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周恩來重回延安，來到一破窯洞前，怒道：這裡的牌子呢？

1973年6月9日，一架執行外事任務的飛機突然停在了延安機場，人們驚喜地迎上前去，一開門竟然是大家日夜思念的周總理。

「周總理回來了！周總理回來了！」鄉親激動地奔走相告，聽到周總理三個字，老區人民紛紛停下手中的工作，跑來歡迎周總理。

原來，周總理是陪同越南勞動黨第一書記黎筍與總理范文同來延安了。

在當地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周恩來重回延安參觀，眾人來到一個破窯洞前，周恩來突然停止了腳步，神情憤怒地盯着窯洞的門口，大聲質問道：「這裡的牌子呢？」

聽到這話，工作人員面面相覷，半天沒人敢吭聲。

一向溫文爾雅的周恩來為什麼突然生氣？這塊「牌子」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圖|周總理

一、越南客人來了

此次越南客人來訪，不單單是為了敘舊，而是帶着要求來的。

越南希望中國可以給予更大的援助力度，張口就是81億元人民幣，聽到這話，周恩來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半晌後，周恩來才緩緩開口說道：「我們恐怕難以實現這個要求……」

當時的中國，情況也不容樂觀，基層還有許多老百姓吃不飽、穿不暖，自顧不暇的我們出於友好援助越南，已是十分艱難了。

最終，周恩來將援助金額定在了25億元，這與越南代表期望的相差實在太多了，黎筍和范文同一直不願意簽字，反覆與周恩來展開談判。

重病纏身的周恩來，只能強打精神應付難纏的越南代表，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終於說服越南代表簽字。

簽字結束後，按照慣例，中央會安排外國領導人去各地參觀，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周恩來決定帶着黎筍和范文同，回革命老區延安參觀，讓他們親眼看看，中國的老百姓還過着怎樣的生活。

時隔20年重回延安，周恩來有兩個目的，一個是想用實際行動告訴越南，中國實施的國際主義援助，是中國老百姓省吃儉用勒緊褲腰帶節省下來的，每一分錢都來之不易，即便金額不多，也承載着中國滿滿的誠意。

另一個則是周恩來想回去看看老區人民，從這一年年初開始，周恩來就多次因勞累過度被送往醫院。

三月的時候，周恩來做了紅血球增多手術，不到兩個月就因勞累過度尿液里再次出現了過多的紅血球，六月會見外賓的時候，竟然在衛生間靠着牆睡著了，我們的周總理，似乎一夜之間就蒼老了。

和越南代表談判的時候，周恩來讓服務員每隔10分鐘就送來熱毛巾，擦拭額頭提神。談判進行了一整晚，兩個服務員姑娘就擰了一晚上的毛巾，第二天早上一看，手都擰出了水泡。

神志模糊的周總理看到後，依舊堅持站起身來向兩位姑娘表示了感謝，見總理伸出手，兩個姑娘連忙彎腰鞠躬，她們擔心被細心的總理髮現滿是水泡的雙手。

會議結束後，周恩來找毛主席彙報工作，一進房間，毛主席便趕緊安排人扶着周恩來坐下，心疼地說道：「恩來，這種事就不要親自來了，讓外交部下邊的同志來說一聲就行了，你盡量少奔波，多休息！」

為了不讓毛主席擔心，一夜未睡的周總理強打精神，風趣地說道：「主席多心了，我又不是紙糊的，還能走得動。」

結束工作彙報後，周恩來動情地說道：「主席，我想回趟延安，看看當年幫助過我們的老鄉過得怎麼樣了，我自己也很想念延安。」

「那你的身體……」

「不要擔心我，我的身體我知道！」周恩來打斷了毛主席的話，見他已經下定了決心，毛主席沒有再勸，同意周恩來帶着越南代表返回延安。

圖|毛澤東和周恩來合影

二、重回老區延安

6月9日早晨10點，周恩來乘坐的飛機緩緩降落，當他出現在延安機場的那一刻，這個沉寂了多年的黃土山城瞬間沸騰了。

「周總理！周總理回來了！」

「周總理來看我們了！」

「周總理你好嗎？我們真想你啊！」

「……」

得知周總理回來，老區人民紛紛趕到機場迎接，大家簇擁在周總理身邊，不住向總理打招呼、問好，不少群眾激動得落下眼淚，見到如此情景，一旁的黎筍和范文同也被深深觸動，紅了眼眶。

見到老區人民的這一刻，病痛的折磨、身體的疲憊似乎一瞬間都煙消雲散了，周恩來興奮地與大家打招呼，一一與大家握手，警衛員擔心周恩來虛弱的身體承受不住這擁擠的人群，不住往後驅散人群。

周恩來見狀急忙阻攔，耐心說道：「沒關係，我也很想念他們！」

延安地委領導緊緊握住周恩來的手，雙眼通紅地說道：「周總理，我們天天盼您來，您今天可算來了！」

周恩來笑呵呵回應道：「今天我又回到家裡來了，真高興吶！」

是啊，回家了，周總理在這片荒涼貧瘠的土地上生死奮鬥13載，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傾注了深厚的感情。

圖|周恩來重回延安

來到延安後，周總理帶着越南客人去賓館進行了短暫的休息，隨後便趕往鳳凰山革命舊址參觀。

此時，延安老百姓都知道了周總理回來的消息，大家紛紛放下手頭的工作，走出家門，將鳳凰山外不到千米的馬路擠得水泄不通。

參觀結束後，周總理再次露面，人民激動地向總理致意，為了護送周總理安全離開，警衛員拼盡全力從擁擠的人群中開出一條道，周總理走在其中，頻頻和街道兩旁的群眾打招呼。

周恩來主動將黎筍和范文同拉到身前，對人民介紹道：「鄉親們，這是我們的好朋友，我們來自越南的朋友！」

聽到這話，大家紛紛高興地呼喊：「歡迎你們到中國來，歡迎你們到延安來！」

身處如此熱烈的氛圍中，黎筍和范文同也不禁被鄉親的情緒感染，紅着眼眶，不斷和群眾招手。

道路盡頭，停着幾輛吉普車，是專門護送周恩來、黎筍一行人的。

見周恩來坐上汽車，警衛員也不再阻攔激動的群眾，群眾一擁而上，緊緊圍在汽車周圍，汽車只能緩慢向前行駛。

當周恩來乘坐的汽車來到寶塔山下的南小河時，突然熄火了，老百姓發現周總理坐在車裡，連鞋子都來不及脫便一擁而上，齊心協力將車子從河裡抬了出來。

周總理感激地向大家表達謝意，不停與大家招手。

「擋車」是延安人民用來歡迎周總理、毛主席等中央領導的習慣。1945年毛主席從重慶返回延安的時候，延安人民就不斷擋在車子面前，歡迎毛主席平安歸來，時間一長，「擋車」就成了延安人民的「最高禮遇」。

中午的午餐，是地委和行署專門準備的，為了招待遠道而來的周總理，地委準備了豐盛的飯菜，周總理沒有動筷子，只吃了小米粥和蕎麥麵。

圖|周恩來在延安群眾中

眾人坐定後，周恩來看着桌上兩葷兩素的佳肴，不斷勸同行的同志多吃些，自己卻捨不得吃一口。

敬酒的時候，周恩來意味深長地對延安的幹部、群眾說道：「延安人民哺育了我們，使我們取得了全國性的勝利！可如今的延安還很落後，我們對不起延安人民吶！」

「不要這樣說，周總理，沒有你們，我們哪能過上今天的日子。」

「是啊，總理爺爺，我家現在還有肉吃呢！」一個小女孩奶聲奶氣地說道。

周總理慈祥地摸了摸小女孩的頭，高聲問道：「同志們，延安能不能做到三年變面貌，五年糧食翻一番？」

「能！保證完成任務！」地委書記許效民站起身來，帶領其餘同誌異口同聲說道。

「說得好！有志氣！」

說罷，周總理打開茅台酒，給在座的同志每人倒滿酒，然後高舉起酒杯，動情地說道：「為延安乾杯！等你們五年糧食翻一番，我再來延安！」

眾人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其實，總理確診患上膀胱癌後，醫生是不允許他喝酒的，但是為了尊重陝北老鄉的習俗，也為了激勵延安同志發揚革命戰爭年代的「拚命精神」，加快老區建設的步伐，總理不顧自己的身體，喝了好幾碗酒。

「周總理，快嘗嘗咱們延安的小米吧！」同志們端着一碗小米飯，送到了周恩來面前。

周總理笑着接過這碗飯，幾口就吃完了，然後豎起大拇指，誇讚道：「咱們延安的小米就是好吃！」

吃完小米飯後，總理見碗里還有幾粒米，便站起身來舀了一勺湯，涮着飯粒喝凈了。

當總理的飯碗放到桌上時，光滑得就像是剛洗過一般。

圖|周恩來

吃過飯後，眾人開始熱絡地聊天，周恩來不住打量四周，地委的同志問他是不是在找誰。

周恩來笑了笑，說道：「劉福江呢，他怎麼沒來？」

一旁的郝二爺聽到這話，連忙說道：「總理，劉福江已經去世兩年了。」

「世界上又少了一個好人啊！」周恩來嘆道。

這個劉福江和郝二爺都是周總理曾經的鄰居，總理一直惦記再見他們一面，沒想到劉福江已逝，再也無法相見了。

回答完周恩來的問題後，郝二爺又端起飯碗猛吃了起來，沒幾口就吃完了一碗飯，但還是一副沒吃飽的樣子。

周恩來見他不好意思去盛飯，笑着說道：「郝二爺，把碗給我吧，我給你再盛一碗。」

郝二爺害羞地紅了臉，將碗遞給了周恩來。

端着滿滿一碗飯，郝二爺高興地說道：「這米飯太香了，好幾年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飯了！」

聽到這話，周恩來心疼地皺起了眉，感嘆道：「戰爭年代我們尚且可以吃飽肚子，但是在和平年代，卻沒有飯吃，這是我的責任啊！」

吃過飯後，周總理與在座的眾人一一握手，因情緒太過激動，手掌握在一起時發出了「啪」的一聲，看起來就像是擊掌。

很快，這件事就傳開了，延安的老百姓都說，周總理制定了「三年變面貌，五年糧食翻一番」的指令，地委的領導還和總理「擊了掌」，咱們得說到做到啊！

在延安人民心裏，「擊了掌」就相當於一諾千金，無論如何也得完成總理布置的指標。

吃過飯後，客人都去午睡了，周總理卻一分鐘也沒有休息，將地委、行署的負責同志叫到自己房間談話。

「今年的莊稼好不好？老百姓吃不吃得飽？生活困難嗎？支延幹部有困難嗎……」

周恩來一口氣問了一堆問題，地委的領導人一一如實回答。

延安十四個縣裡，北邊七個縣還很貧困，群眾連玉米糊糊都吃不上，甚至連身像樣的衣服都沒有，一家五口人還蓋着一床被子……

聽着聽着，總理眼裡泛起了淚花，嘴唇也微微顫抖，慈祥的目光一一掃過地委的同志，滿眼都是愧疚。

彙報結束後，周總理重重嘆了口氣，回憶道：「1947年的時候，胡宗南20萬人馬圍攻延安，敵人到了寶塔山，距離我們不到20公里，飛機的炮彈都丟到了毛主席的窯洞前，主席才依依不捨地撤離。」

圖|毛主席轉戰陝北

「轉戰陝北的一年多時間裏，幾次遭遇危機，主席堅持不過黃河，始終和延安人民同命運、共患難。直到1948年，西北野戰軍即將收復延安，主席才東渡黃河，進入華北。」

「主席說，延安人民用小米養育了我們，我們怎能拋棄群眾，只顧自己轉移呢？」

聽到這話，幾個年輕同志忍不住嗚咽起來。

「現在，革命勝利20多年了，怎麼延安還是這樣窮？」

地委的同志深深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道：「政策實行起來出了偏差，老百姓院子里的南瓜、玉米都要被鏟掉……」

聽到這話，周恩來大吃一驚，嚴厲地說道：「怎麼可以這樣，不論是什麼政策，最終目的都是為了讓人民吃飽飯！這樣做怎麼對得起延安的父老鄉親……」

說完這話，周總理站起身來，深深朝在座的同志鞠了一躬，許效民連忙站起身來攙扶，周總理扶着他的胳膊，哽咽着說道：「延安人民過得不好，我有責任！我身為國務院總理，對不起你們啊！」

話音剛落，豆大的淚珠便從總理眼中滑落，一個個鐵骨錚錚的漢子見狀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談話結束後，周總理悄悄叫上工作人員開着一輛吉普車，不聲不響上了寶塔山。

「我在延安住了十幾年，卻從沒上過寶塔山，主席說，在這裡可以看到延安全景。」

寶塔山上起了風，黃沙伴隨狂風吹過周恩來憔悴的面龐，沙土打在臉上讓人睜不開眼，周恩來緊皺着眉頭看着眼前落後貧瘠的延安，感慨萬分地說道：「希望延安的同志恢復和發揚延安精神，加快步伐，將延安的建設迅速搞起來，讓老區人民過上好日子！」

圖|周恩來

三、這裡的牌子呢？

從寶塔山上下來後，周恩來又坐車去了棗園，棗園對總理來說有非常特殊的感情。

20多年前，他和毛澤東、朱德等中央領導人就住在棗園的一排窯洞里，大家在這裡生活、開會、處理黨政軍務，患難與共，領導中國人民走向了勝利的彼岸！

周恩來沿着棗園的一排窯洞緩緩走過，毛主席、朱德住過的窯洞被收拾得乾乾淨淨，門口掛着一塊牌子，寫着他們的名字和一些基礎資料，屋裡的陳設也和當年差不多，看到這熟悉的老地方，周恩來不禁又紅了眼眶。

走着走着，一個結滿蜘蛛網、雜草叢生的窯洞出現在眼前，周恩來見狀皺緊了眉頭，想要說些什麼又咽了下去。

講解員走到這座窯洞前，也裝作一副不知道的樣子，矇混了過去。

看到如此場景，周恩來總算是憋不住了，他指着空蕩蕩的窯洞門口，憤怒地質問道：「這裡的牌子呢？」

聽到這話，眾人面面相覷愣在原地，半天沒人敢說話。

周恩來立馬派人將延安革命紀念館的負責人叫來，嚴肅地說道：「為何紀念館裏只有毛主席、朱老總、陳雲和我的照片？你們這是對歷史的不負責！對工作的不認真！」

「還有這個，這是劉少奇同志當年住過的窯洞，你們這些同志都是怎麼調研的？為什麼不主動去了解歷史？為什麼沒有做到一視同仁？」

聽到這話，負責人被罵出了一身冷汗，半天答不上來。

周恩來重重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共產黨人，要尊重事實！」

這是一句開天闢地的話，要永遠回蕩在歷史的長廊中！

在周恩來的指示下，工作人員重新將劉少奇的牌子掛在了窯洞門口，雖然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背後的含義卻十分重要。

圖|棗園舊址

即便飽受病痛折磨，周恩來依舊秉持公正之心，儘力解決問題，保護更多人，聽到周總理的話，在場眾人對總理的愛戴之情也更為厚重了。

在棗園參觀了一圈後，周總理回去面見了黎筍，黎筍激動地將自己在延安的所見所聞所感悉數告訴周恩來，表示自己被延安人民的熱情和團結所深深感動。

總理感慨萬分地說道：「我這個總理不稱職啊，老區人民到現在還吃不飽飯，我有責任啊！」

聽到這話，黎筍和范文同都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也明白了此次延安之行的含義，援助越南25億元已經十分艱難了，81億元對此時的中國來說，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從黎筍這裡出來後，周恩來表示自己不住條件最好的延安賓館，反而跑到了普通的幹部招待所。

周總理有個習慣，那就是不管去哪視察工作，都要在回北京前將彙報整理好，這一折騰就到了深夜。

工作人員擔心周總理晚上沒吃好，便端來一碗清淡的小米粥，周恩來看着這碗小米粥，半天都喝不下去。

因為晚上吃飯的時候，周恩來邀請了幾個熟悉的老鄉來招待所敘舊，擔心他們沒吃飯，工作人員特意準備了小米飯。

吃飯的時候，老鄉狼吞虎咽，吃得很急，生怕吃不飽。

周總理坐在一旁看着他們，又一次落下了眼淚。

老鄉見總理哭了，趕緊放下筷子，着急詢問總理怎麼了，周總理用極其溫柔的聲音，回答道：「吃吧，吃吧，多吃點，要吃飽。」

周總理的延安之行，只有22小時，其中總理只休息了4個小時，跟隨總理出行的劉民立同志親眼目睹了總理忙碌的一天。

等晚上所有工作結束，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周總理與延安的同志一一握手告別，然後親自將大家送出了招待所。

走在隊伍最後的劉民立是最後一個離開的，他看到總理瘦弱疲憊的身軀靠在門框上，握手時總理的手心熱汗津津，曾經厚實堅定的雙手如今卻變得柔軟無力，看到這樣的總理，劉民立的心幾乎都要碎了。

6月10日上午，周總理陪同越南客人登上飛機，臨走時，總理依依不捨地對歡送人群說道：「等延安建設好了，我一定再來！」

圖|永遠的周總理

人們不知道，此時周總理的病已經很嚴重，他承諾等延安「三年變面貌，五年糧食翻一番」的時候就回來。

可是在三年後那個料峭的早晨，總理永遠離開了我們。

當周總理去世的消息傳到延安的那一刻，整個延安都籠罩在沉重的悲傷中，老區人民守在收音機前抱頭痛哭，每個人臉上都掛着陰霾，總理的那句「等延安建設好了，我一定再來」也成了永遠無法兌現的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