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給52歲單身的堂哥介紹女朋友,家人卻勸他還不如單身到底

遲來的春天

"楊建國相親成功啦!"廠區大喇叭里播出這則消息時,我正推着二八大杠往家走,不由得停下腳步,心裏五味雜陳。

那刺耳的廣播聲傳得老遠,引得路過的工友們紛紛朝我投來好奇的目光。

"老趙,你堂哥終於捨得娶媳婦啦?"車間的王師傅扯着嗓門喊道。

我只能尷尬地笑笑,加快腳步離開。心裏卻在嘀咕,這事兒怎麼傳得這麼快?

回到家,我還沒進門就聽見屋裡吵吵嚷嚷的。推門一看,幾位長輩正圍坐在老式方桌旁,面前擺着搪瓷茶缸,桌上的《人民日報》被捲成筒狀,看樣子剛被奶奶拍過桌子。

"這事兒不能同意!"奶奶氣呼呼地說,"都五十多的人了,找什麼對象?圖啥?"

堂哥楊建國今年五十二歲,在北方這座老工業城市的軸承廠幹了三十多年,從學徒熬到了車間主任。大家都尊稱他一聲"楊主任"。

他沒成家不是沒機會,而是命運使然。當年他學一手好鉗工,廠里不少姑娘都想嫁給這個既有手藝又踏實的小夥子。

三十歲那年,他和糧站的姑娘楊玉鳳談得正火,兩人都是愛書的人,常在工人文化宮的圖書室相會。廠區幾次評選勞模,他都名列前茅,大夥都說他前程似錦。眼看就要結婚了,卻不料母親突發腦溢血癱瘓在床。

"那時候多好的一個小夥子啊,"我爹搓着手裡的旱煙點點頭,"要是玉鳳能體諒點,你堂哥也不至於打光棍到現在。"

作為長子的建國毅然接下照顧母親的重擔。玉鳳家裡人卻不願接受一個癱瘓的婆婆,再加上那時候家家都是四五口擠在不到二十平米的筒子樓里,連轉身都費勁,更別說照顧一個卧床不起的病人。

最終,在一個飄雪的冬夜,玉鳳哭着把訂婚戒指還給了建國。那枚鍍金的戒指是建國攢了半年工資買的,聽說後來被他鎖在老式衣櫃的抽屜里,再也沒有拿出來過。

"唉,命啊!"我娘嘆了口氣,順手捋了捋早已花白的頭髮。

此後,相親的事陸陸續續有過,但都因為母親的事黃了。日子就這樣一年又一年,建國的青春和盼頭慢慢消磨在照顧母親的日復一日中。

"建國啊,認命吧!咱這輩子就這樣了。"這是奶奶常掛在嘴邊的話。每當這時,建國只是笑笑,從不反駁。

母親卧床十九年,終於在三年前過世。送走老人後,建國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那段日子,他總是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發獃,手裡握着一把鐵鎚,卻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幹勁。

"人這輩子,總得有個奔頭。"廠里退休的老書記李大爺看不下去了,一次喝完二兩老白乾後,拍着建國的肩膀說,"建國啊,你也該為自己活活了!"

誰知就在上個月,李大爺給建國介紹了一位同齡人李秀芬。秀芬原是紡織廠的細紗女工,下崗後在家做些手工活補貼家用,為人實在,沒有太多要求。

"我認識秀芬二十多年了,那是個踏實的女人。"老書記說這話時,眼睛亮亮的,彷彿在談論自己的女兒。

可家裡人卻並不買賬。

"秀芬是個好人啊,可是..."我奶奶坐在炕沿上,一邊挑着線頭,一邊嘆着氣說,"建國這把年紀了,何必再找罪受?老了相互照顧,還不如一個人自在。"

"就是啊,你看咱單元的老劉,六十歲娶了個五十多的,結果老伴一場大病,老劉的積蓄全搭進去了。"我娘接着幫腔,手裡的針線活也停了下來。

父親更是直截了當:"都這個歲數了,圖個啥?找個老伴不是找個依靠,是找個累贅!晚景凄涼誰照顧誰還不一定呢!"

聽着家人的議論,我心裏卻有些不是滋味。這些年,我看着堂哥一個人獨自支撐,照顧癱瘓的母親,不曾有過半句怨言。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點盼頭,家裡人卻都不支持。

第二天一早,我騎車去了建國家。他住在單位分的老式樓房裡,一室一廳,陳設簡單得近乎簡陋。

推開門,一股飯菜香味撲面而來。我愣了一下,要知道,建國平日里從不下廚,頂多就是在單位食堂打個飯回來熱熱。

"老趙來啦!快進來坐。"建國從廚房探出頭,臉上帶着我許久未見的笑容。他身上系著一條褪了色的圍裙,手裡拿着鏟子,活像個剛學燒飯的毛頭小子。

客廳里,我驚訝地發現茶几上多了一盆吊蘭,窗台上擺着幾盆長得正好的豆芽菜。牆上掛着一幅刺繡的喜鵲登梅,針腳細密,頗有功底。最令我意外的是,那台積了厚厚灰塵的老式電視機終於被擦得鋥亮,上面還擺着一個小小的絨布貓玩偶。

"這些是..."我話沒說完,建國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這是秀芬帶來的,她說屋裡太空曠,沒點綠色不像個家。"他放下鏟子,從兜里摸出一包大前門,笨拙地撕開錫紙,抽出一根煙叼在嘴上。

我注意到他今天颳了鬍子,還穿了件不常穿的格子襯衫,頭髮也梳得一絲不苟。他的這副模樣讓我想起二十多年前,他第一次去見玉鳳時的樣子。

"你不是十年不抽煙了嗎?"我有些詫異。

"這不是..."他笑得像個孩子,"高興啊!"

簡單吃過早飯,建國打開柜子,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紅漆木盒,遞給我:"你看看這個。"

我打開盒子,裏面是一串檀香佛珠,盤得油潤光澤。

"這是我媽留下的,臨走前讓我送給未來的兒媳婦。"建國輕聲說,"我想把它送給秀芬。"

我一時語塞。知道建國這些年來的不易,卻沒想到他心裏還藏着這樣的心事。

"老趙,你說我這麼做,是不是太傻了?"他忽然問我,眼裡流露出少有的迷茫。

我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誰規定人到了五十多歲,就不能再有愛情了?"

那天正巧秀芬來了,提着一袋剛蒸好的紅豆窩頭,說是知道建國愛吃甜食。她個子不高,穿着樸素的藍色的確良襯衫,腳上是一雙平底布鞋,操着濃重的本地口音跟我打招呼。

"你就是老趙吧?建國常提起你。"她笑起來眼角的皺紋像一把小扇子,樸實中透着溫暖。

我仔細打量着這位可能成為堂嫂的女人。她臉上的皺紋訴說著歲月的滄桑,卻掩蓋不住眼中的那份澄澈。手上的老繭顯示她是個勤勞的人,說話間流露出的細心和體貼更是讓人心生好感。

臨走時,我注意到建國看她的眼神,像年輕小夥子看心上人那樣閃着光。那一刻,我決定要幫他說服家裡人。

"建國,你怎麼想的?"回去的路上,我單獨問他。

他點了根煙,深深吸了一口:"五十二歲,不算太老,也不算年輕了。"

"我不想一輩子一個人過。"他吐出一口煙圈,眼神望向遠方,"就算只有幾年好活頭,也想有個伴。秀芬人好,不嫌棄我年紀大。她懂事,知道我的過去,從不多問。"

"可是家裡人..."我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們擔心啥。"建國苦笑,"怕我們老了誰照顧誰,怕添麻煩。可人這輩子,總得為自己活一回吧?"

回到家,我試探着向家人提起秀芬的事,卻遭到一致反對。

"老大不小的人了,還談什麼戀愛?簡直是老糊塗了!"奶奶氣呼呼地說。

"你是不知道,現在多少人盯着咱建國那一套房子呢!"我娘壓低聲音,"這秀芬,誰知道是不是看上他的房子和退休金?"

我有些生氣:"您這話可就不對了。秀芬自己也有房子,也有退休金,不差這個。再說了,建國這輩子不容易,好不容易有個伴,你們就不能成全他?"

"那當然是為他好!"父親拍着大腿,"這年頭啥人都有,萬一被騙了怎麼辦?要是再給他添個拖累怎麼辦?"

爭論沒有結果。第二天一早,我約上建國和秀芬,三人一起去了老書記家。

李大爺已經七十多歲了,卻仍然精神矍鑠。他曾是廠里有名的"紅色秘書",下鄉插隊、支援邊疆、參軍打仗,年輕時吃過的苦比常人多得多。如今退休在家,卻閑不住,總喜歡給左鄰右舍牽線搭橋。

"我李某人這輩子沒幹過虧心事,介紹對象更是看準了才說。"老書記拍着胸脯說,"秀芬的為人我擔保!"

後來我才知道,秀芬十幾年來一直在社區義務給老人理髮,大家都親切地叫她"秀芬剪刀手"。她丈夫早年因工傷去世,留下她和年幼的女兒相依為命。

"那時候領着一毛八一天的撫恤金,日子過得緊巴巴的。"秀芬回憶道,聲音低沉卻堅定,"但我咬牙把閨女拉扯大了,讓她念了大學,如今在南方一家外企工作,日子過得不錯。"

聽她這麼說,我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如今她女兒遠在他鄉,她也成了空巢老人,和建國何其相似。

"年輕時苦過,現在還不能讓自己過得舒心點嗎?"秀芬眼中閃着淚光,卻又倔強地笑着,"我不圖建國什麼,就想找個說話的人,有個伴兒。"

那天晚上回家,我把在老書記家聽到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家人。父親沉默不語,奶奶的眼神也有些動搖。

"一個寡婦帶着閨女,能把日子過成這樣,確實不容易。"我娘感嘆道,語氣軟了下來。

"可是..."奶奶還有些猶豫。

"您還記得大伯和大娘嗎?"我問道,"他們相守一輩子,到老都是羨煞旁人的神仙眷侶。他們結婚時,大伯都四十多了,不也過得好好的?"

提起往事,奶奶的眼中泛起了淚光。大伯和大娘的故事在我們家是個傳奇,他們在戰亂年代失散,輾轉半生才重逢,兩人白髮相守,恩愛如初。

"現在想想,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確實挺慘的。"奶奶終於鬆口,"那就見見吧,看看這個秀芬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周日全家聚餐時,建國帶着秀芬來了。秀芬穿了件深藍色的旗袍,顯得格外端莊。她提前打聽過大家的口味,特意做了幾道拿手菜:紅燒獅子頭糖醋排骨、清蒸鯽魚,還有一道老北京炸醬麵

"這糖醋排骨真香!"我夾了一塊,酸甜適中,肉質酥爛,連骨頭都能嚼碎,不由得讚歎,"手藝太好了!"

"這是建國最愛吃的。"秀芬笑道,"我做了好幾次才做對味道。"

看着堂哥滿足的神情,家人的態度漸漸軟化。飯後,秀芬主動收拾碗筷,和我娘在廚房裡有說有笑。奶奶坐在沙發上,時不時打量着秀芬的背影,眼神中的戒備慢慢消失。

晚飯過後,秀芬從包里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奶奶:"這是我自己繡的手帕,不值錢,您別嫌棄。"

奶奶接過盒子,打開一看,裏面是一條精緻的手帕,上面綉着幾隻活靈活現的小燕子。針腳細密整齊,顯然是下了功夫的。

"這...這手藝..."奶奶的眼睛亮了起來,情不自禁地撫摸着手帕,"現在年輕人都不會做這個了。"

"我媽是老一輩的綉娘,從小教我。"秀芬不好意思地笑了,"這些年也沒什麼機會用上這手藝,今天特意綉了送您。"

奶奶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喜,轉而看向建國,似乎在重新審視這對晚年伴侶的可能性。

"婚姻大事,講究個你情我願。"奶奶最後說,"你們兩個如果真心相待,我們做家人的,自然支持。"

傍晚,我和妻子送建國和秀芬回家。路過小區的楊樹林時,建國提議散散步。初夏的晚風帶着槐花的香氣,遠處高樓的燈火如繁星點點。

兩位五十多歲的人走在青石板路上,沒有激情似火的擁抱,沒有甜言蜜語的表白,只是默契地放慢腳步配合對方。夕陽將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投在地上,彷彿命運終於在晚年給了他們一個相依為命的機會。

"他們挺般配的。"妻子輕聲說,挽着我的手臂。

我點點頭,想起那天在建國家看到的檀香佛珠,不知道他是否已經送給了秀芬。

三個月後,建國和秀芬舉行了簡單的婚禮。沒有奢華的排場,沒有繁複的儀式,只是在廠區的小禮堂里,請了幾桌親朋好友,圖個熱鬧和見證。

婚禮上,建國緊張得像個毛頭小夥子,連戒指都戴反了。秀芬則羞澀地低着頭,臉上的皺紋里盛滿了幸福。奶奶坐在主桌,看着這對新人,眼中滿是欣慰。

"老來得子是福氣,老來得伴更是福氣。"她對我說,語氣中帶着釋然。

婚後的日子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和諧。秀芬把建國家收拾得井井有條,種了不少花草,連一向不愛回家的建國都開始往家跑。他學會了修理家電,在陽台上辟了個小菜園,兩人配合默契,倒像是生活了大半輩子的老夫老妻。

最讓人意外的是,建國的精神面貌煥然一新。他重新找回了往日的幹勁,不但在社區當起了義務維修員,還跟着秀芬一起去養老院做志願者。那個曾經沉默寡言的老光棍,如今成了街坊鄰居口中的"模範丈夫"。

一年後的春天,我去看望他們。院子里的丁香花開了,滿枝的紫色花朵散發著醉人的香氣。秀芬正在晾曬新洗的被褥,建國則坐在樹下的石凳上,擺弄着一個小收音機。

"老趙,你說得對。"他遞給我一杯濃茶,笑着說,"人生苦短,何必獨行。"

我看着他脖子上掛着的那串檀香佛珠,心中一暖。原來他沒有送出去,而是自己一直戴着。

"媽的遺物,一直是我的心結。"他順着我的目光,輕撫佛珠,"秀芬說,與其送給她,不如我自己留着,這樣媽就一直陪着我們。"

那一刻我明白了,幸福不分早晚,心有所屬,情有所依,便是人生最大的溫暖。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比一顆不放棄愛的心更值得敬重。

建國和秀芬的故事在我們這個小城裡傳為佳話。許多中年喪偶或離異的人受到鼓舞,重新鼓起勇氣尋找生活的新可能。

如今每當我路過工人文化宮,總能看到建國和秀芬坐在老榆樹下,一個看報,一個織毛衣,安靜祥和。有時候,我會想起那天夕陽下他們的背影,想起那句"老來得伴是福氣"的話。

生活從不虧待每一顆真心,哪怕它來得有些遲,也依然是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