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虎之年》:讀完玉蘭的悲劇故事,我淚流滿面

這一天,玉蘭寫了四頁紙的日記,內容卻只有一句話:老公,我想你,我愛你,我要和你一生一世,親愛的老公。

玉蘭在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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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雖然是農村人,但他是父母的老來子,也是父母唯一的兒子,自小就受父母和姐姐們的寵愛,他一生下來,父母就在他脖子上套着一把銀制長命鎖,哪怕後來他工作、結婚了,還套着。

小米的父親幾代單傳,尤其是小米這一代,從大姐小進開始,接連五個都是姐姐,父母正要哀嘆,就連祖傳的長命鎖都沒有繼承人的時候,卻意外有了小米,為此,大姐不得不推遲生育。

大姐小進已經嫁給在部隊服役的李富貴,由於小米的降生,父母要小進推遲生育,全心全意在娘家幫父母帶小進,以致好長一段時間,小米都把大姐當成了媽,小進對小米的感情也如母子。

唯獨恨恨不已的是大姐夫李富貴,直到後小米都已經結婚了,李富貴仍然對此事耿耿於懷,也就對小米有種說不出的厭惡與排斥。偏偏,小米又不是個爭氣的男人,這就註定了玉蘭的悲劇。

玉蘭是同村王家的大女兒,比小米還小几個月,但小米從小把她當自己姐姐。小時候,小米和玉蘭經常在一起玩耍,小米和姐姐們一起出去打豬草,唯獨小米不要幹活,忙着捉螞蚱和蜻蜓。

玉蘭幹活很麻利,她一幹完活,就要逗小米玩,要小米叫她姐姐,小米果然就乖乖地叫她姐姐。小米姐姐不樂意,說,你比他還小,怎麼好意思要他叫你姐姐?玉蘭說,誰叫他長那麼乖呢?

就這樣,小米一直叫玉蘭叫姐姐,心裏也一直把她當姐姐,不僅因為她懂事又能幹,更因為她是真的像姐姐那樣疼他,高興的時候,她甚至會抱着他的臉親他,因為他的臉白白凈凈的。

小米從小和一群女孩子混一起,玩過家家遊戲的時候,只有小米做新郎,都是玉蘭搶着做他的新娘,日子久了,就連村裡的大人們都覺得玉蘭和小米是天生一對,很般配。

玉蘭甚至對拿這事開玩笑的大人說,我們就是般配,怎麼了?我以後誰都不嫁,就嫁給小米!玉蘭雖然聰明伶俐又大膽潑辣,但她是大女兒,讀完小學,父母就不讓她讀書了。

小米初、高中都是在鎮上中學讀的,每天上學都要經過玉蘭家,每次都能看到玉蘭端着一大盆衣服在門前井邊洗,玉蘭看見他,總會笑着提醒他:走快點,別遲到了;或者慢點走,別摔跤了。

不管玉蘭叫他快點還是慢點,小米總是點點頭,心裏一陣溫暖。有時候因為下雨或者下雪,小米路過井邊沒看到玉蘭,心裏就像被掏空了,一天到晚都沒精打采,蔫不拉幾的。

幾個姐姐讀完小學或初中,都像玉蘭那樣沒書讀了,唯獨小米可以繼續讀下去,因為父母要小米讀書讀出個前程來,將來像大姐夫那樣,去城裡工作。偏偏他不爭氣,對讀書一點興趣都沒有。

小米尤其討厭大姐夫,也很怵他,可在大姐夫面前,他大氣都不敢出,更不敢當他面說什麼不好聽的話。讀高中每逢學校放秋忙假,他就和玉蘭去山裡打酸棗,一邊幹活,一邊向他她說心事。

玉蘭很能幹,做的酸棗糕很好吃。打酸棗的時候,爬上爬下打酸棗的是玉蘭,小米倒像個女孩子似的,提個籃子撿地上的果實就可以了。小米向玉蘭吐槽,家裡為什麼要逼他讀書,他煩死了。

玉蘭說小米,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的姐姐們和我都是想讀書卻沒得讀,都要在家裡干粗活,卻把你這個男孩子養得像個嬌生慣養的小姐了。你花花公子一個,只能讀個大學,去做城裡人。

小米在老家

小米抱怨說,我就是考上了,還要讀四年大學,生活費、學費家裡都付不起,我現在的學費都是找大姐夫要的,可他早就不情願了。玉蘭說,你要真考上了,姐來養你,我年後就去廣東打工。

小米心裏一陣感動,覺得玉蘭比自己親姐姐還親。在玉蘭這裡,小米有種無比踏實的安慰和依靠。可惜的是,小米不爭氣,連考三年都沒考上。因為這,大姐夫說他是爛泥糊不上牆。

小米不用讀書了,內心其實很高興,但高興了幾天就頹喪了,因為他發現自己完全就是個廢物,農村的活,他什麼都干不來,整天無所事事,想去廣東打工,又擔心會把自己給弄丟了。

好在沒過多久,玉蘭就從廣東回來了,玉蘭說,遭遇全球經濟危機,廣東的工也不好打了,工價低,還沒完沒了地要加班,像小米這樣養得細皮嫩肉的人,根本吃不了那種苦。

接下來,玉蘭和小米順理成章地戀愛了。其實,從玉蘭十八歲起,就不停有人來給他提親,但都被她拒絕了。之前本來是想等小米讀書讀出個前程來再說,現在小米不讀書了,就公開好上了。

玉蘭父母不看好小米,說他長得高大白凈,卻只是個繡花枕頭,好看不頂用。但玉蘭執意要和小米好,她說,我就圖他好看,怎麼了?我樂意,我喜歡。就在這段時間裏,兩人生米煮成熟飯。

兩人好上了,小米最開心,因為他內心一直就想要玉蘭這樣的女人呵護他一輩子,讓他感覺無比的安全。雖然他內心也會覺得自己很沒用,還要女人來呵護自己,為此,他打心眼裡自卑。

在兩人生米煮成熟飯之前,玉蘭有意花五塊錢帶小米去鎮上一家錄像廳看了一次黃色錄像,晚上,兩人在回家的路上,就依照錄像廳看來的程序和動作,在月光下把生米煮成了熟飯。

玉蘭鄭重地對小米說,姐以後就是你的人了。這種莊嚴的儀式感,讓小米有種想流淚的衝動,說不出什麼話,只能緊緊地把玉蘭摟在懷裡。兩家父母不久就給兩人正式完婚了,他們成夫妻了。

剛結完婚,玉蘭和小米就遭遇困境了:小米父親為小米的婚事操勞過度,大病一場,勉強治療好了,卻欠了四萬多元。小米心裏堵得慌,家裡的土磚屋也搖搖欲墜了,自己怎麼去支撐這個家?

但小米很快就不去想這些了,整天陶醉在和玉蘭的夫妻生活中,在他心裏認為,娶了玉蘭這麼能幹的老婆,他就有主心骨了。而玉蘭在滿足小米對她的依戀的同時,也擔負起了當家的責任。

玉蘭告訴小米,先不生孩子,等條件好了再生。我們要給孩子創造一個好的物質條件,讓他無憂無慮長大,將來考大學,做城裡人。眼下要先把家裡欠的債務還清了,把房子翻新成大瓦房。

小米沉迷於溫柔鄉時,玉蘭說,小米,我們現在要多吃點苦,要多賺錢,我們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現在別跟個餓癆似的。小米很聽話,聽玉蘭的,兩人一起去省城月城打工,大姐就在月城。

小米對大姐夫有心理障礙,不想去找大姐,但玉蘭說,大姐最疼你,大姐夫肯定會答應幫我們的,他不是城裡的大官嗎?他們哪裡知道,大姐夫只是省廳行政處副處長,權力大得有限得很。

玉蘭打電話給大姐小進,小進二話沒說,要他們來月城,工作的事情,她會讓姐夫想辦法安排。玉蘭和小米來月城大姐家,晚上大姐夫回家,突然見到小米和玉蘭,心裏很不痛快。

大姐夫衝著大姐小進發了一通火,說,你說安排個工作就安排個工作?也不先問問我。你以為機關是我開的?我這個副處長算個屁啊!當著弟弟弟媳婦的面被訓斥一頓,小進眼淚都快出來了。

小米梗着脖子說,姐夫,你能幫就幫,幫不了就算了。大姐夫說,明天你們自己先去人才市場和勞務市場找找看,我再想想辦法。第二天,兩人就去了勞務市場,玉蘭找工作很容易,她能幹。

玉蘭在酒店做服務員

但小米卻很難找工作,要技術的他做不了,沒技術的,他又嫌太辛苦,這下,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沒用了。玉蘭鼓勵他,什麼事情都是慢慢鍛鍊出來的,多做就會了,更何況你文化還比我高呢!

終於,大姐夫李富貴托戰友給小米找了個保安的工作,就這工作,人家都是衝著李富貴的面子,本來是要找部隊下來的人,工資不高,包吃住每月八百元,玉蘭在一家酒店做了服務員。

分別時,玉蘭叮囑小米,別像個孩子似的使性子,要好好乾,別亂花錢,還要還債。我們離得遠,不要跑來跑去浪費車錢,並約好兩人一個月見一次面。小米內心,其實害怕一個人獨立。

兩個多月過去了,小米接到鄰居打來的電話,說父親病了,幸虧送醫及時,但住院已經花了兩萬元。小米帶着玉蘭去大姐家尋求經濟支援,卻遭到大姐夫李富貴一頓訓斥,小米氣鼓鼓的。

玉蘭拉着小米出了大姐家,小米就埋怨玉蘭,不要來大姐家。玉蘭卻說,你姐夫說的也不是沒道理,你是個大男人,不能什麼都指着別人。我們要發狠多賺錢,賺很多的錢。

不僅要把爹的病治好,還要讓爹娘享福。我們還要蓋大房子,讓我們的孩子將來好好讀書,不要像你這樣受氣。小米對自己的工作很不滿意,收入低,還經常看人家臉色,很多次想辭職不幹。

玉蘭卻比小米強多了,不僅很快就適應了酒店服務員的工作,還經常代替領班唐姐值夜班,唐姐給她一天五十元,一個月下來,能多幾百元收入。而她一個月的支出,卻控制在一百元元以內。

日子久了,玉蘭才窺見了唐姐的秘密,唐姐和老公青梅竹馬,唐姐是當地出名的大美女,她老公高大帥氣,是中學老師,夫妻感情極好。後來,唐姐老公嫌工資低,就下海做生意了。

開始幾年,唐姐老公賺了不少錢,讓唐姐和孩子住上了高樓大屋。但一次唐姐老公不小心進了一批偽劣種子,賠了個血本無歸,連家裡新建的樓房都賠進去了。從此,一蹶不振,迷上賭博。

迷上賭博後,唐姐老公像變了個人似的,不但越陷越深,債台高築,還動不動家暴唐姐。在家相夫教子的唐姐不得不出來打工,既為賺錢養家,也為了逃避那個已經淪為賭徒的惡棍老公。

可唐姐賺錢的速度怎麼都趕不上老公賭博輸錢的速度,無奈之下,唐姐只好利用工作的機會,向來住店的一些有錢又好色的客戶提供性服務。老公已經徹底滅絕人性,唐姐賺的錢全被他拿走。

在這樣的情況下,唐姐偷偷藏好了兩萬元私房錢,見玉蘭遭遇困境,主動把這兩萬元私房錢借給玉蘭,讓玉蘭先救急。一次,唐姐老公逼她太甚,唐姐失手殺死老公,鋃鐺入獄。

小米做保安

玉蘭為了還唐姐人情,在探監時,主動答應唐姐,為她照顧還在讀中學的兒子,她也主動提出,要把借了唐姐的那兩萬用來承擔唐姐孩子今後的學費和生活費。可,錢在哪裡呢?她也不知道。

回到賓館,玉蘭給小米打了電話,她的難處,什麼都沒告訴小米,因為她知道,如果告訴小米,除了會讓他不開心以外,沒有任何作用。但她太想小米了,打電話只是為了聽聽小米的聲音。

小米在電話里卻向玉蘭大倒苦水,說一個破工作,一個月幾百元錢,還老是受氣挨整,我不幹了!玉蘭只好又安撫小米,要小米千萬別辭職,辭了又要找工作,找個工作,還是一樣會這樣。

錢的壓力像座大山似的,壓得玉蘭喘不過氣來,小米完全指望不上,小米的大姐也指望不上。玉蘭把自己和小米攢的錢湊起來才一千多元,再加上預支下個月的工資,全都寄給了唐姐的兒子。

馬上年底了,家裡都眼巴巴指望她和小米帶錢回去。玉蘭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了。她太需要錢,太想賺錢了,可怎麼賺?她心裏一團亂麻,茫然無措。她一夜反反覆復,心力交瘁。

代替唐姐做了領班的玉蘭,深陷錢的巨大壓力之中。一次,在胡思亂想時迎面撞上了之前幾次調戲過她的陳老闆,那幾次調戲都是唐姐幫她解圍,而唐姐就多次陪陳老闆睡,賺他的錢。

陳老闆又拿話挑逗玉蘭,說見到她就有種心疼她的感覺。還說你打工這麼辛苦,賺不了幾個錢,你要是願意,我每月給你一筆錢,你陪我。玉蘭白了他一眼,說,你真是欠罵,轉身就走了。

回宿舍時,經理室有人叫玉蘭去接電話。原來是小米打來電話,說他爹這次病得很重,他已經辭職了,馬上趕回去。玉蘭聽了,第一次對小米深深的失望,他以後還能幹什麼呢?

玉蘭氣惱小米什麼事都讓她一個女人來扛,太沒責任心了。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能怪小米,嫁給小米是自己的選擇,小米是什麼人,她太清楚了,要怨也只能怨自己了。

小米說,這次回家一定要帶錢回去,要玉蘭有多少給他多少,他還特意說把他們兩個人一起存的錢帶上,他明天就過來拿。玉蘭放下電話,一種深深的絕望從四面八方沉重地壓過來。

玉蘭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陷入一種深重的焦慮之中。於是,那多次調戲她的陳老闆,就像絕望里肆無忌憚射過來的一道光,由不得她不迎上去,於是,她第一次主動敲開了陳老闆的房門。

玉蘭躺在陳老闆身下一動不動,用自己拿來的一個套套維護了最後一點尊嚴,眼裡溢滿淚水,陳老闆給了他四千五百元。從陳老闆房間出來,回到自己宿舍後,玉蘭拿出記事本記日記。

玉蘭一邊流着淚,一邊寫,「老公,你在想我嗎?」內心滿是酸楚卻無處傾訴,猶豫片刻之後接着寫,「老公,我想你,我愛你,我要和你一生一世,親愛的老公。」這一句話,她寫滿四頁紙。

臨近年關,月城火車站旁一家酒店發生了一樁震撼全國的凶殺案:一名年輕女子赤身裸體躺在床上,早已沒了氣息,服務員認出,她就是酒店八樓的領班王玉蘭。

警方最後破案,玉蘭總共做了四次性交易,除了第一次是和陳老闆,其他兩次都是和陌生人做的,第二次得八百元,第三次得了五百元。第四次,就被人殺了。

警方看到,玉蘭的日記里,記了收入的每筆數據,還記了支出的詳細賬單,她一直把自己每月的開支控制在一百元以內。女警不由感嘆,現在隨便一頓飯,也不止一百元啊!

此外,玉蘭總共記的六十篇日記,主要就是兩個意思,一個是寫着對丈夫的無限思念和眷戀,一個是對未來的無盡的憧憬和暢想。甚至有幾頁,只有密密麻麻的「親愛的老公,我愛你」這一句。

《狼虎之年》這部小說里,最令人心碎的,就是玉蘭的悲劇故事,一個多麼善良、無邪又上進的女人啊,卻因為嫁錯了人,被生活所逼,一步一步被殘酷的命運無情吞噬,讀完,我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