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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未見,閣下食量見長,餘生多多指教,鄙人盡量讓你吃飽。
——孟方九
1
裴寧心情不太好,因為中午又沒有吃飽。
在凶走了第七個沒帶圖書證的學生的時候,她被無聊出來巡邏的領導抓了個正着。
領導一身西裝,挺着啤酒肚,半禿着腦袋,「現在上面嚴查高校風氣,從校長到清潔工都是小心翼翼,不敢出一點差錯,你可倒好,在圖書館大吼大叫,頂風作案,我要扣你這個月的獎金。」
裴寧兩眼一凸,看着那隻在自己面前「啪啪」拍着桌面的肥手,獎金啊,那是到了嘴邊兩大盆酸菜魚三碗紅燒肉一百隻蛋撻啊,眼瞅着就這麼飛了。
一個月來兢兢業業不敢遲到早退,學校不給吃飽就算了,還要扣她獎金,簡直慘無人道,她想要揭竿而起,奈何沒這個膽子,誰讓她是一個換誰都能當的圖書管理員。
裴寧耷拉着肩膀站着,腦袋重重垂下,一隻腳在地上磨來磨去,領導看着這副虛心的模樣,心滿意足地走了。
癱坐在凳子上,想起中午食堂的炸雞腿,她只吃了八個,一時間悲從中來,不可自抑。
好餓!
下班的時候,裴寧和來交接工作的另一個管理員打了聲招呼,滿臉菜色地往學校外面走。
學校外面一條街上,各種美味混合在一起,裴寧狠狠咽下兩口口水,正準備掏出錢包衝進小攤,談靜的電話催來了。
談靜是裴寧的飯搭子,是個美食專欄編輯。
「你快點來,我都等大半個小時了,我跟你說,今天可是我最重要的日子,你可不能給我出岔子。」
談靜暗戀她雜誌社一領導許久,終於決定告白,末了還是有些打怵,叫上了裴寧這個人生除了吃再沒其他的飯搭子給她壯膽。
裴寧餓得頭暈眼花,強忍着不去聞空氣里混亂的香氣,攔了輛車直奔談靜預定的咖啡廳。
談靜已經在那正襟危坐等着心上人來,裴寧軟塌塌跑過來,拿起談靜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大口:「阿靜,你先弄點東西給我吃吧,我餓。」
談靜心軟,打算給她點塊蛋糕,剛回頭準備叫waiter,就看見閔成從外面走進來,身邊跟着一個身量頎長挺拔的男人,還點什麼蛋糕啊!嘴一閉,胳膊肘捅了捅裴寧,登時挺直了腰背。
裴寧努力正了正身子,奈何腹中空空,實在太餓,精神萎靡不振。
2
閔成和孟方九看見談靜一臉端莊地微笑着朝他們揮揮手,也笑着徑直走過去坐到了對面。
孟方九甫一坐下,正對上對面那張怏怏的小圓臉,兩頰圓鼓鼓的肉,隨着嘴角的扯動一抖一抖,就像養肥了的異國短毛貓,包子臉水滴眼,眉毛往下撇着,帶着淡淡的憂傷,看上去無辜極了。
這場久別重逢,來得措手不及,孟方九有些慌亂,心裏泛起一股潮氣。兩天前他剛回國,還沒來得及去找她,不見的時候毫無察覺,此刻見到了才知道這些年,他有多想這個小丫頭。
到底是長大了,眉眼長開了些,眼角微微上挑,竟長出了顆從前沒有的淚痣,就生在眼角下面,那顆小巧的淚痣隨着大眼珠子的四處亂轉而一晃一晃,晃得孟方九眼底酸澀。
看着她,眼都不捨得眨。
對面的人無精打采地抬頭,兩人剛對上目光,那小圓臉倏地睜大了眼睛,身體條件反射往後挪了一下,動作大,嚇了旁邊正醞釀感情的談靜一大跳。
裴寧隨即垂下眼,兩隻手緊緊抓着衣服下擺,整個人綳成了一根弦。
她只覺得胃部突然一陣抽痛,低着頭,小拳頭抵着胃,大氣都不出一聲。
孟方九不在意,一直耐心地瞅着拿腦袋頂對着自己的小姑娘,然後招手叫來了waiter,點了一塊起司蛋糕,默默推到她面前。
裴寧小老鼠似的抬眼飛快一瞧,又低下頭不理他,兩頰鼓起來,帶着那小小紅紅的嘴也嘟了起來,氣呼呼的模樣。
半晌伸出一根手指頭,推着起司蛋糕碟子的邊緣,往他那邊推了推。
孟方九看着她這副明顯不高興賭氣的模樣,倒是笑了,裴寧眼前這副模樣,讓他恍然有種錯覺,彷彿這十年空白,從未存在,彷彿她還在生他的氣,因為前一天沒有給她買燒雞吃。
「我記得你很喜歡起司蛋糕的,嘗嘗吧!」
孟方九聲音很輕,湊過去小聲哄着她。
裴寧聽着這聲音,依然熟悉,但明顯成熟多了,帶着成年男人的沙啞,心裏一緊一酸。
她胃裡越來越疼,不知道是胃太疼,還是心裏太酸,眼裡驟然升起一陣水霧,捏緊了小拳頭,霍然站起身,垂着腦袋,細聲細氣道:「我不吃你的東西。」
驚得旁邊的人錯愕,談靜看着她這副樣子,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裴寧攥緊了自己小背包的袋子,轉身就走,一轉身,那眼淚就大顆大顆往下掉,胃太疼了,疼得她想哭,真的是太疼了。
「阿寧……」身後有人叫她,和過去很多次一樣,她卻不敢回頭,生怕是個夢境。
眼前一黑,最後的印象停在了孟方九那張緊張到刷白的俊臉上。
幾個人手忙腳亂抬着裴寧去了醫院,腸胃科的老醫生給裴寧做完檢查,面上如同踩了屎一般糾結,抬頭醞釀了很久:「誰是病人家屬?」
「我是。」
談靜正欲開口,旁邊一道男聲急吼吼衝到了前面,站到老醫生面前,一臉焦急。
老醫生看了一眼孟方九,表情更扭曲了。
「病人餓了太久,精神緊張,導致胃有些痙攣,餓暈了。」
談靜半張的嘴立馬閉了起來,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瞧着裴寧面色紅潤有光澤,一頓抵上六個人的飯量,居然還能餓暈?
孟方九顯然沒想到,一時語塞,看了幾眼裴寧那兩團肉乎乎的臉頰,實在是和「餓暈了」三個字太不搭了。
3
孟方九找上門的時候,裴寧正坐在客廳的地毯上,趴在茶几上吃十五碗倒在一起拌好的火雞面,旁邊擱着兩升涼白開,一邊吃一邊辣得流眼淚,然後抱着水狂灌。
聽見門鈴響,從地上爬起來,吊著紅彤彤的舌頭去開門,辣得四肢發軟,後腦發麻。
開了門之後,整整一分鐘才反應過來門口站着的人是誰,脊背一凜,眼疾手快一把把門關上,背靠着門板,胸口劇烈地起伏。
那日從醫院裏醒過來,孟方九就坐在病床邊上垂頭低眸,燈光暗得很,瞧不清他臉上的表情,聽到聲響,回頭俯身去看她,輕聲細語問她是否還好。
裴寧心裏猶如雷劈,想着自己居然在他面前餓暈過去,着實有些丟臉,臉上窘得通紅,抿着嘴不說話。
她原來也幻想過很多次重逢的場景,想着她昂着頭,雄赳赳氣昂昂從他面前走過,可到頭來,居然是這麼一副倒霉模樣,不由有些泄氣。
孟方九伸手去摸她的腦袋,剛觸上發尾,裴寧就擰開腦袋躲過了。
可看着孟方九蹲在地上給她穿鞋,眼眶又有些漲。
他把她送到了紫薇花園,看着裴寧乖巧地一步一步往小區里走,直到整個人都隱進了黑夜裡,才調轉車頭回家,沒看見從灌木叢後面走出來的裴寧,抹着眼淚,攔了輛的士往另一個方向去。
她早就不住在紫薇花園了。
「阿寧,開門。」門板被拍得微微抖動,低沉的男音被門板隔在了外面,聽上去悶悶的,就像即將下雨的天,低沉壓抑。
「阿寧,你乖,開門。」他換了語氣,像是在哄小孩子,裴寧對這種語氣極其熟悉,卻又有些陌生,一時間不知道該有什麼樣的反應才算正常。
趿着拖鞋往前走了兩步,卻聽見身後兩聲「咔咔」的開門聲,裴寧大驚,回頭對上一雙清亮乾淨的眼睛,頓時僵在了原地。
孟方九舉了舉手裡的鑰匙,微微嘆口氣:「就不能換個地方藏鑰匙?」
裴寧啞然。
是了,在門口花盆底下藏備用鑰匙,還是從前孟方九教她的,然後她再也沒有換過地方。彼時裴寧十歲,孟方九十五歲,兩個人還是對門的鄰居。
那日,裴寧掛在脖子上的鑰匙丟了,孟方九出門倒垃圾,一抬頭就看見一個小肉團蹲在門口哭得撕心裂肺,一張粉白的包子臉漲得通紅,一見到他,就挪了屁股跑過去抱住他的腿,嘴裏嘟囔着「方九哥哥,鑰匙丟了,鑰匙丟了」。
他牽着裴寧肉乎乎的小手到街邊配鑰匙的小攤上,配了一把備用鑰匙,教裴寧把鑰匙藏在花盆底下,那時的裴寧,睜着一對圓滾滾的眼睛,滿臉崇拜,捧着那把備用鑰匙就像是捧着自己心愛的大雞腿一般。
那時候的裴寧有些胖,就像一個圓滾滾的肉丸子,誰又知道後來她會抽條成這樣窈窕的身量,站在他面前,亭亭玉立。
屋裡的燈很亮,裴寧背光站着,包子臉上還帶着辣出來的金豆豆,掛在眼角,襯得那顆小淚痣越發晃眼,晃得他心口發癢。孟方九看她,心裏猛然生出一股情緒,他是不是不該錯過她的成長?
從前愛哭的小姑娘,如今立在他跟前,細細小小,柔軟動人。
4
孟方九進門脫了鞋,裴寧紅着眼睛瞪他,一雙嘴辣成了香腸,着實沒有什麼威懾力。
「你怎麼知道我住這?」她嗓子辣得夠嗆,說起話來像裹了團痰在喉嚨里。
「談靜告訴我的。」看了一眼裴寧,躊躇道,「我去了紫薇花園,趙叔說你早就搬出來了。」
裴寧心裏暗罵談靜這個見色忘友的混蛋,翕了翕嘴巴,到底還是沒說什麼,在他面前她總是輸的。
一屁股坐回地上,抱着她那個巨大無比的碗,一口一口嘬着火雞面,嘴裏火辣辣,卻沒再停下來喝水,眼前水霧一陣又一陣,面吃進嘴裏帶着鹹味。
孟方九走過去,一把從裴寧嘴裏搶過她的筷子和巨碗,紅彤彤的醬拌面,聞上去就辣得夠嗆。
裴寧嘴裏還在咀嚼,一邊嚼一邊吸氣,不可置信地看着孟方九,伸手去搶自己的面,這個騙子,現在居然還敢虎口奪食,實在是太過分。
搶過面,寶貝似的抱在懷裡,面上卻罩上了一張帶着清香的紙巾。那人手裡拿着紙巾在她臉上輕柔地擦,時不時發出一聲嘆息。
裴寧渾身僵硬,任孟方九給她擦臉,半晌還聽見一聲:「擤一擤鼻涕,用力。」
他時年幼,裴寧父母雙亡,跟着舅舅來到了暘城。
第一次見到孟方九,她正躲在樓道門洞的陰影里哭,小小一團,咬着自己的小拳頭,懷裡揣着一張全家福照片,眼淚鼻涕流了一臉,看上去實在是狼狽。
正沉浸在自己的悲傷里哭得帶勁,一張紙巾從天而降,蓋在她的臉上,輕輕柔柔地給她擦眼淚,半晌,少年清亮的聲音響起:小肉球,哥哥給你擤鼻涕,用力。
抬眼看去,少年不過十三四歲,已如青竹直立,溫柔沉靜,背着樓道外的陽光,在耳朵上鑲上了一層金邊邊。
那時的裴寧傻愣愣地瞅着他,鼻涕順着鼻管往下流,少年無奈,拿着紙巾給她擦鼻涕,面上沒有絲毫嫌惡。
回憶如刀,割得心口刺痛。
裴寧鼻子一動,往回狠狠一吸,得意洋洋地瞅着他,面上還帶着高溫和酡紅,眼睛還和從前一樣,圓溜溜的,乾乾淨淨,一眼望到底。
伸手揪了揪她的小辮,「惡不噁心。」
孟方九看了眼裴寧懷裡的面,抬手揉揉她的腦袋,「胃疼還敢吃這麼辣,我出去給你買點別的,海鮮意麵好不好?再給你帶杯香草味的雪糕上來。」
原本只是擔心她吃壞了肚子,話一出卻像是點着了裴寧的屁股,她把碗一放,站起身,嘴巴要癟不癟,伸手去推孟方九,一邊推一邊喊,聲音帶着明顯的哭腔:「不要你管,你出去,出去,大騙子,我不要理你,我不認識你……」
小手在孟方九背上推推搡搡,力氣不大,孟方九卻沒法穩坐着,被她推着往外走,他的確是理虧的。
他原來所有用來哄她的話,都成了假話,真真切切的假話。
5
孟方九帶着一檔美食節目空降暘城衛視,憑藉過硬的學歷,亮瞎眼的工作經驗,一時間熾手可熱,拉着關係想請他吃飯的同事,大約可繞電視台大樓一周。
台長給面子,大手一揮,帶着一眾小妖精拖着孟方九去了暘城最有名的粵菜館,一大群人擠擠攘攘進了門。
這家粵菜館的大堂都是用屏風隔開的一檔一檔大大小小的隔間,穿過屏風都能看見隔壁坐了什麼人。
孟方九一進門就看見了裴寧的同學聚會,她垂着腦袋坐在席上,面容沉靜,忽然,她側頭去跟旁邊的女生說話,一束光正好打在了眼角的淚痣上,驀地生出一股嫵媚,盈盈如玉。
一時間孟方九心裏有些慌,到此刻他才明白,那平素里看着還像個小女孩的姑娘,早已長大,長成了一個可以被男人納入懷中的小女人,心口一窒,恍然發覺,這十年白雲蒼狗,斗轉星移,有些東西到底是變了。
挑了個位置,與裴寧只隔一道屏風,縱然四周喧鬧,他卻還是能聽見裴寧細細小小的聲音。許是旁邊的男人給她夾了菜,只聽見裴寧道了一聲謝謝,甜甜膩膩。
突然生出了些嫉妒,自重逢後,裴寧還從未這樣輕聲細語的對他說過話。她從來都是個薄臉皮的姑娘,以前和孟方九說話的時候,臉上都帶着紅暈。
裴寧十四歲那年,紫薇花園的櫻桃樹結了果子,他專門摘了一小籃子送給裴寧。
那時她剛到他的胸前,每每看他都要仰着臉。那日陽光好,她放學回家,一路走得臉頰紅撲撲,看見他的時候,眼睛一亮,老遠就叫着他的名字跑過來,一根黑黝黝的馬尾辮在腦袋後面甩來甩去。
接過櫻桃的時候,那雙眼上像浮着玻璃珠子,臉頰緋紅,細聲細氣地說謝謝。聽得他心裏溫溫柔柔,像用撫小貓的力度輕輕撫過,舒服得讓人想打滾。
「我和裴寧去趟洗手間啊!你們先吃着。」隔壁一聲爽朗的女聲,倏地打斷了孟方九的思緒。
他笑着跟旁邊的同事打了聲招呼,起身出去。
洗手間外面的走廊有一處轉角,隱在暗處,孟方九躲進轉角的時候,大概一輩子都沒想過,有一天他也會做這麼猥瑣的事情。
裴寧在洗手,旁邊的女人大大咧咧勾着裴寧的脖子,手在裴寧肉乎乎的下巴上撓來撓去。
「李明航看着你,那倆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你別說沒感覺到,他就差沒粘你身上了。」
裴寧聲音細細小小,「我不喜歡他的。」
「還準備單到什麼時候?你的方九哥哥都走了這麼多年了。」那女生有些虎,眉一擰,揪成兩道毛毛蟲。
裴寧沒再說話,被那女生勾着肩膀走出去,孟方九躲在轉角,舌尖抵着上齒,背靠着牆壁,不知在想些什麼。
裴寧坐在席上,有些坐立不安,鼻尖充盈着粵菜的香氣,她覺得餓,可也自知吃相有些嚇人,藏在桌子下面的手緊緊抓着,盡量不讓自己伸手去拿筷子,否則一伸手,一發不可收。
胃裡有些空,餓得發慌,眼神都不敢往桌上瞟。
孟方九在外面抽了根煙,帶了一身的煙味回來,路過裴寧那桌,看她低着頭一個勁地咽口水,眼珠子四處亂轉,就是不往桌子上看,那模樣略猥瑣,看得他想發笑。
「阿寧……」一桌子都安靜了。
勾着裴寧的那個女人倒抽一口氣,瞪着孟方九,又突然轉頭去看獃滯的裴寧,咬牙切齒,收在桌布下面對着裴寧的小腰,擰上一團嫩肉。疼得裴寧齜牙咧嘴,鼻子都歪了。
孟方九朝裴寧招招手:「跟我去辦點事,好不好?」
裴寧眼珠子四周一看,咬着下唇,磨磨蹭蹭起身挪到孟方九身邊:「走吧。」低垂着腦袋,聲音有些瓮。
那女生一陣捶胸,恨鐵不成鋼,這丫頭什麼時候能在孟方九面前硬氣一點,勾勾手指頭,就跟着人家跑。
7
孟方九跟台長打了招呼,然後去收銀台結了兩桌的飯錢,帶着裴寧大搖大擺出了粵菜館。
華燈初上,暘城路邊的樹上都纏上了軟皮霓虹燈,馬路是鋪好的柏油馬路,行人道修上了一排欄杆,江水貫穿整個暘城,從橋下淌過,一去不回。
他帶着裴寧去了原來高中旁的一家小吃店,蛋包飯做得很是好吃。
裴寧晚上沒吃什麼東西,一見蛋包飯眼睛都亮了,這是她高中時最喜歡的一家小飯館,每次來都要點上三碗不同的味道。
老闆還是以前那個男人,只是不再年輕,結了婚生了孩子,還守在這家館子里做蛋包飯。
一瞧見裴寧,就樂了。
裴寧很容易給飯館老闆留下印象,因為她實在是太能吃了。高一那年,孟方九帶裴寧來吃蛋包飯,她足足吃了三大碗,還在隔壁豆花店買了一碗芋圓豆花。
後來,孟方九走了,裴寧也常一個人來吃,飯量變大了,一回要吃六碗才行,味道沒變,只是不再覺得那麼好吃了。
老闆笑眯眯從後廚端了六碗蛋包飯,一碗一碗放在裴寧面前。
孟方九伸手要拿,卻被裴寧拍了一下手背:「都是我的,你自己另外點。」
孟方九有些吃驚,他知道裴寧飯量大,可從前最多也是三人的量,如今居然變成了六人的量。
「你比從前,飯量大了不少。」
裴寧以前吃飯總是會避開同學朋友,她麵皮薄,不太喜歡飯量被別人拿出來當作笑談。可孟方九不一樣,她就從來沒想過要在他面前遮掩,她一直都把他當成頂重要的人。
裴寧拿勺子的手一頓,隨即舀了滿勺的飯,混着醬汁塞進嘴裏,含含糊糊「嗯」了一聲。
紅色的番茄醬糊了她一嘴,孟方九拿張紙巾去給裴寧擦嘴,裴寧條件反射一躲,原本沒什麼,卻倏地升起一股子心虛,不肯再抬頭去看孟方九。
「阿寧……」孟方九斟酌着語言,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怪我的吧?說會給你打電話,會回來看你,都沒有做到。」
也不能算沒有做到,出國第一年回家,孟方九呆了三天,然後去了京城找導師開會,匆匆忙忙回來,遇上裴寧周末補課,他着急趕飛機,留了條紅色的羊絨圍巾給她,拉着行李箱就上了飛機。
他回國三次,卻沒和裴寧見過一次面,此後,一別十年。
「我……」
話被打斷,裴寧推了碗蛋包飯到他跟前,仰起頭眼底浮着淚,嘴角卻在笑:「我記得你最喜歡菠蘿醬的蛋包飯,這碗分給你。」
她慫,心軟,一聽見孟方九開口,整顆心都像是泡進了水裡,最要命的是,她那麼喜歡孟方九,喜歡到把自己埋在塵埃里都不忍心去怪他。
孟方九在國外過得不算好,學業,工作,她每次聽孟媽媽嘮叨他在國外吃不好睡不好,還得上了胃病的時候,都是滿腹的心疼。
孟媽媽抹淚,裴寧也跟着抹淚。
前幾次對他,總忍不住發些小孩子脾氣,不過也是因着多年未見,心中有些委屈,有些想念。
可不怪歸不怪,喜歡歸喜歡,她卻沒法再像從前那樣依賴他了,這是後遺症,沒得治。
孟方九端着那碗菠蘿醬蛋包飯,滿嘴的話堆在喉間,十分無力,所有的解釋都掩蓋不了這些年他忘了她的事實。
他從未後悔過當初的決定,卻在這一刻,悔得心口發苦。
8
裴寧和孟方九一飯泯恩仇,看上去倒像是和好了,兩個人三天兩頭勾肩搭背跑出去吃飯。
孟方九從前就寵她,加上本就對她有着十足的愧疚和心疼,頓頓大魚大肉,把裴寧這個大胃王喂得飽飽的,兩三個月生生長了十二斤肥肉。
裴寧對此十分滿意,能吃飽是件多麼美好的事情,再也不用擔心餓肚子了。
孟方九卻是有些心塞,和好是和好,可兩人中間始終像是隔了一層紗,裴寧乖巧聽話一如從前,卻再沒有向他撒過嬌,提過要求,乖順得過分。
大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孟方九當年離開,給裴寧留下了不小的陰影,她不再全心全意依賴一個人,也不敢再依賴孟方九,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如果又要走,她該怎麼辦。
暘城大學圖書館有好幾個管理員,一周早晚班輪換着來,有一個年紀近四十的,人見了都叫一聲「徐姐」。
這位徐姐生了副熱心腸,最喜歡給小輩們做媒,天天想着要把媒婆這一副業發揚光大。
裴寧早就被她納入計划了,奈何裴寧在她眼裡條件着實是很不錯,挑挑揀揀,也沒個合適的。
可好巧不巧,編導系的一個在讀博士盯上了裴寧,長得那叫一個高大帥氣,在圖書館借書借了大半年,瞧上了裴寧,輾轉跟徐姐搭上了關係,慫恿着徐姐幫他介紹介紹。
徐姐心裏那叫個樂呵,好小子,眼光不錯。
二話沒說,誆了裴寧去相親。
裴寧人傻夠單純,徐姐只說讓她周末在電視台附近的咖啡廳去找人,幫她拿樣東西。她就真的傻乎乎背着小包去了咖啡廳。
一進門就被孟方九看見了。
孟方九正抱着筆記本在咖啡廳里寫節目策劃,一抬頭就看見裴寧背對他坐在了前面那張桌子上,對面坐了個男人,拾掇得清清爽爽,看上去乾淨妥帖。
孟方九也不傻,這樣的場景見得也不算少,面上一下子難看極了。
他原本是就是喜歡着裴寧,不過滿懷愧疚,自覺當年傷了裴寧的心,這次回國重逢,刻意放慢了節奏,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去哄她,總能把小丫頭哄回來,卻不曾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竟然敢虎口奪食,不能忍,且先看看情形。
「裴寧,你喝什麼,我幫你叫。」
「哦,不用了,我幫徐姐來拿東西的,你有什麼東西是要我幫忙帶給徐姐的嗎?」裴寧擺擺手,一臉憨厚,剛養出來的肉擠在下巴上,肉乎乎就像一隻小貓。
男人大約是有些緊張,喝了口咖啡,手掌在褲子上搓了搓,「不是來拿東西,是我托徐姐約你見一面。」話音頓了頓,瞧見裴寧一臉茫然,吸了一口氣,「是這樣,我在圖書館注意你很久了,我……我很喜歡你,所以想問問你,願不願意給我個機會。」
裴寧面上發辣,她麵皮一向都薄,這樣窘迫的事情也沒遇見過,一時慌了手腳,「我我我」了半天,急得話都說不清了。
「不着急,你慢慢說……」男人很體貼,叫了杯溫牛奶推到裴寧面前。
裴寧倒是沒說話,背後忽然響起一聲冷哼。
瞬間脊背發涼,汗毛直豎。
9
裴寧跟在孟方九身後,揪着小包,一臉心虛。
剛剛在咖啡廳着實是很尷尬,裴寧不喜歡喝牛奶,卻礙着對方的面子,想着怎麼著也要喝一口才行。
結果身後幽幽一陣冷哼,那聲音像帶着刀子,割着這幾個月裴寧在孟方九的飼養下養出來的一身肥肉。背着飼養員在外面吃野食,太不應該了。
「阿寧從來不喝牛奶,你喜歡她,卻連這個都不曉得。」然後拿起電腦包,拎起裴寧的領子,一路出了咖啡廳。
裴寧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心虛什麼,好像紅杏出牆被抓了個正着一般,心裏七上八下直打鼓,低着頭不敢去看孟方九散着黑氣的臉,直到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拿着一盒香草味的和路雪遞到她眼前,紙蓋上印着一隻大獅子。
孟方九臉色依然很臭,別彆扭扭把雪糕遞給裴寧:「傻不傻?被人誆來相親,以後被人賣了還能給人數錢,傻乎乎的。」
裴寧撅着嘴,嘟嘟囔囔拿過雪糕,舀了一大勺放進嘴裏,冰得直眨眼,五官都縮了起來,活像偷吃的小耗子。
「我哪裡知道徐姐會誆我,再說了,我也不小了,還不能相個親?我都快嫁不出去了。」
裴寧倒是說了一嘴的大實話,她今年已經25歲了,且不談這年齡究竟是大是小,單說這些年,裴寧身邊別說男人,連個公蚊子都沒幾隻,好好一棵水靈靈的大白菜,眼瞅着就要砸在手裡了。
也不是沒人追,起初幾年還是有人追的,不過裴寧太不給力,人家還沒湊上來表白,不過就是偶遇個幾次,暗送過幾次秋波,裴寧就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根毛躲着人家,還沒發芽的小苗苗,就被一陣寒風吹滅了生命力。
裴寧哪裡是不想談戀愛,不過是心裏藏着人,既捨不得忘了他,也捨不得讓別的人來取代他,這麼一拖,就拖了這麼些年。
孟方九從前待她太好,好得讓她寧願一個人守着回憶過活。好到裴寧只要孟方九能回來,能在她身邊,其他的她都不求了。
孟方九黑漆漆的臉先是一陣鐵青,隨後一白,他哪裡不明白,裴寧說的句句都是實話,還透着別的意思,這話分明在說,如今的裴寧已經不敢再對孟方九懷抱希望了,她小心翼翼守着一段距離,不遠不近。
他在,她滿足;他不在,她還能自己過。
季節已經入夏,江邊的樹把日頭蓋了幾分,撒下幾分陰涼,孟方九拖着裴寧坐在樹下的長椅上,看着裴寧縮着脖子大口大口吃雪糕。
裴寧父母雙亡後,被舅舅帶回了家撫養起來,但寄人籬下,日子過得也不算好。
那年期末考試,裴寧考了全班倒數第一,舅舅拿着成績單唉聲嘆氣,舅媽躲在屋裡發脾氣,說她本就不是讀書的料,還佔的家裡的錢,那時她表哥想要報名學奧數,卻因為家裡實在拿不出這個錢而不了了之。
十二歲的裴寧躲在樓道里,就像一隻走失的小貓一樣,可憐巴巴。
孟方九放學回來,看着她這副模樣,有些憐惜卻又有幾分好笑,買了香草味的和路雪回來哄她,抱着這個小胖妞掂了掂,刮著她的鼻頭埋怨她又長胖了,然後牽她回自己家,偷偷給她補課。
「阿寧。」孟方九伸手去摸裴寧的鬢角,她生了一頭軟發,摸在手裡就像小貓的絨毛一樣軟。
裴寧沒躲,吃着雪糕,任由孟方九給她擼毛。
這樣軟糯的性子,他不在的這些年怕也是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一想起那雙隨時都能掉金豆子的眼睛,孟方九心頭擰得疼。
「我到底是欠你一句抱歉,阿寧,丟下你,是我的錯,只是我當年還不能夠明白。」
約莫是孟方九語氣太鄭重,裴寧先是一愣,隨即心口一酸,咬着牙強忍着眼淚。
「我原來有些犟,對未來有太多期許,對自己過於自信。」孟方九轉頭去看裴寧,對上那雙大大的水滴眼。
「我喜歡你,想把你放在心上,揣在懷裡,可我承認,那時候剛生出的微弱情意,不足以和我對自己對未來的期望抗衡,我選擇出國,放棄了你,無法定義這種行為的對錯,可現在想想,我除了遺憾,竟然找不出一點對自己現狀的滿意。」
「如果走的時候,我能預見今天的自己,恨不得拿這十年所獲得的一切成就,去換十年陪你長大的時光,我一定不會走,我活了這三十年,從未後悔過什麼決定,如今卻是悔不當初。」
裴寧顯然從沒想過,孟方九原來對自己也是有感情的,勺子上的雪糕化成了水,她拿着勺子,心裏一時有些興奮,一時有些難過。
孟方九晚熟,裴寧早熟。
孟方九喜歡上裴寧的時候,已經二十歲了,正遇上一個難得的出國機會,感情的小火苗還沒來得及培養,沒來得及深化,就被他年少時候的野心打敗。
出國在外,掙扎着生活,那年少的一點點旖旎心思埋進了心裏,再沒提起。
裴寧喜歡孟方九的時候,才十四歲,少女懷春,情竇初開,加之生命里除了孟方九給予的溫暖,她着實也沒什麼想要得到的東西,溫溫吞吞了小半輩子,竟是將孟方九記在心裏,成了心頭的硃砂痣。
孟方九本就喜歡裴寧,原先的感情也不過是被埋了起來,如今感情捲土重來,帶着摧枯拉朽的力量,三十歲的孟方九如果再看不清什麼才是最重要的,怕是白活了這些年。
「阿寧,我們慢慢來,我知道你一時對我還沒有安全感,我不逼你,咱們慢慢來,你只要相信我,我再也不會離開,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走了。」
裴寧有心結,想要的卻也不過就是孟方九的一句承諾。
10
徐姐對於裴寧相親失敗很是懊惱,三天兩頭地在裴寧面前說那位博士男的好話。
原先裴寧都是強行板着一張臉拒絕,如今卻是滿臉春風,嘴角偷笑,含含糊糊地拒絕徐姐。
裴寧那日被孟方九告白,一時天降大餅,砸得她頭暈腦漲,被孟方九送回家的時候,還一腦子暈暈乎乎,腳步發虛,滿腦子都是那句「我喜歡你」,單句循環,在腦子裡瘋狂刷屏。
等她暈乎了兩三日,孟方九來接她下班,帶她出去吃飯。
那是一家新開的披薩店,孟方九給裴寧點了四份披薩,兩碗海鮮乾貝湯,6塊慕斯蛋糕。
裴寧吃得爽快,如今有飼養員的日子,她再也沒有挨過餓了。吃得正歡,突然一頓,臉色一正,手裡拿着一根勺子猛地指向孟方九:「你說你喜歡我!」
這反射弧長得有些過分了,孟方九有些無奈,看着裴寧那雙發亮、充斥着興奮的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笑着點頭。
「你說你再也不走了,不會再丟下我了!」
孟方九伸手去摸裴寧毛茸茸的腦袋:「是,你沒聽錯。」
「我等了你十年,不行不行,我太虧了,我要再加一份海鮮焗意麵。」裴寧努努嘴,想盡全力繃緊嘴角不要往上翹,卻又綳不住,要笑不笑的模樣,惹得孟方九心頭軟成了一灘水,又有些酸脹,該是多喜歡,才會是這樣不可置信,欣喜到不知所措。
裴寧一朝翻身農奴把歌唱,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
如果說原來的裴寧靦靦腆腆,每日臉上都是疏離淺淡的笑,安安靜靜像朵小雛菊。那現在的裴寧就整個成了一朵大菊花,臉上日日都笑眯了眼,連帶着說話的聲音都響亮了幾分。
在孟方九面前更是得意忘了形,小腦袋高高仰着,一臉傲嬌模樣,看孟方九都是用眼角去看,一副嫌棄得不得了的模樣,活像只趾高氣揚的小肥雞。
孟方九也是樂得伏低做小,哄得裴寧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這日,孟方九去接裴寧下班,在學校門口和那位博士男撞了個正着,孟方九正蹲在地上給裴寧系鞋帶。
起身看見博士男,孟方九眉峰一挑,摟上裴寧的小粗腰,對着那張喋喋不休吵嚷着晚上要吃大雞排的嘴就親了下去。
裴寧只覺得唇肉上溫溫糯糯,帶着甜膩的吻,舌尖軟軟地碰觸。
孟方九得意洋洋地看着博士男,一臉「我是大贏家,爾等手下敗將速速退下」。
衣袖被扯了扯,低頭,裴寧吧唧着嘴,很認真地看着他:「我突然很想吃綠舌頭。」
孟方九一頭黑線,只覺得這隻家養飯包太沒情趣,太掃興,喪氣地給她開車門,沒看到裴寧亮得驚人的一雙大眼,放夜裡,大概能嚇死人。
轉頭卻是眼前一花,那雙微厚的紅唇湊上來,狠狠咬了孟方九的下嘴唇,出了些血,唇齒間漫着甜腥味,小舌飛快刷過,對上裴寧的眼睛。
「你說的,不可以再丟下我,再來一次,我就不要再等你了。」微憨的鼻音,嗓音發軟,帶着一點點難以發覺的顫抖。
過這麼久,一直都像是在做夢,只在這個吻里,她的心忽然就落到了地上。
她的勇氣,只夠一次無望的等候,不論他在哪,不論歸期何時。
孟方九將她摜進懷裡,力道大得恨不能將他嵌進骨子裡。
半晌。
「你鬆鬆,勒得我胸痛。」
「……」
裴寧八歲認識孟方九,十四歲愛上他,到如今二十五歲。
都說她是個膽小怯懦的姑娘,可這世上又有誰比她更有勇氣,在漫長的時光里,安靜地等着她的愛情,不悔也不怨。
歲月到底善待她,那人回來那日,陽光正好時。
小劇場1
一日,孟方九認真和裴寧討論起她的飯量。
裴寧飯量太大,孟方九總是擔心有朝一日她會把自己撐死。
「怎麼能越吃越多,你不會覺得胃痛嗎?」
彼時裴寧正在吃第四碗羊肉面。
「不會,不吃飽會餓。」
孟方九實在是放心不下,私下裡找了裴寧的舅舅商討對策。
「阿寧小的時候,不像這麼吃飯的,她爸媽走了以後,她飯量突然就變大了,那麼小的小孩,一頓要吃三個人的量,後來你走了,阿寧就吃得更多了,一夜之間,變成了六個人的飯量,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裴舅舅很不好意思,誰家姑娘吃這麼多啊,不好找婆家,難養,普通人家怕都養不起。
孟方九卻是心裏狠狠一疼。
她所有丟失的安全感,都要靠吃飯補回來,裴寧的內心該有多荒涼。
心疼得不得了,於是接下來一個月,裴寧每天一日三餐,都得到了飼養員全力的飼養,頓頓都能把她撐到發慌。
對此,裴寧很滿意,特地獎賞飼養員一個帶着炸雞腿味的法式熱吻。
小劇場2
孟方九自知,他求的原諒,不過是仗着裴寧喜歡他,於是日日三省吾身,就差沒把裴寧當成祖宗供起來了。
某日,飼養員孟方九給裴寧送午餐,電視台旁邊開了家日式餐廳,他給她打包了九份日式便當,一份烤肉飯。
被中午閑逛的校長撞了個正着。
校長大驚,學校里居然還有這樣能吃的人。
半月後,暘城大學和暘城理工大學舉辦大胃王比賽,校長屁顛顛跑來,情深義重地拉着裴寧的手,請她代表學校去參加比賽。
裴寧不太願意在大庭廣眾之下展示自己的飯量。
校長大手一揮,給她漲了一倍獎金。
事後,裴寧參加大胃王比賽的視頻被人錄下來,放上了網,裴寧憑藉一副討喜的模樣,倉鼠一般的呆萌吃相,和令人咋舌的飯量,呼啦啦在網上收穫一大批粉絲,一時間風頭無兩。
孟方九在網上看見裴寧視頻的時候,差點當眾噴了飯。
電視台的同事大多都見過裴寧,此時表情十分複雜,從此以後,孟方九但凡加班,升職,加薪,都要被同事用同情的眼光上下洗禮一番。
畢竟,一般人養不起裴寧。(原題:《飼養員成長日記》,作者:遲非。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公眾號: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