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萌第一次接觸成人世界的隱秘角落,是在兒童電話手錶上。
那一年,她13歲,初二。暑假的一個夜晚,她被好友拉進一個陌生的群聊。她在這裡發現了許多超出她認知的內容:低俗的玩笑、輪番發佈的身體裸露照片。
一個男孩向劉萌發出了好友請求。劉萌用母親的手機通過了請求。剛加上好友,對方就發來「表白」:「我喜歡你,你可以和我談戀愛嗎?」
劉萌的經歷並非孤例。作為避免過早使用手機的替代品,兒童電話手錶幾乎成為中小學生必備的社交工具。大約每3個孩子中就有1個擁有兒童電話手錶。
然而,這塊小小的屏幕,早已在通話、定位功能之外延展出複雜的生態。近幾年,部分品牌手錶因社交功能過於繁雜、內容審核缺位,屢遭家長投訴:他們想要一個更「純凈」的通訊工具。
但在上海師範大學心理學院院長、上海學校心理健康教育專家指導委員會委員蔡丹看來,問題的另一面或許更為尖銳:對比傳統弄堂里成群結隊的玩耍,當代兒童正深陷現實社交的「荒漠」。當孩子一頭扎進手錶的虛擬社交圈難以自拔,這如同身體發出的「警報」,往往指向他們在現實世界中缺失的成就感和歸屬感。
尤其,當電話手錶撞上性意識萌動、社交渴求強烈卻又極易迷失的青春期,它便將家庭教育的難題推向了更深處。
成為「剛需」
很長一段時間裏,「交朋友」這件事,對劉萌來說很困難。
和人打招呼時,她形容自己像個「機械人」,憋了半天只能緩慢地吐出「你——好——」。她難以用言語表達內心的感受。如果有人主動和她說話,她會感到緊張,甚至尖叫或用頭撞牆。
讀小學時,她是同學眼中不合群的「怪物」,經常受到言語或肢體攻擊。然而,她嘗試向老師反映情況時,說話的語氣又總是很平淡,老師便以為這是同學間的小打小鬧,只是口頭警告。
直到初二,這些「奇怪」的現象才得到解釋:劉萌被確診為阿斯伯格綜合征,一種與孤獨症類似的社會交往障礙。
為了合群,劉萌做過許多努力。五年級時,班裡很多同學都會用電話手錶「碰一碰」加好友,這一功能僅限於同一品牌的手錶。
「就像兩隻小動物觸碰鼻子,確認彼此的氣味,增進信任和感情。」父親劉冰曾這樣形容。
劉萌很羨慕,向父母提出想擁有一塊電話手錶。母親王婷認為手錶的定位功能可以保障女兒的安全,答應了。
但王婷並未想到,電話手錶會為女兒打開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門。
某品牌電話手錶「碰一碰」加好友的界面。受訪者供圖
劉萌發現,她進入了一個微型的網絡世界——「手錶圈」。同齡人圍繞動漫、追星、體育、繪畫、配音等愛好建立群聊互動,這種線上社交被稱為「混圈」。參與者大多在11歲到15歲之間,高中生極少。
與qq空間、微信朋友圈類似,電話手錶的用戶可以在好友圈發佈動態,收穫其他好友的點贊或評論。劉萌有一位好友的動態總有70到80個贊,這意味着好友在圈內的知名度很高,可以算得上「大佬」。
這讓劉萌感到羨慕,她也想成為「大佬」。於是,她開始頻繁出現在多個聊天群里,主動和陌生人聊天,話題包括家庭情況、興趣愛好和個人經歷。她把聊天當成「做題」,經常耗費一個多小時只為編輯一條消息或動態。
努力似乎得到了「回報」:她的好友數量逐漸累積到幾十個,動態可以輕鬆獲得幾十個點贊。
劉萌的一條好友圈動態收到127個贊。受訪者供圖
「我好餓」「我到家了」「我好累」「我好難過」……她開始在好友圈裡肆意表達,碰到任何事情都會隨手發動態,一天最多能發二三十條。
好友也會很快評論她的動態,在她不開心時安慰她。「這讓我感到很被尊重,被看見。」儘管她與父母無話不聊,但仍然渴望與同齡人之間的情感鏈接。
與劉萌父母一樣,陳嫻也是考慮到定位功能比較實用,才答應了二年級女兒購買電話手錶的請求。
「每次帶孩子出去玩,碰到別的小朋友,用手錶碰一碰,就能迅速拉攏關係」,在陳嫻看來,如今電話手錶相當於兒童們的社交工具。「沒有它,孩子交不到朋友。」
陳嫻女兒的小學禁止戴錶入校,使用主要在周末興趣班及節假日。按照陳嫻的規劃,女兒上高中後才能使用手機。
但陳嫻不知道的是,如今電話手錶的功能已十分強大,和手機沒有太大差別了。
情感寄託
初三時,玩電話手錶成為劉萌唯一的情感寄託。那年寒假,她的電話手錶品牌推出類似qq照片牆的「主頁」功能,成為孩子們「集贊」的「主戰場」。
用戶可以互相給好友主頁點贊,每人每天最多能給一個好友點20個贊,每人每天收穫點贊量上限為3000個。為了儘可能多地集贊,劉萌的好友數量接近上限150人。
劉萌在電話手錶上的好友人數。受訪者供圖
與成人社會類似,「手錶圈」自有其運行規則。主頁的點贊量成為圈內唯一且最重要的衡量標準,就像成人社會的金錢與權力,直接決定了一個人在圈內的知名度和地位。
「在我還是『小透明』的時候,我在一個群里問了一句,大家要不要玩真心話大冒險,就有幾個人罵我,還把我踢出群。」當時劉萌的主頁點贊量比較低,天然處於弱勢。「主頁點贊高的人有聲望,點贊低的人找別人說話,都沒人搭理。」
剛進圈的劉萌很快習得了這套「叢林法則」。她認為必須要把主頁的點贊量刷高,才會有人願意和她聊天。
在繁忙的初三階段,劉萌抓住一切碎片時間給好友點贊,換取回贊。據她估算,每天給140多名好友每人點20個贊,總共需要一個半小時。
「很多人會卡着零點——主頁點贊刷新的時候,或者早上定個五點的鬧鐘,早起點主頁,每天都要這樣。」劉萌說,她還算不上對主頁特別「上心」的人。
主頁的高點贊量只是一張「入場券」,「混圈」還需要精心維護人際關係。劉萌缺乏社交技巧,常常加上好友後,就「拷問」對方几歲、來自哪裡、父母做什麼工作,導致冷場。
多次失敗後,劉萌琢磨出一套方法:觀察和模仿其他人的聊天話術、對着空氣練習開玩笑的語氣、把自己的經歷編成聊天素材、和自己對話練習拋梗和接梗。她常在吃飯和走路時自說自話,招來路人詫異的眼光。
為了給主頁集贊,「混圈」的人還需要「擴列」,即擴充列表中的好友數量,互相給主頁點贊。擴列也講究「門當戶對」,只有主頁點贊量相當的人才會「互擴」。因此,劉萌會拒絕手錶等級在21級以下的人的好友申請,因為他們最多只能給每個好友點10個贊,21級以上可以點20個贊。
當時,她並不理解這套「混圈」的邏輯,只是盲目跟從。隨着技巧漸熟,2022年4月,她的主頁點贊量突破了10萬。
「當時排得上全網前五。」劉萌清楚地記得,那段時間很多人主動加她好友,給她點贊和評論,誇她「可愛」「漂亮」,向她表白。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受到那麼多同齡人的簇擁和追捧。
目前,劉萌電話手錶上的主頁點贊量超過100萬。受訪者供圖
家長的難題
在「手錶圈」里,成人世界的多個面向也在同步展開。
確立情侶關係變得簡單。有人扮演「紅娘」,在好友圈發「相親帖」,如「男12~13歲,要求女11~12歲,聲音好聽,長得不錯,可以爆照」。
在被好友拉進的第一個群聊里,劉萌交到了男朋友。當時,這位男生主動加她好友後,發了一張鎖骨的特寫照片,要求她也發照片。後來,她看到他和其他人會在群里發表露骨的言論、發私密部位照片和帶有性暗示的表情包。她聽說,還有的群會讓女生輪流發裸照,男生則贈以電話手錶積分作為「打賞」。
震驚之餘,她又感到興奮和好奇。「青春期的時候,我對這些沒有概念,以為說這些話,就會很受歡迎。現在回想起來,我覺得難以置信。」由於母親給她的手錶開啟了睡眠模式,她在晚上11點後無法參與群聊,只能默默旁觀。
王婷知道女兒在電話手錶上的一切活動。劉萌將父母視為現實生活中最親近的朋友,無話不談。
當王婷得知女兒的網戀男友要求她拍攝私密部位的照片時,一向支持女兒上網社交的她,態度變得嚴肅起來。她和女兒強調,不能暴露自己的隱私部位,並給她報名了性教育夏令營。
後來,該男生在與劉萌的一次視頻中,暴露自己的私密部位,並要求劉萌也這麼做。劉萌沒有讓步,兩人最終分手。
「手錶圈」給劉萌帶來的影響遠不止於此。
女兒中考前三個月,王婷收到了學校老師發來的一段視頻——女兒在上課時突然躺到地上打滾,衝出教室。老師建議劉萌休學。
受到阿斯伯格綜合征和學業壓力等因素的影響,劉萌的情緒波動變得越來越大,出現嚴重的抑鬱情緒,必須服用精神類藥物。
王婷清楚,女兒的反常行為與「手錶圈」關係很大,但她並未制止女兒使用手錶。
王婷很早就察覺到女兒有些「奇怪」:小時候,劉萌總是把衣服弄得很臟,書包里的東西也亂成一團,還會為了引起他人注意,把手塗滿口水後在作業本上亂拍,把口水濺到別人身上。
拋開這些,女兒的學習成績一直都很好,老師都誇她聰明、善良。因此,王婷和丈夫一開始將這些無法解釋的行為歸咎於女兒「不學好」,並動手打她。
後來,女兒五年級時出現了軀體化癥狀,一到學校就胃痛嘔吐。她帶女兒去醫院腸胃科檢查無果後,意識到她可能存在心理問題。於是,王婷定期帶女兒看心理醫生,才得知女兒出現的情緒問題,是阿斯伯格綜合征的連鎖反應。
當女兒初三出現嚴重的抑鬱情緒時,王婷夫婦以及心理諮詢師一致認為,手錶社交對劉萌來說,是一種強「刺激」。
電話手錶為社交困難的女兒打開了一道「門」。女兒經歷了很多「第一次」——第一次被男生表白、第一次談戀愛、第一次和女生成為閨蜜。「這對她來說是從來沒有過的,她會覺得網友們說的話都是真心的,不會知道這只是一種社交話術。所以她會感覺欣喜若狂。」王婷說。
禁,還是不禁
同樣是母親的陳嫻,也曾為女兒的手錶社交擔心過。
一個周六的上午,陳嫻開車送女兒去興趣班。路上,女兒手錶群聊里突然跳出一個消息:「大家一起死亡吧!」
在二年級女兒的認知里,這屬於「不文明的話」。「為什麼會有人發這種消息?」女兒感到費解。
那一瞬間,陳嫻的大腦一片空白。她曾聽聞中小學生群體間有關「自殺群」的新聞,但沒想過女兒也會遇上。她立馬拿過女兒的手錶拍照取證,要求女兒退群。
陳嫻女兒手錶聊天群收到的消息。受訪者供圖
一路上,陳嫻沒收了女兒的手錶,並了解到,女兒是被興趣班裡一名四年級的同學拉進群聊的。
陳嫻慶幸女兒第一時間告知了她,但也想到更多:如果小朋友不和家長說,甚至私下和群里的人聯繫或見面,後果可能無法挽回。「我女兒第一時間告訴了我,不代表其他孩子也會這樣,尤其是青春期的孩子。」
陳嫻決定向該品牌手錶的客服反映情況,並質問對方為何諸如「死」這樣的敏感詞未被有效屏蔽。
對方起初表示,陳嫻多慮了,這很可能是小朋友之間的玩笑。這讓陳嫻更加氣憤。幾天後,陳嫻收到對方回復,表示「死」這個字已經被屏蔽了。
此前,為保障未成年人能有個健康的網絡空間,部分電話手錶開啟了聊天助手的功能。在群聊中,若出現不健康的內容,消息並不會被顯示出來。
但這樣的機制似乎依然尚未完善。目前聊天助手僅能監測文字,若語音中存在不健康的內容,依然會顯示。
某品牌手錶的聊天助手。朱雅文 攝
若發送不健康的文字內容,聊天助手會有所屏蔽。朱雅文 攝
陳嫻將投訴一事告知女兒,教育她以後碰到這樣的事情也可以投訴,甚至報警。「這其實和家長的引導有很大的關係」,陳嫻說。
直到這件事發生前,陳嫻都沒有認真研究過兒童手錶的每一項功能。她發現,孩子面對面使用手錶「碰一碰」加好友,是不需要家長端驗證的。
而陌生人線上加好友,家長端的驗證功能不是手錶默認的設置,需要家長自行開通。實際上,電話手錶上的功能繁多,若要一一禁用,則需要家長一一設置。這讓包括陳嫻在內的眾多家長感到頭疼,「就像現在手機的功能也有很多,成年人也不一定都會研究透徹。」
陳嫻還發現,女兒會使用「好友圈」記錄父母的停車位號。陳嫻認為這也屬於個人隱私。她還發現,女兒的好友們在「好友圈」里的發佈的動態內容都比較消極,最常見的是「我好無聊啊」,且每隔幾分鐘就發一條。
於是,陳嫻把女兒的「好友圈」功能禁用了。
今年端午節,陳嫻帶女兒旅遊,看到同行的小學生一直用電話手錶兌換權益卡。女兒也有一段時間非常沉迷。權益卡可以兌換主頁背景和好友圈動態背景,每天手錶步數達標後隨機抽取。
陳嫻看不下去,將兌換權益卡的功能也禁用了。不過禁用只持續了一兩個小時,女兒小嘴翹得老高,賭氣不和她說話,以表達不滿。陳嫻最終還是打開了這些功能。
成長中最重要的三種關係
去年1月,王婷和劉冰陪女兒坐高鐵去安徽,和在電話手錶上網戀的男朋友「奔現」。
王婷一開始並不支持,擔心她會因為社交困難「見光死」。但考慮到女兒渴望在現實生活中與同齡人產生連接,最終同意了。
見面的那天,王婷和劉冰在酒店窗口看着男孩接走女兒。女兒回來告訴他們,第一次見面很愉快,王婷和丈夫才放下心來。
「戀愛是一種非常親密的社交關係。她可以通過和異性相處,慢慢學會正常地表達情感。」王婷說。
「家長不能人為地給孩子營造一個單純的『楚門的世界』,日後當孩子認識到真相後,會很驚訝很痛苦。與其禁錮她,不如引導她正確地看待。」劉冰表示,他們和心理諮詢師都在持續關注女兒的心理狀況,支持她在可控的範圍內嘗試網絡社交,並適度進行干預和引導。
劉萌和「手錶圈」好友的聊天記錄。受訪者供圖
劉冰的教育理念部分源自父親。他從小讀書很好,能上重點學校,但父親會徵詢他的意見,尊重他上普通學校的決定。
「我爸不擔心我會學壞。但他也提醒我,在普通學校可能會遇到不良少年,要學會保護好自己。他也告訴我有的同學成績不好,不代表其他方面不行。」劉冰說,作為老師的父親,看待問題的角度總是比較多元。
劉冰憶起一事。讀書時他經常晚上從家裡翻牆出去看錄像。一次,他看得太過入迷,接近深夜才回家,可還有最後一集沒看,劉冰想叫父親一起翻牆出去看。
成年後,他聽父親回憶起這段往事,「他當時糾結了很久,因為我這麼晚才回家,不僅沒有收斂,還想拉他一起去看,應該嚴懲。但另一方面,這說明我有好東西願意和人分享,也信任他,把他當朋友。」那晚,他和父親一起翻牆出去,看完了最後一集錄像。
陳嫻的女兒目前在上小學,每次她問女兒檢查手錶時,女兒還算配合。但偶爾幾次禁用女兒玩手錶,女兒就會找父親解除手錶禁用。
有一天晚上,女兒向陳嫻抱怨,表示要趁她睡覺的時候,自己偷偷解除禁用。
這句話讓陳嫻忽然意識到,「禁用」並非長久之計。「我知道這是一種簡單粗暴的辦法,不太可取。但我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更好地把握尺度。」
陳嫻陷入矛盾:一方面,她希望電話手錶可以開發讓家長遠程監控孩子聊天記錄的功能,另一方面,她又擔心,這是在侵犯孩子的隱私權和自由交流的權利。
陳嫻的困境頗具代表性。在蔡丹看來,當前兒童青少年通過智能手錶形成的社交圈,既反映了數字時代兒童社交需求的變化,也對家庭教育提出新挑戰。
蔡丹指出,兒童成長中最重要的三種關係是親子、同伴、師生關係。低齡兒童以親子關係為首位。隨着年齡增長,尤其在青少年時期,對同伴關係的需求會越發強烈。
電話手錶因此成為同伴間的身份標識,「同款手錶『碰一碰』互加好友,是孩子們建立『自己人』圈子的重要方式。」此外,電話手錶的「好友圈」功能為兒童提供了重要的情感共鳴平台。在這個虛擬社交圈中,孩子們通過吐槽課業壓力、抱怨任務困難等共同經歷,獲得同伴的理解與認同。
「當孩子向家長訴說時,常得到『這有什麼難』的回應,但在好友圈裡,他們的感受能得到共情。」蔡丹表示,這種共情機制既滿足了兒童的情感需求,也強化了群體歸屬感。
對比傳統弄堂里成群結隊的玩耍場景,當代兒童正面臨著現實社交的荒漠化。蔡丹強調,線上社交雖然便捷,卻難以替代面對面互動的情感價值。「ai和電子產品主要傳遞信息和知識,但社會交往的核心——共情、合作、助人等社會情感能力,需要通過真實的眼神接觸和肢體語言來培養。」
蔡丹從家庭教育角度指出,當孩子一頭扎進手錶社交不出來,就像發燒是身體的警報信號,說明他們在現實生活中缺乏成就感和歸屬感。
他建議,「父母要在學習之外,為孩子創造多樣化的成就感體驗,讓孩子感受到『我能行』。」他特別提醒小學階段的關鍵性,「這是孩子最後幾年主動需要父母陪伴的時光,要通過共同活動傳遞善良、利他等品質,而不是只關注學業。」
針對部分家長強制檢查手錶的行為,蔡丹強調,青春期前是建立溝通的關鍵期,粗暴干涉會削弱孩子自我管理能力。他建議家長「適當放手」,在可控範圍內,允許孩子犯錯,並在日常的親子互動中向孩子傳遞正確的價值觀和是非觀。
陳嫻擔心的有關敏感內容的問題,也受到了相關部門的重視。
今年5月13日,工業和信息化部組織完成了《兒童手錶安全技術要求》強制性國家標準(徵求意見稿)的編製工作並公開徵求意見。
徵求意見稿從信息安全、數據安全和內容安全等方面着手,強調兒童手錶網絡安全的問題。其中要求制定專門的兒童個人信息處理規則並展示供監護人查閱;建立兒童專屬內容池,展示有益身心健康的信息並定期更新。
《兒童手錶安全技術要求》強制性國家標準(徵求意見稿)相關內容。來源:工信部
匆匆的過客
上高中後,劉萌不再像以前那樣沉迷「手錶圈」。她開始意識到,電話手錶並非生活的「必需品」,她耗費了大量時間精力,卻只能獲取有限的情緒價值。
今年已經是劉萌「混圈」的第5年。她發現,「手錶圈」已經變得越來越現實、複雜甚至殘酷。
以前,聊各種興趣愛好的群已經被解散,取而代之的是集贊的「主頁群」和為前者服務的「破解群」。安裝「外掛」需要花費100多元,破解程序可以在5分鐘內一鍵給所有好友點完贊,還能自動查出未給自己點贊的好友。
外掛可查出未點贊好友。受訪者供圖
「很多人都要求好友在12點前給自己點好主頁。如果查出來有人沒點,就會刪好友。」劉萌回憶,在她讀高一的那年9月,她打開已經4個月沒用的電話手錶,發現自己的主頁點贊量已經落後了一截,被部分人刪除了好友。
劉萌最「上癮」時,曾在二手網站上花800元左右,購買了一個安裝過破解程序的二手手錶,又花900元買了一個主頁點贊量高達900萬的賬號。王婷沒有阻止女兒,只是讓她用自己攢的零花錢買。
目前,劉萌的兩個賬號的主頁點贊量均已突破了100萬。然而,「它終究就是一個數字」,主頁給劉萌帶來的成就感已經消退了。
即便如此,劉萌對「手錶圈」的評價很多元。為了讓家長們了解「圈子」的另一面,她在社交平台上發了一則帖子,強調「手錶圈」對像她這樣社交困難孩子的價值和意義。
劉冰看完女兒的帖子後,也在自己的公眾號上發文。有家長評論:「我家的小孩也是某品牌電話手錶的擁躉,但從來沒有過這些思考。」
對劉萌而言,「手錶圈」是她成長道路上的一段經歷。「它教會了我如何與自己、與他人相處,慢慢摸索與人交往的邊界,在一次次試錯中學會了如何面對這個世界。這些都是只有我自己親身去體驗去感受,去失敗去受傷了以後,才能真正明白的道理。」
而現在,她已經準備好邁入新的人生階段。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除蔡丹外,其餘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