)在場,會幫他拍去泥土,滿臉淚水和傷心地扶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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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即怕他又很同情他,好好的一個人,怎會得這種病呢?
有一次,我在睡午覺,只聽外面有"啊喲_____喂、啊喲____喂"的叫喊聲,那聲音就象野獸一樣,令人毛骨悚然,我趕緊到外面一看:是柏山他大哥在打他,那波羅大的拳頭專向他下巴砸去!且巳打落了柏山二棵門牙.他大哥十五歲就出去當兵,上過朝鮮戰場,他有着將軍般的威嚴和冷峻,人人都懼他三分.他那可憐的母親把自己鎖在家裡嚎啕大哭:"我的苦命啊!我的青天啊!你把我剩在這世上作的什麼孽啊!"
柏山的奶奶,一個滿頭白髮的老人,顫抖着苦苦地向柏山的大哥哀求着:"你不要打了,你要打把我打死吧!!"
我不知他大哥為什麼要打他,即使他做一點壞事(象摘個瓜啊什麼的)村裡人也不和他計較啊!他是自己的親弟弟,為什麼要這樣重的打他呢?
這一次的打,我恨透了他大哥,就是現在還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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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放學回家,剛走到村口,就見有很多人在觀看什麼.我一看,原來是柏山哥發病了.只見他手拿一把槤枷,(過去農村用的農具)站在一堆高高的紅花草上(一種做肥料的植物),一下一下向下用力地打着,嘴裏一邊喊着:"你們誰敢來?你們誰敢來?"
村裡的人一邊同情地看着,一邊議論着,"哎,好端端的人,竟得這個病,傷心啊!"
就在他發病後的幾天,有一次我到田間割草,忽地看到一瓜田裡有一人在摘瓜,我細細一看,原來是柏山哥.他走近我,手裡拿着三條黃瓜,先給我一條,後看了看自己手中還有二條,就把其中的一條一分為二,比劃 了一下,然後又把半截長一點的給了我,並說:"這總可以了吧?我也只這一點點."(當時這情景我現在想起來真是傷心又可憐!也正是這件事讓我今天要寫這篇文章.)他這是怕我去告訴瓜田主人啊!他完全不必要分給我瓜吃,我不會去告訴的,村裡人都會原諒他,我為什麼要吃他的瓜呢?也是那時太苦了,當時雖然已經可憐他,但有瓜吃,我還是忍不住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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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和七歲的妹妹在河邊洗腳,她把一隻手搭在我肩上,我低着頭給她洗腳,不料腳下一滑,我們倆人一下子掉進河裡,在我們暈頭暈腦連着吃了幾口水後,(不知怕,其實,人在危險時是沒什麼思維的,一片空白)一隻大手把我倆拉了起來,我們氣急敗壞地咳嗽了一陣,定神一看,救我們的原來的柏山哥!
那個時候,從水裡救個把人是小事情,柏山哥救我們,我們也未覺得他有多偉大,是理所當然的事,而且竟未對他說聲"謝謝!"現在回想起來,真是感概萬千!
忽有一日,柏山哥的母親____我的阿姆,在家門口大哭起來,並一聲聲地呼喚着"我可憐的柏山呀!我苦命的兒子呀!你未過一天的好日子呀!我跟了你去吧......"
柏山走了,不等我長大,不等我懂事,(如我懂事一點我不會吃他的瓜!)不等我對他說一聲"謝謝"!不等我對他說聲對不起!他永遠地走了,他救起了我們姐妹,自己卻淹死在河裡沒有人救他!!!呵!柏山哥!
要是這篇文章給我村裡人看到了,他們定認為我也得了神經病,在他們眼裡,柏山只是個癲癇病人,有人恐怕早己記不起這個人.
我是含着眼淚一口氣寫完這篇文章的,如柏山哥地下有知,就當是我給他的道歉和感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