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騰地一下子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擦了一把額頭的汗,陳韻問我怎麼了?
回想着剛才夢裡的場景,我現在還是心有餘悸。
喘了一口氣,我對她說:「我剛才,做了個噩夢。」
聽我這麼說,陳韻好像也放下心來,她說:「你不知道你剛才的樣子,就跟抽了羊癲瘋一樣,張牙舞爪的,嚇死人了!」
說著,她遞給我一杯熱水。
喝了兩口後,我的心情總算才平靜了下來。
看了一眼時間,現在凌晨四點鐘了。
看陳韻的樣子,還穿着出門時候的衣服,可能是剛剛才回來,
我問陳韻:「李茜兒子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陳韻聽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雖然已經搶救過來了,但是情況非常不好,而且這孩子現在的身體非常虛弱,化療的劑量稍微大一點兒,身體的各項技機能就會出問題,真是太可憐了……」
聽了這話,我心裏也揪了一下。
「我聽說白血病人,不是可以通過骨髓移植治療嗎?」
「那也得找到合適的配型啊。李茜跟她的家人都試過了,沒人配得上。不過,醫生倒是給出了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陳韻靠在沙發上,揉了揉太陽穴:「讓李茜跟他孩子的父親再生一個孩子,這個孩子的臍帶血,或許可以用來給小南配型,但也只有25%的成功幾率。」
「25%也總比沒有好啊,那趕緊啊……」
「趕緊?」陳韻苦笑了一笑:「孩子的爸爸倒是願意了,可他現在的妻子,打死都不同意.」
聽到這裡,我啞言了。
生一個孩子來配型,這話聽起來確實很簡單。
但李茜跟她的前夫,已經離婚了。
前夫現在的妻子,不同意他們再生一個孩子,從倫理角度來說,這其實也沒有什麼問題的。
雖然現任的妻子是小三上位,但是總歸人家已經受到法律保護了。
所以,那個女人不同意,誰都沒有辦法。
只聽陳韻接著說:「其實李茜在離婚的時候,我們都勸過她,男人都偷腥,只要知道回家不就行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日子不就過下去了。更何況李茜老公還那麼有能力,要是離婚了,想再找這麼優秀的,也不容易。」
她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平靜。
原本這事兒跟她本來也沒有什麼關係。
可這些話從妻子口中說出來,我心裏卻非常不舒服。
原來在她的心裏,「優秀」和「能掙錢」是劃等號的。
我問陳韻:「小南是什麼時候查出白血病的?」
「他父母離婚之前。」
「離婚之前?」我一愣:「小南都生病了,做父母的怎麼還有心思離婚?」
「小三懷孕了,催得緊啊。」陳韻有些無奈:「他前夫為了拜託李茜,答應把別墅豪車都給她,那十萬塊錢一個月的撫養費,其實就是用來給小南治病的。」
小南得的是白血病,而且已經開始化療了。
我爸也是癌症走的。
我知道家裡有這種病人,那錢花得就跟流水一樣。
小南那麼小,花的錢就更多了。
一個月十萬塊的撫養費看着挺多,治療費再加上護工費什麼的,而且李茜還要生活,這手稍微一松,錢就沒了。
想到這裡,我心裏默默嘆了一口氣。
這李茜平時看着光鮮亮麗的,其實也挺不容易的。
陳韻說:「你之前不是問過我,李茜為什麼不重新找一個嗎?我那個時候沒跟你說她的情況,現在你知道了?小南這樣的情況,誰敢跟李茜結婚啊?」
我聽了,點了點頭:「你說得沒錯,現在這個年頭,男人都不是傻子,誰願意養別人的兒子啊……」
這話,我是故意說給陳韻聽的。
那薛鵬都是大區經理了,那腦子能不好使?
跟你逢場作戲,找點兒刺激還行。
一旦你離婚帶著兒子想跟他過了,他絕對跑得比兔子都快!
果然,陳韻在聽了我這話後,沉默了一陣。
過了一會兒,她才輕輕說道:「行了不早了,我去睡覺了……」
剛轉身,她突然想到了什麼:「聽李茜說,幾天前她在醫院碰到過你,怎麼,你不舒服啊?「
聽了這話,我一怔。
女人之間果然是什麼話都說。
還好那天李茜沒看到蘇小萌,要不然現在就麻煩了。
不過我很快鎮定過來:「沒錯,我的一個下屬急性腸炎,我陪着他去檢查一下。「
陳韻點點頭,並沒有懷疑:「行了,你也快休息吧。」
後面的幾天,陳韻對我非常不錯。
每天都對我噓寒問暖,一副溫言暖語的樣子。不僅如此,她還在網上找了好多食譜,努力學着做網紅菜給我吃。
我說你帶孩子都那麼辛苦了,沒必要專門為了我弄這些。
妻子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你現在都是大總監了,每天都忙得腳不着地,我可得做好後勤服務工作,得把你的身體養好了,你才能在外面好好掙錢啊!」
我盯着滿滿一桌子菜,面無表情地說著:「我升職這事兒只是待定,具體是什麼時候,公司還沒正式發文……」
「待定不就是已經定下來了嗎,這個不用多想了,反正現在咱們家裡,除了小冰,你的事兒就是頭等大事!」
升了職就能加薪,加薪就能買別墅。
買了別墅,她父母就會開心。
這因果關係,陳韻還是非常清楚。
這天中午吃過午飯,我又去了一趟我媽的涼麵攤。
天氣還不錯,太陽不算太曬,站在街邊擺攤,我媽也沒那麼辛苦。
見我來了,我媽樂呵呵地又給我弄了一碗冰粉。
吃着涼涼滑滑的冰粉,我媽坐在一邊,一臉期待的看着我。
我知道她在等什麼。
我抬眼看向她:「媽,陳韻說,爸祭日那天晚上,陳韻說讓你來我們家裡吃飯……」
聽了這話,我媽的眼神漸漸暗淡了一些:
「吃飯哪天都行啊,可是那天晚上,是你爸的祭日啊……我要是離開了,你爸回來找不到人,他會傷心的。」
聽到這些話,我心裏也非常難受。
但我還是努力沖我媽一笑:「爸怎麼會找不到他兒子的家呢,媽您忘了,當年這房子可是我爸跟我一起去買的,房子也是他守着裝修好的。」
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鬼,我不知道。我爸那天晚上,到底會不會回不回來,我也不知道。
斯人已逝,我只想讓我媽開心。
勸說了好長時間,我媽總算是相信了。
她說:「要不這樣吧,你爸祭日那天晚上,我在家裡給你爸留個條子,他看到以後,就會去你那兒了?」
我趕緊點頭:「媽,你真是太聰明了,爸生前一直想看小冰,到時候他看到我們全家都在一起,肯定會很開心!」
我媽聽後,低着頭沉默了一陣。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抬起頭來,她哽咽着:「江淮,你說,你爸那天晚上……他真的會回來嗎?「
我心裏一陣難受,一把拉住了我媽的手:「媽,你別難過,你還有兒子,你還有小冰,我們都還在。「
我媽用力點頭,她眼含淚水:「沒錯,媽還有你們!」
離開之前,我媽突然又叫住了我:「江淮,居委會胡大媽昨天晚上來找我,說是過幾天小區要進行戶口在冊人口登記。你到時候有空的話,就回來一趟。」
結婚後,我一直沒有把戶口從家裡遷出去。
陳韻催了我好幾次,我一直因為工作太忙,而沒有去做這件事兒。
後來我爸去世了。
那天陪着我媽去給我爸註銷戶口,當工作人員把我爸的照片調出來後,我媽對着電腦屏幕就哇哇哭了起來。
當時我就下定決心,我的戶口就留在老房子里了。
我不願意讓我媽一個人在上面,她孤獨了。
好在是同一個城市,我的戶口放在哪兒,其實也沒有什麼影響。
陳韻見我一直不去遷,也就不再催我了。
而現在聽到我媽這樣說,我不是很明白:「戶口登記?不是剛剛才進行了全國人口普查嗎?怎麼又要登記了?「
我媽搖搖頭:「我也不清楚,胡大媽她也沒說明白。」
離開之後,我開着車行走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
看着窗外的高樓大廈,我感嘆城市發展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這個世界上的一切,每天都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人心,還有堅守的必要嗎?
正要接單,閆軍突然找上了我。
他在電話那頭的聲音很焦急:「沈哥,你現在再哪裡?能再幫老弟我一個忙嗎?」
趕到滿江紅茶樓的時候,閆軍正在樓下等我。
遠遠的,我看見閆軍穿着一身職業裝,還別說,還真挺人模狗樣的。
見我來了,他大步走到我身邊,哭喪着臉看向我:「沈哥,你總算來了,這次你可一定要幫幫我,我……「
「別咋咋呼呼的,你到底遇到什麼了,趕緊說事兒!」
閆軍說:「我這才到黑龍投資工作了幾天,經理就非得讓我一個人出來見客戶……」
我一聽,哭笑不得。
我說:「我說你小子真是塊三伏天賣不掉的肉!客戶經理不出來見客戶,你整天呆在辦公室里養魚呢?!不做業務你哪兒來到收入,老闆憑什麼養着你!?」
聽見我這麼說,閆軍趕緊擺手:「沈哥,你說的這些我都清楚。」
「清楚你還讓我來?」
「不是啊,這個客戶可不是那麼簡單,他都逾期好長時間了。」
聽到這裡,我一下子明白了。
新進公司的客戶經理,如果沒有關係沒有後門,都會被人這麼弄上一出。
自己的部門中,貸款的客戶如果有逾期的,一般來說,部門經理不太願意讓公司的催收部門出面解決。
因為那會直接影響自己在公司的聲譽和部門的業績。
所以,他們會讓這種新進公司的員工,去給這些逾期的客戶打個「招呼」。
很多新員工,都是剛剛進入職場的新人,對那些欠錢不還的老油條們,根本沒有任何辦法。
輕一點,他們會碰上一鼻子灰回來。
要是倒霉的,說不定會被對方打一頓。
顯然,閆軍是害怕了。
看着他五大三粗的身材,我哼了一聲:「你說你都比我高大半個頭了,你覺得,我這個個子的人,能保護你?」
閆軍說:「沈哥你有經驗,知道怎麼對付這種人,所以我才……你放心吧,你下午的誤工費,待會兒的精神損失費,我都承擔了。」
「精神損失費?」我瞪了他一眼:「我看到你精神就會受損,你要給我算這個,我能算到你傾家蕩產!」
說著,我嘆了一口氣。
抬眼看向二樓的滿江紅茶樓。
上次就是在這個地方,我碰到了韓念之。
當時馮志才的老婆田亞蓮,剛好趕來捉姦。
韓念之從包間里倉皇而逃的那一幕,我至今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沒想到這才過了幾天,我又來到了這個地方。
閆軍這事兒,對他來說,是個鴻溝。
對我來說,不是個事兒。
剛進入鳳凰投資工作的時候,我也做過一段時間的業務。
對於這種逾期客戶,早就見怪不怪了。
所以對付他們,我自有一手辦法。
看了看閆軍身上穿着的職業裝,我想了一下,從車的後箱里,拿出了一件粉紅色的男士花襯衣遞給他:「把你身上的衣服脫了,換成這個!」
閆軍一聽,大驚失色。
只見他護住自己的上半身:「沈哥,你這是要幹什麼?」
我瞪了他一眼:「你少給我裝娘炮!想解決問題,就按照我說的辦!」
無奈之下,閆軍只要接過了那件粉紅的花襯衣。
他在我車子的後排座換好出來後,我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音。
那件花襯衣,是陳韻買來給我去海邊玩兒的時候穿的。
她說站在太陽下拍照,特別洋氣。
後來我打死不肯穿,她也沒辦法,就塞到了我後備箱里,說車子要是髒了,可以用來擦擦。
後來我也一直忘記了,直到今天才想起來。
閆軍的個子很壯士,那件花襯衣,完美的列勒出了他的上半身的肌肉。
我打量了他一番,總覺哪兒還差點兒。
我又從駕駛室里去取出紋身冰袖,閆軍套在手臂上後,立刻有很重的江湖氣息。
最後,我給他配上了一副墨鏡。
這一身行頭下來,閆軍從一個白領,被我生生弄成了一個江湖混混。
閆軍低頭看着自己的一身裝扮:「沈哥,你這是……」
我嘴角一揚,意味深長地看向他:「待會兒上去後,你什麼都別說,把雙手擦在褲兜里,跟在我後面就行了。」
雖然不明白我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但閆軍還是跟着上了二樓。
來到一個比較僻靜的包間。
我正推門進去,閆軍對我說:「沈哥,等下你千萬不要太衝動,那傢伙如果真要動手的話,你就先先跑,一切讓我來扛着!」
我瞪了他一眼,就進入了包間。
包間不大,七八個平米的樣子,中間放着一張麻將桌。
旁邊的廁所門緊閉着。
門縫裡亮着光,那客戶應該正在裏面上廁所。
閆軍正要找個凳子坐下,我一把推開他:「你就站在我旁邊,沒有我的允許,一句話都不要說!看我的眼色行事!」
說完,我找了個正對衛生間的位子坐了下來。
閆軍本來想問什麼,被我瞪了一眼後,還是生生忍住了。
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我讓服務員給我泡了一杯碧潭飄雪。
才剛剛抿了一口,衛生間的門就打開了。
當看清站在我眼前的中年男人是誰後,我一愣:「曾老闆,怎麼會是你?」
曾永明,我在鳳凰投資工作時的一個大客戶。
這人原來是開傢具廠的,買點兒辦公傢具,生意一直不慍不火。
後來這曾永明也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他的工廠所在地要被拆遷徵用。
雖然那塊兒地不是他的,但就廠子賠下來,也有個小一千萬。
拿着這筆錢,曾永明也不願意再辛苦做傢具了。
於是,他開始尋找別的投資渠道。
可找來找去,曾老闆感覺要麼是收益太低,稍微高一點兒的,他又覺不太安全,不是很靠譜。
我就是在那個時候遇到他的。
當時,我才從貸款部的業務主管,轉到資產投資部。
這個部門雖然是公司所有員工都嚮往的香餑餑,但壓力也卻比普通業務部,大了許多。
部門主管給我們每個新來的員工,定下來三個月內必須融資一千萬的任務。
如果完成不了,就會遣返回之前的部門。
我是削尖了腦袋,才調入了資產部門,再回到業務部,那麼我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而且還得再從基礎崗位做起。
所以,我告訴自己,只許成功不能失敗。
於是我每天都在外面展業,尋找各種投資渠道,尋找一切可能融資的夥伴,哪怕受盡白眼,也要耐心細緻地跟對方介紹我們的產品。
可是兩個多月過去了,我還是一筆錢都融不進來。
眼看跟我同時進組的同事,業績將我遠遠地拋在了後面,我心急如焚。
在遇到曾永明的時候,離部門主管給我下最後通牒的是時間,不到一個星期了。
當時我是真的灰心喪氣了。
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就不是幹這一行的料。
在向曾永明介紹產品的時候,我是一點兒信心也沒有,我決定他一定會像別人一樣,沒聽完我說話,就直接拒絕我。
沒想到的是,曾永明不僅認真聽完了我所有的介紹,還主動問了我一些不太專業的問題。
在得我到一一耐心細緻的回到後,曾永明笑着沖我點了點頭:「一千萬,我明天就可以轉到寧哦你公司,請問我現在需要辦理什麼手續嗎?」
當時的我,一下子就懵了。
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您,真的不再考慮一下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就後悔了。
我心裏罵自己怎麼這麼笨?這生意都上門了,怎麼還把人家往外推?
曾永明搖搖頭:「不考慮了,那些錢放在我手裡,放一天就損失一天的利潤,得趕緊投資出去,要不然我可就虧大了!」
後面的好幾天,我都感覺自己是在做夢。
直到這項業務完成之後,看着員工業績排名上,自己升到了第一位,我心裏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因為曾永明的業務,我終於留在了資本部門。
看着一個個因為業績不達標,而捲鋪蓋離開的同事,我心有餘悸。
後來的日子裏,我漸漸摸到了融資的門道,業務也做得順風順水起來。
有一天在外面展業的時候,我無意間碰到了曾老闆。
他非要請我吃飯。
席間,曾永明突然問我:「沈經理,你知道我為什麼拒絕了那麼投資經理的產品,而獨獨選中了你介紹的東西?」
曾永明一臉神秘莫測。
我搖搖頭:「曾老闆,不瞞你說,這個原因其實我也想知道。「
曾永明舉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下:「很簡單,因為你不單單只介紹你推銷的產品的收益,你把風險,也跟我說得清清楚楚,而別的投資經理,沒有一個人跟我說得這麼細。」
我點點頭,終於明白了。
在做貸款業務的時候,對客戶說清利弊關係,就是我養成的習慣。
我沈江淮不喜歡做昧着良心的事兒。
所以,哪怕是會因此損失掉一些客戶,我也必須把不利的一面跟對方說清楚。
一口白酒下肚,我只覺得辛辣無比。
從那之後,曾永明就成了我的長期客戶。
我盡全力地幫助他做投融資計劃,而他也對我非常的信任。
曾永明的資產,在我手裡越變越多,。
當他試圖繼續追加投資的時候,我去阻止了他:「曾老闆,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里,是投資人的大忌,細水長流才能走得長遠。」
曾永明點點頭,又採納了我的意見。
然後,突然有一天事情發生了變化。
曾永明對我說,有人向推薦他了一種高收益低風險的產品,他聽了之後感覺非常不錯,想試試。
那一次,面對我的勸阻,曾永明卻說:「小沈啊,你什麼都好,就是單子太小了。你幹這一行,這種性格很吃虧的,不僅你們老闆不喜歡,還容易得罪客戶!」
那之後,曾永明就撤掉了在鳳凰投資的融資產品。
後來我也就沒再見過他,也沒有他的消息了。
所以,當此刻,看到站在我面前的人是他時,我才會感到如此震驚。
曾永明現在的樣子,已經完全沒有了當初的派頭。
他身上穿着的男士襯衫,皺巴巴的,透着一種濃重的廉價感。
頭髮好像很長時間沒有理過了,一根根的貼在頭皮上,油光蹭亮的,看着挺噁心的。
見我坐在屋子中間,曾永明也非常的吃驚:「小沈,怎麼是你?!」
迅速調整好情緒後,我也趕緊起身:「曾老闆,你先坐下來,我們慢慢談。」
見我一臉的淡定從容,曾永明瞟了一眼我身後的站着閆軍,眼神晃動了一下:「小沈,你這是……」
我沖他點點頭:「曾老闆,這個你就別管了,咱們好長時間沒見了,坐下來敘敘舊吧。」
說著,我拿起水水瓶,給曾永明的茶杯里續了一些水。
曾永明盯着我:「小沈,我記得你之前不是在鳳凰投資嗎?怎麼現在……「
「一言難盡啊!」我苦笑道:「我們這些打工的,命運就跟那浮萍一樣,風一吹就不知道往哪兒飄了。」
刻意停頓了一下後,我又補充道:「所以啊,還是你們當大老闆的好,東西都在自己手裡我,任何決斷都刻意自己說了算,不像我們這種人,說不定哪天,老闆一個不高興,就被掃地出門了。」
不想,曾永明一聽這話,練練白頭:「小沈啊,我算什麼大老闆啊,不怕你笑話,我現在的日子啊,也就比叫花子好不了多少了!」
剛才我第一眼看到曾永明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他目前一定過得很慘。
上樓之前,我問了一下閆軍。
這曾永明找黑龍資產貸款的金額,是二十萬。
二十萬對於普通人而言,並不算少。
但對於曾永明這樣實力的人,如果這一點點的錢,都需要放貸,那可能真的是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
雖然心裏這麼想,但我還是故作驚訝:「怎麼會呢?曾老闆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你的資產那麼雄厚,怎麼會落到這一步?」
曾永明重重嘆了一口氣:「小沈啊,還不都是因為我鬼迷心竅,如果半年前,我能聽了你的勸告,不要眼高手低,今天也不會落到這個下場了!」
在曾永明的講訴中,我大概了解了他落魄的原因。
那個時候的他,在得知別的公司,有更加高額快捷的投資收益後,不顧我的好言相勸,將他在鳳凰投資的所有融資全部抽離了。
把那些錢投入另一個公司後,果然第一個月後,曾永明就獲得了豐厚的回報。
在投資經理的勸說下,曾永明開始向周圍的朋友融資。
可就在他擔保的那些錢,才剛剛流進去之後,那個公司的老闆,就跑路了。
曾永明這下傻眼了。
不僅他自己多錢沒了,那些把錢借給他的人,紛紛找上了門,堵在他家門口說,要是曾永明不還錢,就弔死在他家門口。
曾永明實在是沒有辦法,才會找投資公司借錢,去還那些欠下的債務。
可這也是拆東牆補西牆,何況那些不多的錢,還的也僅僅是債主的利息。
雪球不到半年,就越滾越大,遠遠超出了曾永明的承受範圍。
曾永明獃獃說著:「小沈啊,我現在是真的後悔,你說我也其實也花不了那麼多錢,為什麼當時會那麼貪心呢?」
曾永明現在的心情,我完全能夠理解。
而且我相信,他的確是後悔了。
畢竟人性都是貪婪的,在鼎盛的時期,會捨得全身而退的,只有聖人。
曾永明只不過是一個發了點兒橫財的傢具廠老闆,他堪不破這一點,那還不是要多正常,有多正常。
我拍了拍曾永明的肩膀,以表示對他的安慰。
我說:「事情已經發生了,後悔也沒有用,還是想想現在的問題怎麼解決吧。」
說著我瞟了一眼身後帶着墨鏡的閆軍,頓了頓後說道:「曾老闆,實不相瞞,我現在也倒霉了,我被之前的公司辭退,目前暫時在黑龍資產做貸款專員。你看……今天湊巧碰到了你這事兒,要是解決不好,我估計我又得丟飯碗。」
我說這話語氣很誠懇,曾永明也不停地點頭說是。
「小沈,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你也一直為我好,可是……」說著,他朝我靠近了一點兒:「我現在真的是沒錢啊。這不,馬上這學期就要開學了,實不相瞞,我連女兒上學的學費,都湊不出來……」
說到這裡的時候,曾永明的眼睛紅了。
我想了一下:「這樣吧,曾老闆,今天你要是實在還不上這個錢,你多少拿個一萬塊錢錢出來,這錢對你來說不多,也好讓我能回去交差。「
說著,我故意回頭看了一眼閆軍。
不得不說,閆軍在這個時候還真有幾分威懾力。
緊身的花襯衣,摩斯頭,黑墨鏡。
再加上手臂上的那些「紋身」。
妥妥的就是一個道上混的,誰看了也不敢跟他大聲說話。
回頭,我低聲他對曾永明說:「曾老闆,看到了嗎,這人是我公司催收部門的,國家隊拳擊退役選手,一個能打我三個!所以,不是我不肯幫你,我也有壓力啊……」
聽了我的話,曾永明明顯慌了:「小沈啊,看在咱們多年交情的份上,這次你怎麼都得幫幫我啊。我的人品你還是了解的,如果不是山窮水盡了,我能不還錢嗎?」
「可是……」我挺為難地看着曾永明。
隨後我拿出了手機裝模做樣地打了個電話。
之後我對他說:「曾老闆,我給主管打了個電話,他說如果你今天實在是一萬塊錢都拿不出來,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通融一下,五千應該沒問題了吧?」
「五千……」
曾永明聽後,看他的表情,好像這個數還是挺困難的。
咬了咬牙,他也拿出電話撥打了一個號碼。這個電話也不知道是打給誰的,只聽他在那邊讓對方無論如何要拿五千塊錢過來。
掛了電話後,曾永明哭喪着臉看向我:「小沈啊,我最多只能湊到兩千,你看……」
聽了這話,我心裏是替他真難受。
想當初,這曾永明是多麼風光體面的一個人,隨隨便便吃頓飯,也得好幾千。
現在竟然為了五千塊,淪落至此。
但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也怪不得別人。
算是咎由自取吧。
嘆了一口氣,我說:「曾老闆,看在咱們多年交情的份上,那不夠的三千塊,我暫時幫你墊上吧。」
曾永明一聽,對我是連連道謝。
我說:「這些錢我也不急用,等你以後寬裕了再還,你先想辦法把女兒的學費湊齊了吧,孩子念書要緊!」
曾永明走後,我把那他轉給我的兩千塊錢又轉給了閆軍。
閆軍嘖嘖幾聲:「沈哥,還是你厲害,這麼幾句話,就讓他掏錢了。」
我問他兩千夠不夠。
閆軍頭點得飛快,他異常興奮地說著:「部門經理說,只要能從這人身上扣出錢來,哪怕五百塊錢,都算我完成任務了,這兩千塊到手,我都算超額了!」
閆軍走後,我一個人又在茶樓的包間里坐了一會兒。
離開的時候,服務員過來,讓我把單買了。
我在心裏問候了一下閆軍的祖宗十八代。這小子真是拿了錢就走人,連茶錢都沒付,就想着回去邀功了。
他得了績效,我來支付費用,真是一樁美事兒。
站在收銀台前買單的時候,我暗暗下定決心,過兩天一定得揪住閆軍,讓跟他再請一次客才行。
茶樓老闆娘算賬的時候,看到我剛才坐的是十九號包間。
一邊算賬,她一邊問那個服務員:「前幾天我不在的時候,聽說這個十九號包間里的客人,被人捉姦了?」
旁邊的女服務員聽了,立刻興奮地湊到老闆娘身邊:「沒錯,當時很熱鬧,所有人都出來了,你沒看到那女人的樣子,跑得可狼狽呢!」
「那些人到底是誰啊,你認識嗎?」
「那逃跑的女人我不認識,不過那男人,是咱們茶樓的常客馮志才!」
聽到「馮志才」三個字,老闆娘一抬眼:「原來是他啊,嘖嘖嘖,可真看不出來,想不到他這種人竟然也敢在外面保養小老婆?」
服務員湊近了些:「怎麼,老闆娘你認識他?」
「當然!」老闆娘點點頭:「他們夫妻跟我是鄰居,住在同一個小區。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平時偶爾還打個招呼啥的。」
說著,她癟癟嘴:「你知道嗎?這馮志才啊,當年就是個窮小子,沒房沒車,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房產中介。她老婆田亞蓮可就不一般了,年紀輕輕就開了好幾家公司,是個不折不扣的富婆。」
服務員說:「富婆眼光看肯定高啊,能看上一個窮小子?」
老闆娘哼了一聲:「這年頭啊,富婆就吃窮小子那一套!」
在她們來後的聊天中,我大致了解到,着馮志才自從娶了富婆後,人生就走上了巔峰,猶如開了掛一般,一路走高。
他利用富婆的資金,開了好多個房產中介門店。
現在那些門店,已經連鎖經營,成立了南山市本地最著名的一個房產銷售公司,在本地排名第一。
而他的富婆妻子,關閉了自己的公司,退居二線,在家裡當起了賢妻良母。
聽到這裡,我心裏不由得感慨。
要說這馮志才也算是個能人,如果他自己沒本事,就算是拿着錢,也開不了那麼多連鎖中介。
所以,這田亞蓮看人,還是挺有眼光的。
只可惜,她只看到了這人的潛質,沒看清他的人品。
也算,芳心錯付了。
正想着,老闆娘已經算好了賬,她抬頭對我說:「一共三百九,你怎麼支付?」
一聽這價格,我頓時就傻眼了:「你是不是算錯了,我們剛才進去,呆了還不到一個鐘頭,就喝了兩杯茶,怎麼會要這麼多錢?」
老闆娘一聽,立刻白了我一眼:「我們那是機麻包間,不管你有沒有打麻將,起價就是兩百的包間費,兩杯茶,一杯武夷山大紅袍160,一杯碧潭飄雪30,這可都是明碼標價,童叟無欺!」
聽了這話,我真是氣得都快笑出聲來了。
這閆軍什麼地方不好約,偏偏選了個這麼貴的標間。
這曾永明也是,都落魄到這個地步了,還要喝一百多塊錢一杯的茶水?
也真是窮講究!
看了看價目表,上面的每一項收費都是清清楚楚的,人家的確沒騙我,更沒有多收一分錢。
我只能自認倒霉。
付錢的時候,只聽那老闆娘繼續對服務員說道:「這馮志才聽說五年前,就開始跟田亞蓮鬧離婚了,不過這田亞蓮一直不答應,還以死相逼。所以這婚啊,才勉強維持到現在……」
開車行駛在路上,天色已經漸漸黑了,看着路上的車水馬龍,我感覺胸口像是堵着一團氣。
這口氣,有一部分是心疼那390塊錢。
畢竟我得開上一天多的網約車,才能掙得回來。
另一部分,是為韓念之不值。
畢竟她是那麼優秀的一個女人,怎麼會上一個靠女人起家,而且還背信棄義的小白臉?
正想着,車上的客人告訴我目的地就在前邊。
在一個中餐館旁邊停了下來。
客人下車後,我也覺得有些餓了,於是打算在這個餐館裏隨便按點點兒菜吃個飯。
就在這時,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被幾個男人簇擁着,從飯店裡走了出來。
那個穿着薄款風衣的女人,正是韓念之……與第一次見到韓念之的情況相同,她今天好像也喝了不少酒。
往前走的時候,她的身子有些微微的晃動。
這時,周圍的男人圍上來,不停對着她說著什麼,韓念之則朝他們微微擺手,好像在表示拒絕。
一旁一個五十來歲肥頭大耳的男人,看錶情有些不太高興。
見他臉色變了,周圍的人立刻又開始勸說韓念之。
韓念之還是搖頭拒絕。
站在路邊,似乎想招呼一台的士。
一個男人立刻上前,擋在了韓念之跟前。
韓念之好像生氣,她衝著那人大聲道:「你給我滾開,我,我要回家!」
旁邊那人卻說道:「韓經理,我們鄧總好不容易才抽空出來跟你一起吃飯,你要是這麼不給面子電話,那咱們合作的項目,不就沒辦法進行了!」
「泡湯就泡湯,你少拿這個來唬我!」
說著,韓念之就要往路中間走去。
那人回頭朝那肥碩的老男人那邊看了一眼,在得到示意後,他竟然伸手去拉扯韓念之。
韓念之尖叫了一聲。
周圍的人看到,紛紛朝他們這邊看過去。
但那些人大都是餐館的服務員,見到這一幕也沒有什麼反應。
韓念之掙扎了幾下,還是被上來的人拽着。
這時,一台瑪莎拉蒂開了過來。
肥頭大耳的中年那人的對拉着韓念之的年輕人說了一句什麼,那人得到授意後,就把韓念之往車上退。
原本女人的力氣就不大,再加上身後男人的推搡。
眼看她就要被強行推上車子。
我飛快地上前,一把推開了拉扯韓念之的男人。
那人一見半路竟然會殺出一個陳咬金,非常生氣。只見他立刻沖我嚷道:「你是誰啊?最好少管閑事兒啊,小心我對我不客氣!」
我將韓念之擋在身後:「你管我是誰?這裡是大街上,你們想幹什麼,搶人嗎?」
這時,那一直在後面的中年肥膩男人走了過來:「這位先生,我想你誤會了,我們跟這位小姐是生意上的或作夥伴,剛剛在裏面吃了飯,她多喝了兩杯醉了,我們不放心,所以想送她回家……」
男人臉上的肥肉,在一下下跳動着。
看着鼻孔里他翻出來的那些黑毛,我感覺非常的噁心。
回頭看了一眼韓念之。
她看起來真的喝了不少,臉上潮紅,神色恍惚。只聽她沖我輕聲道:「沈江淮……帶我走……別讓我跟這些人呆在一起……」
坦白說,我對韓念之沒什麼好感。
但既然一個女人已經向我開口求助了,我都站出來了,就肯定是不會袖手旁邊的。
只聽那肥膩的男人繼續說著:「年輕人,我勸你還是少管閑事,很多禍事都是一時衝動才惹火燒身的,要不然後悔一輩子。」
聽了這話,我突然怒從心頭起。
一群大男人欺負一個女人,算他娘的什麼東西!?
於是我也不管那麼多了,回身來到韓念之身邊,一手就摟住了她的肩膀:「閑事?我管的可不是閑事!我跟你們攤牌了吧,韓念之是我老婆,我是來接她離開的!」
我這話一出,包括韓念之在內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油膩男人好像急了,他指着我問韓念之:「你不是沒結婚嗎?怎麼會多出來個丈夫!?「
韓念之知道我在幫她。
但此刻她好像被我剛才的話嚇壞了,瞪大眼睛看着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沖韓念之擠了擠眼睛。
隨後我看向那個姓鄧的:「我們確實還沒結婚,但已經定下來了,下個月擺酒,她是我未婚妻!我叫我未婚妻做老婆,沒礙着你什麼事兒吧?」
聽了我電話,姓鄧的咬咬牙。
他似乎還想說什麼,最後生生忍住了。
見他不再造次,我低頭對韓念之說了聲:「行了,寶貝兒,沒事兒了,咱們回家吧。「
說完,在眾目睽睽中,我摟着韓念之就往車子那邊走去。
上車後,我最後看了一眼姓鄧的那伙人,開着車子疾馳而去……
車子快速行駛在馬路上。
風從副駕駛窗戶里吹進來,將韓念之的頭髮輕輕揚起。
車子里,除了酒精的氣息,還帶着一股特殊的香味,就像是夏日裏梔子花的香味,雖然很淡,但卻很好聞。
一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
拐彎的時候,我瞟了一眼韓念之,只見她用手托着頭,凝視着旁邊疾馳而過的車流,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麼。
拐過了幾個街道,就到了韓念之所在的小區。
把車停在路邊,韓念之並沒有下車。
剛才開車的時候,一路上還有風景刻意分散注意力,現在停了下來,車子不大的空間里,就我們兩個人,氣氛瞬間就變得尷尬起來。
韓念之不下車,我也不好開口讓她走。
默默地就這麼又坐了一會兒後,我指着遠處那不太明亮的路燈說:「入秋了,天就是黑得早一些了,以前這個時候,路燈不會這麼早亮的。」
我費心腦汁想出來的這一番說辭,並沒有成功引起什麼話題。
就這麼焦灼地過了好長時間,韓念之才動了一下。
我以為她要下車了,終於鬆了一口氣:「小心開車門,外面有車子,注意點兒……」
韓念之卻只是側身看了我一眼我,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下:「我……我想在你車裡抽支煙,你不會介意吧?」
搞了半天,白高興了一場。
強忍着內心的失望,問搖搖頭表示隨便都行。
從隨身攜帶小包里掏出一盒女士香煙,韓念之熟練地給自己點燃。隨着她口氣的吐納,我聞到車子里傳來了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味兒。
這種香煙,陳韻偶爾也會抽一抽。
細細的還沒有筷子粗,吐出來的煙霧,大都帶着一點兒水果花草的香氣。
我不太喜歡女人抽煙。
偶爾我會提醒陳韻少抽一點兒:「抽煙對身體不好,你不是愛漂亮嗎?聽說這個抽多了還傷害皮膚。」
陳韻卻嘲笑我不懂風情:「你知道什麼啊?女人抽煙是對自己地位的認同,這是自信的象徵。女人自信了,對你們男人才會有吸引力,整天窩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人,誰會喜歡啊!」
自己的老婆抽煙我管都不了。
韓念之跟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我就更沒有權力阻攔她了。
開着窗,初秋的微風從從外面透進來,將縈繞在身邊的煙氣也送走了不少。
韓念之住的這個地方,是南山市環境最好的區域。
雖然我沒有了解過這個地方的房價,但看小區門口的環境,我猜想這裡的價格應該不便宜。
而且小區里房子,外圍那一圈,基本上都是複式花園洋房。
中庭那些看不見的房子,應該至少是疊拼別墅級別了。
韓念之是黑龍投資的中層管理者,收入也不算低。
但能在這個地方買上房子,光靠她自己的收入,肯定是遠遠不夠的。
估計,馮志才給了他不少的支持吧。
女人啊,很多時候表面上堅貞,那是因為籌碼不夠。金銀財寶往跟前一堆,還能視死如歸的,才能歸到烈女的行列里。
不過,在這個物慾橫流的時代,不需要什麼烈女。
正在我胡亂想着這一切的時候,身旁的韓念之說話了:「沈江淮,你在想什麼呢?」
我忙收回思緒:「沒有,沒想什麼。」
韓念之一笑:「你剛才是不在想,這個女人怎麼買得起這裡的房子,一定是馮志才出錢給她買的?」
我一陣心虛,心想這個女人特么的會讀心術嗎?
見我不說話,韓念之苦笑了一下:「你別話怕,我不會讀心術,其實你有這樣的想法,挺正常,真的。」
我想了一下,說:「馮志才能捨得給你買這裡的房子,說明他對你還是挺上心的。」
聽了我的話,韓念之扭頭突然盯着我。
看着她一臉嚴肅的神情,我突然有些莫名的緊張。
只聽韓念之輕輕說道:「沈江淮,我不管你相不相信,從我跟馮志才開始交往那一天開始,我就沒花過他一分錢……」
當韓念之說完那句話的時候,她將整個身子靠在車子的座椅上。
秋風從外面吹進來,揚起了她額頭前方的頭髮。韓念之伸手輕輕撩開那些髮絲,回頭看向我的時候,那股優雅成熟的風韻,展露無遺。
那一瞬間,我竟然有些痴迷。
陳韻的美,靈動嬌俏,好像遠遠地站着,她就會衝過來緊緊地摟住你,然後開始撒嬌。
而韓念之,她給人的感覺,內斂優雅,男人在看到這樣的女人,會忍不住想要衝過去,將她一把摟在懷裡。
兩種女人,各有風情。
分不出誰高誰低。
但此刻,坐在我身邊的女人,是韓念之。
車子里浸透出來的梔子花香味,也是她身上的那一股淡淡的體香。
享受着舒爽的夜風,韓念之輕輕說著:「我是在二十五歲那一年,認識馮志才的!那一年,我剛研究生畢業,來到南山市,舉目無親的時候,是馮志才給了我關懷。」
我嗯了一聲。
韓念之說的這種情況,我也經歷過。
我是在另一個城市念的大學,畢業後我沒有在南山市工作,而是在幾百公里之外的另一個城市的銀行里實習。
那個時候,我的實習工資不到一千塊錢。
日子過得捉襟見肘。
每次父母打電話過來問我,我都用飽滿的情緒告訴他們,自己過得非常不錯。
掛了電話後,我只能一邊吃泡麵,一邊偷偷抹眼淚。
後來我想辦法回到了南山市,吃住在家裡,這才節省了很大一筆開銷。
韓念之是外地人,雖然學歷很高,但想在南山市立足,也絕非易事。
一個二十五歲的年輕女人,根本就是一張白紙,被馮志才那樣經驗豐富的老男人算計,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
不過,人就算是再窘迫,心中也得有一條正確的信念。
無論遭遇多艱難的處境,做人也得講原則。
無論出於什麼原因,破壞別人家庭的事兒,都是不對的,這跟花了對方多少錢,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微微頓了一頓之後,韓念之接著說:「剛開始的時候,馮志才向我隱瞞了他有老婆的事實。他告訴我,他離婚了,有一個孩子,問我介不介意。那個時候,我猶豫過,後來我想到愛一個人,就得愛他的全部,人生不可能事事都十全十美。可跟馮志才交往了半年之後,我才發現,他竟然沒離婚……」
聽到這裡,我打算了韓念之的話:「是他主動跟你坦白的?」
「不是。」韓念之搖搖頭:「是田亞蓮找上我的。那個時候,我在商業銀行做櫃員。田亞蓮帶了好多人來,在銀行大廳大鬧了一場……哪一天,我感覺天都塌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韓念之眼睛裏有東西閃了一下。
她飛快地伸手擦掉了它們。
盯着窗外的行人,她繼續說著:「那一次,整個銀行都知道了我勾引有婦之夫,我被人排擠鄙視,那種單位傳得最快的就是風言風語。沒過多久,我就辭職了。辭職後我斷絕了與馮志才所有的聯繫,一個人呆在看不見陽光的房子里,沉寂了相當長一段時間。」
韓念之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淡淡的。
擦掉眼淚之後,她的整個人表情非常平靜,就好像在說一件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兒。
上大學到時候,我也失過戀。
那種滋味真的是不好受。
我記得當時我原本是一百三十斤的體重,因為受了失戀的打擊,一個月就瘦到了一百一十斤。
每天都呆在宿舍拉上窗帘,感覺生無可戀。
還好後來是同寢的好哥們兒,非逼着我跟他們出去喝酒吃燒烤,就這麼持續了小伴年,我才逐漸恢復了過來。
韓念之應該就比我慘多了。
她獨身一人呆在陌生的城市,身邊沒有親人朋友。
稍微意識薄弱的人,可能會走上絕路吧。
就在這時,韓念之突然看向我:「沈江淮你知道嗎?我是被人收養的孩子,從小我連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