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天使」卻是有罪之人，甚至是「殺人無數」的惡魔？

上個世紀50年代的倫敦，天氣一如既往的濕冷，二戰剛剛結束，陰雲仍未完全散去，戰後創傷的英國物資緊缺、經濟蕭條。

維拉·德雷克是一個生活在這艱困時局下的普通婦人，她和丈夫斯坦與兩個已經成年的孩子住在平民公寓里，自己為人打掃房間，斯坦在兄弟的修車廠里做技工，兒子是裁縫學徒，女兒則在一家工廠測試燈泡。這個典型的普通工人階級家庭，生活雖然不富裕，卻也愉快親密。

在家人和朋友的眼裡，維拉善良勤勞，無私的照顧着年邁母親，負責全家大小衣食住行的同時，還熱心腸的去關心那些老無所依的獨居者。她始終帶着一臉笑容，熱心地幫助別人，像是一個年老的天使愛美麗。

但維拉卻有着不為人知的另一面，她有一份秘密工作從未向家人透露——幫助意外懷孕的女士進行人工流產。

在那個年代，人工墮胎在英國是違法的，雖然也可以通過正規醫生來私下進行，但卻需要支付巨額的費用。而維拉的病人各個年齡段都有，但她們的共同特點是都生活在中下階層，在受到感情和肉體的折磨後，尋求維拉的幫助。

儘管知道自己用土方法幫人墮胎是犯罪行為，但善良的維拉只是簡單的相信，這是她為幫助那些可憐無助的姑娘而不得不做的事，她也從不收取任何費用。

就這樣，維拉在20年里默默幫助了無數窮苦恐懼的女孩。

直到有一天，一個經過維拉救助的姑娘突然出現了併發症險些死去，這使得維拉的秘密被暴露了出來，也讓她最終被警察逮捕。

在驚訝和質疑的目光中，維拉究竟該受到譴責還是憐憫？

於2004年威尼斯影展一舉擒下金獅獎最佳影片和最佳女主角兩項大獎的《維拉·德雷克》是部表面平實，卻暗潮洶湧的電影。看似以墮胎議題為本片的主要衝突，但其實所關注的是善惡初心、社會階級及家庭衝突下，時代與女性的苦澀縮影。

▲《維拉·德雷克》鳳凰衛視電影台8月30日21:15播出

導演麥克·李並沒有糾結於墮胎的是非和道德批判，而是以慣常寫實的手法，細緻的描繪出社會與家庭的生活氣息，來顯現社會階級與底層人民的反差，而營造出冷漠與熱忱、物質與精神及法律與人性的無奈對峙。

電影沒有義正嚴詞的批判，而是試圖保留事過境遷的傷痕，以供觀眾反思與分享。

人性的爭議除了圍繞在生老病死外，還有一種主要構成的方式，就是在於某種環境困境下所造成的「罪惡」，在戰爭、宗教與人性弱點等時空環境的影響下，往往會造成「看似有罪的無罪」或「看似無罪的有罪」。

《維拉·德雷克》又被譯為「天使維拉·德雷克」，不難看出，理解他人苦痛、助人解脫的維拉被視為「天使」，但在倫理和法律之下，這個「天使」卻是有罪之人，甚至是「殺人無數」的惡魔。

而在影片中，我們卻找不到專門作惡的大反派、找不到想要加害於人的惡魔，人人似乎都做了自己該做的事，但最後的結果卻襯托出整個社會環境的最大荒謬。

維拉沒有錯，她只是在儘力地幫助別人；墮胎沒有錯，那些姑娘需要被拯救；警察沒有錯，他們都很同情維拉，但也按照法律，例行公務；法律也沒有錯，維拉的手法確實太過危險，可能會危害生命……

最大的衝突其實是社會階級之下，在面對相同問題的時候，卻有着有罪與無罪的天壤之別。

大部分的中下階層女性在此經濟蕭條之際，只能藉由無需花費的地下途徑來解決墮胎問題。可是有錢人家卻可以花費大價錢來尋求正常醫院的協助，依據精神鑒定手法的漏洞，來作假精神狀況不適宜懷孕的判定，這樣便能在灰色地帶以合法流程墮胎。

對於墮胎的爭議，至今仍在西方宗教和文化中被不斷拷問。

維拉沒有受過多少教育，也必然沒有深思於複雜、扭曲的宗教與社會人權之間的矛盾拉扯，可是她對人生痛苦的理解，對他人的幫助，遠遠超過很多的是非爭議。

當警方訊問時，維拉喃喃自語說只是為了幫助那些可憐無依的女人能夠恢復月經，但依照法律，她終還是被判刑入獄。

這在法律事實面上是無從抗辯的，因此影片有意避開了在無窮爭議上的糾纏，法網無情的同時，也在警方與法官人性刻畫中，呈現出對維拉的同情和理解。

然而同情和理解終究抵擋不了社會環境的現實和人性善惡的交戰，善良的維拉並不知道為她介紹病人的中介好友卻私下向她們收取了2英鎊的費用。

在法庭之上，直到最後一刻，都沒有任何一個維拉曾救助過的姑娘肯出庭為她作證。

更加諷刺的是，當維拉入獄後，發現兩名年紀相仿的獄友其實也跟維拉一樣，都是因為協助他人非法墮胎而坐牢；不同之處在於，維拉是初犯，她們則是慣犯。

這表明地下墮胎手術在當時社會的普遍性，而被宗教和道德綁架了的法律，不僅忽略了社會需求的洪流，更助長了非正規地下手術的出現。

導演邁克·李他用一貫的寫實風格，在《維拉·德雷克》中以冷靜的鏡頭將情節帶入二戰剛剛結束的50年代灰暗、壓抑的環境中，將一個普通婦人的故事放到了關於生命和選擇的種種話題的衝突中。

另一方面，《維拉·德雷克》能有這樣的效果也必須要為女主角伊美黛·史道頓的表演喝采，她將維拉的善良與堅毅，以一種自然天性的眼神與肢體表現出來，震攝人心。尤其是當警察登門，世界崩塌於前的表情轉換，堪稱一個經典畫面。

以相對客觀的角度進入一個相對主觀的現實，沒有過分的戲劇化的場面，戲劇張力卻一直潛藏在紀實的風格之中，這樣不慍不火的鋪陳，旨在冷靜的呈現墮胎這個主題並精準的道出社會問題。

沒有完美英雄，也沒有大悲大喜，《維拉·德雷克》獨樹一格地展示了一種冷靜卻不冷淡的電影語言。潤物細無聲，而這似乎是許多人已經遺忘的電影魅力。

文：Focus

編輯：Focus、林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