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商不到70的阿甘,為何會成為全民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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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州美式橄欖球明星盛會」在一個名叫福洛梅屯的小鎮舉行,費拉斯教練把那地方形容成「道岔[1]」。我們坐上一輛巴士來到該鎮——我們這一帶總共有五六個人獲獎。巴士走了一兩個小時才到,而且車上沒有廁所,出發之前我又喝了兩杯思樂冰[2],所以等我們到了福洛梅屯,我已經憋不住了。

大會是在福洛梅屯高中禮堂舉行,入場後,我和另外幾個傢伙找到廁所。不過,不知怎麼的,要拉下拉鏈的時候,拉鏈夾住了我的襯衫下擺,拉不動。我拚命扯了一陣子,對手學校的一個好心傢伙出去找費拉斯教練,他帶着兩名打手進來,七手八腳想把我的褲子拉開。一名打手說唯一的法子是乾脆撕開它。教練聽了,兩手叉腰說:「你是要我讓這孩子敞着褲門襟,把那玩意吊在外頭,就這麼出去——嘿,你認為那會造成什麼樣的印象?」說完,他扭頭對我說:「阿甘,你只能憋着,等宴會結束我們再替你弄開它——行吧?」我點頭,因為我不知道還能怎麼辦,不過我想這一晚上可有得等了。

禮堂裏面坐着成千上萬的人,我們一進去,他們個個微笑拍手。我們被安排坐在舞台上的一張巨大長桌後,面對所有人。我最擔心的事發生了,這一夜果然漫漫無期。好像禮堂內每個人都要上台演講似的——連侍者和門房也不例外。我真希望媽媽在場,因為她會替我解圍,可是她得了流行性感冒在家躺着。終於到了頒獎的時候,獎盃是一個金色的小橄欖球。照規矩,叫到名字就得走到麥克風前面領獎,然後說聲「謝謝」,他們說,要是有人還想說些別的,就盡量簡短些,因為我們希望在本世紀結束之前離開那兒。

幾乎所有人都已領獎說過「謝謝」,接着輪到我了。有人用麥克風喊:「佛洛斯特·甘!」對了,我可能還沒告訴你,甘是我的姓氏。我起身走過去,他們把獎交給我。我湊近麥克風說:「謝謝。」結果所有的人歡呼起來,還起立鼓掌。我猜想有人事先告訴了他們我是白痴什麼的,所以他們特別對我好些。可是這些反應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就那麼傻站着。過了一會兒,全場安靜下來,麥克風前面那個人問我還有沒有話要說。我就說:「我要尿尿。」

好半天,觀眾鴉雀無聲,只是神色滑稽地你看我,我看你,接着他們開始低聲地交頭接耳。費拉斯教練上台抓着我的胳膊,把我拖回座位。之後,他整晚瞪着我。不過宴會結束之後,教練和兩個打手的確帶我去了廁所,他們撕開我的褲子,我可真的尿了一大缸!

「阿甘,」我尿完後,教練說,「你實在會說話。」

唔,第二年沒什麼精彩大事,除了有人放出消息,說有個白痴入選了「全州美式橄欖球明星隊」,結果一大堆信件開始從全國各地寄來。媽媽統統保存起來,還開始剪報貼在簿子上。一天,從紐約市寄來一個包裹,裏面是一顆正式比賽用的棒球,上面有紐約洋基棒球隊所有球員的簽名。那是我畢生最美好的一件事!我把那顆球當作金塊似的珍惜,直到有一天我在院子里拋球,一隻大狗跑來,從半空把球叼走,咬爛了。我老是遇到這種事。

一天,費拉斯教練把我叫進去,帶我去了校長辦公室。辦公室里有個大學來的人,他跟我握手,問我有沒有考慮過進大學打球。他說他們一直在「注意」我。我搖頭,因為我沒有想過這件事。

大家似乎都很敬畏這個人,鞠躬哈腰,還稱呼他「布萊恩先生」。但是他說要我叫他「大熊」,我覺得這名字很奇特,不過他在某些方面的確像熊。費拉斯教練指出,我不是非常聰明,不過「大熊」說他的球員大部分如此,他考慮找人特別替我補習功課。過了一星期,他們給我做了一項測驗,裏面有各種各樣我不熟悉的怪問題。答了一陣子之後,我覺得沒意思,不肯再答下去。

兩天後,「大熊」又來了,費拉斯教練把我拖進校長辦公室。「大熊」神情沮喪,可是他仍舊很客氣;他問我有沒有盡全力做那個測驗。我點頭,但是校長直翻眼珠,「大熊」就說:「唔,那真不幸,因為成績顯示這孩子是個白痴。」

校長這下子點頭了。費拉斯教練站在那兒,兩手插在口袋裡,沉着臉怏怏不樂。我去大學打球的前途似乎到此結束。

我太笨不能參加大學球隊這個事實,似乎毫不影響美國...

可是等我們回到家,我才明白她為什麼號個不停——陸軍來了通知,要我向當地徵兵委員會什麼的報到。我不知道這是做什麼,但是我媽知道——那年是1968年,各種鳥事都等着爆發。

媽媽給我一封校長寫的信,要我交給徵兵委員會的人,可是不知怎麼我在半路上把它弄丟了。報到的場面像瘋人院。有個穿陸軍制服的大塊頭黑人沖大家吼叫,要大家分成一堆一堆。我們都站在那兒,他走出來喝令:「好,我要你們一半站到那邊,一半站到這邊,另一半站在原地別動!」擠在那兒的人個個神情困惑,連我都明白這傢伙是個弱智。

他們把我帶進一個房間,要我們排成一行,命令我們脫下衣服。我是不太樂意的,可是大家都這麼做,我也就做了。他們檢查我們的每一個部位——眼睛、鼻子、嘴巴、耳朵——甚至私處。中間他們還命令我:「彎腰。」我照做,立刻有個人用指頭戳進我的屁股。

夠了!

我轉身抓起那個渾蛋,鉚他腦袋。突然間一陣騷動,一群人跑過來撲在我身上。不過,這一招我司空見慣。我把他們甩開,衝出大門。我回到家把經過告訴我媽,她明明好着急,卻說:「別擔心,阿甘——不會有事的。」

結果不然。第二個星期,一輛旅行車停在我家屋外,好幾個穿陸軍制服、戴着亮晶晶黑頭盔的人上前敲門找我。我躲在我的房間里,但是媽媽說他們只是來送我去徵兵委員會。一路上,他們緊盯着我,好像我是什麼瘋子。

徵兵委員會裏面有扇門,通往一間大辦公室,辦公室里坐着一個身穿光鮮制服的老頭子,同樣很謹慎地瞅着我。他們要我坐下,拿了一張測驗卷塞在我面前,雖然它比大學球隊測驗的題目容易得多,但仍舊不簡單。

做完了測驗,他們把我帶到另一個房間,有四五個傢伙坐在一張長桌子後面,陸續問我問題,還互相傳遞着好像是我做的測驗卷。接着他們擠成一團交頭接耳,談完之後,其中一個在一張紙上簽名,交給我。我拿着它回到家,媽媽看完之後立刻猛抓頭髮,流着淚讚美上帝,因為紙上寫「暫時緩徵」,理由是我痴呆。

那個星期還發生了另外一件事,是我生命中的一件大事。我們家有個女房客,在電話公司擔任接線生。她名叫法蘭琪小姐,是位和藹可親的淑女,非常文靜內向。可是有天晚上,天氣悶熱,雷雨交加,我走過她房門的時候,她探頭出來,說:「阿甘,今天下午我剛好拿到一盒軟糖——你要不要吃一塊?」

我說「要」,她就帶我進她房間,那盒軟糖就放在化妝台上。她給了我一塊,又問我要不要再吃一塊,然後指着床鋪要我坐下。我起碼吃了十幾塊軟糖,當時外面閃電一亮一亮,雷聲真響,窗帘被吹得飛起來,接着法蘭琪小姐像是推了我一把,使得我躺在床上。她開始用一種親密的動作撫摸我。「你只管閉着眼睛,」她說,「什麼事都別擔心。」接下來發生了一件從沒發生過的事。我說不清究竟是什麼,因為我一直閉着眼睛,也因為我媽會宰了我,不過我告訴你:它讓我對未來有了嶄新的看法。

問題在於,法蘭琪小姐雖是位和藹可親的淑女,可是她那晚對我做的事我更希望是珍妮·柯倫做的。然而,我認為那是門兒都沒有的事,我這種德行,實在難以啟齒邀任何人約會。這麼說算是客氣了。

不過,因為有了這個嶄新的經驗,我鼓起勇氣問我媽該如何處理珍妮的事,當然我絕口沒提跟法蘭琪小姐的事。媽媽說她會替我處理,而後她打電話給珍妮·柯倫的媽媽,說明情況。第二天晚上,天哪,珍妮·柯倫居然出現在我家大門口!

她打扮得好漂亮,穿一條白色連衣裙,頭髮上插了朵粉紅色花朵,我做夢也想不到她是這麼美麗。她進了屋子,媽媽帶她到客廳,給了她一杯雪糕汽水,把我叫下樓,因為一見到珍妮·柯倫走上我們家的步道,我就跑上樓鑽進了卧室。當時我寧可讓五千個人追我,也不願走出房間,可是媽媽上來牽着我的手下樓,而且也給了我一杯雪糕汽水。這讓我的緊張緩和了一些。

媽媽說我們可以去看場電影,我們出門時,她還給了珍妮三塊錢。珍妮親切極了,有說有笑,我一個勁兒點頭,咧嘴笑得活像白痴。電影院離我們家只有四五條街,珍妮過去買票,我們進了電影院找位子坐下。她問我要不要吃爆米花,等她買了爆米花回來,電影剛好開始放映。

那部電影描述的是一男一女搶銀行的故事,女的叫邦妮,男的叫克萊,還有其他一些有趣的人物。但是片子里也有許多殺人、槍戰之類的鬼玩意。我覺得人居然會彼此這樣開槍對殺實在好笑,因此這種場面一出現我就哈哈笑,可是只要我一笑,珍妮就好像縮進了座位裡頭。電影演到一半,她幾乎已經蹲到地上。我突然看見她縮在那裡,還以為她不知怎麼從座位上摔了下去,所以就伸手抓她的肩膀,要把她拉起來。

我才一拉,就聽到什麼東西裂開了,我往下一看,原來珍妮·柯倫的裙子整個被撕開了,所有東西都吊在外面。我伸出另一隻手想替她遮住,但是她開始哼哼啊啊,發狂似的揮舞胳膊;而我呢,我一直設法抓着她,免得她再掉到地上或是衣服裂開。我們周圍的人回頭看這騷動是怎麼回事。突然間,有個傢伙從過道上走來,拿着一把刺眼的手電筒照向珍妮和我,結果因為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什麼的,珍妮開始尖叫啜泣,最後她跳起來,逃出影院。

接下來我只知道有兩個男人過來叫我起立,我就跟着他們進了一間辦公室。隔了幾分鐘,四名警察抵達,要我跟他們走。他們帶我坐上一輛警車,兩個坐前面,兩個跟我坐後面,就像費拉斯教練那兩名打手一樣一左一右把我夾在中間,只不過這一次的確「進城」了。他們帶我進入一個房間,給我摁指紋、拍照,然後把我關進牢里。那經驗真恐怖。我一直擔心珍妮的情況,不過過了一陣子我媽媽出現了,她用手帕揩着眼淚,絞着手指,我一看就知道我又慘了。

過了幾天,法院舉行某種儀式。我媽給我穿上西裝帶我到那兒,我們遇見一個蓄鬍髭、拎着個大皮包的親切男人,他跟法官說了一大堆話,然後還有一些人,包括我媽媽在內,也說了一些屁話,最後輪到我。

蓄鬍髭的男人抓着我的胳膊扶我站起來,然後法官問我事情是怎麼發生的。我想不出來要怎麼說,所以就聳聳肩,於是他問我還有沒有別的話要補充,我就說:「我要尿尿。」因為我們坐在那兒已經有將近半天時間,我尿急得膀胱快脹破了!法官在那張大桌子後面探身向前細看我,好像我是火星人還是什麼的。接着蓄鬍髭那人開口了,法官等他說完叫他帶我去廁所,他帶我去了。我們離開法庭時,我回頭看見可憐的媽媽正抱着頭,用手帕揩眼淚。

總之,我回到法庭時,法官搔着下巴,說這碼子事「非常奇特」,不過他認為我該從軍什麼的,或許可以矯正我的毛病。我媽告訴他美國陸軍不要我,因為我是個白痴;不過就在這天早上大學寄來一封信,說我如果願意替大學打球,可以免費入學。

法官說這事也很奇特,不過只要我滾出城,他就沒有異議。

第二天早上,我收拾好行裝,媽媽帶我去巴士站送我上車。我望向窗外,媽媽又在拿着手帕揩眼淚。這幕情景我已太過熟悉,它永遠銘刻在我的記憶中。總之,巴士發動,我上路了。


[1] 使火車從一股道轉入另一股道的線路連接設備。——編者注

[2] 一種飲料。——編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