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預約「一苗難求」，「黃牛」如何能約苗成功？

護士展示國產HPV疫苗。 新華社發

拼手速、拼網速,卻依然約不上。目前,國內九價HPV疫苗預約難困擾着不少適齡女性。一些人無奈找「黃牛」打疫苗,每針要付數百元中介費。為何自行預約一苗難求,「黃牛」卻能手握苗源牟取暴利?記者展開了調查。

求苗者眾現象的背後,是對HPV感染的擔憂。2019年12月《中華流行病學雜誌》刊發的《子宮頸癌等人乳頭瘤病毒相關疾病免疫預防專家共識(簡化版)》(以下簡稱《共識》)則提出,子宮頸癌的發生是HPV感染後的偶發事件。

《共識》提到,絕大多數HPV感染為無癥狀的一過性感染,組織學上可表現為子宮頸低級別病變,超過80%的感染可在6至24個月內被機體清除。超過60%的低級別病變會自然好轉,僅有約1%低級別病變可進展為子宮頸癌。通常HPV持續感染需要經過10至20年的自然演化發展為癌。

案例

1 不能退還的600元代搶費

下午1點半,小婷在課上偷偷拿出手機,打開一家私立醫院的微信小程序,一遍又一遍點着「我的訂單」。十幾次後,「待支付」字樣終於露了出來。來不及核對訂單信息,小婷趕緊付款,看着三針九價HPV疫苗「支付成功」的字樣出現在手機屏幕上,她心裏的一塊「大石頭」可算落了地。

還沒等退出支付頁面,小婷就收到淘寶商家的信息:「已經支付成功了嗎?別忘了點擊收貨呀!」小婷點擊「確認收貨」,600元的疫苗代搶費瞬間打入商家賬戶……

小婷是浙江溫州人,今年21歲,是北京某高校的大二學生,她將接種九價HPV疫苗列入這學期的必做清單。

HPV疫苗可以預防某些類型的HPV感染,從而降低罹患女性子宮頸癌、陰道癌,男性陰莖癌,男性和女性肛門癌等疾病的概率。目前上市的HPV疫苗有雙價、四價、九價三種,對應着可以預防的HPV型別數量。

「感覺最近疫苗短缺特別嚴重,大一那年,校醫院有一批九價HPV疫苗,但自己沒搶到。我也試過在公立醫院、私立醫院約苗搶苗,但每次都無果而終,實在沒辦法了才在網上找人代搶。」小婷講着自己的經歷。

向小婷提供「代搶」服務的商家,其實是一家「技術黃牛」,不光可以代搶疫苗,還可以代搶演唱會門票、火車票等票證。私立醫院的疫苗放出之前,商家和小婷同時登錄小婷在私立醫院小程序的賬號,商家通過技術手段第一時間搶到疫苗後,訂單信息就會同步出現在小婷的手機上,小婷付款即可。

「即便沒有搶到,600元的代搶費也不退,就看敢不敢賭了,還好我賭贏了。」小婷說道。

小婷接種的三針九價HPV疫苗,總價高達5680元。記者打開某HPV疫苗預約小程序發現,私立醫院的三針九價HPV疫苗普遍在5300至6400元之間,且均為斷貨狀態。

記者詢問了北京市西城區某社區衛生服務中心九價HPV疫苗的相關情況,得到的回復是——每針價格1323元,無需加價,但最早的預約接種時間是2023年5月,且接種者戶籍必須在該社區。

2 收到短訊後被騙近萬元

近日,有深圳網友發帖稱,其收到短訊稱獲得九價HPV疫苗預約資格,短訊顯示「關注微信視頻號(小萌寶約苗)辦理接種手續」。

由於該女子收到的短訊里提及的門診距離其較近,且該女子添加的客服提醒若打款不及時或造成失約,該女子隨即將款項打到客服提供的個人賬戶上。然而,後該客服以各種理由表示訂單被鎖、資金被凍結,要求多次轉款。最終,該女子在打款近一萬元後察覺不對,並向相關部門報案。

根據該網友發出的聊天截圖,可見客服以避免失約為由催促其支付費用,後還提到「支付訂單由於備註錯誤導致訂單凍結」,「訂單處於凍結狀態,需要重新提交一筆4653(元)的訂單,激活解凍後會給您在一分鐘內原路返還回去,這筆費用是不收取的」等話術。

有網友表示,近期也遇到類似的情況。目前記者通過微信搜索「小萌寶約苗」,已無相關視頻號。

3 遭遇殺魚盤被騙萬餘元

4月15日「廣東公安」發佈微博提醒群眾警惕HPV疫苗殺魚盤騙局。微博內容稱,近日,佛山市順德區王女士報警稱,其在某視頻APP添加了一微信好友,對方謊稱可以預約九價疫苗,後被人以虛假交易的方式詐騙。

王女士在某視頻APP上搜索九價疫苗,一番查找後,其添加了昵稱為「全國九價約苗2.25」的微信網友,對方稱已幫其在某衛生站預約成功,要求王女士轉賬,後又以王女士沒有備註名字、繳費超時等理由要求王女士多次轉賬,多次轉賬後,王女士發覺被騙報警求助。最終王女士不但疫苗沒預約上,還被騙了17198元。

4 假中介收訂金和尾款後消失

眼看自己就要26歲了,小黛有些着急,「打社區電話預約,每次都被告知缺苗,也數次在App上搶苗,可每次都是『秒光』……」

無奈之下,小黛在微博上搜索到一位自稱能代約疫苗的中介。「對方承諾交500元訂金就能幫忙代約,代約成功後再付清全款,一周後就能安排到附近的社區衛生服務中心接種。」小黛沒多想,交了訂金後,果然收到了一條前綴為「醫鹿」的預約成功短訊,然後付清了4500多元尾款。

當小黛把付款截圖發給中介時,對方卻開始「找茬」。「說我沒有在付款時備註『姓名+尾款』,後台識別不了、配不了苗,又承諾一個小時內會自動退款,並要求我重新支付。」

求苗心切的小黛,按照對方要求又轉了4500元。她一直催促對方退款,可對方卻消失了。小黛這才意識到被騙了。

小黛把受騙經過發佈到社交媒體後,沒想到有相似經歷的人不在少數,有人甚至被騙了3萬餘元。

調查

要超齡了,不得不找「黃牛」

撥打社區醫院的電話,關注各大公眾號放苗信息,這樣的「搶苗」日常持續了近半年,廣州市民吳曉還沒有打上九價HPV疫苗。當前國內九價HPV疫苗適用接種年齡為16至26周歲,臨近26周歲的吳曉心中焦急,通過微博尋找疫苗「黃牛」。在一堆中介小廣告中,吳曉添加了其中一個「黃牛」的微信。

付了每針300元的中介費,等待了一個月,吳曉在東莞某個社區醫院內打上了第一針。第二針預約的時間較長,接種地點也換成了順德。

據吳曉介紹,在「黃牛」組建的顧客群里,人數有近400人。「在搭乘順風車去順德的時候,同行拼車的女生也是去接種疫苗。」

2016年,HPV疫苗在我國獲批上市。國內目前主要有二價、四價、九價三種類型的疫苗。有研究表明,通過注射HPV減毒疫苗,可以起到預防宮頸癌的作用,價數越高,所預防的HPV型別越多。目前,預防型別最多的九價疫苗需求提升,「預約難」「一苗難求」的情況困擾着不少女性。

目前,國內大部分城市接種者可通過社區醫院、官方平台預約,有的還探索了「搖號」預約方式。深圳市衛健委3月8日公布的數據顯示,深圳3月進行的2022年第3次九價HPV疫苗搖號共有527121人參與,21170人中籤,中籤率僅為4%。

為了早些打上九價疫苗,不少女性尋求「黃牛」高價加錢打。在廣州天河一社區醫院內,記者隨機採訪四位前去接種疫苗的女性,都是通過「黃牛」進行預約。「全家都上陣幫我預約,但不找『黃牛』根本搶不到名額,再打不上我就要超齡了。」一位接種人對記者說。

技術代搶、內部渠道……「黃牛」約苗手段多

記者在網絡平台上搜索「HPV疫苗預約」,發現大量代約廣告,代約、代搶的費用從幾百元到幾千元不等。疫苗「黃牛」的業務涵蓋全國各大城市,一些「黃牛」聲稱「預約完一個星期內隨時打」。

自行預約「一苗難求」,「黃牛」如何能約苗成功?

記者調查發現,一些「黃牛」團隊通過技術代搶的方式提高約苗的成功率。吳曉告訴記者,在約苗的過程中,「黃牛」發送近期放苗的醫院信息,確認打針地點後,在自己的終端設備登錄吳曉的賬號,通過運行外掛編程軟件進行代搶。

今年1月,江西警方通報南昌一名研究生劉某通過編寫計算機程序代碼,充當預約、代搶九價疫苗的「黃牛」,該程序代碼可以在醫院官網自動運行。劉某開價800元至1000元,在各大社交平台發佈有關疫苗「代搶」信息。劉某因涉嫌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罪已被採取刑事強制措施。

除了技術代搶以外,一些「黃牛」自稱有醫院「合作渠道」進行預約。記者以消費者的身份在「黃牛」處下單後成功約苗,在接種前夕接到自稱「醫院工作人員」的電話,告知記者接種醫院的地址。記者通過搜索發現,在該社區醫院公眾號顯示的官方預約渠道,九價HPV疫苗庫存狀態顯示為「缺苗」,且無法預約。

在某婦幼保健院完成接種的王菲菲告訴記者,自己預約近一年沒打上針,但給「黃牛」繳費後第二天就約上了第一針。在接種現場,此前與自己線上對接的「黃牛」搖身一變成了「醫院工作人員」,協助王菲菲進行挂號後便回到了醫院接診處繼續工作。

除了技術代搶、售賣內部疫苗以外,一些「黃牛」私運港苗,與醫療機構的護士合作攬客。據接種港苗的陳嘉敏介紹,「黃牛」在確定接種時間後提供接種醫院護士的聯繫方式,接種當天陳嘉敏到達指定醫院,護士拿着針劑幫其快速接種。「我的三針是在三家不同的醫院打的,整個過程都是偷偷摸摸的。」陳嘉敏說。

據了解,HPV疫苗有較嚴格的運輸溫度要求,這給私運港苗的有效性打上了問號。中山大學孫逸仙紀念醫院婦產科副教授姚婷婷表示,私運九價港苗難以判斷疫苗真假,有的可能無法起到預防作用,甚至會引發接種者過敏,存在較大風險。

A10-13版

統籌:楊存海 易福紅

采寫:南都記者 謝萌 覃仕林 綜合新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