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見 | 消防調查員 讓廢墟「開口說話」

全國消防宣傳日
講述

火燒過、水衝過、踩踏過、甚至倒塌過……火場的廢墟里還剩下什麼線索？在一起起火災背後，有這樣一群人，他們在滅火之後第一時間走進燒得面目全非的廢墟，通過蛛絲馬跡，抽絲剝繭，弄清火災原因，讓廢墟「開口」說話。他們就是消防救援隊伍中的火災原因調查員。火調員的任務，就是最大限度還原火災真相，甚至幫助刑警鎖定縱火犯。日前，早報記者對話有着21年火災調查經驗的全國火災原因調查專業委員會委員、應急部消防救援局全國火災調查技術學術委員會委員、山東省消防救援總隊火災調查專家組成員、青島市消防救援支隊火災調查處高級工程師辛志彬，聽他講述火場「福爾摩斯」背後的故事。

辛志彬在火災現場調查。

辛志彬在火災現場調查。

/ 對話 /

電瓶車電池自燃很可怕

記者：調查過眾多火災現場，你給市民提個醒，家庭中哪些火災隱患最應重視。

辛志彬：家庭容易引起火災的主要是電器線路、家用電器和天然氣三個方面。近幾年電瓶車電池自燃引起的火災更可怕。

記者：怎麼避免電瓶車電池自燃的意外？

辛志彬：電瓶車充電、停放一定不要在家中或樓道里，應該在建築外。電瓶車的電池內部都是採用隔電膜將正負極隔開，一旦老化或受到破壞，正負極相連放電，就會出現「熱失控」引發自燃，隨後會爆炸，產生大量毒煙。

記者：電瓶車電池一旦自燃怎麼辦？

辛志彬：目前沒有更好的辦法，乾粉滅火器沒有效果，除非身邊有大量水，將電池整個浸入水中。否則，發現電池自燃就趕緊想辦法逃離現場，因為電池自燃產生的氣體有毒，人吸上幾口就可能致命。

火災現場調查很「燒腦」

「真相永遠只有一個！ 」動畫片里的名偵探柯南經常這麼說。

我們的工作並不是到火災現場看看就得出結論，而是找到證據來證明並認定火災的原因，總結經驗教訓。因為有些時候，真相併不是我們過後看到的。」辛志彬說話很嚴謹，有些像老師講課，每一點都說得非常清楚，有時還會反覆舉例講解一個非專業人不明白的專業術語。

火災調查和刑警破案類似，要在現場尋找證據。在火災現場尋找真相，往往比在犯罪現場尋找真相更難。

辛志彬告訴記者，因為大家都知道要保護好犯罪現場，但火災現場卻往往是一個被破壞得面目全非的現場。 「火災現場一般會遭受三重破壞，第一重破壞就是被火燒毀，這是最嚴重的，就像電影鏡頭裡很多毀滅犯罪證據的情景，都是用火燒掉；第二重是在救火時不得已的破壞，比如用水沖、用乾粉滅火器，快速搶救傷者等；第三重則是建築倒塌的破壞，被火燒過的建築物經常出現倒塌的情況。 」辛志彬說，經過這三重破壞後，現場遺留下來的第一手痕迹少得可憐，要找到火災原因就難上加難。

火災事故後，現場不但髒亂，還充斥着各種有害氣體，空氣中瀰漫著各種微小的炭粉塵，如果不戴口罩，鼻孔和口腔內就會充滿黑色的油煙。辛志彬和同事就站在火場里，像電影里那樣，先靜靜觀察着整個現場，每個角落都不放過，還要提取現場細小可疑的痕迹，回去做技術測試。

在這樣的情況下，特別是遇到一些難度較大的調查，用現在流行的說法就是「劇本殺」，通過調查、分析、推理和歸納等各種 「燒腦」做出判斷，「燒腦」不僅是猜想那麼簡單，還要找到證據來證實。辛志彬說，他經常為了尋找電線被火燒後的一個小熔珠，就像考古一樣，仔細地在一堆灰燼里拿着鑷子一層一層翻找。前幾年在一起農村草垛失火案中，就是他從草垛的灰燼里發現了一個一次性打火機的金屬罩，最終找到了起火原因。

火調崗位知識涉及面很廣

「第一要務就是確定火是怎麼燒起來的，從哪裡燒起來的。 」辛志彬敘述他們的工作，先從外圍入手，逐步縮小起火部位範圍，由損壞程度輕的地方向嚴重的地方推進，這樣可以更系統地了解火情擴散的情況，更准地確定起火源。

火災調查崗位屬於技術崗位，需要進行專業學習。 「物理和化學是基礎，比如燃燒學、流體力學、電氣工程、化學物質之間的反應等，還要掌握人文社會科學。 」辛志彬告訴記者，隨着高科技的發展進步，需要應用的科技手段越來越多，這也對火調員的專業知識和專業技能提出了更高要求。比如，對火災現場的三維建模、電子物證提取、專業攝影和攝像，甚至在詢問環節，也需要像刑警那樣測謊、觀察微表情等。

「很多先進的技術，在前些年是沒有的，都需要不斷學習，來充實我們的知識覆蓋面。 」辛志彬介紹，火災現場的三維建模，是利用VR場景技術，通過無人機等拍攝設備，將整個火災後的場景拍攝記錄，用相應軟件還原可沉浸式現場，這就保留了現場的原始檔案，以備後期核查，也方便眾多專家遠程調查；電子物證的提取也很關鍵，隨着時代的進步，很多周邊監控攝像頭、現場人員的手機、帶記錄功能的家用電器，甚至智能電錶的讀數等都可以提供有效的線索。

辛志彬告訴記者，他和團隊成員今年參加了全國、省兩次業內技術比武，科目涉及三維建模、現場製圖、電子物證提取、現場照相、現場錄像、視頻分析等7個大項目。通過比武，積累了經驗，鍛煉了隊伍。

火調員這個崗位，經驗積累非常重要。要想成為一名火災調查專家，必須經過數千次火場的歷練，依靠經驗和見識的增加逐漸成熟，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業內有個說法，一個火調員參與100起疑難火災原因調查算是剛入門、500起疑難火災原因調查算是可以勝任這份工作，只有參與了1000起以上的疑難火災調查才能算是專家，而這可能需要5至10年的不斷積累。有21年工作經驗的辛志彬，已成為業內的專家，近年來，曾十餘次參加全國重大以上火災事故調查工作，包括重大輸油管線泄漏爆炸、重大危險化學品爆燃、重大地下礦井火災和海上火災事故等。

抽絲剝繭找到火災真相

很多火災現場的調查是很 「燒腦」的。辛志彬給記者講了一個他調查的家庭火災案例。 「從現場看，是電視牆附近最先起火，電視機以及周邊的電視櫃、其他設備等全部燒壞了。房主自己初步判斷是電視機短路起火。 」辛志彬說，表面看符合房主說的情況，電視機周邊燒得最厲害，起火時家中無人，也排除了外來火源的可能。

「但是，我總感覺電視機一般不會出現自燃的情況，很可能有其他原因。 」辛志彬說，他和同事展開了細緻的調查，很快發現了一個值得關注的細節，房主家的有線電視線纜帶有140多伏電壓。 「正常有線電視線纜是分四圈的，最中間的銅芯導體是傳輸信號的，帶有弱電，外面包裹一層絕緣材料，絕緣材料的外面包裹一層金屬絲編織的信號屏蔽網，最外層是絕緣保護套。 」辛志彬說，問題就出在信號屏蔽網這一層上，正常是不帶電的，這帶有140多伏電壓就不正常了，經過排查發現，是在線纜入戶的放大器里，有一處破損的線纜和一處破損的電線有了接觸，這才導致有了電壓。

辛志彬介紹，後續通過一系列調查，終於弄清楚了火災原因。有線電視線纜是插在了位於電視下方的數字機頂盒上，通過機頂盒的電源線接地，形成了一個完整的電流過程。 「機頂盒內電路板只能承載12伏電壓，一下子接來了140多伏電壓，受不了承載，就慢慢發熱起火，最終引燃了上方的電視機。 」

來源 | 觀海新聞/青島早報首席記者 孫啟孟 通訊員 徐光亮

編輯 | 於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