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喬
編輯/木喬
一、關注男權社會的悲劇女性，撕破愛情虛偽的面紗
魯迅曾說過：「悲劇是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
而李少紅在一系列影視創作中，刻畫了一群「真善美」的女人；
不論是為愛而生的太平公主，又或是愛恨交織，充滿了壓迫感的樊毅，或者是在虛幻與真實之間徘徊的寶貝，或者是天真的、善良的、受盡了委屈的燕妮；
通過展現她們的性格，同時搭配上社會、自身造成的悲劇結局，毀滅這種寶貴的「真善美」，引起人的憐憫、恐懼、共鳴和對女性命運的深刻思考。
作為一名女性導演，李少紅在情感上具有自己獨特的優越性，她以女性獨特的情感角度，將自己的情感融入到了以男人為主的電影中；
在她導演的電影中，我們都可以明顯的感覺到她對於女性的重視，是一種個人化的女性化的，對於社會，對於人生，對於女性自己的洞察。
李少紅的電影和電視都是從歷史題材中選取素材，並以歷史題材為出發點，對女性的悲慘命運表示深深的憐憫與關懷，同時也展示女性自主生活的權力。
《大明宮詞》中，李少紅摒棄了歷史上關於太平公主因權力鬥爭而死去的描述，而是展示了一個以愛情和自由為生命的女性形象，對「愛情與權力、權力與人性」作了全新的詮釋。
太平公主的初婚是因為她的母親濫用職權，殺死了薛紹的妻子，導致她的初戀失敗。
第二段婚姻中，太平為逃避母親的勢力，決定嫁給平凡無奇卻深愛着自己的吳有喜，卻在得知吳有喜與一名侍妾私通後，她毅然選擇離開了他。
第一次為了愛人，另一次是為被人愛。
太平之愛，不在於權力，不在於財富，不在於門第，不在於陰謀，只為愛情。
太平公主敢於去追求她的愛和快樂，其內在蘊涵著一種對自由的嚮往，「公主」的身份和「女兒」的心理衝突是導致太平公主悲慘命運的根本原因。
她曾經幻想過，當一個普通的女子，能夠擁有一份簡單而又真誠的愛情。
然而，她擁有着至高無上的榮譽，不能再擁有普通人應有的快樂。
命運註定了她不能獲得一個普通女人所能得到的愛，她的愛還害死了自己最愛的人。
她本心不願捲入宮闈的權利爭鬥，卻身不由己，在權力之爭中越來越像個政客，孤獨一生，終究成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在《橘子紅了》中，美麗善良的秀荷也成為了封建倫理道德的犧牲者。
秀禾因受生計所迫，在其母去世後，被許配給了榮家為妾。
作為上一代的婆婆，她有意識地保護了對自己造成傷害的封建道德，並將自身的痛苦施加於後代女性身上，有意識地肩負着「教育」秀禾的任務。
而原本已經屈服於宿命的秀荷，則通過耀輝的愛點燃了她的自知之明，讓她有了活着的勇氣。
在期待、幻想、反抗、背叛之後，純潔的少女秀禾，終於在一場血雨腥風的陰謀中死去。
她終於獲得了脫離容家的自由，但她也因此失去了自己的性命。
女性的從屬地位決定她們是成為悲劇的主要人物。
也正因為如此，李少紅才能從歷史和人類的角度，體會到女人的屈辱和驕傲，體會到女人的沉淪和奮鬥，從一個女人的角度，重新審視和解讀生命和自由的意義和價值。
在封建時代，女性的命運是那麼凄慘，那麼在當代，女性的命運是怎樣的？
在《生死劫》里，燕妮表面上固執、獨立，一心想要靠自己的能力考上一所學校，脫離「父權」的家；
卻在一次突如其來的懷孕後，面臨流產或者退學的抉擇時，木玉那一聲「永遠愛她」，讓她毅然決然地選擇了退學。
在《戀愛中的寶貝》這部電影中，「寶貝」有着一顆熾熱的心，她對完美的感情有着強烈的渴望。
她渴望和自己的愛人在一起，從這個殘酷的現實中走出來，但她最終卻被別人視為異類，甚至遭到愛人的誤解。
燕妮和寶貝都具有傳統女人的純樸、善良、溫暖、堅強，做為一個現代人，雖然物質上已經不需要男人了，但是精神上還是很需要男人；
燕妮的人生完全被木玉所主宰，生不生孩子，如何謀生，甚至用不用孩子換錢，這一切都不在燕妮的控制範圍中。
而「寶貝」因為心中的無助和寂寞，終於讓她沉淪在了自己的幻想中，渴望着一個新的生活，來拯救她的愛。
劇中的女性看似已脫離了封建倫理道德的束縛，但在遭遇困難的時候，又無一例外地服從了男人的「調遣」，喪失了自己的主體性和獨立性。
李少紅用她們的意象來表達隱藏在當代女性內心深處最脆弱最敏感的感情，揭開了愛的面具，將真實的事實展現給世人；
她認為，女人的自由不僅僅指的是物質上的獨立、自由，而是指的是心靈上的獨立。
要在生命中尋找自己的坐標，要有意識的、積極的去尋找自己生命的價值、目標和價值，而非僅僅依靠男性的放縱。
就在燕妮痛定思痛，幡然醒悟之際，另外一名少女卻墜入了木玉甜美的戀愛圈套，這一輪的痛苦使女子的命運更加悲慘。
其悲劇性的根本原因就是：「女性把愛情和婚姻當作終生的事業來維持，但在物質生活的今天，家庭和愛情只能成為一種虛幻的存在；」
這樣一種執着的精神渴望與社會現實的衝突導致了當代女性的悲慘命運。
同時，女性內心深處對男人的依賴也導致了女性在逃避困境過程中的脆弱和殘缺。
李少紅在對古今女性生命的悲劇詮釋中，融入了她對女性生命的深刻思索，以及對女性自我生命的理性審視。
二、彰顯鮮活的女性形象，批判醜陋的男權社會
電視劇版的《雷雨》的改編，體現了李少紅從批判父權世界到批判男權世界的敘事風格的改變。
《雷雨》一書中，周朴園執掌全家人，並控制全家人的發言權，他是一個完全的「惡棍」，他的社會是一種絕對的男尊女卑。
曹禺的原著雖然對伊尹、衛平和四鳳等女性懷有極大的憐憫之心，卻仍然以男性至上的觀點來審視女性的悲劇命運。
李少紅執導的電影《雷雨》，卻勇敢地拋棄了作品中那種濃濃的反封建色彩，將小說中的男主角放在了第二位。
對「周萍的愛」、「意識復活」、「愛斷情傷」、「開槍自殺」等一系列激情四射的感情進行了高度讚揚。
她的《雷雨》是以一個女人的視角來講述的，在周朴園的統治下，她有着自己的思想，敢於去愛，她沒有放棄自己的信念，以自己的固執和極端的言辭去反抗；
但是，當她看到周萍的自私自利和膽小的時候，她的心就涼了半截，被自己的愛人出賣，讓她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退路。
蘩漪的心聲在主題曲《一生都給你》充分的體現，死在這裡並不是放棄，妥協，而是一種極端的反抗方式。
蘩漪的死是對以周朴園為代表的男權社會對女性的不公，以周萍為代表的男權社會對女性的不齒。
《雷雨》的修改的價值與意義是：
「它打破了李少紅系列劇對女性視角的關注，以追求故事的曲折與完整，人物的豐富，讓古典的傳統與通俗的美學與現代的平民化與大眾化的美學潮流相契合。」
《大明宮詞》能被廣泛地接受，其根本原因就是李少紅對「武則天」、「太平」等「女主角」的「反向展示」，使人們對這個「女主角」有了新的認識。
在這部戲裏，武則天的才華，母性，還有女子的溫柔，都表現的淋漓盡致，完全推翻了武則天的獨裁統治印象；
太平公主雖然倔強，卻並不自私，在與薛紹相愛之後，她就主動放棄了自己的權利，表現出了對客體的尊敬，也體現出了女性的主體性。
她的悲慘的感情固然可悲，但是她的執着卻更值得稱讚。
在此，歷史變得虛無縹緲，女性的主體性被喚醒。
女性由「被遮蔽」走向舞台，以「情」作為主要線索，以宏大的史實與血腥的宮庭爭鬥為其絢爛的「愛情」戲拉開序幕。
至於武則天是否真的如此，這個問題尚無定論，但可以確定的是，李少紅重新建構了歷史，重新塑造了一個女人，使她的女人發聲了。
中國的傳統文化是以男性為中心的，正是由於這種對女性的壓迫，才導致了其悲慘的結局。
所以，中國女性反抗的道路上充滿了濃厚的悲劇性。
不管是在文學作品裏，或者在電影里，她們的生命都被賦予了一種悲劇性的意義，這就使得她們在反抗的道路上充滿了強烈的悲劇性。
在封建時代，女性被束縛在父、夫兩大權力的束縛下，喪失了自由，順從成為女性唯一的出路。
「家」這個字，對女人來說，是一種刻骨銘心的痛苦，《橘子紅了》里的大夫人，一個人默默地忍受着這一切，漣漪、秀禾等人也是如此；
臨死前也不後悔，他們掙扎得很辛苦，他們的犧牲讓人嘆息，他們的退讓讓人遺憾。
她們在男人的壓迫下，努力去追求自己的愛，去尋找自己的自由。
當代女性雖然擺脫了父權制的嚴酷，但並沒有擺脫其悲慘命運，而是開啟了一種新的悲劇化的開端，仍然擺脫不了男權制所帶來的傷痛和幻滅。
戴錦華曾經說過：「就中國實際而言，從理論上講，我們確實實現了性別之間的平均主義；但是，真實的公平，卻離你如此之遠。
就像一個美國黑人在法律的意義上不受任何歧視，但是在很多問題上都不能真正和白人享有同等待遇，同樣的機遇。」
不管是單純而又唯美的「寶貝」也好，知識淵博的「燕妮」也罷，儘管物質上已經獲得了自由，但是靈魂上卻沒有得到完全的自由；
在傳統思想的強力催眠與麻痹下，他們依然習慣性地把期待與存在的含義依附在男人的身體上。
值得慶幸的是，《戀愛中的寶貝》和《生死劫》這兩部影片，擊碎了女人期待男人來救的空洞與幻覺；
燕妮在經歷了種種苦難後，也已開始正視人生，過去的苦難並未讓他們喪失生存的勇氣，反而以更大的智慧和更勇敢的心態，來迎接人生的災難。
結語
綜上所述，探索女性內心世界，展示她們的命運，分析她們的遭遇，這些都是李少紅對社會，歷史，文化，人性的認識。
她將其帶入到電影和電視劇中的一個切入點，她對女性的悲劇性的認識也是其作品的基礎。
從對角色的刻畫來看，她筆下女性的個人感情和命運都是凄涼哀怨、悲慘決絕的。
但是每一個都蘊含著女性對自己的自由的執着，對自己的命運進行了抗爭，即便在抗爭中走向了毀滅。
在此意義上，李少紅電影對女性愛情和婚姻悲劇的揭露，既有其自身的藝術意義，又有其對傳統的警惕，同時也有其社會、歷史和人文的意義。
參考文獻：
張薇：《影像文化語境下李少紅電視劇研究》
魯迅：《再論雷峰塔的倒掉》
任亞麗：《李少紅電視劇藝術特色探析》
戴錦華：《猶在鏡中——戴錦華訪談錄》
趙曉霞：《伊人獨酌眼淚成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