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山關大捷,張愛萍狀告黃克誠見死不救,彭德懷大怒:下連隊餵豬

1935年2月,四渡赤水之二渡,遵義會議後的一場大戰,也是紅軍長征變被動與主動的轉折性戰役,遵義戰役

2月24日,林彪率紅1軍團攻佔遵義城北的桐梓。25日,紅3軍團向桐梓開進中,前衛紅13團抓獲幾名黔軍俘虜,得知婁山關僅有黔軍柏輝章部3個團,而杜肇華部1個旅在婁山關以南近3公里處的黑神廟,團長彭雪楓立即向彭德懷報告。

彭德懷向中革軍委(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紅軍最高領導和指揮機關)報告上述情況,提出以迅速動作殲滅此敵。幾乎同時,林彪也致電軍委,建議以主力在婁山關南消滅黔敵。

兩大主力軍團領導人不謀而合,中革軍委決心即定。

朱德致電彭、林:「一、三軍團應於26日迂迴攻擊婁山關,黑神廟之敵,堅決消滅之,並乘勝奪取遵義,以開赤化黔北的關鍵。全軍統歸彭德懷指揮。」

2月26日下午,紅軍攻克黔北第一要塞,遵義城的北大門,婁山雄關。

傍晚時分,如血的殘陽灑在婁山關上,毛澤東、周恩來、朱德、彭德懷相繼策馬登上婁山關。巍巍關口,舉目蒼山,漫天紅霞,毛澤東想起一個月前經過婁山關時醞釀的幾句新詞。

他再次跨上馬背,再續《憶秦娥·婁山關》:「西風烈,長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馬蹄聲碎,喇叭聲咽。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中國國家博物館藏油畫《婁山關》

忽有作戰參謀來報:「毛委員,吳奇偉兩個師正向遵義急進,前鋒已在刀把水渡過烏江。」

毛澤東從詩境中走了出來,說:「告訴彭德懷,務必先敵佔領遵義城,爾後迎戰吳奇偉!」

2月27日,紅軍佔領遵義。28日,紅軍在城南紅花崗、老鴉山殲滅吳奇偉59師、93師大部,並將敵趕到烏江以南,勝利結束了遵義戰役。

婁山關戰鬥與遵義戰役的勝利,使紅軍擺脫了被動地位,粉碎了蔣介石在川、滇、黔邊區全殲紅軍的企圖。

這是紅軍長征以來最大的一次勝利。

戰後,紅3軍團在鴨溪開戰評會,在婁山關戰鬥中負責西翼斷敵退路,在吳奇偉反攻遵義城時負責堅守遵義城南紅花崗高地,時任紅3軍團11團政委的張愛萍,拍案而起:「你黃克誠就是見死不救!」

彭德懷大怒:「怎麼回事?」

原來,奪取婁山關、佔領遵義城的戰鬥異常慘烈。紅3軍團犧牲很大,各個團均是向死而生。而彭德懷的親密戰友和助手,紅3軍團的參謀長鄧萍,也在攻城時犧牲了。

當時,張愛萍帶着參謀長藍國清,陪同鄧萍抵近前沿,三人隱蔽在距護城河50米遠一個小土坡的草叢裡,他們要尋找一條便於部隊向前運動的路線,以便夜幕降臨時發起總攻。

按作戰條令,這個距離比一線步兵班的衝擊發起陣地還要靠前,太冒險了。

張愛萍回憶:「軍團的命令是,一定要在拂曉前拿下遵義,因為天亮增援的敵人就可能趕到。」

也許擔心停留的時間過長,藍國清曾建議轉移,鄧萍沒有同意,因為這裡便於觀察。

誰也沒有想到的是,一個通信員從後面摸上來,要報告什麼情況,鄧萍交代了一句,那個小戰士就趁着薄暮飛身跑回。這一下,把他們三個給暴露了。那樣近的距離,一排子彈掃過來,慘劇就發生了。

張愛萍永遠都忘不了當時的場景,鄧萍把望遠鏡遞給身旁的張愛萍,吩咐道:「情況緊急,明天增援遵義的敵人就可能趕到……」話音未落,頭一歪,一下倒在了張愛萍的懷裡。

張愛萍曾痛苦地回憶:「他是替我而死。」

「那是九響棒棒(一種步槍,俗稱九響槍),從前額打進,後腦殼出來,血濺了我一身……他是黃埔六期的。」

張愛萍向彭德懷彙報這一噩耗時,內心非常痛苦,彭德懷比他還要痛苦,在電話里就罵開了:「你們這些豬狗養的,都給我去死光好了……」

電話那頭張愛萍一言不發,彭德懷冷靜下來,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句讓他終身難忘的話:「革命的路還長,你們都不要做無謂的犧牲啊!」

張愛萍

但實際上,更激烈的戰鬥卻是在破城之後。

在紅軍凌厲的攻勢下,戰鬥力原本不強的黔軍徹底垮了,8個團中7個被擊潰。黔軍魁首王家烈,帶着唯一一個建制相對完整的團逃出遵義城,和奉命增援的吳奇偉不期而遇。

當紅軍部隊正全力攻打遵義時,自黔西方向,向北追擊紅軍的敵第一縱隊主力吳奇偉部亦在向遵義急馳,他們企圖在紅軍破城前趕到。

兵貴神速,氣勢如虹的紅3軍團讓他們算盤落空了,吳奇偉部只好準備反攻遵義。

吳奇偉的第一縱隊共有4個師,是蔣介石親自授命長期尾追紅軍的部隊,仗着「追剿」數千里的氣焰,驕橫跋扈,不可一世。

不過,此刻馳援遵義的2個師,卻是紅軍手下的敗軍,2個師在江西都同紅軍打過仗,其中的59師,曾在第四次反「圍剿」中被紅軍全殲過,後來又重新拼湊起來。

這兩個師,一方面憑着優良的武器裝備,有些戰鬥力;另一方面又切身體會過紅軍的厲害,不無恐懼心理。

2月28日清晨,吳奇偉帶2個師抵遵義近郊,第93師已進入忠庄鋪,前鋒伸至距遵義南門僅2.5公里的洛江橋;第59師亦進至新站,正向忠庄鋪急進。

他們打算以第59師2個團和第93師1個團為主攻,經桃溪寺向遵義城南的紅花崗、老鴉山發動攻擊;另以黔軍部隊為配合,自忠庄鋪向北助攻,第93師主力和第59師1個團為預備隊,集結於忠庄鋪地區。

在追剿紅軍的過程中一直比較消極的吳奇偉,此時顯得頗為自信:中央軍2個主力師加上黔軍1個完整團,對付紅軍完全夠用。目前要做的,就是在遵義以南找個地方與他們決戰。

獲知敵人的態勢後,紅軍定下作戰計劃:

擅打硬仗的紅3軍團,堅守遵義城南的老鴉山和紅花崗一帶高地阻敵,與吳奇偉軍正面對抗。(紅花崗主峰1002米,老鴉山海拔1053米,兩山地形險要,是扼守遵義的南大門)

擅長運動戰的紅1軍團,出兵遵義東南,迂迴敵人身後,奔襲吳奇偉司令部所在地忠庄鋪,截斷敵人的後路,達一舉全殲之功效。

這一計劃的關鍵在於,紅3軍團能否在紅1軍團迂迴穿插到位之前守住陣地!

山地攻防戰純屬消耗戰,這是擅長游擊戰的紅軍最不願意打的,但此時卻又非打不可。

兩軍交戰,勇者勝!

28日上午,雙方正式接戰。

一開始,吳奇偉部便擺出猛打猛衝的態勢,一口氣奪得了紅花崗、老鴉山前幾座山頭。紅3軍團連忙組織反攻,也一口氣奪回了幾座山頭。不久,敵人又藉助精良的武器,充足的彈藥,組織兵力反撲,把紅軍逼迫下去;紅軍又組織反攻,再將幾座山頭的敵人趕了下去。如此拉鋸一般,雙方在山上山下反覆爭奪,戰鬥達到白熱化程度。

接近中午時分,兩軍相峙於紅花崗和老鴉山。吳奇偉讓王家烈的黔軍團守住川黔公路以東的幾個高地。至於公路以西,全歸吳奇偉率領的中央軍防禦。

吳奇偉部繼續反撲,首先對防守在老鴉山左翼的張愛萍紅11團發起攻擊。59師擔任主攻的兩個團在炮火的掩護下反覆向11團陣地衝鋒。

張愛萍回憶:「敵人從1個團增加到2個團,我們3個營都頂上來了,膠着在那裡,但後續的敵人還在源源不斷地上,我看光靠自己是不行了。黃克誠的10團(團長張宗遜,黃克誠任政委)守在老鴉山頂上,我跑上去要他配合從敵人側面出擊一下。黃不幹,說他的任務就是守衛老鴉山頂。我看說服不了他,只好又跑了回來。想不到的是,敵人看攻不動我們,就轉向攻擊老鴉山頂,10團頂不住退下來了。」

黃克誠

吳奇偉見一時難奏奇效,遂改變部署,以兩個團的兵力牽制紅花崗方向的紅軍,其餘部隊均集中於老鴉山。他們企圖先攻下老鴉山,再行擴展以獲全功。

如果說先前對紅花崗的攻擊帶有試探性質,那麼,中央軍對老鴉山的進攻則是全力以赴。和孱弱的黔軍不同,中央軍訓練有素,裝備精良,不僅擁有密集的炮火,還有飛機助戰。

固守老鴉山的紅10團承受了巨大的壓力。紅10團的官兵連續幾次打退了敵軍的進攻,但是中央軍的攻勢越來越猛,部分陣地已經被突破。

急紅了眼的團長張宗遜決定立即發動反擊。他讓政委黃克誠留在主陣地上,自己和參謀長鍾偉劍率部反衝鋒。

對於嚴重缺乏彈藥的紅軍來說,反衝鋒的主要武器只有刺刀。空前殘酷的肉搏戰中,身先士卒的鐘偉劍陣亡。

張宗遜右腿中彈,醫生為他取出彈頭,清除爛肉,總算保住了這條腿。這位黃埔五期的畢業生在漫長的軍旅生涯中曾多次負傷,這是傷勢最重的一次。

幾乎拼光了家底的紅10團不得不撤出陣地,紅軍面臨極為嚴峻的形勢。老鴉山主峰一丟,不但紅花崗陣地受到居高臨下的威脅,而且遵義城也是岌岌可危。

形勢很嚴峻,老鴉山一旦守不住,紅1軍團向敵軍兩側的迂迴包圍馬上失去了意義,軍委精心制定的作戰計劃將徹底泡湯,紅軍自突破婁山關以來的所有戰果都將前功盡棄。

雙方都知道失敗意味着什麼,無論進攻還是防守,都是決一死戰的態勢。短兵相接,山地肉搏,雙方的陣地來回失而復得。

這個時候,任何一方只要出現一絲一毫的動搖,就如岌岌可危的大堤,出現一絲小小的裂縫,瞬間兵敗如山倒。

戰局千鈞一髮!

彭德懷組織紅10團和11團發動反擊,兩次進攻兩次失敗。

危急時刻,陳賡、宋任窮的幹部團投入戰鬥。

有意思的是,幾乎同時,佔領老鴉山主峰之敵莫名其妙間轉入防禦。

原來,紅1軍團的奇兵奏效了。紅3軍團浴血的正面對抗,就是為了給紅1軍團留有充足的奇兵空間。

林彪率紅1軍團,已經從水師壩地區向敵人側後出擊,尖刀一般直插忠庄鋪的敵軍指揮部。

這是遵義戰役的關鍵一刀,一刀就是敵人心臟。

此時吳奇偉已經把大部力量投放在了攻堅戰上,縱隊指揮部周圍沒有剩下多少部隊。林彪這一刀,整得他實在是苦。吳奇偉只好帶着身邊少數人馬奪路而逃,並下令部隊後撤。

再看老鴉山這邊,佔據主峰之敵居高臨下看得清楚,發現其指揮部突然溜走,料想不妙,於是不敢大動,只得堅守。說是堅守,心志早已不堅。

紅3軍團全力反攻,浴血奮戰,終於奪回老鴉山主峰,鞏固了原有的陣地。

張愛萍回憶:「彭老總命令我們從左側攻上去奪回主峰,攻了兩次沒拿下來。這時陳賡的幹部團上來了,彭要我們配合再攻,又把彭雪楓的13團用上,要他統領12團,他們從側面,我們從正面,把敵人打下去了。我們一直追到鴨溪,1軍團追到刀把水,敵人把浮橋截斷,結果後面一個營當了俘虜,吳奇偉的兩個師就這樣被消滅掉了。」

被打垮的吳奇偉部,並非一觸即潰的烏合之眾,而是當年的北伐勁旅「鐵軍」第四軍殘留下來的部隊。吳奇偉後來升任第四軍軍長,1937年率部參加「八一三」淞滬會戰,在上海嘉定、羅店一帶前線,在大場與日軍浴血奮戰三晝夜,殲敵數千,吳奇偉也因此獲得了「抗日鐵軍之母」的稱號。

吳奇偉

不過,面對紅軍,吳奇偉的確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戰績。

吳奇偉與林彪當年同為鐵軍第12師的人。吳為12師34團團長,林為12師獨立團見習排長,一個粵軍前輩,一個黃埔後進,他們曾經一同在河南臨潁戰場對張作霖的奉軍奮勇作戰。

這一次,算是林彪給了「老長官」一個見面禮,吳奇偉帶過烏江兩個師,帶回來的只有一個團,在江邊大哭了一場。

《彭德懷自述》中說:「打吳奇偉軍的反攻,一、三軍團就完全是自動配合把敵打敗的。」

兩個主力軍團之所以能夠自動配合:首先,是中革軍委的放權;其次,出自彭德懷的敢於戰鬥;同樣,也來自林彪的善戰。

1947年,毛澤東轉戰陝北時,對他紅軍時期的左膀右臂評論道:「林彪打仗刁,狠;彭德懷打仗勇,韌。」

人皆有特點,但紅軍將領中,唯彭德懷,林彪在一起時,特點反差最大,二人原有的特點皆被對方特點襯托得更為鮮明。二人皆率領紅軍主力軍團,把握特點,便相得益彰。

戰鬥勝利了,該論功評獎了,也該秋後算賬了。對於黃克誠不支援自己,張愛萍耿耿於懷。

張愛萍曾經這樣自述:「幹什麼要別人喜歡?我這人干起事來,有時候是有些左傾、魯莽,只要想干好,不講究方式方法。」

他回憶:「我覺得黃克誠、張宗遜的戰術思想不對頭,依照我的想法不會損失那樣大。」

「我同黃、張相處是很好的,打仗總有勝敗,但這次是黃太固執了。」

「黃克誠就是見死不救。我才不管他是誰呢。」

……

弄清原委後的彭德懷很惱火,桌子一拍,把黃克誠、張宗遜撤了,一個下連隊,一個當伙夫。哈,餵豬去了。

而黃克誠將軍為什麼「見死不救」呢?他在回憶錄里曾解釋過這個問題:

「當時張宗遜團長已經帶着一隊人去出擊了,我留在山頭鎮守,怎麼能擅自離開?」

「而且林彪對我講,敵人其實已經撐不住了。」

……

也許是年代已久遠,記憶有些偏差;或許是兩人觀察問題的角度就不一樣。

不過,孰是孰非不重要了。那個年代,張愛萍和黃克誠將軍可以在彭德懷面前開誠布公地爭吵,並不因此影響他們的感情。

其實張一直把黃當成自己的兄長,對他向來是尊重和維護的,而黃也一直把張當做小弟,對他從來不乏器重和關心。

只是這個小弟,時常讓黃哭笑不得。

他們兩人在紅4師的時候其實就有過一段合作,當時黃克誠是師政委,張愛萍是師政治部主任,一個老謀深算,一個血氣方剛,確實是對很好的組合。

張愛萍晚年回憶起黃克誠時,常常會講到一個故事,那是紅軍剛過兩河口的時候,4師師部駐紮在苗寨里,當時白崇禧為了挑撥苗人與紅軍的關係,經常派人去搞破壞。一天半夜,師部忽然起火,黃克誠住的苗家小木樓濃煙滾滾。

張愛萍立刻組織營救,他回憶:「整個屋子濃煙滾滾,黃克誠這傢伙,還在那裡磨磨蹭蹭的。我急了,對警衛排長喝道,架起來,拖走!黃還在那找:『我的眼鏡!我的眼鏡!』」

張愛萍每次說到這個故事,總是一邊模仿,一邊大笑……

不久,黃克誠和張宗遜又恢復原職。

對於張愛萍的發難,黃克誠並不以為意,他凡事出以公心,推誠布公。

1941年9月,為加強新四軍第3師指揮機構,3師師長兼政委黃克誠提議把張愛萍調來當副師長:

「我考慮到自己的實際情況,體質弱,高度近視,這都是作為一個軍事指揮員的不利條件。而且我這個人偏于謹慎,選擇戰機時,對可能造成較大犧牲的作戰行動,有時果斷不足,這都是作為一個高級軍事指揮員在指揮大兵團作戰時的不利條件。」

而後來擔任新四軍第4師師長的張愛萍,在抗日戰場的最耀眼的表現,就是在第3師副師長的任上,這也證明黃克誠眼光的獨到之處。

1943年春,日軍在「掃蕩」淮海區之後,緊接着對鹽阜區實行更大規模的「掃蕩」。此次「掃蕩」,由日本中國派遣軍總司令部擬定戰役計劃,調集日軍第17師團、第35師團、第15師團之獨立12混成旅團1萬餘人及偽軍近1萬人,以海、空軍配合,於1943年2月中旬,對鹽阜區分進合擊,自北至南構成一個弧形大包圍圈,並以艦艇封鎖根據地沿海港口,在飛機掩護下,實行「梳篦式」的反覆搜索。

五百里加急:鬼子要對根據地發動大規模掃蕩!

華中局緊急會議。

會議由華中局書記饒漱石代表華中局黨委做出反掃蕩部署,他說:為了迎接空前的反掃蕩鬥爭,適應鬥爭的需要,決定:

一、新四軍軍部轉移到淮南2師去;

二、3師師部也準備跳出敵合圍部署之外;

三、堅持根據地內的反掃蕩鬥爭由3師副師長張愛萍統一指揮。根據地內的反掃蕩鬥爭,實行黨的一元化領導,由3師副師長張愛萍兼8旅旅長、政委、鹽阜地委書記、鹽阜軍分區司令員、政委,統一指揮8旅和7旅部分部隊。

四、團以上幹部每人準備一套便衣,黨校解散,女同志疏散到外地打埋伏(注:打埋伏就是隱蔽在老鄉家裡或轉移到敵占區去)

只准勝利,不準失敗!……

任務部署完了,輪到個人向組織表態了。

華中局的這個部署,其他人似乎沒什麼可說的,大家自然地把頭扭向坐在最後排的張愛萍了。整個根據地都交給這位責任重大的副師長了。

「我不幹! 」個性鮮明的張愛萍站起來,只說了這三個字就坐下了。

可以想像會場的情景。張愛萍回憶此時很是暢快:「他們全都啞了。」

陳毅老總趕緊出面打圓場,宣布休會。

……

說歸說,面對洶洶而來的強敵,臨危受命的張愛萍不辱使命,建功3師。黃克誠回憶:

為適應鬥爭需要,中共中央華中局和新四軍軍部於1942年底轉移到淮南路東地區。敵「掃蕩」開始時,我先率師部(區黨委機關)跳出敵包圍圈外。

我軍在第3師副師長兼第8旅旅長、鹽阜地委書記張愛萍統一指揮下,首先避敵鋒芒,採取內線與外線、分散與集中相結合的戰法,開展了反「掃蕩」鬥爭。在敵向我合圍時,我以一部主力沿途阻擊、襲擾,消耗、疲憊敵人,大部主力則轉至敵側後,尋機反擊。敵合擊扑空後,又實行分區「掃蕩」。

我各地區相對集中兵力,襲擊敵據點,予敵以沉重打擊。地方武裝和民兵則積極展開襲擾戰,陷敵於四處挨打的境地。

至3月中旬,敵被迫開始撤退,我軍即集中主力進行反擊,取得黃營子、單家港等戰鬥的勝利。旋即我軍轉入全面反擊,連克敵偽據點十餘處。我軍又乘勝收復濱海縣小尖子地區,攻克陳家港。

至4月中旬,歷時兩個月的鹽阜區反「掃蕩」勝利結束,共斃傷俘日偽軍1800餘,攻克敵偽據點30餘處,並爭取一批偽軍攜槍反正。

張愛萍指揮的這次反「掃蕩」鬥爭的勝利,大大改善了蘇北地區的戰略態勢,鼓舞了根據地軍民的鬥爭熱情,堅定了抗戰的勝利信心。

在晚年自述中,黃克誠對張愛萍及第3師的戰功仍然讚不絕口:

鹽阜區士紳在慰軍大會上,稱頌我軍「運用游擊戰術,不斷打擊敵人,時分時合,神出鬼沒,或攻或守,將卒用命,民族精神發揚無餘,民氣鼓勵,收效甚宏,於此足知中國之不會亡」。


阜寧縣國民黨書記長亦稱:「敵寇以泰山壓頂之兵力,『掃蕩』新四軍,新四軍能保全主力,已屬難能可貴。不料又大舉反擊,恢復陣地,足見抗戰必勝之前途。」


救國會領袖鄒韜奮先生目睹反「掃蕩」的勝利,喜不自勝,感慨地說:「新四軍與士紳朋友密切配合,能於生死之際互相信託,於敵偽高壓之下毫無背離,此乃中共統一戰線政策之偉大成功,絕非謊言,余不到敵後根據地,余亦不信能做到如此成功之地步。」

不過,能征善戰的張愛萍,為什麼在華中局會議上如此公然抗拒上級黨委的命令,這還了得!在他的軍事生涯中,過去沒有過,以後也再沒有過了。

奇怪的是,會上沒有人責怪他,大家都沉默着。

張愛萍回憶:「陳把我找出來說,你怎麼這樣講話的?我說,要我怎麼講?他們不是總都正確嗎?這次就要他們來指揮嘛!陳說,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吧。陳老總說話我當然是要聽的。於是,又復會。我說,打完了這仗,那幾頂帽子最好都給我收回去。哼!」

「形勢比我在皖東北時好得不知多了多少倍了。鬼子雖然多,但部隊已經鍛鍊出來了,根據地也建設起來了,敵人進入根據地,主動權完全在我們這邊,反掃蕩,我有信息。只是心裏有氣,平時怎麼講都不聽,好像天下太平,臨陣又這樣驚慌,什麼黨政軍一元化領導,平時那股威風勁都上哪裡去了?」

「就知道攬權!除了會整人,就是夸夸其談。」

「有些人是看誰的勢力大了,就巴結誰。今天,我就是要殺殺他的威風。」

……

張愛萍這次揚名之戰,在多年後的廬山會議上,竟然給黃克誠帶來不小的困擾。

關於3師在開闢華中根據地中所起的作用,對3師作戰的評價,長期以來,一直存在分歧。

華中局的一些同志看法是,皖東、皖北、皖東北根據地之打開,3師主力未參加,許多戰役,3師或是在次要方面配合作戰,或是沒有完成任務。

黃克誠不同意這種看法,在華中局會議上說,不是我右傾機會主義,而是軍部對反摩擦、反掃蕩作戰指導原則有問題。有的仗不宜打,有的仗是自衛反擊,有的仗是運動殲敵,不可一概而論……

這些分歧,一直延續到廬山會議上。黃克誠和彭德懷被打為反黨集團。在揭發批判的熱潮中,華中抗戰的老賬又被翻出來了。

除了重提黃克誠在作戰中一貫消極、右傾保守外。還提到了這次鹽阜地區反掃蕩,說黃是放棄指揮,退卻逃跑,化裝隱蔽。上綱上線,批判黃克誠在執行右傾機會主義的王明路線,是一個言行不一、不向黨交心的偽君子。

而據在3師工作過的許多同志回憶,黃克誠同志是掌握了反掃蕩的全局的,將作戰交由張愛萍副師長機斷指揮。在敵反掃蕩前,從最壞處準備,跳出敵包圍圈,以利前線指揮員放手指揮。而在整個反掃蕩過程中,黃並沒有離開過鹽阜地區。

張愛萍後來回憶:「工作中有不同認識是很正常的,把這些分歧帶入政治領域,是錯誤的,有害的。黨應該吸取這個教訓。」

頂着高壓,張愛萍在黃克誠廬山落難時保持着對他客觀的評價:「我永遠不會去做這種卑鄙的事情。」

大將黃克誠與上將張愛萍

黃克誠豈能不明白呢?他在《自述》中寫道:「會議調整了對策,集中了所有和我關係多的人,要求他們揭發我、批判我。為了避免包庇反黨分子之嫌, 許多人都要表現一下。也有幾個和我共事很久、了解我為人的同志,在會上一直沒有發言。這樣做是要擔風險的,連我都擔心他們會受連累。」

黃克誠性格溫和,低調沉默,但是眾所周知的是,這並不代表他是一個柔弱的人,相反,他的剛毅和堅韌遠遠超過了一般人。

「天下柔莫如水,及其結為冰,則堅不可犯。」用這句話來形容黃克誠大將,大概最合適不過了 。

廬山會議上,彭德懷受到批判,很多人迫於形勢,說了一些違心的話,但黃克誠堅決不落井下石,始終認為不應該批判彭德懷。最後連劉少奇、周恩來都出面勸他,但他始終不鬆口。

有人認為他跟彭德懷關係太密切,他說:「我和彭德懷言不及私,相待以誠,相爭以理,性格作風比較合得來,如此而已。」

「文革」中,專案組知道他當年受過華中局的嚴厲批評,想利用矛盾讓他揭發當時的領導人。

但黃克誠不為所動:「我沒有石頭,做不到落井下石,也絕不靠誣陷別人開脫自己。」

「我們是因工作中意見不同有過爭論,這在革命隊伍中是常有的事,我不知道,也不認為他們叛黨。」

……

愛因斯坦曾評價居里夫人:「第一流人物對於時代和歷史進程的意義,在其道德品質方面,也許比單純的才智成就還要大。」

美國未來學家丹尼爾·貝爾曾經這樣說過:「一代人為之艱苦奮鬥的事情在另一代人往往看得平淡無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