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誕生
我是一本書,
我和一眾兄弟姐妹們在印刷廠獲得了稱謂,本該親如手足卻分出高低貴賤。這不,我邊上的一本熱門小說已經開始對着幾本繪本冷嘲熱諷了。
我是一本封面印着白衣女孩的過時詩集,書名上還被某個粗心人留下了污漬,冷清是我的命運。貨車上我迷迷糊糊地打着盹,任由它將我們帶向不同的彼方。
很快,我到了一家書店的書架上。人流如織的店內,卓越人士們的訪談傳記,成功秘籍讓顧客們無暇關心我們這些冷門書,這給了我許多空閑的時間。我並不健談,只是禮貌地看着,聽着周圍的書籍們交換他們的出身,他們的過往,他們的見聞。他們中,有滿口之乎者也的老夫子,有不苟言笑的哲學家,也有那欺名盜世之徒……無論何時我永遠是它們中最不起眼的那個。
我身邊的一本插畫集,她如童話故事中的公主般閃耀,自信和完美是她的代名詞。眾星捧月的她永遠有故事可講:翠綠的森林,歡笑的人們,美好的結局……插畫集看出我的落寞安慰我:「你擁有啟迪心靈的詩句一定能遇到知音,不要灰心相信會有人發現你的美!」她笑起來,笑聲如銀鈴般清脆。
我們的誕生如易碎的水晶,是啊,這個世界應該還有人能欣賞真正的美吧!
承•折枝
我是一本書,一本被遺棄的書。
垃圾的味道讓我直犯噁心,插畫集依舊美麗的遺骨讓我悲愴,她像被折斷的枝條,倔強地維持着自尊。
人們對書籍僅有的一點熱忱也像泡沫般在陽光下破裂。書店倒閉了,我們被一股腦扔在了垃圾堆里,沒人願意多看我們一眼。也對,連一頓早飯都換不到的破書有什麼用?錢,這個字像有魔力一樣,人們爭先恐後奔向名利的角逐,卻不肯多花一秒來欣賞這世界的美麗。
哪怕是再艷麗耀眼的花朵,如果無人欣賞,也終究只能歸於灰暗的泥土。
我抬起頭,望向被鋼筋水泥森林分割得七零八落的灰色天空。積水的路面映出來去匆匆的沉默人群,他們有着與天空同樣的顏色。
風呼嘯而過,撕去插畫集那鐳射銅板紙精心裝扮的書頁,畫中的美好世界隨風消散,碎片飄過我的身邊。
我苦笑,看吶,這就是你故事中的翠綠森林嗎?
這是一個褪色的世界。
轉•含苞
那一高一矮兩個拾荒女孩走到我旁邊時,我並沒有像前幾次遇到拾荒者一樣驚慌失措,反正我已經爛得不成樣子,再被踩幾腳或摔幾下也無妨。
萬幸,她們似乎沒有注意到我,只是在垃圾堆內翻翻撿撿,看還能不能找到木板或廢鐵用來換錢。
「這裡……有好多紙,可惜我不認字!」矮個子女孩哭喪着臉。
「應該是那些倒閉的書店扔掉的書。」
「還看得清嗎?」
「基本還能看清,可惜了……要是媽媽教我識字的那本詩集還留着就好了。」高個子女孩面帶遺憾。
「把這些書帶回去,你可以教我識字!」明媚的笑容如含苞的花朵在女孩嘴角綻開。
看着她如太陽般耀眼的笑容,我又想起了插畫集,笑吧,盡情歡笑吧!我心中五味雜陳,等到生活的重擔壓彎了她的脊樑,她的臉上除了麻木的空洞眼神又能留下什麼?
她矮小的身影朝着灰色都市的深處走去,我只能悲傷卻什麼都做不了。
「等等我!」高個女孩轉回身挑揀着。
「不,這本不適合她……都是一些殘缺不全的篇章嗎……」
突然,她看見了我。
合•綻放
破敗的棚屋沒有暖源,卻讓我感到無盡的溫暖。
被人拾起的我如同四肢百骸中了霹靂般,女孩小心而仔細地擦盡了我身上的污漬,眼中滿是驚喜:「啊!居然是那本詩集……」她用地上撿來的煤渣在木板上寫出字音字形,一邊寫,一邊為身邊人朗讀起來……
須臾間,在女孩們驚訝的目光中,溫暖的光芒從書頁中,從字符里流淌而出。
無數的微小光芒從都市的角角落落匯聚到一處,知識和理性的光芒匯聚成光的巨樹拔地而起,衝破灰色的森林,直通天際,在人們的心中種下希望與愛的種子。
卑微的我如耀目的花朵再度綻放,它們在風中低語:「我們不因這片大地的苦難而暗淡。」
晚風中,我聽清了女孩們朗讀的內容:「我們願所有的美好得到祝福與讚頌。」
聲如銀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