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偏見！能讀普高偏讀中職，看他們的成才之路

所謂「普職融通」，是指由中等職業教育與普通高中教育合作，雙方共同設計課程、互派師資，實行學分互認、學籍互轉的一種嶄新的人才培養模式。在普職融通試點學校，經過融通考核，普通高中的學生可以根據專業意向選擇到中職學校走技能發展之路，試點中職的學生通過融通考核達到試點普高的錄取標準後，也可以轉入試點普高學習。

試想一下，中考結束後，孩子們不以考分來「普職分流」，而是融通學習之後，根據自身的特長優勢確定繼續普高還是中職的學習；無論選擇普高還是中職，接下來都可以在普通教育和職業教育領域繼續大學、研究生的深造——這才是真正實現「職業教育作為一種教育類型，不是被動分流的結果，而是一種學生和家長基於自身實際情況的理性選擇」的目標。

不過，通過「普職融通」，推進高中多樣化辦學，暢通不同類別學生的升學渠道，為學生提供可升學、可就業等多種發展路徑，仍然是從根本上實現義務教育階段「雙減」目標，打破職業教育「內部循環」瓶頸、抬高職業教育學歷「天花板」、提升職業教育社會認可度，特別是緩解「教育焦慮」的重要舉措。

【故事】

「小透明」的她成為大家的榜樣

數學110、英語105……距離高考只有二十餘天，柳卓最近的模考成績出來了，排名班上第三。臨近畢業，回顧起這三年的中職生活，她絲毫不後悔當年放棄讀普高而選擇中職的決定。

當時，柳卓的中考成績分數線已達到石門五中的錄取線,但她卻被湘北職專乾淨漂亮的校園、豐富多彩的活動深深吸引。她內心有個聲音：「我想來這裡上學！」但柳卓的父母一心只想讓孩子去讀普高。他們聽說中職學生大多行為習慣和基礎素質較差，不想女兒待在這樣的環境里。經過幾次的「談判」，最終父母沒坳過倔強的女兒，柳卓如願進入到中職讀書。柳卓想着：「或許在普高只能當個小透明的自己，而在中職學校卻能獲得涅槃重生的機會！」

剛進入學校，柳卓還在做着「小透明」，目標、夢想還是未知數，她依舊很迷茫。但就在新生軍訓，她迎來了第一個展示自己的機會，她因形象出眾被班主任周敏排在第一排第一個。周敏問她：「排頭兵動作要最規範、眼神要最堅毅、身姿要最挺拔，你有信心成為大家的榜樣嗎？」這是柳卓第一次成為大眾關注的焦點，但隨之而來的壓力和挑戰讓她產生了自我懷疑：「我真的可以成為大家的榜樣嗎？」周敏看出她的不自信並鼓勵她：「試試，老師相信你！」而她也是第一次從老師口中聽到「相信」這個詞。接下來的軍訓中，柳卓始終堅持以高標準要求自己完成訓練，最終憑藉優異表現獲得「優秀學員」榮譽。

「成為大家的榜樣」這一目標在柳卓心中埋下了種子，讓她越走越遠。如今，她成為了學校里最閃耀的新星，在黃炎培職業規劃大賽、湖南省文明風采大賽徵文和演講比賽等賽事中獲獎，總能在學校節目中、運動場上、社團活動中看到她的身影。柳卓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目光越來越堅定。她開始主持國旗下講話，作為學生代表在開學典禮上發言，更是在高三時獲得中職國家勵志獎學金，前不久還被推薦為常德市的優秀班幹部和優秀學生。

「如願」讀中職，只因熱愛和堅持

「成功不止名校一條路，只要心有所愛，心懷夢想，人生就有無限可能！」鄭克軒受伯伯影響，從初一時，他就愛上了攝影和後期製作。除伯伯的教導外，他利用課餘時間開始了自學：網絡課程、專業書籍、百度……只要是能夠學到後期製作的方法和渠道，他幾乎都不放過。

轉眼到了初三，學習越發緊張，他對攝影和後期製作的熱愛只增不減。中考結束後，他「如願」走進了長沙航天學校，而希望他進普高的媽媽卻因此不高興了很久。但對於鄭克軒來說，自己選擇的學校更適合自己。第一年下學期，他報名了學校數字影音後期製作社團，並被選為社長。期間，他還獲得了長沙市數字影音後期製作技術賽項一等獎、湖南省三等獎的成績，這次獲獎讓他更加堅定自己的選擇。

為了證明自己所學並不是荒廢人生，2018年，他和幾個志同道合的同學開始創業。可父母想讓他考好大學的念頭始終沒有熄滅，多次勸說他解散工作室。對於心中早已有了方向的鄭克軒來說，他只想聽取自己內心的聲音。在學校的三年里，他幾乎逢賽必戰，就是要讓自己永遠保持不斷進步的狀態。為了讓技術更精進，他主動放棄高考，通過單招考試進入湖南大眾傳媒職業技術學院。父母看到他如此地堅持和熱愛，也放下了成見，全力支持他的選擇。

到了大學，鄭克軒不僅多次獲得省級和國家級獎項，中職創建的工作室也註冊成了公司。就在去年，他帶領着公司團隊成員創造了80多萬的業績。鄭克軒作為創新創業的主力軍，他用實際行動為職校學生交上了一份漂亮的答卷。

【探索】

醴陵試點校實現融通學生25人

「普職融通班給了我們更多的選擇。我一定珍惜這個機會，向著自己的大學夢拼搏。」2018年6月，醴陵市陶瓷煙花職業技術學校普職融通班學生潘玲與該校3名同學一起，迎着朝陽，滿心歡喜地邁進醴陵市第四中學的校園，正式由中職學校通過融通模式進入普通高中學習。現如今，潘玲已經成為了中南林業科技大學的一名大學生。

（醴陵市陶瓷煙花職業技術學校學生正在進行技能訓練。受訪者 供圖）

「兩所學校已經成功實現融通的學生有25人。2017級3位學生，2018級5位學生，均通過參加普通高考進入本科院校學習。」該校副校長甘旭表示。自2017年9月開始，醴陵市陶瓷煙花職校與醴陵市第四中學聯合開展普職融通協同育人試點工作，積極探索普職融通在課程標準、學歷標準、學籍管理等方面育人新模式。

據悉，在普職融通試點班，文化課教學由試點中職學校和對口試點普通高中共同負責，專業課教學由中職學校主導。中職學校集中管理試點班學生在校學習、生活，而教學時間、文化教材、教學內容、檢測反饋則與醴陵四中同步，實現統一備課、統一進度、統一命題、統一組考，提高了育人質量。

據學校黨委書記柳葉介紹，申請由普通高中轉入中職學校的學生，其品行及有關測試考核達到所轉入中職學校要求，經市教育局審批後可轉入中職學校就讀並註冊中職學籍。達到畢業條件的，可取得中等職業教育畢業證書，同時可取得職業資格或技能等級證書。普職融通班中進入普通高中學習的學生，根據高中階段學籍管理相關規定，繼續保留中職學籍。符合畢業條件的，由原就讀中職學校核發中等職業教育畢業證書，學生可根據意願參加全國普通高考，高考上線率納入試點普通高中本科上線率統一計算。普職融通試點班中未進入普通高中的學生繼續在試點中職學校就讀，達到中職學校畢業條件，由學校核發中等職業教育畢業證書，可選擇職教高考或直接就業。「本項目實施以來，普職融通班招錄學生由原來41人，增加至每年100人。」

聯合招生培養，課程融通

記者了解到，不僅僅在株洲醴陵，2016年，株洲市在湖南率先開展普職融通協同發展改革試點工作，到2019年9月，株洲市共有7所高中階段學校參與試點，共涉及2040名學生。試點校在招生管理、教學組織、師資共享、課程建設、學分管理、融通考核、學籍管理、資助管理等方面都進行了探索，試點項目多次在全省職教會議上作典型經驗交流。

株洲市教育局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在株洲，試點學校成立聯合招生錄取工作小組，統一宣傳，統一網上志願填報、統一錄取，還聯合組建了試點班教學團隊，共同制訂了「導師制」人才培養方案。試點普通高中的人文素養選修課程向試點中職開放，供試點中職學生選修。試點中職的實訓基地向試點普通高中開放，供試點普通高中學生進行職業體驗，如：工業學校的《服裝工藝》《服裝展示》《職業生涯規範》等課程開進十三中，納入學校選修課程，供學生選擇。

「普通高中優質的人文素養課程走進了職業學校，推進了職業學校公共基礎課程的改革。職業學校的優質專業課程、實訓課程、職業生涯規劃課程走進了普通高中，豐富了普通高中課程綜合改革，提高了學生的社會綜合實踐能力，得到了家長、社會的充分肯定。」該負責人表示，試點班實施「導師制」人才培養模式，一生一案，充分發揮導師制的引領作用，讓導師和其輔導的小組成員一起組隊參加各類知識和技能方面的比賽，激發了學生的積極性。

【瓶頸】

學籍、學分、師資讓融通有點「難」

「普職融通」讓初三學生多一次選擇機會。然而目前除醴陵還在繼續外，株洲市其他學校均於2019年秋季停止，這背後有何原因？

「學生的學籍難以融通轉學。」株洲市教育局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普通高中學籍管理由省教育廳基礎教育處統一管理，融通班學生轉入普通高中，普高學籍需要省教育廳批准。目前全省並未建立高中階段普職學籍互相轉換的機制，學籍轉換的機制不明確，融通班的學生學籍要轉到普高，需先註冊普高學籍，再履行跳級手續，才能參加普通高考，手續很複雜。

在該負責人看來，新高考實施後，部分學科高一就進行全省學業水平測試，而融通班的學生沒有來得及轉普高學籍便無法參加，沒有學考成績就不能頒發高中畢業證。同時，普職學分互認尚未打通，轉學籍就必須參加高中的學業水平考試，所以他們不願意轉學籍，只能以社會考生身份報名參加高考。

此外，高中階段教育師資緊張也成為株洲普職融通出現困境的關鍵點。進行普職融通試點工作需要雙方學校師資互派，共同承擔試點班教學任務，「教學和管理都需要大量的優質師資來支撐，而就目前的師生比來看，很難長期支持。」該負責人表示。

記者了解到，為了打破這些瓶頸，目前，醴陵四中派了3位老師到醴陵陶瓷煙花職業技術學校的普職融通班上課，醴陵市教育局每年單獨撥付兩校各5萬元用於普職融通工作，轉入醴陵四中的學生均以社會考生身份報名參加高考。

【建議】

「協調發展」不只是升學「分流」

「刪除『分流』的表述，並不意味着『取消義務教育後普職分流』。」在省教育科學研究院職成所所長王江清看來，從「分流」到「協調發展」，這一修改內涵更加豐富。

王江清認為，「協調發展」涵蓋了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之間在資源配置、發展水平、教育規模等要素的協調，不只是學生升學路徑的「分流」，而更多地體現了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同等重要的地位。中等職業教育是高中階段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一點沒有改變，但不同區域、不同發展階段，普職「協調發展」的具體標準會有所不同，各地可以根據當地經濟社會發展水平和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情況，因地制宜規劃職業學校和普通學校的招生規模以及其他協調發展的內涵。

21世紀教育研究院院長熊丙奇則表示，取消初中畢業後普職分流不是取消中職，大力發展普高，而是要轉變發展中職的思路，以普職融通的思維，把職業教育辦為與普通教育平等的類型教育，提高職業教育的質量和社會認同度，由此拓寬學生的成才選擇，緩解社會的教育焦慮。

多年來，中職教育因辦學質量不高、成長「天花板」過低等諸多因素，對學生和家長的吸引力一直不足。針對這一現實問題，近年來，也有不少專家提出「取消中職、普及高中，推遲普職分流」。而現在新職教法明確，中等職業學校可按相關規定在有關專業實行與高等職業學校教育的貫通招生和培養。「這無疑將促進中等職業學校辦學水平提升，也讓廣大學生通過中職和高職一體化培養模式，擴大進入高職或再進入本科深造的機會，讓家長和孩子看到接受職業教育後成為高層次、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的廣闊前景。」王江清表示。

加快推進普職融通課程建設

「普職融通是家長們關注、學子們企盼、國家培養技術技能型人才急需的一件大好事。」湖南商務職業技術學院教務處處長毛政珍告訴記者。現在，家長對學生中考的重視越來越來高，普職融通後，家長不再為孩子中考後的分流而焦慮，學生不再為爭上普高而背上沉重的學習擔負、甚至影響到身心健康成長，國家不再為無足夠滿足經濟轉型升級需求的技術技能型人才而陷入困境。

毛政珍認為，普職融通的制度雖已建立，但是在具體的實施過程中仍然存在着切實困難。毛政珍表示，現下仍有不少公眾認為「職業教育低人一等」，同時普職融通的課程該如何建設，這就需要建設分類融通的選修課程體系、課程標準、課程資源。「還應該繼續深化高考改革，將普職教育的選修課程納入高考可自由選擇的範圍，考試得分均同等納入高考計分。同時，建立多元化高考模式，進行人才的分類選拔，因材施教、因材出彩。」

而在長沙湘麓醫藥中等職業技術學校校長賀樹華看來，普職融通的確能給孩子帶來真正的教育公平，不僅能打通中職學生升學的通道，讓中職學生可以與高中學生同樣具備升學的條件和機會，還讓中職辦學方向更加明確，在為高等院校輸送優秀畢業生的同時，也可以為行業產業提供高素質技能型人才，給了中職學生更多的選擇。

然而目前，職教高考的模式還不夠成熟，當前的高等學校專業大類的設置是針對於行業設置，其涵蓋的專業領域招生考試科目課程與中職相關專業的課程基礎關聯度不足，按專業大類招生的職教高考科目設置缺乏合理科學的依據；同時，中職學校升學與就業目標的差異，致使各專業原有的人才培養方案已經難以適應辦學目標的調整，「這就需要中職學校在做好就業教育的同時，轉變觀念，研究職教高考，進一步規範辦學行為，提高辦學質量，適應當前形勢的轉變，為學生提供更好的教育，創造更好的發展機會。」

推進高中多樣化辦學

職業教育法的修訂，着重強調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要相互融通，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協調發展。熊丙奇表示，其實今後的職業教育不僅僅是中職學校、高職學校的教育，它還包括了本科院校、綜合性院校，或者其他培養技能性人才的教育。

現下，社會把職業教育作為了「層次教育」，讓教育扮演了「分層」的功能。而要改變這一現狀，必須把職業教育確定為類型教育，拓寬職教學生的成才空間。今後中職學生，升高職、本科將是普遍選擇，還可以進一步根據自身情況選擇專業碩士、工程博士等深造。

熊丙奇表示，一方面，根據經濟社會發展狀況和應用型人才發展多樣化需求，合理規劃中職學校和普通高中的招生規模。另一方面，要把中職教育自身辦好，提升自身的質量，在普職融通上下功夫。「建議推進高中多樣化辦學，暢通不同類別學生的升學渠道，為學生提供升學、就業等多種發展路徑，還當完善職教高考制度，推進學術人才與技能人才平等發展。如果職教高考制度得以建立和完善，社會對職業教育的認知將大為改觀。綜合高中的技職課程，也將會吸引更多學生選擇。」

「我認為，普職融通可以通過在中學增設相關課程，向中學生講授一些實用的技能知識，提高動手能力，培養相應的興趣愛好，讓學生儘早建立認知，從而在中考後不至於因分流政策而過度焦慮。」長沙航天學校校長廖萬忠表示，中職學校可以選派專業教師前往中學，通過勞動教育、社會實踐研學課等方式帶領學生參加各種專業技能興趣小組，讓中學生提前了解職業教育，同時，中學生也可以前往職業學校的實習實訓場地，體驗和感受職業教育的課程設置。

「讓中學生提早感受技能型人才的培養模式，不僅可以激發他們的學習潛能，同時也讓他們中考後可以做出最適合自己發展的選擇。」廖萬忠表示。

全媒體記者 劉鎮東 楊斯涵 黃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