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文史漫筆】婉拒日本朋友邀看能劇《老松》

◆《日本華僑報》總主筆 蔣豐

或許是因為知道我曾在位於日本福岡的九州大學大學院留學的經歷,近日,一位身在福岡的日本朋友與我聯繫,說橫濱能樂堂將上演能劇《老松》,他負責購票,邀我去看看。

不能裝「高大上」,必須實事求是,儘管我旅日已經進入第36個年頭,也被一些網絡給戴上「評介日本第一人」的帽子,但我至今對日本獨有的舞台藝術——能劇啊、歌舞伎啊,可謂一竅不通。多少次裝模作樣想看看。不行,一看,它就成了日本版的「催眠曲」了。這個時候,我就會想起老一代旅日的「知日大家」廖承志先生等人,當著日本人說起能劇、歌舞伎都是一套一套的,讓日本人聽得目瞪口呆,難怪上個世紀70年代導師曾當著日本人介紹廖承志,說:「他到日本去,可以競選國會議員的。」

記得我上個世紀90年代初在九州大學大學院留學的時候,福岡一位當年曾在中國東北「就業」過的、名叫山田亮的老人與我多有來往。有一天,他熱情地開車帶我去距離福岡很近的太宰府天滿宮。他一路上滔滔不絕。那個時候,我日語實在不好,再加上他有濃重的「九州方言」,我頂多能夠聽懂20%左右。但是,他說的「菅原道真」這個詞彙,我聽明白了。因為前往福岡之前,我居住在東京「下町」地域的龜戶,那附近有一座天神神社,就供奉着這位被稱為日本「學問之神」的菅原道真。當時,我還很奇怪,東京供奉的「學問之神」怎麼跑到福岡太宰府來了呢?

菅原道真說起來在日本被譽為「學問之神」,甚至被稱為日本版的「孔子」,但是,日本學者永富明郎在《天神的細道 菅原道真紀行》(東洋圖書;2011年2第一版)中說關於菅原道真少年時代的史料,沒有一條是可信的。說白了,就是因為他出身低微嘛,把他稱為「草根學者」,最為貼切。

其後,我還去過太宰府天滿宮多次,因為那裡與位於東京龜戶的天神神社一樣,還是一個賞梅的好地方;那裡,還曾經是大唐時期日本「遣唐使」的回歸之地;那裡,還有許多與1894年中日甲午戰爭有關的遺迹。

話說回來,當年菅原道真大概「風華正茂」,出身雖低學問好,破例升任為「右大臣」。對呀,有「右大臣」,就會有「左大臣」,我現在終於悟出來了,這「右」與「左」不是為了對稱好看而安排的,實在是為了相互牽制而設置的。這邊,作為右大臣的菅原道真「書生意氣,揮斥方遒」,那邊的左大臣藤原時平卻在給他在天皇那裡進讒言,最後菅原道真是「禍從口出」,落得一個「太宰員外帥」的閑職,實際上就是被「流放」啦!

在我看來,菅原道真內心是脆弱的,情感是脆弱的,精神是脆弱的,能上不能下,被從京城「流放」到太宰府兩年後就撒手人寰了。那輛拉着他遺體緩緩而行的牛車,走到半途,無論如何都不肯前行了。送葬的人們以為這是菅原道真的心意,就把他埋葬在這裡,並且興建了一座「安樂寺」,與今天「安樂死」的發音非常接近。到了1868年明治維新以後,日本政府「廢佛毀釋」,「安樂寺」成為廢寺。而菅原道真落魄時一位老尼姑看着他食不果腹,送給他「插在年糕上梅枝」的「梅枝餅」反而流傳至今。吃起來,是甜的;想起來,是苦的……

多少年後,一位來自梅津、敬慕菅原道真的男人前往太宰府天滿宮,在宮內庭院里苦苦尋找曾與落魄、孤獨的菅原道真相伴的那松樹、那梅樹,從而讓後世演繹出能劇《老松》和《紅梅殿》……

對於我這樣年過花甲又加五的旅日中國人,說起松樹,熟悉的是現代革命京劇《沙家浜》中那「俺十八個傷病員就像那十八棵青松」;說起紅梅,熟悉的是歌劇《江姐》裏面的《紅梅頌》。於是,在異國他鄉,也不肯去看日本朋友推薦的能劇《老松》……(2024年2月9日,除夕,孤獨地寫於東京樂豐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