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2月,巴基斯坦最高法院做出宣判,對總統佐勒菲卡爾·阿里·布托處以絞刑。
4月4日早上,阿里·布托走出拉瓦爾品第監獄。
他昂首闊步,面目從容,走向絞刑架。
當身旁的劊子手將繩索套在阿里·布托的脖子上時,聽到這位曾經不可一世的總統緩緩說道:「真主阿拉,救救我吧!我是無罪之人!」
佐勒菲卡爾·阿里·布托
可是,除了這位行刑者,沒人聽到阿里·布托的禱告,包括真主。
隨着繩索逐漸收緊,幾分鐘後,阿里·布托死在了絞刑架上。
要知道,巴基斯坦民眾曾示威遊行,強烈要求釋放阿里·布托。
中國外交部也曾向巴基斯坦喊話,要求其公正對待阿里·布托。
就連以美國為首的多個西方國家也曾提出建議,可以對阿里·布托實施流放,而不是行刑。
受人民愛戴,又被國際重視,阿里·布托為何最終依然被實施了絞刑?
他到底犯了什麼罪?
既是富二代,又有貴人相助
1964年,印度和巴基斯坦因卡奇沼澤地區的歸屬問題發生衝突。
此時,已經是外交部長的阿里·布托為了能和印度對抗,選擇了和中國成為盟友,雙方簽訂邊境條約,承認阿克賽欽地區屬於中國。
他的理由是,中國在1962年和印度的戰爭中,表現出了強大的實力。
這一舉措讓他在黨政內部獲得了極高的聲望。
第二年,第二次印巴戰爭再次爆發。
印度軍隊向巴基斯坦發起大規模進攻,拉合爾、卡拉奇等眾多大城市遭受重創。
身為巴基斯坦的領導人,當時的總統阿尤布·汗總統卻答應簽訂充滿屈辱的「塔什干宣言」。
阿里·布托對此十分氣憤,因為在「塔什干宣言」中,絲毫沒有提到印度對巴基斯坦的侵略,甚至不分是非地表示他們是「通過和平手段解決爭端」。
一腔報國熱忱無處宣洩,1966年,阿里·布託辭去外交部長職務,干起了以前的舊職業:律師。
說起阿里·布托的過去,儼然就是一個「富二代的成長史」。
1928年1月5日,阿里·布托出生於信德省拉卡納縣的一個貴族家庭,父親曾任孟買政府部長、信德省政府首席顧問等職,母親是一名舞蹈演員。
父母和睦,家境殷實,阿里·布托從小接受良好教育,童年生活十分幸福。
後來,父親去世,按照家族傳統,阿里·布托繼承了父親三分之一的封地,成了當地赫赫有名的富二代。
他的有名,並非因為有錢而玩世不恭,恰恰相反,阿里·布托是一位積極向上的有志青年。
1950年,阿里·布托獲得美國伯克利大學的政治學學位。
1952年,他又拿到了牛津大學的法學碩士學位。
又用了一年時間,阿里·布托就在倫敦林肯律師學院獲得了高級律師資格,受聘於英國南安普頓大學,成為該校第一位亞洲籍講師。
儘管獲得此等殊榮,阿里·布托還是在不久後拒絕了學校的再三挽留,選擇回到了自己的國家,報效祖國。
彼時的巴基斯然雖然已經獨立,但仍然貧窮落後,阿里·布托希望能用自己的力量,改變國家現狀。
口才好,溝通能力強,阿里·布托很快在政界發光發熱。
1954年,阿里·布托被任命為信德省青年陣線的主席,他重視青年學生和知識分子發展的舉措,深得資產階級的支持,甚至有人稱他為「新生力量的代表」。
不久後,就連時任巴基斯坦總統伊斯坎德爾·米爾扎也注意到了阿里·布托。
受總統推薦,阿里·布托被任命為巴基斯坦代表團成員參加了1957年的第十二屆聯合國大會。
如果說總統伊斯坎德爾·米爾扎是阿里·布託人生中的第一個貴人,那麼,陸軍司令阿尤布·汗就是他的第二個貴人。
1958年,阿尤布·汗發動軍事政變,組織新內閣並自任總統。
坐上總統之位後,阿尤布·汗也選擇重用了阿里·布托。
這一年,進入新內閣工作的阿里·布托年僅30歲,是最年輕的內閣部長。
對於阿尤布·汗的統治能力和政治思想,阿里·布托從不質疑,特別是選擇和中國建交,一起制衡印度的問題上,他對阿尤布·汗的外交才能更是十分欽佩。
然而,印巴戰爭二次爆發後,兩人在戰爭問題的解決上卻出現了分歧。
打江山易,守江山難
阿尤布·汗簽訂了「塔什干宣言」這項不平等條約,阿里·布托也徹底看透了他,狠下心選擇和他決裂。
實際上,不僅僅是阿里·布托,巴基斯坦人民也早已厭倦了阿尤布·汗的統治。
阿尤布·汗執政期間,國家經濟一直萎靡不振,農業更是落後,國家80%或65%的銀行業和其他工業資本,全部掌握在當時得到政府支持的22個大家族手中,人民受封建思想壓迫和束縛,苦不堪言。
在這種社會背景下,重回律師業不久的阿里·布托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放棄法律,返回政界。
受父親影響,阿里·布托青年時期就參加了穆斯林聯盟,早年間的經驗加上這些年積攢的人脈,讓阿里·布托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
1967年11月,布托宣布建立「人民黨」,並自任黨主席。從此,阿里·布托這個名字註定會被載入史冊。
很快,布托的人民黨使阿尤布政府受到了威脅。昔日惺惺相惜的兩人變成了敵對關係,阿尤布·汗下令逮捕布托。
而布托的政治思想早已深入人心,得知布托被捕,廣大人民、青年學生及各界知識分子到處舉行示威遊行。
迫於壓力,阿尤布·汗又不得不宣布釋放布托。
另一方面,阿尤布·汗也看到了當前政局的弊端,聰明的他很快將「政權」這個燙手山芋交到了陸軍司令葉海亞·汗的手中。
果然,葉海亞·汗當政沒幾天,局面就失控了,巴基斯坦民主運動空前高漲,左右為難之際,他只得用大選轉移注意力。
1970年12月,巴基斯坦國民議會宣布選舉結果:布托的人民黨以83票屈居第二位,第一位則是穆吉布·拉赫曼的人民同盟。
有句話說,敵人的敵人是朋友,對於這樣的選舉結果,葉海亞·汗和阿里·布托都無法接受,因此,他們決定聯手,鎮壓拉赫曼的人民同盟。
沒想到,這正好給了印度一個絕佳的出兵理由。
佐勒菲卡爾·阿里·布托在聯合國安理會
1971年,印度以支持孟加拉人民自決為借口,爆發了第三次印巴戰爭。
為了人民,為了和平,擁有大局觀的阿里·布托以葉海亞·汗政府副總理兼外交部長的身份,前往紐約參加聯合國大會,討論印巴戰爭問題。
會議上,除了中國明確表示支持巴基斯坦,其他國家的態度都模稜兩可。
美國不想得罪印度,更不想得罪蘇聯,英國和法國是任何一個國家都不想得罪,左右搖擺。
看到這樣的情形,布托的心涼了一大截,他知道敗局已定。
果然,印度軍隊很快佔領了東巴首府達卡,成立孟加拉國。另一邊,葉海亞·汗政府也因戰敗而迅速垮台。
在巴基斯坦人民的高呼聲中,阿里·布托就任總統,可彼時彼刻,布托卻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
因為戰爭,經濟遭到重創,工農業停工停產,巴基斯坦人民仍然置身於水生火熱中。
為了穩定局面,也為了讓人們快速恢復正常生活,阿里·布托就印巴問題做出了最大誠意的讓步。
謝赫·穆吉布·拉赫曼
他下令無條件將葉海亞·汗政府扣留的東巴領導人謝赫·穆吉布·拉赫曼釋放,隨後又主動前往西姆拉市和印度總理英迪拉·甘地舉行會談。
面對英迪拉·甘地提出的一系列屈辱方案,阿里·布托義正言辭堅決表示反對:「夫人,我寧可下台,也不會簽訂這樣的條約!」
雙方的強硬態度,一度讓談判陷入僵局。
最後一次會談中,布托發揮了自己曾作為律師的特長,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充滿感情地對英迪拉·甘地說道:「夫人,一個充滿智慧的領導人,適當做出讓步,換來雙方永久的和平,何樂而不為呢?雖然軍事政府確實很光榮,但那畢竟是非正義的。」
「夫人,作為南亞的兩個大國,為什麼我們要加深彼此的傷口呢?」
鏗鏘有力的說辭,最終讓英迪拉·甘地同意做出讓步:印度軍隊退出已佔領的巴基斯坦領土、歸還巴基斯坦戰俘,雙方恢復正常貿易關係。
能在戰敗的情況下,還得到這樣的談判結果,巴基斯坦人民圍着回國的阿里·布托熱烈歡呼,慶祝勝利,可阿里·布托卻說:「這不是我的勝利,更不是英迪拉·甘地的勝利,而是巴基斯坦和印度的勝利。」
在印巴問題上的成功,讓阿里·布托坐穩了總統之位。
可是,當總統並沒有這麼簡單。
當了總統,卻被實行絞刑
在阿里·布托執政的幾年時間裏,他確實為巴基斯坦人民做出了一系列改革措施。
1973年,他頒佈了新憲法。
憲法規定了巴基斯坦公民的基本人權,其中嚴禁表明,禁止種族和教派歧視。
其次,改總統製為議會制政體。
另外,布托還鄭重提出,要在巴基斯坦實行伊斯蘭社會主義,主張滿足人民對麵包、衣服、住房的基本需求,在平等的前提下,對全國實行社會經濟改革。
為了改善經濟,布托在5年內2次實行土地改革,改革中明確限制了資本家和大地主的土地擁有量,其中,灌概地最高不能超過100英畝,旱地則不能超過200英畝。
為了順利推行土地改革,布托首先拿自己開刀,他在一次會議上表示:「土地改革讓我的家庭失去了4.5萬英畝土地,但改革必須繼續,直到每一個農戶都擁有屬於自己的土地。」
在這樣的舉措下,一些曾經沒地或少地的農民都擁有了土地,布托也得到了大量中小資產階級和農民的擁護。
外交方面,布托一直在為和中國建立友好合作關係而努力。
據說,他一生曾9次訪問中國。
1963年第一次訪問中國時,布托代表巴基斯坦和我國時任外交部長陳毅簽訂了中巴邊界條約。
1972年,布托又和我國政府達成友好協議,兩國合作修築了中巴友誼之路:喀喇崑崙公路。
毛澤東主席會見阿里·布托
1976年,布托又一次訪華,他也成為毛主席生前會見的最後一位外國政治家。
無論從任何一方面來說,布托都在為建設一個更好的巴基斯坦而不遺餘力地努力着,然而,土地改革,企業國有化等一系列措施卻撬動了大資本家的蛋糕,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對布托的統治表示不滿。
反對派的崛起,讓布托政權陷入危機,關鍵時刻,布托又犯了一個致命錯誤。
為了通過軍方控制政權,他越級提拔了當時的第三軍軍長齊亞·哈克。
1977年7月5日凌晨,這個布托眼裡的「自己人」,就發動政變,帶領全副武裝的士兵沖向了總理府邸。
此時,毫不知情的布托還在睡夢中。
「布托先生,軍隊發動政變,快起來想想辦法吧,或者先趕緊跑掉再說!」
可布托卻異常淡定,他了解了情況後說道:「我的生命屬於真主,既然他們選擇了叛變,想殺我,那就讓他們來吧!」
齊亞·哈克
隨後,齊亞·哈克以「危害軍管政權」的罪名逮捕了阿里·布托。
巴基斯坦發生政變,引起了國際關注。
和巴基斯坦交好的中國,通過聯合國及駐巴大使喊話巴基斯坦軍方,要求他們立即放了布托。
美國和英國得知消息後也表示,希望巴基斯坦軍方能公平對待布托。
法國總統更是直接寫信給齊亞·哈克,要求他將布托流亡國外。
就連昔日的敵對方,印度總理英迪拉·甘地也在第一時間發表聲明,選擇支持布托。
此刻,齊亞·哈克的內心無比矛盾,面對如此沉重的國際壓力,他有了釋放布托的念頭。可另一方面,他又覺得,一旦將布托放出來,布托一定不會放過自己。
一番強烈的思想鬥爭後,齊亞·哈克選擇了後者。
他聯合巴基斯坦最高法院演了一齣戲,法院內部以投票方式決定阿里·布托生死。
最終,法院以4票贊同、3票反對的投票結果,宣布對阿里·布托實施絞刑。
佐勒菲卡爾·阿里·布托夫婦和法國總統德斯坦夫婦
1979年4月4日,巴基斯坦的天空剛剛發亮,布托就在眾多士兵的監控下走出了拉瓦爾品第監獄。
他望着無邊無際的天空,一步一步走向高大的絞刑架。
等絞索套在他的脖子上時,布托低聲說道:「真主!請救救我!我是無罪的。」
可真主好像沒聽到他的禱告,隨着絞索一點點收緊,布托的身體開始離開地面。
臨死之際,掙紮成了本能,他的身體強烈地扭動着、抽搐着,幾分鐘後,就一動不動了。
為了進一步確定阿里·布托是否死亡,齊亞·哈克下令把布托的遺體在絞刑架上懸掛了整整30分鐘。
一代明君佐勒菲卡爾·阿里·布托就這樣永遠離開了他一生效忠的國家和人民。
8年後,齊亞·哈克所乘坐的專機在飛行途中發生爆炸,他本人當場身亡。
貝娜齊爾·布托
而阿里·布托的女兒貝娜齊爾·布托卻繼承了父親的遺志,選擇進入了險惡的政界。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但歷史也不總是相似。
這個兩度就任巴基斯坦總理,被人們贊稱為「鐵蝴蝶(外表像蝴蝶一樣美麗,內心卻像鋼鐵一樣堅硬)」的女孩,或許會走得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