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脫成名之後，時長23年的遙遠連線

英格蘭女足運動員克洛伊·凱莉身穿運動內衣、高高揮舞球衣，奔跑着慶祝她為英格蘭隊打進的制勝一球——這一幕註定會成為女子體育歷史上最值得銘記的時刻之一。

英國專欄作家Lucy Ward寫道：「這是一個女性的身體——不是為了性感或表演——只是為了慶祝她能做到的以及她所擁有的力量和技能的純粹快樂。」

大洋彼岸的布蘭迪·查斯坦也看到了這一幕，並在推特上向克洛伊·凱莉表示祝賀。23年前，1999年世界盃決賽上，布蘭迪·查斯坦在對陣中國的比賽中打進了最後一粒點球。她跪在地上緊握雙拳，上身只穿着黑色的運動內衣慶祝勝利，那張照片被登在了大西洋兩岸的報紙頭版，女子體育的未來在那一刻埋下了變革的暗線。

值得一提的是，那場世界盃決賽所創造的女足比賽現場上座紀錄（90185），直到今年才被巴塞羅那女足在諾坎普舉行的歐冠比賽所打破。

2001年，美國女足藉著勝利的勢頭，推出了全世界第一個女足職業聯賽WUSA。當時中國女足球員孫雯、浦瑋、范運傑、張歐影等球員紛紛留洋，新成立的聯盟還吸引了來自德國、挪威和巴西的頂尖女足運動員。遺憾的是，僅僅運營了三個賽季，比賽的電視收視率和上座率均未達到預期，而聯盟花光了最初的4000 萬美元預算，不得不提前宣告夭折。

女子足球發展的火苗並沒有熄滅，這些年間，全球各國的女足聯賽幾乎都是在摸索中前行。

進入21世紀10年代，英格蘭女足超級聯賽（WSL）和美國女足聯賽（NWSL）前後腳進行了職業化改革，但這兩個頂級女足聯賽卻是完全不同的體系和運作方式。最直觀的一點，英超女足俱樂部的隊名球迷們都不會太陌生，而NWSL是一個獨立的聯盟，其中的俱樂部也不依附於美國職業足球大聯盟（MLS）的球隊。

隨着歐洲各國女足聯賽和女足歐冠聯賽發展，女子足球運動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我們可以從WSL這些年的發展中總結出一些值得借鑒的經驗——

讓聯賽好看，是第一步

在2010年之前，WSL的前身Women's Premier League缺乏電視轉播，每場比賽上座都不到1000人。當時阿森納女足一家獨大，2004-2010年蟬聯七連冠，一度讓比賽顯得十分沒有競爭性。

2011年和2012年，WSL推出後的兩個賽季，阿森納再次奪冠，對許多球迷來說，這樣的無敵狀態是令人失望的。當時《衛報》寫道，建立一個更具競爭力的聯賽的夢想似乎很難實現，但是以前「令人尷尬」的比分已經成為過去。

那年有超過5000名觀眾觀看了阿森納對陣切爾西的比賽，而在2012年在英國本土進行的奧運會女足比賽上，70584名觀眾在溫布利體育場觀看了英國隊1-0擊敗賽事奪冠熱門巴西隊的比賽，9天後，80203人在奧運會決賽現場見證美國隊擊敗日本隊。

到了2013年，阿森納的連勝被利物浦終結了。被冠軍所激勵的利物浦俱樂部決定開始認真投資女足，那一年，利物浦是英超唯一一家進行全職訓練的俱樂部，他們引入了英格蘭國腳法拉·威廉姆斯、娜塔莎·道伊以及國外人才，大力發展女足。第二年的英女超聯賽，直到賽季最終一輪才決出了冠軍——利物浦以3-0 擊敗布里斯托爾，而兩個冠軍爭奪者切爾西和伯明翰分別落敗——英女超的品牌重塑計劃逐漸走到了正軌上。

職業化支持

2018年，英足總出台規定，所有女足俱樂部必須進行職業化改革。英足總找來巴克萊銀行作為冠名贊助商，並開始考慮出售賽事版權。英足總女子職業比賽總監凱利·西蒙斯告訴The Athletic，「如果我們要引進品牌，獲得真正好的電視合作，把比賽放在數百萬觀眾面前，你必須確保提供的產品是最好的。如果球員們不得不做兼職，那麼英格蘭隊就永遠無法最大限度地發揮其潛力。球員在全職訓練中得到最好的支持和比賽是絕對必要的。"

同時WSL不必遵守工資帽的限定，WSL的球隊平均支付的薪水比 NWSL 高得多，這使 WSL 能夠吸引一些世界上最好的球員。

英超聯賽的成功天然為女足聯賽的發展奠定了基礎。曾任阿斯頓維拉女足總監、現任天使城體育總監的埃尼奧拉·阿盧科（Eniola Aluko）在接受planetfootball採訪時說，「我認為 WSL 實際上在吸引人才方面有優勢，因為俱樂部是既定的名字，切爾西、阿森納、曼城， WSL中的所有球隊都是依託英超聯賽俱樂部建立的。有了這個品牌力量，聯盟就是有競爭力的，而 NWSL沒有那麼強的品牌識別度。」

當然，英超俱樂部提供的支持不僅僅是品牌影響力，在青訓、球隊人員配置、後勤保障甚至是球探系統方面，均提供了職業化的支持。

在2019-20 賽季，WSL推出了「女子足球周末」活動，將女足的比賽安排在男足俱樂部的球場進行，當時有 38262 名球迷在新的熱刺體育場觀看了阿森納擊敗熱刺的比賽。其他俱樂部紛紛效仿，在安菲爾德、斯坦福橋等地舉辦了女足俱樂部比賽。

將聯賽作為產品

翻看英足總女子職業比賽總監凱利·西蒙斯的採訪，會發現她很多次提到「產品」這個詞。

沒錯，職業聯賽就是一個產品，你需要讓球迷買賬，讓品牌買賬，讓電視轉播商買賬。

當英女超變得越來越好看，不像以前一樣總是出現誇張的大比分；當球員們可以將足球當作職業，全力以赴；當俱樂部給予充足的全方位支持，那麼商業化的時機也成熟了。

2021年3月，英女超和BBC及天空體育簽下了一份三年合約，天空體育每個賽季的投資略低於1000萬英鎊，包括製作、額外的營銷和曝光承諾使這一投入數字達到每賽季約1500萬英鎊。

這是英女超的版權首次與男子比賽分開出售，英女超球隊將獲得75%的收入，其餘25%將進入第二級別女子聯賽球隊。

凱利·西蒙斯表示，這筆交易是「一項改變遊戲規則的協議，將徹底改變WSL。這將使我們成為世界上最受關注的女子體育聯盟。」

目前WSL有12支俱樂部，聯賽的擴張計劃非常謹慎。被問及頂級聯賽何時會擴張時，凱利·西蒙斯說，「我們要做的是確保WSL在不降低產品質量的情況下擴張，確保我們擁有足夠頂級、完全職業的球隊，並且能夠保證支持和收入。」

相比之下，NWSL有着明確的擴張計劃。2013年成立以來，NWSL最初的八支球隊如今已經擴展到12支。王霜即將加盟的路易維爾競技俱樂部於 2021 年加入NWSL，影星娜塔麗·波特曼投資的天使城和美國女足明星摩根效力的聖地亞哥浪潮隊則是今年首次在NWSL 亮相。

此外，NWSL還在討論將聯盟版圖擴展到德克薩斯州的主要城市之一（奧斯汀或聖何塞）、亞特蘭大和加拿大，加拿大國家隊在 2020 年夏季奧運會上獲得金牌後更加突出。

前面提到，NWSL是獨立的聯盟，俱樂部不隸屬於美國職業足球大聯盟球隊，所以相對來說會更加靈活，比如收購一支球隊之後，可以遷移去一座足球迷基礎更好的城市。

失敗案例在前，NWSL需要讓聯盟和球隊更好地實現自我造血。

女子國家隊熱、聯賽冷好像成了一個普遍的難題，其實今年巴薩女足連續創紀錄的超九萬人上座就是一個很好的營銷案例——

當時巴薩女足的比賽難得的放在男足的主場諾坎普球場進行，球票價格在9到15歐元不等，這比男足比賽便宜得多。

開賽前三天，巴薩俱樂部主席拉波爾塔在直播中呼籲所有擁有門票的球迷出席比賽。俱樂部在《加泰羅尼亞日報》上刊登了整版廣告，口號是「讓我們打破世界紀錄」。

他們的明星球員——國際足聯金球獎得主阿萊西亞·普特拉斯的巨大橫幅被掛在諾坎普的一側，俯瞰着城市的一條主幹道，塗鴉藝術家在球場外創作，一幅阿萊西亞裝扮成女超人的繪畫在巴塞羅那的一個廣場上揭幕。

為了大力宣傳這場比賽，賽前一天，巴薩男足名宿普約爾特意做了激勵演講。

最終，我們都看到了，一場女子足球的俱樂部賽事，也可以是整個城市的狂歡盛宴，俱樂部管理層、媒體、跨界藝術家、男足名宿、所有球迷和所有球員都是參與者。即使是皇家馬德里隊的主教練，也稱這是「一個偉大的場面，一個女子足球的嘉年華」。

讓我們回到文章開頭的那一幕——就像布蘭迪·查斯坦那驚世一脫之後女足世界所颳起的旋風，如今接力棒交到了24歲的克洛伊·凱莉們手中，沒有人能阻擋一個自由的、自信的女子運動員肆意慶祝屬於她們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