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滌修:明傳奇歷史劇對史源史事的選擇與處理

2022年10月01日00:31:19 熱門 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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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傳奇歷史劇無論是和元明清雜劇歷史劇相比,還是和宋元明南戲歷史劇相比,甚至是和清傳奇歷史劇相比,都有其顯著特點。明傳奇歷史劇有的涉及重大歷史事件,曲史曲教用心明顯,明傳奇歷史劇中出現的歷史人物普遍較多,蘊含的歷史內容豐富,許多情節有史籍依據,尊史徵實傾向明顯,另外明傳奇歷史劇中愛情戲份兒雜糅較多和團圓結局模式也值得注意。比較而言,雜劇歷史劇的歷史容量有限,許多雜劇歷史劇偏於寫意,史傳化敘事成分少,南戲歷史劇和史實的偏離較大,清傳奇歷史劇和明傳奇歷史劇透出的時代精神總體有別。明傳奇歷史劇的這些特點,既和文人作家人數多比例高修養深有關,也和時代歷史因素有關,本文即對此進行分析闡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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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少劇作表現重要歷史內容

明傳奇歷史劇有的直接表現歷史事件,有的雖然以愛情劇等劇的面貌呈現,但劇中的歷史政治內容明顯突出。列述其主要者:

梁辰魚《浣紗記》以春秋時期吳越爭霸為背景,通過越國大夫范蠡獻美人西施於吳王,表現吳越興亡。無名氏《倒浣紗》雖然改寫了《浣紗記》的情節及人物結局,但內容仍圍繞吳越相爭。

張鳳翼《虎符記》着重表現淮西二十四將之一的花雲事迹,寫元末明初花雲死守太平城、城破死難事,劇涉朱元璋陳友諒兩大集團之間的征戰。張鳳翼《竊符記》寫魏公子信陵君通過魏王妃如姬竊得兵符,帶領魏軍大破秦軍解除趙國之圍事,劇涉戰國時諸國爭雄與諸國間的錯綜複雜關係。張鳳翼《灌園記》寫齊國世子田法章逃亡為灌園僕人事,劇涉燕將樂毅破齊殺掉齊王,齊將田單大破燕軍恢復齊國迎立法章為齊王的史實;後馮夢龍將此劇改編為《新灌園》,雖然具體情節有變但表現的歷史事件一樣。

張四維《雙烈記》敘韓世忠、梁紅玉故事,劇涉南宋初宋金作戰、韓世忠率兵抗金事。陳與郊《麒麟罽》為改編張四維《雙烈記》之作,劇作主要歷史內容相同。

屠隆《彩毫記》演李白事,通過李白入奉宮廷等經歷,牽引進以唐玄宗、楊貴妃為中心人物的唐朝宮廷政治事件及安史之亂、永王李璘起兵等許多重要歷史內容。吳世美《驚鴻記》演唐明皇與楊貴妃、梅妃故事,雖然梅妃是影子人物,梅妃事出於筆記小說和民間傳說,但劇中牽涉較多的唐玄宗時代的重要歷史事件尤其是表現了唐朝由盛轉衰的安史之亂。

陸士麟《雙鳳記》演宋趙范、趙葵兄弟殺李全立功事,劇涉南宋叛臣李全降蒙古後與攻宋時失敗而死事。

鈕格《磨塵鑒》是戲中戲結構,劇中同時關涉漢、唐史事,既有唐玄宗間諸多史事包括安史之亂等歷史事件,又通過戲中戲表現了東漢竇武、陳蕃、范滂等遭宦官曹節、王甫陷害事。

佘翹《量江記》和馮夢龍改本《量江記》均演五代十國時南唐樊若水投奔宋朝測量長江寬度助宋渡江南下征戰事,劇涉北宋滅掉南唐的歷史事件。

朱鼎《玉鏡台記》演東晉時期溫嶠愛情和功業事,劇涉祖逖劉琨北伐、大破石勒、平定王敦之亂等歷史事件。

葉良表《分金記》演管仲與鮑叔牙友誼,劇涉春秋時齊國諸公子爭做國君、管仲助齊桓公稱霸事。

卜世臣《冬青記》演南宋林景熙忠於南宋事,元兵攻陷臨安後,元朝江南釋教都總統楊璉真珈挖掘錢塘、紹興之南宋皇陵,盜寶棄骨於野,林景熙等人前往收拾帝後骸骨,葬於蘭亭附近,移植皇陵冬青樹作為標誌,劇涉南宋悲慘亡國史。

馮夢龍《酒家佣》演東漢李固、李燮父子等忠臣與奸臣梁冀之間的鬥爭,劇涉東漢宮廷鬥爭和梁冀專權事。馮夢龍《精忠旗》演岳飛精忠報國,慘遭誣陷致死,後獲平反昭雪,劇涉南宋岳飛冤案和宋金和戰事。

汪廷訥《天書記(重訂)》演戰國時孫臏龐涓陷害而最終報仇雪恨的故事,劇涉戰國時齊魏相爭和著名的馬陵之戰。汪廷訥《義烈記》演東漢末年張儉、范滂、陳蕃、竇武等忠臣與侯參、曹介、董卓等閹宦奸臣之間的鬥爭,劇涉東漢宦官亂政、黨錮之禍。

邱瑞吾《運甓記》演繹東晉陶侃一生事迹,寫陳敏、杜弢、王敦、蘇峻等先後叛亂,陶侃起兵勤王,平定叛亂,支撐危局,劇涉北方淪陷晉室南渡後的史實。

孟稱舜《二胥記》演春秋時伍子胥亡楚、申包胥復楚事,劇涉春秋時吳楚兩國的鬥爭及吳楚秦諸國之間的關係。

鄒玉卿《青虹嘯》演曹操殺漢獻帝伏皇后家族和董貴妃家族事,劇涉曹操專權脅迫獻帝等漢末歷史事件。

范世彥《磨忠記》演魏忠賢弄權終致倒台故事,劇涉晚明東林黨人與魏忠賢閹黨之間的鬥爭。

朱九經《崖山烈》演文天祥、陸秀夫共同抗元,文天祥被俘,始終不屈而遭殺害,元兵破崖山後,陸秀夫驅妻子先入海,後負少帝投海死,劇涉元兵南侵、南宋滅亡的歷史事件。

紀振倫《七勝記》演諸葛亮南征孟獲、七擒七縱事,劇涉三國時期的魏蜀關係及蜀漢政權與少數民族政權間的關係。

蒲俊卿《雲台記》演劉秀建雲台,列功臣姓名於台上事,劇涉劉秀剪滅王莽、復興漢朝的歷史。

清嘯生《喜逢春》演明末時事,寫毛士龍與魏忠賢的鬥爭,劇涉明朝後期楊漣、毛士龍等與魏忠賢閹黨間的忠奸鬥爭及明王朝與後金戰事。

無名氏《鳴鳳記》演楊繼盛、鄒應龍等「八諫臣」鬥倒嚴嵩父子的故事,劇涉明嘉靖朝的政治鬥爭。無名氏《八義記》演趙氏孤兒故事,劇涉春秋時晉靈公時趙盾家族被幾乎滅族事。無名氏《赤松記》演西漢張良慕仙得道故事,劇涉楚漢相爭、張良助劉邦奪取天下事。無名氏《和戎記》演王昭君赴匈奴和親故事,劇涉西漢與匈奴和親事。

明傳奇中還有一些歷史人物故事劇,也或多或少涉及歷史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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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許多劇作寄寓了曲史曲教用心

朱九經《崖山烈》表現崖山被元軍攻破前後的南宋悲壯歷史,「題目正大,足符勸懲之旨」,「以褒忠祭祠作收,尤為堂堂正正也」(許飲流《崖山烈傳奇·序》)[1]1378。當元兵攻破崖山後,張世傑戰死,陸秀夫背着小皇帝投海,文天祥被俘不屈就義,全都英勇捐軀。元軍兵臨崖山,元兵主帥張弘範數次招降南宋張世傑,張世傑堅拒不降。「弘范得世傑甥韓,命以官,使三至招之,世傑曆數古忠臣曰:『吾知降,生且富貴,但為主死不移耳。』」(卷四五一《忠義列傳六·張世傑傳》)[2]10315戰敗後張世傑溺死在平章山下。陸秀夫則攜帝投海,全家赴死,元世祖至元十六年(1279年)二月,崖山破,「秀夫度不可脫,乃杖劍驅妻子入海,即負王赴海死,年四十四」(卷四五一《忠義列傳六·陸秀夫傳》)[2]10316。文天祥被俘後,拒絕元人的招降,「從容伏質,就死如歸」,「南向拜而死」(卷四一八《文天祥傳》[2]9823。《崖山烈》對這段歷史有真切的表現,面對當時「戰則將寡兵微,守則儲空城薄」的危險形勢,文天祥、陸秀夫、張世傑等人竭力苦撐,「今日之事,集兵命將,以圖背水一戰。勝則社稷之福,敗則與國俱亡。此乃世傑之事,若棄此別圖,惟有尋一片趙宋地上死耳」[3]影印舊抄本第10折張世傑語。「論人生剛(綱)常事須全操,東海何難蹈。千秋正氣昭,萬古清名耀。休輕覷小排場,都是忠和孝」[3]影印舊抄本第29折【清江引】,文天祥、張世傑、陸秀夫等均為國死難,他們的事迹彪炳千秋。

卜世臣《冬青記》也是表現元滅南宋時發生的真實歷史,劇演唐珏等人保護南宋帝後骨殖事。此事見於羅有開《唐義士傳》,元陶宗儀轉錄於《南村綴耕錄》。《南村綴耕錄》記載《唐義士傳》被發現的經過道:「吳興王筠庵先生(國器),示余所藏《唐義士傳》。讀之,不覺令人泣下,謹錄之。《傳》曰:『辛亥秋,友人端叟倪君,過余溪上,示游杭雜藁,中有識唐玉潛事一篇。余讀,大驚,頓足起立曰:「異哉!今世乃有此人,有此事。願詳告我。」』」[4]43從這裡可以看到,無論是羅有開還是陶宗儀,了解唐珏等義士的事迹後都深受感動。卜世臣同樣受南宋帝陵被盜掘事件的震憾和唐珏等義士事迹的感染,精心創作了《冬青記》傳奇。劇寫元滅南宋之際,元朝江南釋教都總統西夏僧人楊璉真伽盜掘南宋諸帝後陵寢,竊取陵中珍寶,棄屍骨於草莽之間,唐珏、林景熙、袁傑等人冒死以假骨易諸帝遺骨,葬於蘭亭,又移宮中冬青樹植其上作為標誌。後楊璉真伽又取假骨,雜以牛馬枯骨,在臨安故宮中築白塔壓之,名曰「鎮本」,以示鎮住江南人民之意。《冬青記》作者以沉痛的心情,表現了南宋滅亡時的那一段屈辱歷史,「憑君聽冬青舊事,滿座濕羅衫」[3]影印明刊本第1出《揭領》下場詩,「瀝血殘陵恨轉深」[3]影印明刊本第33出《聚義》【尾聲】,「說到情真處,猿聞亦斷腸」[3]影印明刊本第35出《祭陵》【南江兒水】,「土厚尚封南渡骨,暮雲愁鎖草芊芊」[3]影印明刊本第35出《祭陵》下場詩。「唐學究貧士盡忠,林上舍俠途結義。楊和尚稔惡遭刑,袁治中延師得婿。」[3]影印明刊本第1出《揭領》下場詩《冬青記》通過對唐珏、林景熙、袁傑忠義之舉的褒讚,和對楊璉真伽罪惡行徑的譴責,表達了作者鮮明的愛憎立場。呂天成《曲品》評論此劇「悲憤激烈」「情景真切」,並引述其友張望侯的話說:「攜李屠憲副於中秋夕帥家優於虎邱千人石上演此,觀者萬人,多泣下者。」[5]125-126於此可見,作者卜世臣的曲史用心在曲評家和觀眾那裡獲得了強烈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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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世彥《磨忠記》演繹晚明東林黨人與魏忠賢閹黨之間的忠奸鬥爭,涉及天啟、崇禎年間重要歷史事件。《明史》魏忠賢本傳載,魏忠賢與客氏狼狽為奸,深得明熹宗寵信,權傾朝野,「客氏淫而狠。忠賢不知書,頗強記,猜忍陰毒,好諛。帝深信任此兩人,兩人勢益張,用司禮臨王體乾及李永貞、石元雅、塗文輔等為羽翼,宮中人莫敢忤」(卷三○五《宦官列傳二·魏忠賢傳》)[6]5232-5233。天啟四年(1624年),魏黨爪牙誣奏左光斗、魏大中等人,楊漣激於義憤,上奏魏忠賢之罪,魏忠賢到熹宗那裡巧言自辯,並攻擊楊漣等人,熹宗善惡不分,罷黜斥責楊漣等人,東林、魏閹雙方進行生死鬥爭:

副都御史楊漣憤甚,劾忠賢二十四大罪。疏上,忠賢懼,求解於韓。不應,遂趨帝前泣訴,且辭東廠,而客氏從旁為剖析,體乾等翼之。帝懵然不辨也。遂溫諭留忠賢,而於次日下漣疏,嚴旨切責。漣既絀,魏大中及給事中陳良訓、許譽卿,撫寧侯朱國弼,南京兵部尚書陳道亨,侍郎岳元聲等七十餘人,交章論忠賢不法。向高及禮部尚書翁正春請遣忠賢歸私第以塞謗,不許。

當是時,忠賢憤甚,欲盡殺異己者……一時罷斥者,吏部尚書趙南星、左都御史高攀龍、吏部侍郎陳於廷及楊漣、左光斗、魏大中等先後數十人,已又逐韓及兵部侍郎李邦華。正人去國,紛紛若振槁……(魏忠賢爪牙)盡羅入不附忠賢者,號曰東林黨人,獻於忠賢。忠賢喜,於是群小益求媚忠賢,攘臂攻東林矣。(卷三○五《宦官列傳二·魏忠賢傳》)[6]5234

熹宗天啟年間,「當此之時,內外大權一歸忠賢」(卷三○五《宦官列傳二·魏忠賢傳》)[6]5236,范世彥出於義憤,通過《磨忠記》表現了這段慘酷的鬥爭過程。范世彥《自序》言:「嘗見里中父老,有言及魏監事,便剌剌不啻欲啖其肉……是編也,舉忠賢之惡,一一暴白,豈能盡罄其概?不過欲令天下村夫釐婦,白叟黃童睹其事,極口痛罵忠賢,愈以顯揚聖德。」[1]1359-1360有論者曰:「是編也,俱像魏監實錄,縱有妝點其間,前後相為照應,無非共抒天下公憤之氣。如落一出,便覺脈絡不相關合,演者勿以尋常視之。」(佚名《跋》)[1]1361

清嘯生《喜逢春》和范世彥《磨忠記》同屬於斥魏劇,也表現晚明楊漣、毛士龍等與魏忠賢閹黨間的鬥爭,劇作本事出自《明史》中的《毛士龍傳》《魏忠賢傳》《楊漣傳》《魏大中傳》《周宗建傳》《崔呈秀傳》《熹宗本紀》《庄烈帝本紀》等。毛士龍與楊漣等為同道,「楊漣去國,(毛士龍)抗疏請留。天啟改元正月疏論『三案』,力言孫慎行陸夢龍、陸大受、何士晉、馬德灃、王之寀、楊漣等有功社稷」(卷二四六《毛士龍傳》)[6]4267。毛士龍屢與魏忠賢(原名魏進忠)作對,魏忠賢及其黨羽竭力陷害他,「進忠後易名忠賢,顯盜國柄,恨士龍未已」,「庄烈帝嗣位,忠賢伏誅。朝士為士龍稱冤,詔盡赦其罪。士龍始詣闕謝恩,且陳被陷之故。帝憐之,命復官致仕,竟不召用」(卷二四六《毛士龍傳》)[6]4268。清嘯生《喜逢春》褒揚楊漣、毛士龍,鞭撻魏忠賢、崔呈秀,「竊朝權的魏忠賢凶如豺豹,媚閹豎的崔呈秀甘作犬鷹。上彈章的楊都憲朝陽鳴鳳,抗讒邪的毛給事聖世祥麟」[3]影印明末刊本第1出《提綱》下場詩,曲史曲教用心十分鮮明。

汪廷訥《義烈記》演「東漢黨錮之事,張山陽亡命,而孔氏爭死於一門,高義薄雲天,傳烈貫金石。余友無如君檃括其概,編為傳奇。戲劇中有系名教,非偶然已也。劇中紀實多,本《漢書》列傳」(薛應和《義烈記序》)[1]1280。《義烈記》以史入曲,以曲名教,史教之心昭然。寰宇顯聖公《麒麟記》演孔子身世及生平經歷,孔子時代,「時至周平末世,天王昏弱不綱,齊秦晉楚各逞強。誰任開來繼往」,「此記大顯乎聖道,有關於世教」[3]影印明刊本第1出【西江月】及賓白。《麒麟記》通過演繹孔子事迹,表現孔子學術文化貢獻,進行儒家思想教化,彰史教化目的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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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蘊含較豐富的歷史內容

相較於元明清雜劇中的歷史劇,明傳奇歷史劇中出現的歷史人物普遍較多;相較於宋元明南戲、近代京劇及地方戲中的歷史劇,明傳奇中的歷史人物故事劇和歷史的關聯度大。總體來講,明傳奇歷史劇中的歷史成分、歷史元素較多,劇作所含的歷史內容較為豐富。

宋元南戲《卓氏女鴛鴦會》已佚,寫卓文君和司馬相如故事,從劇名看,應是寫兩人愛情。元雜劇中,關漢卿和屈子敬均有《升仙橋相如題柱》,兩種均已佚,從劇名看,應該有司馬相如求取功名的內容。元明間雜劇還有范居中等合撰《鷫鸘裘》(已佚)、湯舜民《風雪瑞仙亭》(已佚)。司馬相如和卓文君故事,可見於西晉常璩《華陽國志》卷三《蜀志》,東晉葛洪西京雜記》卷二《相如死渴》、卷三《白頭吟》,後晉李瀚《蒙求》卷下,宋曾慥《類說》卷二八引《異聞集·相如挑琴》。後來話本《風月瑞仙亭》(明洪楩《清平山堂話本》收錄)對司馬相如、卓文君故事又加以敷演,話本中有司馬相如在京城梁孝王之門,與鄒陽、枚皋為好友的交代,另外出現王吉、楊得意、皇帝、皇帝使節等人物,增加了司馬相如在巴蜀開通南夷諸道的敘寫,不過總體說來,話本的歷史成分不多。明傳奇中表現司馬相如、卓文君故事的主要有:孫柚《琴心記》、韓上桂《凌雲記》、陳玉蟾《鳳求凰》,此外吳德修《偷桃記》中也出現司馬相如,這幾部劇作均有存本。《西京雜記》卷二《相如死渴》、卷三《白頭吟》中只有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愛情婚姻經過,話本《風月瑞仙亭》中加上了司馬相如因《子虛賦》見召、獻《上林賦》受寵、作《諭巴蜀之檄》而拜中郎將的內容。明傳奇中幾部司馬相如故事劇,劇中包含的歷史人事明顯多於筆記、小說。孫柚《琴心記》中增加了唐蒙的戲份兒和司馬相如代陳皇后作《長門賦》的內容。《琴心記》第25出《奸臣誤國》、第28出《招安絕域》、第30出《唐蒙設陷》、第32出《相如受紲》、第35出《獄中哀泣》、第36出《廷尉伸冤》、第39出《長門望月》、第41出《賚金買賦》等[3]影印汲古閣刊本,都是增寫的史傳化內容。韓上桂《凌雲記》增加了公孫詭、羊勝兩個梁孝王府中的人物,對司馬相如在梁孝王府的際遇多加表現,唐蒙、陳皇后事也如孫柚《琴心記》一樣渲染敷演。《凌雲記》第2出《梁園賦雪》、第13出《賦奏凌雲》、第14出《長門買賦》、第18出《聞亂誓志》、第19《奉詔諭蜀》[3]影印傳抄本都是歷史化內容較集中的出目。陳玉蟾《鳳求凰》也和孫、韓兩作情形相似,劇中歷史化內容較之筆記、小說都有增加。

湯顯祖《紫簫記》和《紫釵記》均據唐傳奇蔣防《霍小玉傳》改編,《霍小玉傳》中涉及的歷史人物屈指可數,李益、韋夏卿史書有傳,崔允明史書無載,小說中言其為李益中表,《紫簫記》增加了很多歷史人事,《紫釵記》中的歷史人事也較《霍小玉傳》為多。《紫簫記》中出現的歷史人物有:李益、花驚定(劇中名花卿字敬定)、石雄、唐憲宗李純、郭貴妃、嚴遵美、杜黃裳、郝玼(劇中名郝玭)、閻朝、杜秋娘、沒盧贊心牙(即尚婢婢,劇中名尚子毗)、赤祖德贊(別名赤熱巴堅,《新唐書》《舊唐書》作可黎可足,即劇中彝太贊普)贊普、尚綺心兒(劇中名尚綺心);《紫簫記》中減少的歷史人物有:韋夏卿、崔允明。另外《霍小玉傳》中霍王已故去,《紫簫記》中霍王活着且出場,劇作將其安排為唐順宗之子,唐憲宗之叔;《紫簫記》中還增加了郭鋒郭小侯這個人物,將其安排為郭子儀之孫、郭貴妃之弟。需要說明的是,李益霍小玉故事發生的唐憲宗時代已無霍王,《霍小玉傳》和《紫簫記》所指的霍王歷史上並不真實存在。雖然霍王和郭鋒並非真實的歷史人物,不過兩人都屬史傳化模式塑造出來的形象。《紫簫記》中通過增寫的歷史人物,增加了許多歷史化的內容,李益從軍那條線更是關聯唐朝的西北軍事政治及唐朝和吐蕃的關係,這些歷史事件《霍小玉傳》中都沒有。湯顯祖《紫釵記》中出現的歷史人物有李益、韋夏卿、崔允明、劉濟(劇中名劉公濟),劉濟是劇作增寫的原小說中沒有的歷史人物。《紫釵記》通過李益從軍西北、任職劉濟麾下的情節,增寫了中唐歷史內容。

元雜劇關漢卿《玉鏡台》主要寫東晉溫嶠的愛情故事,明傳奇朱鼎《玉鏡台記》雖然寫的同一題材,但劇中的歷史人物和歷史內容都較關漢卿之作大大增加。關漢卿《玉鏡台》除了溫嶠外沒有其他的歷史人物,更沒有什麼歷史內容,朱鼎《玉鏡台記》中出現溫嶠、劉琨、祖逖、郭璞、王敦、石勒、王含等眾多歷史人物,增寫溫嶠輔佐祖逖劉琨北伐、大破石勒、擊敗王敦叛亂等重要歷史內容,第9出《石勒起兵》、第10出《王敦失守》、第12出《新亭流涕》、第13出《聞雞起舞》、第14出《石勒稱王》、第19出《渡江擊楫》、第21出《燃犀》、第23出《石勒報敗》、第26出《王敦反》、第28出《擊幘》、第29出《丹陽兵報》、第35出《敗王含》、第36出《擒王敦》、第39出《南北凱旋》等[3]影印汲古閣刊本都是歷史政治意味濃厚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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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許多情節內容具有史籍依據

明傳奇歷史劇從文體上講是文學是戲劇而不是歷史,所以每一部歷史劇中都有虛構,都有與史不合的內容,不過與元明清雜劇、宋元明南戲中的歷史人物故事劇相比,明傳奇中的歷史劇總體來看與史載的偏離小一些,尊史徵實的傾向明顯。

寰宇顯聖公《麒麟記》第6出《委吏乘田》寫孔子在魯國擔任管理糧田和養殖牲畜的小吏,即基於《史記》所載:「孔子貧且賤。及長,嘗為季氏史,料量平;嘗為司職吏而畜蕃息。」(卷四七《孔子世家》)[7]1540第14出《齊景問政》寫齊景公問政於孔子,齊景公先是樂於吸納孔子之策,後受晏嬰的意見左右而婉拒孔子,孔子悵然返魯,此情節也可在《史記》中找到依據:

景公問政孔子,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景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豈得而食諸!」他日又復問政於孔子,孔子曰:「政在節財。」景公說,將欲以尼谿田封孔子。晏嬰進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軌法;倨傲自順,不可以為下;崇喪遂哀,破產厚葬,不可以為俗;遊說乞貸,不可以為國。自大賢之息,周室既衰,禮樂缺有間。今孔子盛容飾,繁登降之禮,趨詳之節,累世不能殫其學,當年不能究其禮。君欲用之以移齊俗,非所以先細民也。」後景公敬見孔子,不問其禮。異日,景公止孔子曰:「奉子以季氏,吾不能。」以季孟之間待之。齊大夫欲害孔子,孔子聞之。景公曰:「吾老矣,弗能用也。」孔子遂行,反乎魯。(卷四七《孔子世家》)[7]1541

「遠承夫子至東齊,父子君臣政可知。齊不遇兮歸女樂,晏嬰何沮封尼谿」[3]影印明刊本第14出《齊景問政》下場詩,這一出所演正是孔子在齊國受冷遇的真實寫照。第7出《適周感古》、第8出《問禮老子》、第16出《仕魯行道》、第17出《齊計夾谷》、第18出《魯備夾谷》、第19出《夾谷宴會》、第23出《過匡宋鄭》、第29出《厄於陳蔡》、第32出《子路問津》、第35出《哀公問政》、第38出《刪述六經》等所演之事,均是依據《史記》《論語》《孔子家語》等書的載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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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士麟《雙鳳記》(又稱《齊鳴記》,全稱《雙鳳齊鳴記》)演南宋趙葵及兄趙范破李全事,主要情節依據《宋史》趙葵、趙范及李全本傳。趙葵、趙范弟兄是平定李全之亂的主要功臣,他倆曾分別給丞相史彌遠、趙善湘上書請求破賊。趙葵上書丞相史彌遠,曉以國家大義和利害關係:

全造舟益急,葵復致書史彌遠曰:「李全既破鹽城……葵自聞鹽城失守,日夕延頸以俟制帥之設施……堂堂制閫,如此舉措,豈不墮賊計,貽笑天下、貽笑外夷乎……葵非欲張皇生事啟釁,李全決非忠臣,非孝子。丞相苟聽葵之言,翻然改圖,發兵討叛,則豈獨可以強國勢安社稷,葵父子世受國恩,亦庶幾萬一之報。使丞相不聽葵言,不發兵討賊,則豈特不可以強國勢安社稷,而葵亦不知死所,不復可報君相之恩矣。一安一危,一治一亂,系朝廷之討叛與不討爾。淮東安則江南安,江南安則社稷安,社稷安則丞相安,丞相安則凡為國之臣子、為丞相之門人弟子莫不安矣。」(卷四一七《趙葵傳》)[2]9796-9797

在李全兵鋒正盛猖狂囂張,丞相趙善湘猶豫不決之時,趙范也力勸趙善湘剿滅李全:

范又遺善湘書,曰:「今日與宗社同休戚者,在內惟丞相,在外惟制使與范及范弟葵耳。賊若得志,此四家必無存理。」於是討賊之謀遂決,遂戮全。(卷四一七《趙范傳》)[2]9802

宋朝官軍合圍李全時,「范麾軍並進,葵親搏戰,諸軍爭奮。全窘,從數十騎北走,葵率諸將以制勇、寧淮軍蹙之……全騎陷淖不能拔。制勇軍奮長槍三十餘亂刺之,全曰:『無殺我,我乃頭目。』……(趙葵)群卒碎其(按,指李全)屍,而分其鞍馬器甲,並殺三十餘人」(卷四七七《叛臣列傳下·李全傳下》)[2]10706,「全攻揚州東門,葵親出搏戰……(紹定)四年正月壬寅,(趙葵)遂殺全」(卷四一七《趙葵傳》)[2]9797,趙葵及其兄趙范在剿滅李全的過程中作用最大。陸士麟《雙鳳記》中塑造的趙葵、趙范形象,劇作的核心內容,完全符合《宋史》記載。呂天成評價該劇道:「趙范、趙葵兄弟,鎮楚州有威名。楊姑(按,指李全之妻楊氏)之淫,李全之勇,乃宋之一蠹,驅剪快人,此記頗能摹寫。」[5]182祁彪佳也讚揚該劇道:「趙范、趙葵當金虜猖獗時,以兩書生而擒李全、李楊姑,收棗陽之捷,真不愧『雙鳳』名矣。」[8]615

湯顯祖《紫簫記》和《紫釵記》中均增加了李益從軍朔方及唐朝和吐蕃關係的內容,所增寫的歷史人事基本符合中唐歷史情境,不少有史籍依據。如《紫簫記》中寫杜黃裳為鎮守朔方的主帥,第26出《抵塞》有黃杜裳的自我介紹:「自家杜黃裳,表字遵素,京兆萬年縣人也。早中詞科,從汾陽王子儀佐鎮朔方。歷事代德順宗三帝,復事今上。官拜檢校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身叨上相。首贊中興,東剪青齊,南平淮蔡,北安銀夏,西循晉絳。詔封邠國公,食邑萬戶。皇朝故事,宰相行邊。聖上以老夫曾歷朔方,分牙建府。」[9]第26出《抵塞》我們把劇中介紹和《新唐書》《杜黃裳傳》進行一下比較:

通過對比,可知劇作介紹基本算是史傳的復現。不過《紫簫記》中寫李益投軍杜黃裳幕中,這沒有史據,屬於藝術虛構。

《紫釵記》中將李益從軍朔方的主帥改為劉公濟(歷史上真名劉濟),劉公濟介紹說:「自家劉公濟是也。承天子命拜朔方河西二道節鎮,近移軍玉門關外。奏准聖旨,親點狀元李益參軍。乃吾故人也,報說今日到任。已分付各邊城,旌旗號令,精整一番。」[9]第29出《高宴飛書》檢看《舊唐書》《新唐書》李益本傳:「(李)益不得意,北遊河朔,幽州劉濟闢為從事,常與濟詩而有『不上望京樓』之句。」(卷一三七《李益傳》)[11]2565「(李益)游燕,劉濟辟置幕府,進為營田副使。」(卷二○三《文藝列傳下·李益傳》)[10]4425對比史書可知,《紫釵記》的安排較之《紫簫記》更符合史傳所載。

《紫簫記》和《紫釵記》中還都增加了有關唐朝和吐蕃關係的情節。通過對比劇中所寫和《舊唐書》《新唐書》的《吐蕃傳》,也可看出兩劇所增此類內容完全符合歷史情境,不少人和事還有一定史籍依據。《曲海總目提要》批評《紫簫記》:「插入唐時人物,不拘年代先後,隨機布置,以示遊戲神通。」[12]233比如李益本傳中交代李益為李揆族子,《紫簫記》把李揆和李益安排為父子關係,《曲海總目提要》認為諸如此類情形說明劇作隨意牽入唐代人物,屬於遊戲態度,不夠嚴謹。筆者以為,由於李揆曾身居睦州刺史、國子祭酒、禮部尚書等高位,《紫簫記》為了突出李益門庭的尊貴,將李益安排為李揆之子,這雖不合真實的歷史人物關係,卻是沒有大礙、容易理解的文藝筆法。綜合而言,湯顯祖《紫簫記》和《紫釵記》的歷史人事大多能夠找到相關史籍依據,尤其是兩劇的歷史情境符合中唐的歷史真實。

還有一些劇作,也依據史傳增寫了歷史化的內容。如朱鼎《玉鏡台記》不僅寫溫嶠愛情也寫其功業,增寫的歷史化內容大多有史據。又如馮夢龍《精忠旗》,作者序稱:「舊有《精忠記》,俚而失實,識者恨之。從正史本傳,參以《湯陰廟記》事實,編成新劇,名曰《精忠旗》。精忠旗者,高宗所賜也。涅背誓師,岳侯慷慨大節所在。他如張憲之殉主,岳雲、銀瓶之殉父,蘄王諸君之殉友,施全、隗順之殉義,生死或殊,其激於精忠則一耳。編中長舌私情,及森羅殿勘問事,微有妝點。然夫婦同席,及東窗事發等事,史傳與別記俱有可據,非杜撰不根者比。方之舊本,不徑庭乎!」[12]341再如馮夢龍《酒家佣》,《曲海總目提要》稱其「傳李燮為酒家佣事,全據正史」[12]346。這都顯示出作者或改編者注重史據的創作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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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其他一些創作特點

明傳奇歷史劇中融進較多的愛情內容,「傳奇十部九相思」在明傳奇歷史劇中也有明顯的表現。西施本是越王勾踐對吳王夫差實施美人計的工具,是吳越兩國政治鬥爭的犧牲品,西施故事的聚焦點往往在吳越爭霸的手段。梁辰魚《浣紗記》既具有厚重的歷史興亡的內容,也着力渲染了西施和范蠡纏綿悱惻的愛情,是政治兼愛情劇。朱鼎《玉鏡台記》表現東晉政治人物溫嶠的故事,劇作在展現當時歷史風雲的同時,對溫嶠和表妹劉潤玉的愛情多加演繹,也是政治和愛情雜糅的劇作。張四維《雙烈記》寫韓世忠及梁氏夫人英雄故事,劇作為梁氏夫人起名「紅玉」,寫其為東京教坊樂伎,劇作穿插了她和韓世忠的愛情過程,英雄劇中含愛情內容。顧大典青衫記》本事源自白居易《琵琶行》(並序),白居易詩原是慨嘆宦海沉浮、自嗟命運蹭蹬的主旨,顧大典《青衫記》增添了白居易與商人劉一郎爭奪妓女裴興奴的內容,將劇作創作成才子佳人愛情劇甚至是爭奪妓女的風情劇。屠隆《彩毫記》着力敷演李白事迹,吳世美《驚鴻記》表現唐玄宗時期的後宮鬥爭,帝妃戀、妃子之間的爭風吃醋成為兩劇中的重要內容。徐復祚《投梭記》演西晉末、東晉初謝鯤事迹,謝鯤以屢諫王敦、勸阻王敦不要反叛聞名當時及後世,劇作中既演繹了當時的政治,又加進了謝鯤與鄰女元縹風愛情的許多情節。就連葉良表《分金記》,也在表現管仲與鮑叔牙情同手足的友誼、展現管仲功業事迹的同時,融進管仲與姜一娘的愛情內容。至於孫柚《琴心記》、韓上桂《凌雲記》、陳玉蟾《鳳求凰》等司馬相如故事劇,司馬相如、卓文君的愛情當然更是劇作的主要內容。宋元南戲中嚴格及一般意義上的歷史劇極少,《琵琶記》《荊釵記》雖以歷史人物為主角但劇中沒有有據可查的歷史內容,故明傳奇歷史劇和宋元南戲中的歷史人物故事劇可比性小。將元雜劇和明傳奇兩者中的歷史劇比較一下,可以看到明傳奇歷史劇中的愛情成分明顯高於元雜劇歷史劇。愛情作為中國戲曲最常見、最主要的表現內容之一,在明傳奇包括明傳奇歷史劇中得到突出的顯現。

明傳奇歷史劇中有的本身是喜慶之作,如謝讜《四喜記》演北宋宋郊、宋祁兄弟科考、功業、愛情都很美滿事,無名氏《百順記》演北宋王曾功名、富貴、壽考樣樣順利事,無名氏《五福記》演北宋名臣韓琦妻、妾同時生下五子,宋仁宗賜予他五福堂匾事。有的歷史劇演繹的雖是悲慘悲壯之事,但劇作有的改悲為喜,有的淡化悲劇內容,有的給悲劇加上光明尾巴。作者這樣做,有的是改編歷史或原來的故事結局,有的是為了寬慰人心,於此可見民族文化審美心理對劇作的深刻影響,團圓結局模式逐步形成。湯顯祖《紫簫記》《紫釵記》自蔣防《霍小玉傳》改編而來,《霍小玉傳》中李益與霍小玉的愛情以悲劇結束,霍小玉死去,李益得了疑心病生活也不幸福,湯顯祖《紫簫記》《紫釵記》均改悲為喜,兩劇中李益功成宦顯,且和霍小玉結為美滿的一對。

歷史上伍子胥雖然率領吳軍攻入楚國,報了父伍奢、兄伍尚被楚平王殺害之仇,但伍子胥最終的結局很悲慘。吳王夫差聽信伯嚭的讒言,賜劍讓伍子胥自殺,伍子胥死後被吳王「取子胥屍盛以鴟夷革,浮之江中」(卷六六《伍子胥列傳》)[7]1731。孟稱舜《二胥記》在表現伍子胥率吳軍大敗楚軍欲覆楚、申包胥搬秦兵竭力存楚事件後,寫吳楚兩國最終講和,伍子胥、申包胥和平相見。劇作沒有伍子胥凄慘身死的結局,而是在祥和的氣氛中結束。

歷史上秦檜等奸臣均得以壽終正寢,秦檜生前死後備極殊榮。馮夢龍改訂本《精忠旗》寫岳飛鬼魂披髮仗劍,率領群鬼瞋目大罵秦檜,秦檜驚懼,一病而亡。秦檜、張俊、万俟 、秦檜妻王氏在陰間經受各種酷刑,受到正義的審判,岳飛、岳雲、張憲冤案得到平反昭雪,他們被複官、封爵、禮葬,劇作給岳飛案件添上了光明的尾巴。湯子垂《續精忠》更寫秦檜夫婦認罪伏法、秦檜之子秦熺投降金軍後最終被擒問斬,與史實大異,完全是改悲為喜的義憤心理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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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廷訥《義烈記》反映東漢黨錮之禍,演繹張儉、李膺、范滂、陳蕃、竇武、孔褒、皇甫規、蔡邕等正直大臣與侯覽、侯參、曹介、董卓等邪佞奸臣之間的鬥爭。歷史上,范滂、陳蕃、竇武均死於黨錮之禍,范滂死時年僅33歲。黨錮之禍中,受張儉案件牽連者甚多,張儉因得罪侯覽,被侯覽及爪牙朱並誣陷,張儉為了躲避抓捕,逃亡在外。人們因敬重張儉聲名,多人收留、藏匿張儉,許多人因此遭受厄運,不少人家破人亡,過程、結果特別慘烈。「及儉等亡命,經歷之處,皆被收考,辭所連引,布遍天下。」(卷六七《黨錮列傳·夏馥傳》)[13]1488「儉得亡命,困迫遁走,望門投止,莫不重其名行,破家相容……其所經歷,伏重誅者以十數,宗親並皆殄滅,郡縣為之殘破。」(卷六七《黨錮列傳·張儉傳》)[13]1493孔褒(孔融之兄)就因藏匿張儉被殺,李膺也因張儉事主動自首而被拷打致死。汪廷訥《義烈記》基本真實地反映了那段悲慘的歷史,不過在細節上有所改造。歷史上作惡多端的侯參、侯覽均是自殺,曹節為害時日很長竟然得以壽終,歷史上董卓後來把持朝政,《義烈記》中寫侯、曹被梟首夷族,董卓被充軍,另外寫黨人當時就得平反昭雪,黨人活者被陞官復爵,死者受旌褒撫恤。劇作以光明尾巴給人以心理的寬慰。

歷史上文天祥、張世傑、陸秀夫等死得都很悲壯,英雄們的個人結局凄慘異常。朱九經《崖山烈》寫文天祥等英雄們死後,元世祖設文天祥牌位拜禱,又派遣伯顏到崖山禮祭南宋君臣,鄭虎臣撈取太后、少帝及張世傑、陸秀夫等人的骸骨,各立墓道,栽植冬青作為祭奠的標記。《崖山烈》在真實表現南宋覆亡悲慘過程的同時,也加進了一絲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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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傳奇歷史劇文人作家比例高,故劇作的文人旨趣明顯,取材和表現上都與藝人歷史劇顯著不同。文人們喜歡逞才使氣,明傳奇歷史劇具有豐富的歷史文化內涵。傳奇體制恢宏,敘事程度遠高於雜劇,明傳奇歷史劇敷演的歷史人事明顯多於雜劇歷史劇。明代是漢族政權,明傳奇歷史劇沒有元雜劇歷史劇對異族壓迫的托喻表現。明代雖有宦官專權和邊患問題,但並未直接顛覆政權,故明傳奇歷史劇沒有清初遺民心態歷史劇的悲傷壓抑,也沒有鴉片戰爭後一些歷史劇的末世情緒。主客觀因素的差別,使明傳奇歷史劇在史源史事的選擇和處理上鮮明地彰顯出自己的特點。

注釋

①引自第10折張世傑語,詳見《古本戲曲叢刊》編輯委員會:《古本戲曲叢刊二集》影印舊抄本,上海商務印書館1955年版。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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