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燈號｜元宵節，思念如湯圓，一不小心「露餡」了

我是軍人

哪裡需要哪裡上

為國為人民

——《我是軍人》

湯圓，是部隊駐地寧波的名小吃，也是老家元宵節時的食俗。年幼時，母親總會細心做餡兒、和面、揉皮，再揪面捏成小碗，盛上餡料，輕捏成團，在掌心一搓，湯圓就成了。

印着母親掌紋的湯圓在鍋里浮沉，就像我在人海里奔波，永遠都離不開她的印痕。

家裡五行缺我，思念說來話長

我骨子裡是個戀家的人。對我來說，能吃到家裡的白米飯比什麼都重要，那種說不出來的安全感、幸福感就像冬天把秋褲塞進襪子里。

所以中學時，我媽每天都要奔波好幾公里回家，就為了讓我能夠嘗到她的手藝。

那年我當兵去，外婆怪我媽，說讓我選了條不能回家的路。我媽說：不回就不回吧，反正一輩子也沒多長。

我時常在想，我媽到底有多喜歡我，才能溫柔和堅強成這樣？

我不知道。每次聊起家裡，她都說「挺好的，就是五行缺你」。

就這樣，我大三那年，她瞞着我獨自去做了手術；大五那年，她背着暈倒的外婆去醫院搶救；剛上班的時候，她守在爺爺的靈堂，直到我趕到。而今年2月，她又一個人趕去了外省的醫院。

檢查結果出來的那天，她高興地給我打了電話，那時我才知道，原來她懷着對癌症的隱憂，在生與死的恐懼中溜達了一圈。

我聽着她在電話那頭喜極而泣，在這邊含着眼淚不敢出聲。

從前她說，咱娘倆相依為命，什麼事兒都要商量着來；可當兵以後，她變得沉默寡言，把那些本該一起承擔的都變成了一個人去面對。

自從家裡五行缺我，所有情緒都變成了長話短說，只有思念變得說來話長。

那些「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的思緒，我媽從未說過，但我卻在作家黃春明的文字里窺見過一絲——

「我到今天才知道，媽媽生下了就是為你燒飯的。現在你不回來吃飯，媽媽什麼事都沒了。媽媽什麼事都不想做，連吃飯都不想。」

又是一年元宵，電話那頭，全家團聚、觥籌交錯，可我知道，我離開後，母親再沒有包過湯圓。

我敢想像世界，唯獨不敢想家

年味沒散，休假的班長就回來了。他說，離家前一晚，他媽嘆着氣說："明天這個時候，就只剩我跟你爸兩個人了。"他鼻頭一酸，只好把頭埋下吃飯。

他訂的是早上的飛機，凌晨4點就得起身離家，他沒睡着，他的媽媽也是。叔叔阿姨送他出門的時候，阿姨哭了，叔叔就轉頭凶她："大過年的……"話音未落，叔叔的眼圈就紅了。

班長說著說著，自己的眼圈也紅了。我問他是不是想家了？他把頭搖得像撥浪鼓，說「沒有。」

可他不知道，想家這種情緒，就算是捂住嘴巴，也會從眼睛裏跑出來的啊。

離開家後，我敢想像世界，唯獨不敢想家。

軍旅是一首史詩般的讚歌，在跌宕起伏的人生里，我寫過軍人之苦、軍人之樂，卻從來不敢寫軍人想家，因為我怕在某個時刻，我在別人面前哭得一塌糊塗。

我不斷學習、努力，只是為了能揚起頭告訴大家，我獨自過得很好，卻不是為了讓大家知道我多想家。

到不了的都叫做遠方，回不去的名字叫家鄉。

又到元宵節，出海剛有信號的同學更新了朋友圈，幾乎讓人淚目——擁有了大海，卻失去了大地。

在「家」面前，我們都是小孩，每每想起，就會委屈的流淚。

從前啊，努力學習，是為了理想，可理想就是「離鄉」；而現在，加班加點，更不敢讓思緒回想，因為我知道，念念不忘，就想「回鄉」啊！

面向遠方的人，並不都擅長告別

回家、離鄉，當年相約報考同一學校的朋友，在離別時送了我一張明信片，上面寫着「滿地都是六便士，你卻抬頭看見了月亮。」

一次次相遇和一次次告別之間，我也成了他口中「有故事的人」。

在每個只剩我和影子的夜裡，心有百般情緒無法表達的時刻，我都會想起母親包的湯圓。那些「故事」就會隨着煮沸的水浮起，像深藏在湯圓皮下的芝麻，濃郁出只有吃的人才懂的箇中滋味。

就像哪怕在這個以湯圓聞名的城市裡，我也從未感受過我念念不忘的香氣。

對家的嗅覺和辨識，好像國人融入血脈的天賦；而對故土的揮手和忘卻，卻又似我們無法改正的缺點。

哪怕我聽過一萬首歌，看過一千部電影，讀過一百本書，卻仍未學會如何向家人告別。

因為我知道，任何方式都難以圓滿和妥帖，任何言語都不能得體和周全。

因為我知道，當我望向大海的方向時，親人的目光始終在我身上。

因為我知道家裡最缺的是我，是承歡膝下的陪伴；我知道我遠離家鄉的日子，家中話題核心還是我；我知道我那麼努力地工作，但能給予這個家的東西依然太過微薄，甚至不足以抵消我內心的歉疚和不安；我知道我虧欠家人的，真的太多、太多。

時間的珍貴之處不在於量變積累的成功，而在於它永遠無法給予我們重新陪伴父母的權利。可自從我開始面向遠方，我也相信，他們也希望我能堅持自己的理想，而不是宛若鹹魚一樣。

畢竟，擁有這份思念的人都會懂，人生的意義不在於創造多少驚喜，而在於減少多少遺憾。

有着這份信念，陪着父母老去的，就是我們，而不是歲月；帶給家裡歡笑的，也是眼下，而不是回憶。

寧波這座城市，發生過太多的故事。年後，街道上漸滿的人跡，更讓人數不清每一分鐘里到底有多少相逢和離別。

可寧波仍堅持着要她的兒女，在正月十五吃一碗寓意團團圓圓的湯圓。

咬一口湯圓，餡里的芝麻就流了出來，眼淚一樣。

湯圓也好似思念，一不小心就漏了餡。

人生中有許多人、許多事，經歷過後轉身便會忘記。但是在每個人心靈深處永遠不會忘記的就是母親。歲月已將母親的青春燃盡，但她的關懷和勉勵將伴我漫漫人生直到永遠。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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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煊堘；

主播：劉峻嵐；

文案：王雲苗、段建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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