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Hello!樹先生》,至今看來仍是封神之作

電影88分鐘,一刀沒剪,王寶強,封神之作。

這裡沒有許三多,沒有傻根,也沒有悟空,他就是活脫脫的樹先生

辛辣的故事,厚重的情感,揭開了中國農村的最敏感一面。

上映時,能在影院看到它,真是慶幸。


灰濛的街道與天空。

一個男人從修車的地溝里爬了出來

樹,是他的名字。

輩分上,村裡的人得叫他一句「樹哥」。

樹哥,雖是叫哥,但這「哥」的稱呼,也是這村裡按老祖宗傳來的輩分給排上

這村裡除了樹哥,還有人管比自己小10十歲的孩子叫叔..

管你樹哥,還是樹叔,還是樹爺,這就是個頭銜,誰有錢誰才是大爺。

樹先生,跟大爺這兩字沒沾邊。

你想一個在村裡,趴修車地溝裡邊修車,家裡沒幾個奢侈的裝飾,抽煙都是很沖味又濃的煙,這人能掙幾個錢?

一個連摩托車人都買不起的人,跟那些開寶馬奔馳奧迪的人,坐在一桌上吃飯,這飯桌上能有平等的話語權嗎?做夢。

飯桌上,樹就跟個小丑一樣。

他問啥時候能過去給大家打個幫手啥的,村霸二豬乾脆就說:「我那廠子不就是在你那家對面嗎?你在家也是睡,在我那也是睡」

二豬乾脆建議,讓樹先生直接卷個鋪蓋去他廠子里做個保安看廠去,他還說:「我樹哥去了,村裡誰能不給面」

這是看廠子嗎?這分明是養條狗看門的狗。

樹沒有反抗的資本,也沒有回嘴的話語權,但是他有選擇不來這個飯桌的權力,他有選擇遠離世俗的自由,但樹沒有這麼做。

他好面,喜歡被吹捧,喜歡被在乎,但是你知道,一個人外表越是流露出什麼,內心深處越是缺點什麼也做自卑什麼...

樹先生骨子的自卑和殷勤拉扯着他,他越是想努力做一番事業,懶惰就越找上門來,他好不容易踏出了第一步,時代的洪流又把推着,退了十步。

那天他跑去跟二豬理論,二豬擴廠拆遷要拆他們家房子,怎麼也不跟他打聲招呼。

二豬跟他說,我這是在給你創造美好生活。說完,二豬舉起酒杯,走一個,樹先生推辭,說著待會有事,意思意思就好了...

這哪裡喝的是酒了,這分明是二豬給的一杯敬酒,喝了這事就算過了,不喝就是罰酒,樹不喝,兩人就吵了起來。

樹接着酒勁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你就是仗着你姐夫是村長,所以你裝b是不」二豬讓樹給他跪下,道歉認錯,樹跪下了

「兄弟,剛才外面人多,哥對不起」

樹的生活本不該是這樣,是那場悲劇改變了他的人生。

那是1986年,樹的哥哥被派出所當作流氓給抓了起來,父親生氣,把哥哥給吊在樹上打,失手把哥哥給勒死了,爸爸也離去...

在農村,男性就是勞動力和生產力,一個家庭一下去失去了兩個頂樑柱,這還能正常生活嗎?所以樹也沒讀過書,也沒上過學,知識改變命運之前,他首先得吃上碗飯。

如果老天爺給選擇命運機會的話,樹不想成為二豬那樣有權有勢的人,他不羨慕二豬,也對權力和金錢也不感興趣,如果可以的話,他想成為舊時的好友陳藝馨那樣的人。

有知識,有文化,有修養,又善良,又內斂,這個好面子要強的樹哥,也只有在陳藝馨面前才會交出自己的脆弱,留下眼淚...

第二天,一切如初,樹又回到了好強要面的樹哥。

他昨天還給二豬跪下道歉,第二天早上又跑去和二豬眾人,一起去鬧婚禮鬧新娘...

喧囂聲很大,但是他沒有參與感,這裡也不會有他的參與感,他的鬧也好,他的折騰也好,顯得與眾人格格不入。

藝馨不辭而別,樹先生買了車票去長春找他,昔日的老友,藝馨挂念這份情意,便讓樹在自己的手底下打雜工...

工資不高,買不起房,買不起車,但至少比家裡睡着要好,生活的新機,也給了樹先生自信,他給曾經相親失敗的小梅寫了首情詩發了過去,

他是在盲人按摩店認識的小梅,小梅不是盲人,她是個聾啞人,但這條短訊讓樹先生也終究抱得美人歸。

約會,談戀愛,感情升溫

樹先生和小梅跟所有的人一樣,熱戀期後也籌備着自己的婚禮。生活是五大三粗了點,但婚姻一生也只有這一瞬。

樹先生沒錢,但是在婚姻這件事上也不能馬虎,更何況他是個好面的人,他讓三弟去城裡給自己借輛「皇冠」車當是婚車。

萬事俱備,就差輛「皇冠」車了。

晚上回來,三弟沒能借來「皇冠車」,因為實在是借不到。就為了那台沒借來的「皇冠車」,樹先生對三弟生氣,兩人動手打了起來,一把火差點把房子給燒了...

有人說,樹先生就是在這個時候瘋的,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樹唯一能依靠能信任的就這個弟弟,可是沒想到連自己的親弟弟也瞧不起自己。

那天倒在地上的樹先生做了個夢,他夢到了他爸了,他在夢境中看到了,是他自己在火光中,殺了他爸。

這場大火讓喚醒了他埋藏的記憶,但你知道,那是一道被隱藏的傷疤,而不是一道癒合的傷疤,當他再度被提起的時候,樹先生崩潰了...

樹先生竭盡全力地開始自救,他說:「哥,你咋就不給我托個夢,我要結婚了」

樹先生,再睜開眼的時候,

他看見他哥了,哥哥從外邊精彩的世界回來,參加他的婚禮。哥哥來的時候是帶着他縣文工團的女朋友來的,他們兩人在音樂上起舞,綻放着他們的叛逆與個性...

可是當鏡頭開始拉遠,拉到躺在床上的樹先生的時候,人們這才知道,原來那不過是一場夢,喚醒了哥哥的記憶保護着自己...

樹先生的哥哥從來就不是一個流氓,在上世紀的八十年代,那是一個洋溢着青春與叛逆的年代,市民的話語權開始在這裡滋生,

原有的社會舊秩序還在不斷欺壓着成長起來的年輕人,父親失手勒死是哥哥,是舊的秩序用「死亡」抵抗着新秩序的到來...

可是當樹先看看到哥哥被父親殺死後,他也被父親殺死了內心的叛逆與燃燒的火苗,他開始壓抑自己封閉自己。


世界與歷史的洪流,從來不會因個人的意志而改變。正當樹先生壓抑着自己的人性,壓抑着自己的火苗的時候,外邊的現實世界正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上世紀九十年代,改革春風春漫天,越來越多的下海經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建造浪潮的小船,尋找着屬於他們的小島與綠洲。

商業物質浪潮的到來,開始衝擊着一切的理想,道德,現實,秩序,有的人在這場洪流中,借勢而為成功上岸,有些人則隨波逐流,隨人潮湧動,有些人則無動於衷,倒在了這場洪流中,被人分食...


樹一會清醒,一會瘋癲,但還是完成了這場婚禮。行房的時,他卻還是壓抑着自己的慾望,抗拒着一切,就連開始也是小梅的主動...

主動的結合,意味着不斷打破樹封閉的慾望,可是你知道一個壓抑着幾十年的人來說,一下子突然其來的改變是痛苦的,父親失手勒死哥哥的一幕幕在自己的眼前呈現。

樹掐着小梅的脖子,實質上是掐着過去那個封閉着自己的脖子,這種結合帶來的動搖,是樹先生的再一次自救,但是跟他當年掐着樹榦卻沒勇氣拒絕走向前阻止一樣,樹沒能拯救自救,他再次瘋掉了。

第二天,樹走在路上差點被車給撞了,可是他卻突然來了句:小庄要出事。結果那天,煤礦發生了坍塌事故,小庄被埋在了地下身亡...

他又跑去給二豬說,這兩天煤礦要出事,21號的時候村裡要停水,21號小梅離開了,但村裡也是真的停水了。

預言讓樹收穫了村裡的人不曾有過的尊重。

自打那天開始,樹先生在村裡一直都樹擔任類似「神算子」的身份,二豬和村長給他來送拆遷費,村長覺得樹神,就讓他給二豬去去晦氣...

樹就藉機裝神弄鬼,搞了個仙姑上身的戲法,讓二豬給他跪下磕頭,曾經欺負過他的人,在「神算子」身份的面前,一個個跪下磕頭。

樹成為了盛名的「算命大師」,就連瑞陽礦業老總也派秘書過來計算開業的時間,還特別邀請他過去一起剪綵。

剪綵是剪了,可這樹先生的算命卻越來越離譜了

他和賈總說,廢棄的煤石太污染了地球了,讓他去投錢搞搞科研,他去幫忙請幾個世界級專家,用廢石造出原子彈,要去月球搞開發...

神算子的面具也在此刻被樹先生自己脫了下來,現實再度把他打翻在地。

拆遷的紅頭文件下來後,其他的人都奔向了太陽城,去追求幸福的美好新生活。

樹先生,卻在此刻有些迷茫,他不知所措,他看着有人往前跑,他也跟着往前走,可是還沒走幾步便又摔了個大跟頭。

他又怎麼可能奔向美好的新生活呢?他的拆遷款被弟弟帶着母親拿走了,他新娶的媳婦也絕望中離開了,就連他留下的房子和土地也都被拆了,他根被拆了。

歷史血紅的洪流中,樹先生無所依靠,但是在路上他卻抓到了一棵樹,只是這是顆枯樹,這不是他的救生筏。

那天之後,小梅回來了,回來的時候,她有了身孕,那是樹先生的孩子。

樹先生跑過來,小心翼翼地摸着小梅的肚子,他對小梅說:「小梅,咱們搬到新房子里吧,把孩子也放到新房子里」

小梅說:「走吧,咱走」。

小梅說話的時候,樹愣了一下。

他恍惚過來,眼前不過是一場幻覺,小梅是個聾啞人,她沒有回來,也沒有新房子,

那一刻,樹是清醒的。


樹也真的瘋了,他回不去了,他永遠回不去了。

他活在了舊的世界裏,成為了那顆守望在舊世界裏的那棵樹。

迎着太陽,東升西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