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渝平:我的爸爸丁先國

2022年06月28日08:18:12 軍事 1380

丁渝平:我的爸爸丁先國 - 天天要聞

丁先國,湖北麻城乘馬崗人。1909年出生。

16歲 參加赤衛隊

18歲 參加黃麻起義

19歲 參加工農紅軍
21歲 加入中國共產黨
24歲 任紅九軍特務團政治處主任

25歲 任紅九軍二十七師政治部主任
27歲 任紅四軍十師政治部主任

27歲 任紅四方面軍政治部組織部部長

28歲 任八路軍129師七六九團政訓處主任

31歲 任三八六旅七七二團政委
32歲 任冀南軍區一軍分區司令員

35歲 任新四軍五師十三旅三十九團政委

37歲 任晉冀魯豫軍區十三縱三七旅副政委

39歲 任晉冀魯豫軍區十四縱41旅政委
43歲 任志願軍後勤司令部副司令員

47歲 任總後勤部駐渝辦事處主任兼政委

52歲 創建解放軍後勤工程學院任首任院長兼政委

55歲 雲貴川大三線建設主官

59歲 任總後勤部副部長

59歲 任三線建設領導小組副組長

61歲 任三線建設四川地區兵器工業領導小組組長

63歲 因"九一三「事件牽連停職

93歲 病逝

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榮獲:一級八一勳章二級獨立自由勳章、一級解放勳章。一級紅星功勛榮譽章。榮獲朝鮮政府和金日成主席頒發的一級自由與獨立勳章、二級國旗勳章

我小時候的印象

我爸爸在我小時的記憶里是不苟言笑,很兇的那種。

跟他見面,最多的機會是在餐桌上。「吃飯堵不住你的嘴呀!」「什麼好吃不好吃的?有吃就是福!」「吃下去!看看吃了會不會死!」「不許剩一粒米!吃乾淨!」

他總愛操着濃濃的麻城鄉下口音,呵斥着我們。有時連眼睛也不抬起來看我們,害得我們一個個娃娃們都以為是在說自己,連忙乖乖地聽從。

我家的爸爸就是這樣。

直到文革前夜,他從北京開會回來後,第一次到學校接我,我才知道我的爸爸還有極溫潤的一面。那是一個有星星月亮的晚上,我們八一小學的住宿生們全都排隊進各自年級的盥洗室刷牙洗臉時,老師把我拎出來交給了爸爸。

因為這個將軍爸爸從來沒有來過學校,更沒有來接過我。突然在學校里看到他,我又是驚訝又是高興,還有些害怕。爸爸把他的小手指頭伸給我,我捏着,就這樣帶着我走了。

他不說話,我也不敢說話。我倆無聲地走在長長的校園小路上,還沒走出校門,我心裏只剩下害怕了。不知道爸爸為什麼在這個不年不節不是放假日的夜晚來接我,要到哪兒去?

出了校門,校外馬路兩側高高的桉樹挺直,黑黝黝的。爸爸停下腳步抬起了頭仰望着天,順着爸爸抬起的頭,我也看見了璀璨星空。他指着天告訴我,北斗星在哪兒,可我沒找到。爸爸就這麼牽着我佇立在那,看了很久,很久。再走時爸爸開始跟我說話了,爸爸的語速跟步速都不快,我感覺舒適極了,不再害怕,也開心起來。

爸爸帶着我沿着三院(第七軍醫大三院)邊,走過浮圖關的石板坡,再穿過新市場,過了馬路走到大院里。一路上爸爸指着這邊那邊隱在夜幕下的一座座建築物說著它們前世今生,我沒聽進去的十有八九,只沉浸在爸爸第一次牽着我走了那麼久的幸福中。

爸爸的聲音依然厚重低沉,但沒有了日常的嚴厲和訓導,真好聽。回到家中,爸爸把我一舉,站在了他床上,狠狠地擁抱了我很久,我有點喘不過氣來,然後他放開我,讓我睡下,滿臉都是慈祥。

第二天他早早地叫醒了我,認真地給我的衣服上別了個小小的毛主席像章,我發現他的胸口那也別了一枚。他還往我的衣服口袋裡放了一枚,說:帶給老師吧。我歡天喜地地自己回了學校。

爸爸這第一次與我獨處的事,我記了一輩子,也猜了一輩子。

究竟是什麼?讓這個硬漢爸爸多愁善感起來,而且還是跟尚不知事的女兒。

隨之而來的運動,讓那夜我的好爸爸不見了,他再次重回嚴肅嚴厲嚴格中。還有不休不止的批鬥帶來的困頓疲憊焦慮。

那時我九歲。媽媽讓沒學上的我,時刻悄悄地跟蹤爸爸,看他又被關在哪兒了,在哪兒被批鬥。

我目睹着爸爸一次次被批鬥的樣子,心裏哭成了江河湖海,但爸爸已定格在我腦海里的大將軍的模樣,止住了我的眼淚外溢。

嚴酷的批鬥,使爸爸的身體每況愈下,媽媽也在遭遇着隔離批鬥。媽媽抽空教會我量血壓、數脈搏、注射,讓我天天監控爸爸的身體狀況。

一段時間,爸爸的血壓很低很低,脈搏也只有50上下,還伴有期前收縮傳導阻滯。嚴重時,心率只有30、40次。我記下每次的測量數據,反覆找醫生,想請醫生出面阻止爸爸再被拉出去批鬥。

爸爸終於獲得了在家休息(爸爸堅決不住院,說家裡更安全)的喘息機會。我天天陪在爸爸身邊,一步也不敢離開。

這時的爸爸,已經無力和我多說什麼,只是經常保持着一個動作:把手放在我的頭上,閉着眼睛。我坐在他躺椅邊的地上,盡量保持低低的,當他舒適的扶手。

好日子沒過兩天,幾乎一整套班子的首長們來到我家,要跟爸爸談話。爸爸打發我搬來外屋餐桌旁的凳子讓他們坐下後離開,我哪放心呀,就躲在門外偷聽。

他們是來讓爸爸出去開會的,讓爸爸馬上交權。

第一次我聽到了爸爸軟弱地近乎於哀求的聲音:這樣不妥吧,這樣不妥吧。

屋裡來人的聲音越來越高,是叫喊,是七嘴八舌的群攻。

我能分辨出誰是主攻,那些叔叔的聲音我統統熟悉,心裏的仇恨開始膨脹的讓我痛楚不堪。好半天,我都沒有聽到爸爸的聲音,我擔心心臟本來就亂跳不已的爸爸會出事,正不知道該怎麼辦時,突然聽到爸爸吼起來:想讓我交權,就讓黨中央毛主席說話!我像頭豹子聽到了命令,一頭撞進屋裡,連哭帶罵連打帶踹:你們都是敵人,你們反毛主席,給我滾!滾!滾!

爸爸有沒有勸阻我,我不記得了,反正我把他們都轟出去了,弄得我披頭散髮滿臉淚痕。

爸爸笨拙地幫我弄着頭髮,摸着誰打了我一巴掌的臉說:像我的女兒。就這句話,剎那時,我覺得我是個英雄。

爸爸很疼我,我也特別會去心疼爸爸,好像就是從那時開始。

後來,軍隊運動被叫停,局勢穩定多了。爸爸又開始沒白天沒黑夜地忙起來。抗美援越的任務重的不行,可工廠里還在鬧派性、搞武鬥。爸爸的眉毛擰在了一起,總在想什麼問題似的,眼裡根本沒有我們。媽媽也着急上火,擔心爸爸的心臟扛不住,只能儘可能地為爸爸用中草藥和食療調理。

我接過了媽媽交給我的一些任務,比如每晚會把媽媽從朝鮮帶回的高麗參發好切碎,或用雞蛋或用瘦肉絲燉上一盅,熱在煤爐上等爸爸回家,哪怕是半夜或凌晨。不管爸爸媽媽有一百個不許,我都固執地等着爸爸,看他吃下去。

四弟養了鴿子,我就燉鴿子或鴿蛋湯;弄到了三七、天麻,我就三七配丹參;天麻配枸杞。西藏軍區帶來了糌粑酥油,我就學着做給爸爸當宵夜。有次做薑茶剁干黃姜時,把手指也給剁了,看爸爸媽媽心疼的樣兒呀,讓我覺得自己是光榮負傷很了不起。

在我十四歲那年,陪着爸爸的日子不得不結束了。我和四弟被迫離家回麻城老家求學,接着下鄉,爸爸更是歉疚和心疼,他開始提筆給我寫信了,雖然有一搭沒一搭的斷斷續續,但我能收到他在漫長的停職審查中寫來的親筆信,已是獨享愛寵了。爸爸的信常常是一頁紙,幾句話,偶爾也有兩頁,但裏面都是鼓勁與訓導,找不到媽媽的那種擔心和叮嚀,這賦予我的信心和期許總是無窮無盡的。讓我敢於和勇於面對一切,不流淚不言敗。

爸爸說:就在我們的前面,倒下了無數的英雄和烈士,他們沒有看到今天的新中國,沒有看到社會主義,我們現在受點磨難算什麼!相信毛主席相信黨!

爸爸還說:不要把自己當成嬌小姐,要看看自己周圍的老鄉們是怎麼過日子的,跟他們打成一片,他們會喜歡你幫助你的。你有知識有文化,要學會幫助他們,就算是替我們回報了當年他們支持革命的恩情。

我信爸爸!面對着數次入黨申請被退回,招生招工總受阻的逆境,我還是心裏陽光地成長着,努力去做爸爸說的人尖子、模範生。

爸爸對我的疼愛,總是特殊

我三十三歲那年夏天,要生孩子了。回到娘家那天,見爸爸把他的房間騰出來,讓我在那住,自己搬到了客房。他很認真體貼地對我說:這間涼快,有空調。別熱着你和娃娃。

那時的空調可是個寶貝,很少。大院里只給家裡配了個三菱的大功率空調,爸爸媽媽的房間和客廳,都能享受到涼爽。全家老少還有我,都拗不過爸爸的堅持,只好隨了爸爸。

爸爸天天都在高興地等着娃娃出生,一天問幾遍。當知道B超看到娃娃沒長小雞雞時,琢磨了幾天,得意地向我們宣布:娃娃的名字起好了,就叫桂花。還告訴我們這名字的由來:八月桂花遍地香,說著唱着,全家應和,歡快喜慶的氣氛天天充滿了爸爸的將軍樓。

娃娃剖腹產生出來了,是個男娃,爸爸有點失落:唉唉,這名字用不上啦。可這一點也沒影響到他對娃娃的興趣。娃娃睡着時,他還搖着個自己砍下園中的蒲葵葉子做成的大蒲扇,呼噠呼噠地給娃娃扇風;娃娃醒着時,他抱起娃娃一左一右一上一下的「咚咚鏘咚咚鏘咚鏘咚鏘咚咚鏘」。又是滿臉的慈愛。那段時間,我都驚訝,咋就找不到一點點我兒時對他的記憶了?

真的,就連跟我說話彷彿都是耳語,細膩溫柔耐心,沒有了命令,全是商量。

再後來,我的探親假還是常常被爸爸的怒吼和罵娘刷新着。不是對我們,而是對着他越來越反感的社會風氣和某人某事。氣吞山河正氣凜然的樣子又能看到了。

面對大院里軍隊變革所產生的這這那那的現象,他罵娘。面對社會上沉渣泛起見諸報端的烏七八糟,他罵娘。

罵完了,還不忘對我們,包括身邊為他服務的小幹部小戰士們厲言幾句:不可以這樣,不可以那樣……。爸爸堅持着用他那積累了一輩子的共產黨人和軍人的認知來教化着後來人,只是他不知道大環境已經變了,他那剛正不阿的語境也發生着變化。

爸爸漸漸地老了,挑着一擔擔大糞仔細地澆着他的那塊菜園子的力氣沒有了,他還是喜歡坐在他纏綁了無數次的藤椅上,接受着陽光照射或者陰霾環繞,看兒孫們跑進跑出的嬉戲,就成了他天天要做的事了。

「你長大了要幹什麼呀?」和娃娃們對話,也成了他和娃娃們的主題遊戲。今天摟住這個娃娃問一下,明天摟住那個娃娃問一下。

女娃娃們的回答常常變,但沒有一個說長大要當兵的。直到有一天,四弟剛上小學的兒子從武漢回來過暑假,堅定地回答他:長大要當將軍!把他樂的不行不行的。告訴這個告訴那個:總算有個要接班的啦!

是呀,原本全家十來個當兵的,都被迫脫去了軍裝,沒有一個成為職業軍人,爸爸傷心。雖然他從沒有說過。那年,我那不滿5歲的兒子回去,跟着爺爺開車出去逛菜場時,爺爺又問:你長大了幹什麼?兒子語出驚人:爺爺,我以後當美國總統,你當五星將軍。

爸爸一回家就捉着我問:是你教的嗎?是你教的嗎?說實話,真不是我教的。我也很意外。

看着爸爸從心裏溢出的興奮勁兒,我心裏隱隱的痛,能猜到他在想些什麼。

他是在為我們和娃娃們的未來擔心,也在為他為之奮鬥不已拼殺終身的事業擔心。

老爸爸淚流滿面地先後送走了他的精神圖騰和崇敬無比的毛主席、周總理、徐帥、劉帥後,常常陷入一幀幀的回憶畫面,沉湎在往事中。他開始在秘書的幫助下,完成了他的回憶錄。也開始和哥哥弟弟們講述血雨腥風的戰爭過往,講他自己對那些經歷、那些人物的詮釋和理解。講述中,他常常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帶着激情和悲愴。那是種以往不多見的聲音,刻在了我的心底。

爸爸的講述是震撼了我?還是讓我更加崇敬?都有都有。那是一代開國人的前赴後繼呀。我想留下爸爸的這一切,刻不容緩。趕緊讓我愛人從日本買回了錄像機,架起來,為爸爸錄下這不平凡的影像。面對攝影機,爸爸從他出生說起,喃喃地,像是對着天上的戰友們絮叨。他就半躺在他修理過無數次的躺椅上。

每當這時,我不敢說話也不敢動,生怕擾亂了他的心境。

我想,他願意留下什麼樣的影像就什麼樣吧,真實的東西總在不刻意時。連續數日,他都保持這樣的情緒敘述着。

我還是有些悲傷,爸爸和戰友們經歷的那些驚天動地賭命浴血的各個階段的往事,就這麼在沒有大開大合大起大落中說完了。爸爸真平靜。

只可惜,秘書說,爸爸的回憶錄按照上級的指示,交給了成都軍區,後來不知所蹤。二哥呢,也把這十幾盤的錄像帶託付給了誰,請幫助編輯整理的,隨着二哥的意外去世,也都沒有了蹤跡。也罷,也罷,爸爸他九十三經年的轟轟烈烈、坎坎坷坷和音容笑貌都存在了我的骨血里,正沒日沒夜地流淌着,延伸着,沒有終結。

女兒 渝平

2022年6月19日父親節於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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