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一哆：球迷辱華，皇馬必須正面回應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聞一哆】

一

6月5日，足球自媒體@球迷會showmi在中文社交平台發佈視頻稱，自己在歐冠決賽當天於球場外進行採訪時，遭遇到了一位皇家馬德里俱樂部（以下簡稱皇馬）球迷的種族歧視。對方在確定自己國籍為中國而非韓國後，重複演唱了一首具有濃厚種族歧視和性別歧視意味的西班牙語歌曲，並謊稱歌曲的意思為「我們的冠軍皇馬」。

圖截自視頻

經網友查證，該皇馬球迷是皇馬俱樂部前主席洛倫索·桑斯的孫子，其父親洛倫索·桑斯·杜蘭現為皇馬官方解說員。

事件發生後，球迷匯showmi向西甲和皇馬發送了投訴郵件。西甲官方迅速答覆稱，對其遭遇感到抱歉，西甲堅定致力於打擊仇恨犯罪，目前已知曉相關投訴，且按照通常流程告知當局，後續會通報事件的最新進展。

6月11日，中國駐西班牙大使館發佈公告，已第一時間向皇馬提出嚴正交涉，皇馬方面對該球迷的不當行為表示反對，且堅稱這是個別球迷的獨立行為，不代表皇馬俱樂部及廣大球迷的態度。

截至6月12日，皇馬俱樂部仍沒有通過任何官方渠道在任何地方對此事公開回應，對涉事人員的懲處措施亦是無跡可尋。

很難想像，如果沒有中國駐西班牙大使館的施壓，在中文互聯網擁有大量粉絲的皇馬俱樂部還要對這番相當惡劣的辱華言論繼續裝聾作啞到幾時。即便是在對大使館的回復中，皇馬俱樂部仍避重就輕地撇清自身責任，且不說將自己球隊管理層（甚至可以說家族）親屬的針對性言論弱化為個別球迷，也不承諾在後續會有進一步追責的行為。

皇馬球隊因為其獨特的歷史底蘊和豐厚的球賽戰績，在中國擁有一大批忠實的擁躉，其官方微博賬號擁有粉絲數近500萬，連一些簡單搬運皇馬俱樂部和球員動態的資訊賬號都能收穫約百萬的關注。毫無疑問，皇馬在中文互聯網上不予以正面回應的姿態並不能讓中國球迷接受，特別是在種族歧視問題是絕對政治正確的當下，考慮到涉事球迷本人曾再三確認「球迷會showmi」的國籍，與其說這是種族歧視和性別歧視，倒不如說這根本就是一出辱華鬧劇。

二

近年來，五大聯賽在官方層面上對於球場內外發生種族歧視事件採取的態度都非常嚴苛且強硬。

同樣是個別球迷的獨立行為，比如2015年，在切爾西客場和巴黎聖日耳曼的歐冠比賽進行前，一名黑人男子在巴黎市中心的地鐵站上車，被幾位疑似切爾西的球迷高喊着「我們是種族主義者，我們就喜歡這樣」，同時遭到推搡。

這一過程被路人拍下後上傳至網上發酵。切爾西方面高度重視，在事件調查階段就表態，如果有證據證明球迷參與了這次事件，那麼俱樂部將發佈終身禁令，禁止這些球迷踏入斯坦福橋球場（切爾西的主場球場）。案件由巴黎警方偵辦，倫敦警方則提供幫助，甚至一度驚動了時任英國首相的卡梅倫。期間，切爾西還以俱樂部的名義號召其他球迷積極提供線索，並專門向受害者致信表達歉意，邀請對方來斯坦福橋球場觀賽。最終，切爾西俱樂部給予多名涉事球迷終身不得進入球場的禁令。

類似的針對球迷種族歧視的懲罰還有很多。同為英超勁旅的阿森納俱樂部也曾因線上線下的歧視、威脅行為，給予31名球迷三年的禁止觀賽。誠然，西甲聯賽在處理種族歧視問題上做得不如英超聯賽那般雷厲風行，但最近幾個賽季也在有意識地加重處罰尺度。

皇馬俱樂部也在這一兩個賽季飽受種族歧視問題的困擾：俱樂部球員維尼修斯在西甲聯賽的比賽中曾不止一次被對手球隊和球迷用種族主義的言論辱罵攻擊。就在6月10日，皇馬俱樂部發佈官方公告，瓦倫西亞第十調查法庭對三名年輕人定罪，他們被指控在2023年5月21日的比賽中以種族主義的吶喊和手勢歧視了維尼修斯。三名被告被判犯有傷害維尼修斯尊嚴的罪行，並因具有種族主義動機而加重處罰，被判處八個月監禁和兩年內禁止進入球場。

這麼看來，在皇馬俱樂部的話語體系里，很可能存在兩種種族主義：一種是單向種族歧視，不許別人對我，只許我對別人；另一種則是色盲種族主義，唯有非裔受到歧視才叫種族歧視，亞裔不算，甚至再精確一些，中國人不計入其內。

否則，這不能解釋為什麼同樣是對性質惡劣的種族歧視言論，皇馬在兩件事情上的處理態度簡直天差地別。

三

作為一個以全球化發展戰略為重心的老牌俱樂部，於情於理，皇馬都不該對中國球迷的合理訴求採取漠視的態度。不過考慮到其一直以來都對中國市場擺出一副傲慢無禮的姿態，再翻看二十年前皇馬中國行的一些系列鬧劇，不得不讓人感嘆這倒也沒什麼新鮮的，不過是舊疾複發罷了。

1994年，意大利足球豪門桑普多利亞俱樂部應邀在北京工體同中國隊踢了一場商業賽，自此拉開了西方豪門俱樂部來華撈金的序幕，各式各樣的商業賽、表演賽紛紛上馬。2003年和2005年的兩次皇馬中國行，則將彼時剛剛起步的中國體育商業化帶到了一個全新的高度。

手握齊達內、勞爾、貝克漢姆、菲戈等響噹噹的國際巨星的皇馬，在這兩次中國行中表現得非常災難，甚至在2003年搞出一籮筐的負面新聞後，在2005年「梅開二度」，又來了一遍。

早在2003年皇馬中國行開始前，亞足聯秘書長維拉潘指責皇馬俱樂部吸血，他將皇馬形容為唯利是圖，直言皇馬隊索要的出場費是歐洲其他豪門球隊的3倍，其本人非常討厭皇馬俱樂部。

落地昆明後，皇馬的大牌球星們先是集體缺席了贊助商舉辦的歡慶晚宴，對此俱樂部的解釋是並非耍大牌，而是旅行顛簸過於疲倦。在隨後舉行的新聞發佈會上，球星菲戈的保鏢，則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拳擊中了前來報道的中國記者的胸口，並揚長而去。緊接着，在移步北京參觀時，皇馬俱樂部的安全官員又重重推搡了贊助商的一名女性領導，在遲遲得不到皇馬官方的正式道歉後，憤怒的贊助商召開新聞發佈會表示對皇馬的行為不接受，並可能退出當晚的比賽。

賽前的混亂也延續到了比賽後。當記者攔下退場的貝克漢姆想對他進行採訪時，得到的卻是完全不予理睬。

當年8月赴港時，皇馬俱樂部依舊沒能展現出與其名望相符的專業素養：面對熱情的接機球迷，全隊露面僅十秒；慈善晚宴姍姍來遲，讓一眾與會者乾等；更離譜的是，在皇馬以舟車勞頓為由宣布取消了售票的訓練賽後，當天晚上港媒就抓拍到貝克漢姆等球星在夜總會狂歡的鏡頭。

2005年的皇馬中國行完全繼承了兩年前的行事風格，將無節制的撈錢和傲慢無禮的態度捆綁在一起，對中國球迷進行了一場全方位、一體式的銷售：

贊助商們很受傷，花了300萬在酒店包了最大的會議室，迎來的卻是西班牙風情的「放鴿子」，另一位贊助商則和球迷苦等六個小時後，才一睹隊長勞爾芳容五分鐘；

媒體們很受傷，知名足球欄目主持人和觀眾在央視演播大廳里被燈光烤了四個小時後，才被告知皇馬臨時決定不參與節目的錄製；

球迷們很受傷，先是在酒店裡為與球星互動乾等了三個小時，又在天津遭遇這些球星們遲到數個鐘頭。

其他邊邊角角的醜聞更是車載斗量，什麼「臨走賴賬，喝水不買單」，「退房一片狼藉，丟棄球迷精心準備的禮物」等，難怪當時的中國媒體給皇馬起了一個「皇家馬戲團」的外號。

四

對於皇馬中國行的斑斑劣跡，《體壇周報》嘗試着用「袖珍的官僚機構」來解釋。有趣的是，今天對辱華事件熟視無睹的皇馬主席「老佛爺」，也正是當年造成中國行雞毛滿天飛的皇馬主席弗洛倫蒂諾。

兜兜轉轉還是你，這就是皇馬和官僚系統的雙向奔赴，也是某種區別對待、看人下菜碟基因的一脈相承。

由於中國商業足球發展得不成熟，總有部分人摒着「落後就是原罪」的信念，來為「歐洲豪門來華就是撈金、別給人上道德價值」的理念開脫。但問題就在於，即便在商言商，諸多訪華的足球俱樂部，唯有皇馬，錢拿得最多，但事做得最差。

簡單來說，在中國市場上，拿錢不干事兒還非要擺出一副眼高於頂的架勢，根本就不是什麼豪門俱樂部標配，這就是皇家馬德里俱樂部的「獨特浪漫」。

2005年，皇馬的風波還未徹底平息，紅魔曼聯的傳奇教練弗格森就帶隊落地中國，時間近得一度讓人PTSD發作，擔心會不會步前者一地雞毛的後塵。後來發生的一切證明這純屬多慮。

球隊的當家明星范尼、魯尼、斯科爾斯、里奧連續多日在官方網站上同球迷互動，行程上在兩天內安排了三堂訓練和一場比賽。《足球·勁體育》撰文盛讚曼聯訪華是來比賽的，而不是作秀；文章中還提到了諸多俱樂部的管理細節，如教練嚴令禁止任何球員出現在一樓的酒吧、所有的聯絡都要走官方渠道不能私下進行，甚至連當時因為父親生病而歸隊遲到的C羅都在晚間曼聯俱樂部查房前現身酒店。

曼聯這次訪華的成功是毋庸置疑的，直到現在提起歐洲豪門俱樂部訪華的盛況，很多老球迷都會對那年紅魔的到訪意猶未盡。儘管在足球賽場的鄙視鏈中，英超曾在很長一段時間被戲謔為「英糙」，但至少從十九年前的中國行來看，一襲白衣的「尊貴皇室」未必有滿身血色泥潭打滾的糙哥們兒知禮懂禮。

五

又或許，百年俱樂部皇家馬德里有其獨特的「禮數」。

皇馬歷史上最偉大的主席聖地亞哥·伯納烏的助手薩波爾塔在接受採訪時曾說過，皇家馬德里俱樂部從過去到現在當然具有政治性，因為它是在為這個國家的中流砥柱而服務。君主制時期它支持阿方索十三世，1931年時它屬於共和國，1939年它屬於弗朗哥，現在它則尊重胡安·卡洛斯陛下——它是一個紀律如此嚴明的俱樂部，忠實地遵守國家的管理。

這家豪門俱樂部和弗朗哥政府的密切關係早已不是什麼秘聞，儘管近幾年來皇馬一直在試圖通過各種手段洗清自己和法西斯政權的關係。

一個必須被指出的事實是：皇馬極右翼球迷群體的生存土壤，從未被徹底根除。《馬卡報》曾於2013年報道過一則消息，皇馬下定決心要清除南看台上一個名為Ultras Sur的極端球迷組織，而當時皇馬的主教練穆里尼奧私下裡曾多次會見過該組織的頭目。

今天，在歐洲加速向右轉的當下，素來為「西班牙中流砥柱」服務的皇馬，對俱樂部管理高層子孫辱華言論事件不斷發酵卻充耳不聞的底氣來源何處？

答案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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