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遺願死後葬在我姐家地頭,遭到我姐反對,最後葬在荒山成孤墳

山墳

"俺娘臨終前就一個願望,要葬在大姐家地頭那塊高崗上。"我對着姐夫說。

"不行!"姐夫站在院子里,眼睛都不抬一下,"那是準備蓋廠房的地方,死人埋那兒多不吉利。"

話音剛落,院子里的人都安靜了。

大姐站在廚房門口,手裡的勺子停在半空,面色複雜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頭。

寒風像刀子一樣刮過我的臉,比那更冷的是姐夫的話語,扎在我心上。

那是一九八八年的深秋,北風呼嘯着刮過村莊,捲起幾片枯黃的落葉,也捲走了母親最後一絲希望。

母親終於沒熬過這個秋天,帶着未竟的心愿走了。

她走得很安靜,就像她一生中做的每一件事那樣,不聲不響,不給任何人添麻煩。

娘臨終前握着我的手,眼睛裏噙着淚水,輕聲說:"小六,俺想葬在你姐家那塊高崗上,那兒能看見村子,也離你們都不遠。"

我緊緊握住母親粗糙的手,點頭答應:"一定,娘,我一定辦到。"

現在,姐夫的拒絕像一盆冷水,澆在我的承諾上。

母親一生操勞,把我們六個子女拉扯大。

父親在我十歲那年因礦難去世後,她一個人撐起這個家,夏天頂着烈日插秧,冬天踩着冰雪砍柴。

最苦的日子裏,她把僅有的雞蛋留給我們,自己只喝稀粥,甚至連稀粥都捨不得多喝一口。

記得有一年冬天,村裡鬧饑荒,家家都揭不開鍋。

母親瞞着我們,把自己的口糧都省下來給我們吃,自己卻餓得渾身無力。

那天,我放學回家,看見母親靠在灶台邊,臉色蒼白得嚇人。

"娘,你咋了?"我慌忙問道。

她勉強一笑:"沒事,就是有點累。"

後來我才知道,她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

想起這些,眼淚就不由自主地往下掉。

娘啊,您一輩子忍飢挨餓,臨了連個像樣的葬身之地都求不來。

我清楚記得十年前,當我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時,母親那雙布滿老繭的手抖得厲害。

"娃,俺雖然不識字,可俺知道,這是好東西。"她說完,轉身進了灶房,我聽見她低低的抽泣聲。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堅強的母親哭泣,她哭是因為高興,也因為她知道,自己終於沒有辜負父親的遺願,讓孩子有出息。

為了供我上大學,母親把家裡唯一值錢的東西——父親留下的那塊江詩丹頓手錶賣了。

那是父親最珍愛的物件,是從他爺爺那輩傳下來的,據說是民國時期的老物件,價值不菲。

父親生前曾說:"這表要留給兒子結婚用。"

可母親卻忍痛賣掉,只為了我能拿到大學入學需要的學費和生活費。

上大學那天,母親硬是擠了三個小時的長途車,送我到縣城汽車站。

她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裏面包著五百塊錢和一個小布袋。

"錢是賣表的,夠你讀書用了;布袋裡是我攢的零碎,緊急時能應應急。"母親說。

我打開布袋,裏面是一些硬幣和幾張零錢,還有一張父親的照片。

那一刻,我淚如雨下,抱住母親瘦弱的身軀,感受到了她身上那股永不言棄的力量。

大姐曾是母親最驕傲的女兒,在縣城供銷社工作,每月能拿四十多塊錢,在八十年代初那會兒,可是個體面的工作。

每次大姐回家,都會給母親帶些城裡買的點心和衣料,母親總是捨不得吃,捨不得穿,小心翼翼地收在柜子里。

"我閨女孝順啊。"每逢村裡有人來,母親總忍不住誇上幾句,臉上的皺紋里都盛滿了笑意。

可自從嫁給開運輸隊的姐夫,在縣城買了樓房,大姐回鄉的次數就越來越少。

有時候一兩個月才回來一次,來了也是匆匆走,留下一些錢和東西就走了。

後來,連春節都不常回來了,只在電話里說忙,說生意脫不開身。

母親從不抱怨,只是每次聽到大姐不回來的消息,眼中的光芒就暗淡幾分,嘴上卻說:"城裡人忙,理解,理解。"

母親病重那陣子,我給大姐打了好幾個電話。

"姐,娘情況不好,你抽空回來看看吧。"

"忙着呢,等過幾天吧。"電話那頭,大姐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

直到母親昏迷不醒,大姐才回來看了一次,帶了些水果和補品,卻只待了半天就匆匆走了。

"你姐有自己的難處。"母親蘇醒後,還替大姐辯解,"女婿家裡忙,她得幫襯着。"

聽到母親這話,我心中五味雜陳。

人這一生,到底是為了什麼活着?是為了那些冷冰冰的錢財,還是為了親情和良心?

葬禮那天,天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村裡人都來了,唯獨不見大姐的身影。

母親的棺木很簡樸,就像她的一生一樣簡單而質樸。

鄰居王大嬸看見我,悄悄問:"你大姐咋沒來?這死了娘還不回來,真是白眼狼啊。"

我沒說話,只是低下頭,不想讓別人看見我眼中的淚水。

我和幾個弟妹商量後,決定把母親安葬在村後的小山上。

那裡不是母親期望的地方,但至少能俯瞰整個村子,看到她生活了一輩子的土地。

當我們抬着棺材艱難地爬上山坡時,遠處有輛麵包車停在路邊,車窗後似乎是大姐的臉,但很快就開走了。

看着那揚起的塵土,我心裏五味雜陳。

葬禮結束後,天空飄起了小雨,像是上天也在為母親哭泣。

我獨自坐在新墳前,回想着母親的一生。

她沒讀過書,卻把做人的道理都教給了我們;她沒見過大世面,卻把最寬廣的胸懷留給了子女。

摸摸口袋,我掏出那個母親臨終前交給我的布包。

裏面是一把銹跡斑斑的鑰匙和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輕時的父母,背後寫着:"相守一生,無悔今生"。

鑰匙是家裡老柜子的,母親生前常說:"那柜子里裝着咱家的寶貝,等我百年後,你們再打開看看。"

現在,這把鑰匙成了聯繫我和母親的最後一件物事。

雨下得更大了,我卻不願離去,彷彿離開了就真的和母親永遠分別了。

村裡人都勸我回去,說:"人死不能復生,你這樣下去也是苦了自己。"

我知道他們說得對,可心裏就是過不去那道坎。

"你娘福氣好啊,生了你這麼個孝順兒子。"村裡老李頭拍着我的肩膀說,"可你大姐這般不懂事,真是氣人!"

我沒有接話,只是看着遠方發獃。

回到家,我用鑰匙打開了那個塵封多年的老柜子。

裏面整整齊齊地放着母親一生的珍藏:我們每個人的照片,從小到大;我們寫給她的信和賀卡;還有父親的遺物。

最上面是一個藍布包,裏面是大姐從小到大給母親買的每一樣東西,有些已經破舊不堪,但都被妥善保存着。

還有一本手札,那是母親請村裡識字的張嬸子幫忙寫的日記。

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跡,記錄著母親的心聲:"大閨女今年又加薪了,真爭氣;大閨女結婚了,女婿看着老實本分;大閨女搬新家了,以後生活會更好..."

翻到最後幾頁,上面寫着:"大閨女忙,不用她操心,我這把老骨頭死了隨便埋哪都成..."

看到這裡,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放聲大哭。

原來,母親早就預料到大姐可能不會滿足她的遺願,所以寫下這樣的話,是怕我們兄妹之間產生矛盾和隔閡。

母親啊,您一生操勞,連死後都在為兒女着想。

半月後,清明前夕,我再次去給母親上墳。

遠遠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蹲在墳前,那背影有些佝僂,像極了生前的母親。

是大姐。

她穿着一件灰色的羽絨服,頭髮挽在腦後,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蒼老許多。

"你倒是來了。"我忍不住諷刺道。

大姐被我的聲音驚動,站起身來,臉上的淚痕還未乾。

"小六,你不懂..."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我不懂什麼?不懂你嫌貧愛富?不懂你連娘的最後一面都不來見?"積壓多日的怒火一下子爆發了。

我指着剛立起的墓碑,聲音因憤怒而顫抖:"娘最後一個願望都滿足不了,你還有臉來上墳?"

大姐沒有反駁,只是默默流淚。

我繼續指責:"你知道娘為你驕傲了多少年嗎?村裡人提起你,她總是笑得合不攏嘴!可你呢?娘病了那麼久,你回來幾次?"

"我..."大姐欲言又止。

"你什麼你!"我打斷她的話,"姐夫那句'死人埋在那兒不吉利',你知道娘在九泉之下有多寒心嗎?"

說著說著,我自己也泣不成聲。

風吹過山坡,帶起一片落葉,飄向遠方。

大姐從包里拿出一個布包,裏面是母親的日記本。

"我昨天回老家,在柜子里發現的。"她輕聲說。

那是用舊曆書的空白處寫的,歪歪扭扭的字跡透着艱難:"大閨女忙,不用她操心,我這把老骨頭死了隨便埋哪都成..."

我念着這些字,聲音哽咽。

風吹過山坡,帶着淡淡的野花香。

"姐夫瞞着我賣了那塊地。"大姐突然說,"我前兩天才知道。"

我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一直沒告訴我娘想葬在那裡的事,只說你們要那塊地是想分家產。"大姐低着頭說,"我...我真的不知道..."

我想起母親常說的一句話:"莫急着下斷言,世上的事九曲十八彎哩。"

原來,事情的真相併非我想像的那樣簡單。

"那你為什麼不來參加葬禮?"我仍不甘心地問。

大姐抬起頭,眼中滿是愧疚:"我來了,但不敢面對大家。"

她指着遠處:"我坐在車裡,遠遠地看着。"

"那天送葬的時候,我也來了,就站在山腳下,不敢上前。"

原來,我沒看錯,那輛麵包車裡確實是大姐。

"我不知道怎麼面對你們,面對娘..."大姐哽咽着說,"這些年,我一直想好好孝順娘,可是姐夫總說忙,說等有錢了再好好報答..."

聽着大姐的解釋,我心中的怒火慢慢平息下來。

人世間的誤會和隔閡,有時候就是這樣莫名其妙地產生,又在真相面前煙消雲散。

大姐默默地整理着墳頭的雜草,我看見她手上的老繭,和母親的一模一樣。

那雙手不再是城裡人的纖細,而是布滿了勞作的痕迹。

"姐夫這幾年生意不好,我又開始做手工活貼補家用了。"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輕聲解釋道。

我們相對無言,唯有山風在耳邊呢喃。

看着大姐疲憊的背影,我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生活不像我想像的那樣非黑即白,人心也不是那麼容易看透的。

"回家吧,"我最終說道,"娘在天上看着呢,她不希望我們這樣。"

大姐點點頭,擦乾眼淚,跟我一起下山。

路上,她給我講了這些年的辛酸:姐夫生意失敗,欠下一屁股債,她不得不打三份工來維持生計;她多次想回來看娘,卻被生活的重擔壓得喘不過氣...

聽着這些,我心中只剩下心疼和自責。

"對不起,姐,我不該怪你。"我真誠地道歉。

大姐搖搖頭:"都是我的錯,應該早點回來看娘的。"

回到老家,我打開了那個塵封已久的老柜子。

大姐看着裏面整齊擺放的物件,淚如雨下。

那些她買給母親的東西,母親竟然一件都沒捨得用,全都完好地保存着。

"娘啊..."大姐抱着那堆物件,放聲痛哭。

那一刻,我知道,大姐心中的愧疚和痛苦,遠比我想像的要深得多。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和大姐之間的隔閡漸漸消融。

她開始經常回老家,有時候一個人默默地去山上給母親上墳,有時候約上我一起去。

每次去山上,她都會帶上一束野花,那是母親生前最喜歡的。

"娘活着的時候,我總覺得她會一直在,等我有錢了、有時間了再好好孝順她。"大姐一次說道,"現在才明白,這世上最奢侈的不是金錢,而是時間啊。"

聽着這話,我深有同感。

多少人,總是等到失去才懂得珍惜;多少遺憾,因為我們總認為還有明天。

冬去春來,轉眼間,母親走了快一年。

這一年裡,我時常去看看那座孤墳,有時候一坐就是半天,彷彿能感受到母親就在身邊。

那把銹跡斑斑的鑰匙,我一直戴在脖子上,成了我的護身符。

每當生活中遇到困難和挫折,我就握緊它,想起母親的教誨,然後咬牙堅持下去。

這一年,大姐的生活也發生了變化。

她和姐夫分居了,自己在縣城租了一間小房子,開始獨立生活。

她說:"這些年我都活在別人的影子里,是時候為自己活一次了。"

聽到這話,我既心疼又佩服。

四十多歲的女人,重新開始,需要多大的勇氣啊。

今年清明,六兄妹全都來了。

我們帶着各自的兒女,浩浩蕩蕩地上山祭拜。

大姐帶頭,手裡捧着一束鮮花,神情莊重而安寧。

站在母親墳前,大姐輕聲說:"娘,對不起。我們商量好了,要把你接到城裡的公墓去,全家人以後都能常來看你。"

聽到這話,我驚訝地看向大姐。

她沖我微微一笑:"我攢了些錢,又賣了些首飾,夠買一塊城裡公墓的位置了。"

我知道,以大姐現在的經濟狀況,這筆錢一定來之不易。

陽光透過樹枝,斑駁地灑在山墳上。

我彷彿看見母親笑了,那笑容和她生前一樣,質樸而溫暖。

一個月後,在全家人的見證下,母親的遺骨被安放在城裡的公墓里。

那是一塊朝陽的風水寶地,周圍環境清幽,交通便利,我們幾個子女都能經常來看望。

墓碑是大理石做的,上面刻着父母的名字,下面是"恩愛夫妻,永垂不朽"八個大字。

看着這一切,我心中既有滿足,也有淡淡的憂傷。

母親的遺願雖然沒能如願,但或許這樣的結局,對她來說更好。

因為她最大的心愿不是葬在哪裡,而是子女和睦,一家人和和美美。

現在,這個心愿在她離開後,終於實現了。

回家的路上,大姐給我看了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年輕時的母親,懷裡抱着剛出生的大姐,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這是我在娘的貼身衣物里發現的,"大姐說,"原來她一直把我的照片帶在身邊。"

我看着照片,突然明白了為什麼母親會那麼希望葬在大姐家的地頭。

那不僅僅是因為地理位置好,更是因為那裡離她最疼愛的大女兒近。

母親可能早就知道大姐的難處,卻從不說破,只是默默地愛着,理解着。

有人說,親情是世上最難割捨的牽絆;也有人說,人心是最難測的深淵。

而我知道,在這人世間,理解與寬容,才是癒合傷痛的良藥。

母親的遺願或許未能如願,但她最大的心愿——子女和睦,卻在這座曾經的孤墳前,悄然實現了。

如今,每逢周末,我和大姐都會一起去看望母親,有時候帶着各自的孩子。

坐在墓前,我們聊家常,說笑,就像母親還活着時一樣。

墓碑上,母親的笑臉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彷彿在說:"好好的,都好好的。"

這人世間,酸甜苦辣,悲歡離合,皆是常態。

唯有愛與理解,能讓我們在紛繁複雜的生活中,找到前行的力量和方向。

母親曾說過一句話:"人活一世,不就是為了心安理得地走完這一遭嘛。"

是啊,心安理得,多麼簡單,又多麼難得的四個字。

無論生前身後,若能得此四字,夫復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