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貨之光？確實 年度最佳？未必

◎無名氏

6月10日，《侏羅紀世界3》在中國大陸上映，為沉靜已久的中國電影市場注入強心劑，單日票房時隔103天後再度破億。但這終究是「外來的和尚」，我們還需要一部給力的國產片來撐門面，還好，《人生大事》來了。

不少影迷在點映觀影后，第一時間把《人生大事》列入「國產年度十佳」，甚至喊出了「國產年度最佳預訂」。拋開片方可能的操作因素，本片在貓眼、淘票票的開分確實亮眼，雙雙開出9.7的超高評分。要知道貓眼史上最高分是9.8的《摔跤吧！爸爸》，緊隨其後的就是9.7分的《戰狼2》，《人生大事》開分之高讓人把期待值拉滿。雖然點映後評分微降，但仍有9.6分之多。筆者就是帶着這樣的期待走進影院，現在想跟大家說一句——國產年度最佳？且慢！

尖子生的底子

《人生大事》從亮相開始，就有足足的爆款相：

項目緣起2019年平遙電影節，彼時的《人生大事》還叫《上天堂》（片中很多元素還保持着對原片名的呼應，店名、推廣曲等等），在平遙電影節的創投環節中，這是一個並不起眼的項目。故事取材自導演劉江江聽聞的人和事，當時影片的主要劇情涉及的「喪葬」二字讓電影片方們「避之不及」。後來項目被獨具慧眼的聯瑞影業看中，歷經兩年多的運作，終於有了這部《人生大事》。

說他是尖子生的底子，是因為其背後的聯瑞影業——一家不太為外行熟知的頭部電影公司，近些年點石成金的好手：從聯合出品《動物世界》《少年的你》，到主投主控的《送你一朵小紅花》《我的姐姐》，個個都是票房口碑雙豐收。他們的「秘密武器」就是本片的監製，韓延導演。有了韓延導演，從劇本階段的加持，到對著名演員的吸引，再到拍攝階段的細節把控，讓本片從籌備伊始就備受關注。而上映前釋放出的有着強烈情感色彩的預告片等物料，也無一不彰顯着影片的品質。

最重要的是，影片還有不少突破：其一是以一部中等成本的商業片體量去挑戰「喪葬」這個並非大眾觀影青睞，甚至是還有點兒忌諱的電影話題；其二是啟用朱一龍這位並不是非常有票房號召力的知名演員，同時對他進行「電影質感」的改造，一頭板寸搭配狂野的地方話，堪稱朱一龍從影以來的最大尺度。

突破和嘗試總能換來關注，這部影片做到了。

名校生的表現

兩輪點映後，觀眾對影片的評價主要集中在「淚點滿滿」上，筆者觀影的場次也不例外。影片中朱一龍扮演的男主莫三妹和小演員楊恩又扮演的妹妹小文，兩個曾經水火不容的陌生人在故事中生髮出超越血緣的親情，溫暖着觀眾的心。創作團隊嫻熟地調動觀眾的情緒，大量兩位主角的對手戲，輔之以觀眾難以抗拒的催淚音樂，讓觀眾忍不住落淚。

其實，讓人哭並不難，有意思的是，影片還巧妙地避免了「殯葬」題材帶來的壓抑和沉悶，對殯葬行業的涉及深度也很好地控制在普通觀眾可以接受的範圍，再配以大量的笑料和喜劇橋段，完美地形成了中國情感類爆款電影必備的「又笑又哭」元素。

而電影之外的表現也非常亮眼。數款海報個個精品，釋放的預告片也走着和《我的姐姐》一樣的「強感情」路線，專門剪出影片中最具特色、主角情感釋放最強烈的橋段，強烈刺激觀眾的情感痛點，並引起好奇心。一系列出色的宣發動作讓影片還未上映就熱度非凡，一個殯葬類中等體量的影片，居然斬獲42萬貓眼「想看」數量，業內普遍預測影片最終票房會突破10億，突破5億應該毫無壓力。

中等生的才華

理解觀眾對優質國產影片內容的渴求是一回事，客觀地評價電影則是另外一回事。我們希望《人生大事》這樣講述中國故事和中國情感的電影越來越多，但仍需要客觀說說影片的問題。

從類型看，《人生大事》其實是一部沒有公路戲的公路片，這類影片的特點是兩位主角在一個特定的戲劇設定下，像冤家一樣走到一起，往往還相互討厭，但必須在一個特定的時間段完成一個特定的任務，然後在任務結束時，兩人的關係發生改變，冰釋前嫌甚至發展出深厚情感。

國內的《人在囧途》，國外的《綠皮書》《預產期》莫不如此，公路片並不一定真的發生在公路上，所謂的「公路」其實是指主角們一起經歷一段「旅程」，所以類似《觸不可及》這類影片，也可以稱為「公路片」。《人生大事》就是這類影片的典型，莫三妹和小文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命運捆綁在一起，經歷了一段相處，各自成長，各自改變，發展出一段讓人動容的非骨肉親情。但本來完美的類型卻因為影片劇本的一個重要失誤導致一系列問題，那就是影片缺少貫穿始終的人物動機。

但凡此類溫情治癒系電影，都會有一個共同點，就是被治癒的角色（本片其實是朱一龍的角色）都有一個明確的角色訴求，這個訴求直接或者間接地把兩個主角聯繫在一起，在這個訴求的推動下，兩人並肩走過這段旅程。比如《預產期》里，小羅伯特·唐尼的角色必須在幾天內趕回家趕上老婆生產；《綠皮書》里男主就是為了全美巡演；《觸不可及》里老人就是要在一個月內試用黑人小哥，看他是否合格……

有人說，本片很像日本電影《白兔糖》，同樣都是講述中年男士收養了小蘿莉，但兩者的區別也是本片的問題所在，《白兔糖》中男主主動收養蘿莉，怎麼把蘿莉養好就成了男主最大的問題和動力。反觀《人生大事》，你無法回答男主的動機：干殯葬嗎？他開始明顯對這行沒興趣。算計老爺子的房子嗎？他並不真是冷酷無情的人。照顧小文嗎？這已經是電影后半段的事了。同樣，小文的動機呢：是找外婆嗎？並不是，她很容易就跟她認為「害了」外婆的人住在了一起。跟莫三妹住一起嗎？她開始也很討厭莫三妹。

兩位主角都沒有明確的動機，這導致電影的文本出現很大的問題——沒有真正的劇情推動力。兩位主角都沒有一件明確要乾的事情，只能靠不斷出現的零散事件推動電影劇情的發展，在不停出現的零星事件中讓兩位主角的情感發展，最終導致整個劇情支離破碎，拼湊感十足。

正確的處理方式應該是主角要做某件事，在事件處理的過程中，兩位主角的情感發生變化，而不是先預設兩位主角的情感發展狀況，然後隨意匹配發生的事件，同時這個事件還因為沒有主故事線而選擇得非常隨意。比如，小文大鬧別人的葬禮後，男主父親就要男主必須湊齊30萬接自己的店；緊接着就有人突然出現，說自己要花30萬給自己辦一場葬禮，原因竟是30萬元拆遷款導致家庭不和睦，需要花掉；在男主需要在編劇層面進行人格升華的時候，就安排了曾經給男主戴綠帽子的前女友老公意外身亡；在影片後半段甚至出現了與主線劇情毫無關係的諸多廢戲……再比如，在影片需要催淚的時候，就安排小文從未謀面的生母「死而復生」，想要回小文，男主「為了小文」居然選擇了瞞着小文強行讓生母把小文帶走等等。

不得不說，本片導演在創作層面完成度太高，驚艷的主角表演、新鮮的殯葬題材、優秀的幽默橋段，讓觀眾沉浸在兩位可愛主角的情感發展當中，感性佔了上風，才有效掩蓋了影片拼湊橋段多到讓人疲乏這一事實。創作者們也拚命用充沛的情感表達把這個問題隱藏好，直到最後「生母認親」的橋段才露出了尾巴。

功夫在詩外

雖然影片有明顯的瑕疵，但筆者仍然認為該片算得上今年電影市場的「國貨之光」，是不是年度最佳卻很難說，畢竟後面還有《獨行月球》《我愛你》《宇宙探索編輯部》等諸多潛力對手，但它的重要意義或許已經超越電影本身——被疫情打擊得千瘡百孔、垂死掙扎的電影行業，急需一部有較大影響力、質量不錯的國產電影，在暑期檔這個檔口，為行業續命，為從業者鼓勁兒，為奧密克戎後的國產電影搏個好彩頭。

在這個意義上來說，他已經不僅僅是「人生大事」，還是「中國電影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