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勞模同志看着面善得很。」1956年12月26日下午三點,周總理在勞模代表隊伍前駐足,目光落在一位身着粗布棉襖的老者身上。正在看名單的毛主席聞言抬頭,忽而朗聲笑道:「這不是咱們的老班長嘛!」這句脫口而出的稱呼,勾起了二十年前長征路上的一段往事,更串聯起一位炊事員與共和國領袖跨越時代的革命情誼。
李開文的故事要從大別山的硝煙說起。1932年深秋,紅四方面軍轉移途中,這個安徽漢子背着竹製擔架在槍林彈雨中穿梭。時任擔架班長的他,右耳在蘄春戰役中被炮彈震聾,棉衣上永遠留着三個彈孔。那次負傷後轉崗炊事班,他倒覺得比從前更忙了。行軍鍋往肩上一扛,腰間別著半截鹽罐,走到哪裡都帶着煙火氣。炊事班戰士至今記得,過草地時他把最後一把青稞面分給傷員,自己嚼了三天草根。
長征途中有個細節最能見其性情。1935年臘月,部隊被困夾金山南麓,積雪壓塌了臨時灶台。李開文硬是用鐵鍬在山壁上鑿出個凹槽,將鐵鍋卡在石縫裡。寒風裹着雪粒子往臉上抽,他佝僂着背護住火種,棉襖後背結出冰殼。炊事員小張要替換他,卻被他推開:「你個娃娃骨頭嫩,凍壞了拿啥子燒飯?」這份倔強,倒與後來堅持回鄉務農的選擇一脈相承。
延安窯洞里的炊煙見證過別樣風景。毛主席伏案寫作時常錯過飯點,李開文就守着瓦罐煨紅燒肉。有次主席聞到香味出來,見他在院子里劈柴,打趣道:「老李啊,你這肉香比電報還催人。」不過玩笑歸玩笑,主席總叮囑「等大夥都能吃上再單獨做」。這話李開文記了半輩子,1949年進京前,他特意給主席捎去兩罈子腌辣椒,說是「等全國百姓都吃上肉了,再給您做正宗紅燒肉」。
建國後的選擇最見風骨。組織上安排他去天津當糖廠副廠長,這個大字不識幾個的老兵愣是搖頭:「糖水再甜,甜不過家鄉井水。」回到金寨當糧站站長那七年,他帶着六個職工管着全縣三分之二的存糧,賬目清爽得能照見人影。有次查庫發現少了半斤玉米,他頂着大雪挨家挨戶問,最後在糧倉牆角縫裡掃出二十八粒。鄉親們說「老站長眼裡容不得半粒沙」,這話傳到中南海,主席拍着桌子笑:「還是那個倔脾氣!」
勞模會上的重逢藏着暖心細節。當毛主席把軍大衣披在李開文肩上時,老班長摸着領口的絨毛直擺手:「使不得使不得。」主席卻按住他的手:「當年你給我蓋過棉被,今天該我還禮了。」這件帶着體溫的大衣,後來被李開文疊得方方正正,只在每年臘月二十三拿出來晒晒太陽——那天正是他給主席做最後一頓紅燒肉的日子。
金寨糧站的老賬簿里,至今夾着張泛黃的勞模證。糧站現任站長說,老站長退休那天把鑰匙交給繼任者,只說了一句:「秤杆子要平,心窩子要熱。」這話聽着平常,細想卻是用半輩子悟出的道理。就像他燒的紅燒肉,看着油亮亮一盆,底下墊着的,儘是蘿蔔白菜這些家常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