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馬戲團 | 文
為什麼鷹角要做個《泡姆泡姆》這樣的遊戲？這問題其實已經困擾我很久了，因為它看起來和鷹角的其他遊戲，風格相差十萬八千里。
上周，在《泡姆泡姆》發售前，我去鷹角試玩了一天。試玩氛圍讓我有種好笑的割裂感，因為鷹角的裝修在我看來真有種「這片大地」的質感，像穿越到了方舟的宿舍，讓我自動開啟危機合約模式，脊背本能地挺直3度進入羅德島體態。
但是呢？《泡姆泡姆》卻是一款非常明亮歡樂的遊戲，音樂輕快，色彩繽紛。它給我的感覺，就像是開發這遊戲的人，平時買衣服都不會選深色，甚至襪子都不穿對稱的。
我覺得《泡姆泡姆》的整體藝術風格，可能屬於目前國產游戲裏，最明亮愉悅的那檔。游戲裏似乎沒什麼是真正嚴肅的，而且它很純粹，不需要你研究劇情內涵或競速排名，只用和朋友一起坐下來玩即可。
《泡姆泡姆》現在已經發售了，首發pc，是買斷制。我估計關注的朋友們早就知道了，這是一款多人合作的遊戲，融合了解密+彈幕射擊+平台跳躍等元素，當然，最重要的遊戲機制是「消消樂」——角色可以射擊各種顏色的彈丸，這些彈丸與場景或敵人身上的多個同色彈丸相交，便會消失。
遊戲的主要模式，是雙人合作通關的故事模式。這模式下，每個玩家都能切換兩種不同的顏色，並且會在新手期結束後，獲取四種不同道具。遊戲的目標，就是通關關卡，並幹掉路上遇到的敵人。
舉例來說，a玩家可以切換綠與黃，b玩家可以切換紅與藍。那在關卡中，就會出現這種設計：a玩家需要切成黃色，站在黃色史萊姆中（只有與史萊姆同色才不會受傷），舉起道具板托起b玩家，而b玩家則要根據敵人身上的綵球，來不斷換色攻擊。
而遊戲的戰鬥，也和色彩+三消的機制緊密結合。敵人有小怪、精英怪和boss，它們都是有顏色的。比如，你初期會遇到一個身體由各種綵球組成的怪物，要打敗它，就必須用對應顏色的子彈，去打它身上的綵球，三個同色綵球黏在一起，就會消失；所以怪物的四肢是可以被切斷的，而如果四肢+頭部+軀幹全消失，敵人就無了。
有趣的是，假如你故意把不同色的球排在一起，還真能把boss的身體變得越來越大，直至解鎖一個成就。
當然了，以上描述，只是最基礎的設計。在接下來的流程里，《泡姆泡姆》會持續變得花哨、複雜，不斷加入新玩法和創意。而且，這遊戲的內容可不少，20小時流程應該是沒跑了。
某個突然切成橫版的關卡
比如後期，有一關的主題是彈珠。你和朋友，就得把角色變成圓球炸彈，但不是為了炸東西，而是讓兩個角色，進入各種盒子迷宮，配合解開各種巧妙的機關，就像那種鋼珠迷宮玩具一樣。
游戲裏，怪物種類不少，有的需要你把其身上的盔甲掀開，有的則需要你用盾彈反。而且游戲裏有四個大型boss，它們氣勢十足，攻擊方式多變，絕對不會讓很多玩家填「非常簡單」，至少，讓我和另外一位媒體朋友死出了感情。
其中一個boss，是一條彩色泡姆組成的巨龍。這場boss戰的後半段是在空中進行的，兩個玩家要乘坐飛機（飛機怎麼還玩了個阿基拉的梗？！），在空中一邊躲避攻擊追龍，一邊消除其身體。
史上最傻阿基拉模仿
還有個boss，軀體是一面巨大的顯示屏，它長着雙手，會用各種招式招待玩家：漫天的彈幕、砸地的連續衝擊波、一排排會翻轉的彈幕牆……
最有意思的是，要幹掉這boss，你得在它被打暈時，完成其屏幕上出現的消消樂遊戲，每消除一次，血就扣一點。到後半段，還得一個人玩消消樂，另一個人為其舉盾擋彈幕，並在消消樂陷入僵局時，雙人切換。
所以《泡姆泡姆》的每場boss戰，我覺得都有設計亮點，不論從氣勢上、場景上，乃至設計和難度上，這些boss戰都會給人一種「夠格」的味道。
此外，遊戲還有三四人合作的派對關卡，以及可玩性很高的內置小遊戲。
總之，和demo時的狀態相比，《泡姆泡姆》在內容量和設計感上，都給了我驚喜，場景和角色的精細程度也提升了不少。而且，它讓我產生了一個疑問，那就是：鷹角的這新遊戲，為什麼在各方面，都好像在搞之前沒做過的東西呢？
以至於，我甚至有了一種，「鷹角在和自己對着干」的感受。
你看，首先是劇情和世界觀。比如《明日方舟》採用了宏大嚴肅的世界觀，且對劇情很重視，不僅文本量十足，敘事主題也很成熟，這一點我們之前已經聊過很多次了。
但《泡姆泡姆》的世界觀，真就非常輕鬆，特別簡約主義，有種戲謔的卡通萌感。
你看我剛才總說什麼「綵球」，實際上，這些綵球都是一種叫泡姆的生物，它們能展現出各種形態。而這遊戲的劇情，就是世界被泡姆入侵了，至於你，變色勇士，必須去打敗泡姆，拯救世界！
完全沒有什麼高深複雜的設定，可效果又很好。因為它讓你不需要把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而是和那些經典的家庭派對遊戲一樣，和朋友坐下來，家庭，派對，就夠了。
在游戲裏，你可以解救許多「元寶」角色，以獲取獎勵。而每次你把它們救出來後，還能開槍打它們，拿到額外獎勵——這設定有什麼深意嗎？完全沒有，但它就是有種古怪的派對搞笑感，像是損友之間會幹的事。
然後，遊戲畫風的區別一目了然。我認為，鷹角的設計水準，是毋需質疑的，不論從人設還是服設上，他們都能做出讓玩家着迷，且有市場說服力的角色。
而且，鷹角的風格不是固化的，他們明顯在不斷往二次元的主體風格里，加入各種文化的「圈外元素」，形成新穎且有自身特色的風格。換句話說，鷹角對自己這套美術風格，應該信手拈來才對，而且這套風格本身也能適應各種場景。
結果在《泡姆泡姆》中，他們卻走了個截然不同的路子。《泡姆泡姆》完全不是二次元風格的，而是另一種偏美式合家歡卡通的審美體系。
就連角色衣服的風格也不同，現在大家的衣服還是很潮，但鷹角過去游戲裏，最主要的機能風服飾，在《泡姆泡姆》中佔比很少，現在的角色服飾，要相對日常很多。
遊戲模式更是不一樣，《泡姆泡姆》是純粹的多人遊戲，對合作的要求還不低，玩家得認真溝通，一些地方還需要玩家在操作上有較高的協同性。
可鷹角過去的遊戲，主打的都是單人體驗，雙人合作的模式只佔極少數。
和遊戲模式綁定的，是社交屬性。我覺得鷹角的遊戲，其實有很強的社交感，但這社交感不是遊戲內的，而是源自玩家自己龐大的社群。
光看遊戲內的情況，鷹角過往的遊戲其實很輕社交，基本就是加加好友，然後隔着賽博河水相望。
可《泡姆泡姆》不同，它是個純正的社交遊戲，不僅需要多人配合，還需要大家一起研究關卡，一起開麥討論，一起倒數來尋找配合時機。在戰鬥中，更是需要互相保護對方，關注對方的狀態……
而且，遊戲不僅有友傷，甚至還能喜聞樂見地拿走對方的血條。
所以它是個破冰能力極強的遊戲，能把四個波奇打成結束樂隊。當時試玩時，我和另外三個媒體朋友本不認識，但在三小時的派對模式後，一種男人和男人和男人和男人之間的情愫，開始在空氣中蔓延。
這遊戲，擺明了就是讓玩家交朋友，和朋友一起玩的。
最後，我甚至覺得遊戲難度也不鷹角了。鷹角過去的遊戲，難起來可不一般，面對天災，我經常舉手投降。最近方舟的新高難活動，攻略視頻在b站已經突破千萬播放，其潛台詞不言而喻。
然而《泡姆泡姆》不是，它雖然也有挑戰性，但又非常憐憫。因為遊戲不僅可以去掉友軍傷害，還能開彈道追蹤，甚至連無敵都能在設置里打開。
我在此感謝鷹角的慈悲。
所以你看，《泡姆泡姆》真就是個，各方面都在和鷹角過去的經驗對着乾的遊戲。就好像過去沒有做過什麼，《泡姆泡姆》就偏要去做，而且還做好了。
可是吧，我玩了一段時間後，又發現了更有趣的事：當你把所有這些不同點全列出來後，又會在所有的不同里，看到鷹角慣用的行事風格。
世界觀確實輕鬆可愛，但湊近看，又能看到許多設計細膩的地方。比如游戲裏，每張圖都在不同的環境里：冰原、沙漠、海洋……而不同環境里的泡姆，造型是不同的，有些帶刺，有些有硬殼，那些藏在盔甲里的，似乎格外美味軟。
游戲裏，你需要幫「元寶們」搭建火箭，這個火箭的進度，基本代表遊戲的完成度。而在每個階段，這個火箭搭建的模型都有變化。
所以看久了，我還是能看出這遊戲的開發方，是那個喜歡琢磨細節的鷹角。而且其整體藝術風格很和諧，一看就是老經驗搞出來的。
至於畫風，確實不是二次元了，但人物又有種相似的魅力。譬如當時我的同伴，竟然能在10秒之內，捏出一個超像能天使的角色，也許這就是愛吧。
最重要的是，正式版里，角色的服裝水準，對demo版簡直是碾壓，可以輕鬆看出：沒錯，這確實是鷹角的服裝設計水準。
說實話，當初demo里，角色的衣服讓我毫無興緻，像實驗人員在兼職拯救世界。但現在的服裝賞心悅目，風格從街頭、休閑、朋克搖滾，到蒸汽朋克，契合各種審美，至少我很願意在現實世界買這些衣服。
「好多衣服」dlc服裝
這一點其實至關重要，因為遊戲關卡雖然主體是一本道設計，但裏面藏着各種隱藏收集點，都是些有趣的小關卡。有些還很有創意：不劇透，不過，遊戲竟然是藏在塗鴉，甚至npc的動作里的。
在demo里，我對隱藏挑戰毫無興趣，因為給的獎勵沒意思。但正式版不同，因為服裝好看太多了，而解鎖服裝又需要遊戲貨幣，這就讓我有了充分的動力去做隱藏關，因為它們就是我在下一關穿新衣服的資本，而誰都知道，通關和拯救世界，沒有換裝重要。
另外，雖然之前說，《泡姆泡姆》有彈幕射擊和平台跳躍、消消樂等元素，但遊戲的解密要素還是很重。且很多關卡的巧妙設計，讓人有種「果然是鷹角」的感觸。
游戲裏，派對模式可以三人或四人遊玩，這模式很有意思，內容還不少。派對模式一共有18大關，每個大關里有數小關，且這些關卡是全新的，不是讓三四個人去玩兩人模式的關卡。
每個派對關卡都有自己的主題，比如有的，是讓玩家們想辦法配合觸發機關來搭橋，讓一隻兔子（鷹角怎麼這麼喜歡兔子？）順利從起點走到終點。
還有的，是幾個玩家在一個移動平台上，每人控制一個方向，避開各種機關，並開盾阻擋激光，最終到達終點。
這些關卡，真的莫名讓我有種在打《明日方舟》的感覺。一方面是它們的設計感和解密味，另一方面，則是其明顯的主題性，就像方舟里，每次活動都有一種新的關卡機製作為核心一樣。
而且就像是方舟，許多地方的通關方式不是唯一的。你可以用一些很邪門的方式過關，所以當初demo出來時，就有人調侃說，這遊戲自帶兩種難度，一種是休閑的正常通關；另一種，則是高難的邪門通關——像極了我在方舟里，用推拉幹員把敵人在岩漿上磨掉血的樣子。
最後一定得提的，還有游戲裏內置的四個小遊戲，分別是一款彈幕飛機射擊、一款特魔性的排球對戰、一款有點像五子棋，但完全不同的佔地塊三子棋；以及我最喜歡的小遊戲——操控兩架飛機保衛屏幕中央的地球，擋住飛來的各種彩色隕石。
為什麼我覺得這些小遊戲很有鷹角的味道？因為除了那個過於魔性的排球外，每個遊戲，都在緊密和「變色，然後同色相消」這個遊戲主體的核心概念結合。所以它們玩起來，都像主體遊戲的衍生，並非完全脫節的。
仔細想想，這不就是《明日方舟》的設計思維？方舟也有各種模式：肉鴿、生存、合作、斗蛐蛐……而它們全都會和遊戲主體的核心玩法相連——塔防。
你在方舟里，會玩到各種體驗截然不同的模式，而它們都是塔防。《泡姆泡姆》也是如此，它的派對模式、雙人關卡和小遊戲，全都有一個「變色、三消，以及彈幕」的設計內核。
所以我認為，這遊戲玩久了，就是隱約有種鷹角的味道。
但是為什麼《泡姆泡姆》，要走這麼一條看似與鷹角的成功模式，以及製作經驗對立的路呢？
我也想過很多回答，比如鷹角在為某個項目（大的要來了？！）鋪路，在擴寬市場，等等等等。但現在我反而懷疑，真正的答案沒準是——鷹角自己也沒想那麼多。
玩家經常有句調侃：角是自由的。因為他們會在各種地方，做出反慣性的決定，就像幾次《明日方舟》周年慶活動的選題。就似乎他們會覺得什麼東西好玩，什麼東西有意思，就去做，不會徹底被商業思維左右。
這可能也是為什麼，我從沒感覺方舟的劇情和人物塑造，有模板化的問題，遊戲也一直在引入新的活動模式。而從《泡姆泡姆》的質量和體量看，鷹角顯然也不是在隨便搞個玩票小遊戲，它的製作一定付出了很多心血。
所以我開始思考：為什麼我要問這麼一個問題呢？難道我已經被經驗給pua了，默認一家大公司做的遊戲，只能是同一種味道嗎？
如今，有很多被詬病不斷複製自己，只會生產同質遊戲的大公司。但實際上你去看它們黃金時代的歷史，會發現，曾經它們也是極為自由的，敢嘗試各種新奇古怪的遊戲，讓人感嘆「啊，這竟然是***以前的遊戲嗎？」
在它們最自由的時期，它們也是改變遊戲的先鋒。我覺得，這種「不想那麼多」的行事風格，對遊戲公司來說，或許也是一種生命力的體現。
所以，可能確實不需要去琢磨《泡姆泡姆》的風格背後有什麼更複雜的意義，因為它最大的意義就是：當一家遊戲公司，還敢「對着自己干」時，它就是年輕，還依舊活着的。
做遊戲這種事，自然得讓心態年輕，依舊活着的人來才行，對吧？
-end-
-
-
-
-
-
-
-
-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