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申軍燕
圖：來自網絡
一
甘肅隴南，地處西秦嶺，是秦巴山區、青藏高原、黃土高原三大地形交匯區域，這就是我的家鄉。
我的家鄉山清水秀，適合旅遊，安度晚年。但山大溝深，人多地少。大多數年輕人，為了養家糊口，只能選擇常年在外打工，我就是其中的一位。
在剛打工之初，因一次錯誤的選擇，最後導致失業，在家裡待了半年之久。後來托關係，在重慶一家工廠上了班。當時工資三千多，效益不好時，才拿兩千多塊。
貧賤夫妻百事哀。當時，因生活壓力所迫，每天都在煎熬中等待着工資。但是，工資一到賬，卻有一種失落感。在鬱悶的心情下，大概計算一下一月的開銷，給自己留下三五百塊錢，很不情願的，手指輕點手機屏幕，哎！孩子還等着奶粉錢呢。
我老婆在老家帶孩子，我常年在外，我倆常年分居兩地。俗話說：久別勝新婚。但前幾年我倆的感情卻過得，水深火熱。每次通電話，剛開始噓寒問暖，但只要談到工資、工作的事，言語中就已經嗅到了火藥味。最後，在爭吵中掛斷電話。
還記得2017年10月10號傍晚，在員工宿舍，因剛發工資，同事們正在討論，去哪裡改善一下生活。我卻躺在床上，假裝玩手機。因囊中羞澀，不敢搭茬。
同事禮儀性的叫我，我臉微紅，並垂下尷尬的頭，小聲地說道：你們去吧！我減肥。其實他們知道，我平時吃免費的午餐，比誰都吃得多。
隨着宿舍門「砰」地一聲響，宿舍里就剩下我出氣的聲音了。
每當這時候，我總是起床，對着窗檯發獃。哎！誰不想有高官厚祿，錦衣玉食；誰不想有體面的工作，豐厚的收入？可惜，事與願違，我的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燒一壺水，泡一包加班後，得來的福利——泡麵，將就一下，給精打細算的日子，省幾塊錢。
香氣撲鼻，正要吃面，我的電話響了。看到來電顯示，我有點恍惚，不知道怎樣面對，猶豫再三，想好台詞，還是接了電話。
「喂！媳婦兒，孩子的咳嗽好點了嗎？」
在和我媳婦兒通話的聲音中，明顯能聽見，我小女兒的哭泣聲，和大女兒嘔吐似的咳嗽。可是，外部環境根本影響不了我們兩口子激烈的爭吵。她嫌我掙得少，往家裡寄的錢少，我埋怨嫌她，花錢如流水，不知道節約。在互相指責中，「噔！」電話扔向桌面，一屁股坐在板凳上。
宿舍又安靜了，只有空氣中還飄蕩着她剛才對我說的話，她語氣哽咽、哭泣地吼道：「XXX，你不是人，我這輩子最後悔，就是嫁給了你！」
我也不甘示弱，我說道：「行啊！你把有本事，能掙錢的男人找去！」
打人沒好手，罵人沒好口。在氣頭上，誰都會說出傷人心的話。
撈一筷子泡麵，塞進嘴裏，眼神呆板地使勁嚼。牙齒吱吱作響，眼淚也不知從啥時候，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作為一名收入低微的農民工，活着，好難！
二
天寒地凍，夜深人靜，孤夜難眠。一個人，走出宿舍，漫步廠外僻靜處，獨自神傷。
透過昏暗的路燈，看着眼前的花花草草，還有那偶爾飛過的蝙蝠，好羨慕它們的自由，安逸。
長嘆一口氣，摸出手機，已是凌晨，看到一條信息。隨後想到：「哼～，你不就是，嫌我掙得少嗎？現在發信息有啥用？」但還是點開了。
當我點開信息後，目瞪口呆，裏面寫到：「我們結婚這麼多年了，我跟你也吵夠了。我們好聚好散，你回來帶孩子吧，我出去打工。」
我忙回信息問道：「你別開玩笑了，你去哪裡？」
「新疆，我去工地里幹活！你放心，以後我再也不伸手向你要錢。」
屎難吃，錢難掙。隨她吧！
大概又過了十幾分鐘，信息又來了。
「你回不回來？你不回來，我把孩子留給你媽，我明天就走！」
拿起手機，撥通電話：「你哪都不能去，我想好了，我干到過年就辭職！我去新疆！」
時間會解決煩惱，時間也會沖淡所有的小事，我媳婦是個老實人，我騙她，說要離職，她卻當真了，也許是她缺錢缺得太厲害了。剛好，她有幾個舅舅都在新疆工地打工，工資還可以。
我媳婦兒，讓他幾個舅舅提前給我在新疆聯繫工作，她還在淘寶，給我買了一個大行李箱。
三
收到行李箱的我，哭笑不得。我在重慶一家發動機廠、塗裝部工作。因在這個廠，領導關心、照顧，工作輕鬆、舒適，日子過得安逸、無憂。我能接觸這一行，學這門技術，也多虧這個廠的培養。
搞技術的我，熟能生巧，幾年下來，對於工作內容，我閉着眼都能幹好。再一個，我文化程度有限，在這個大學文憑滿天飛的社會，辭職我怕再次失業。
在廠門口，取了行李箱，有同事問我：「買這麼大的行李箱幹啥？」
我只能無奈地笑着說：裝行李，辭職，去新疆打工。
媳婦兒三天兩頭詢問，我迫於生活壓力，經過再三考慮，我遞交了離職申請。
在遞交離職申請後的第二天下午，我剛從理化室（我辦公的地方）走出來，抬頭，卻看見塗裝部部長，向我這邊走來。不知怎的，當時我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心裏像裝了一隻小兔子，砰砰亂跳，慌了神，手心也緊張地冒了汗。
我裝鎮定，如無其事的向另一條路走去，我想儘快逃離他的視線。
逃離現場的我，長出一口氣，手拍胸口，好險！剛一眨眼，領導已站在我眼前。
我結結巴巴地叫了聲：「部，部長好！」
說完這句話，做賊心虛的我，低下了頭。
他沖我笑了笑，然後問我，最近怎樣，生活上有啥困難，需不需要讓他幫助。
聽到這話，我的頭更加低了，從嘴裏發出輕微的聲音說道：「沒有，部長，我好着呢。」
他還問我工作和生活的事，而我的腦海里卻回憶起，這位領導對我的好。那一件件抹不去的往事，此刻在我腦海里浮現，就像魚缸內的水草和金魚那樣清晰。
我把頭壓得更低，認真地聽着，想着。我們就這樣站着，他說，我聽，然後我一個勁的點頭說「嗯！」，最後，他答應給我升職加薪。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也許就是命運的安排吧！我辭職的事大多數同事都知道了，但我肯定是不去新疆的，我有了新的選擇。
前段時間，我有離職這種想法以後，有朋友給我介紹了一個更好的單位，他說在那面，工資高，上升空間也大。
但我現在又答應塗裝部部長，不辭職了。
何去何從，艱難而又糾結！
四
晚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我找到新的工作，我媳婦兒是知道的。可現在我不知道怎樣給她說，我又不離職了。
在金錢社會裡，高工資是最有誘惑力的東西，但情義也是無價的。在轉輾反側之中，起床，走到陽台，我撥通了我媽的電話。
「媽，你睡了嗎？」
「剛睡下，你說，啥事啊？」
當我說出這幾天糾結的事以後，我媽嚴厲地批評我。
對的，哪一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一個穩定的工作？作為一名在外的打工者，身體健康，收入穩定是最重要的。
第二天，我去辦公室，主動拿回了離職申請。
辭職的事，我再也不提了。踏踏實實好好乾，工資再少，一月還有點，萬一走錯路，導致失業，那就得不償失了。
隨着時間的流動，我的生活又陷入了平靜。雖然每個月工資，並沒有漲多少，但從剛發工資時的失望，隨着時間的推移，也會健忘。
生活就是這樣，擔心什麼來什麼，我還沒告訴我媳婦，我做出不辭職的決定，我媽卻對她說了這事。
我媽還是她的那一套大道理，她對我媳婦兒說的唾沫橫飛，得意洋洋，但她不理解，一個家庭主婦，沒有經濟來源，月月為孩子的奶粉，還有各項開銷而發愁，是什麼滋味？
婆媳倆，從剛開始的理論，上升為爭吵，矛盾激化，甚至到了對罵的程度。
後院起火了，我在外，怎麼能安心工作？
重慶的天很藍，颳得風卻很冷，冷得讓人不知所措。
抬起瑟瑟發抖的手，在吸煙區，獨自吸煙消愁。
也不知道啥時候在我旁邊坐有一人，他主動給我打招呼，並問道：你是前處理申工？
我無精打采地點點頭。他又問道：「聽說你要離職了？」
「你怎麼知道的，你是？」
經過交談才知，他是藥劑廠家的人，這次也是為我而來的，他們公司在徐州承包了幾條前處理線，剛好需要我這樣懂點技術的人。
我說出了塗裝部部長給我的承諾，他卻說，一個企業的技術員，有啥好當的，出門千里只為財，成年人要為自己的前途和家人着想。
這句話刺穿了我的要害，穿透了我的心臟。
最後他承諾，我去他們公司，工資每月要高出兩千，一年要多掙兩萬。我們互相加了微信，我只能回復他——考慮。
背靠椅子，仰天長嘆，頭有點大，糾結，煩心！
跳槽，工資高，發展前景好，但前面的路是黑的，誰知道會發生什麼？留下來，工資穩定，工作輕鬆，卻在原地踏步，有可能這一輩子，一事無成。
我媽說，讓我好好乾，別眼饞他人。她還說，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沒有不強求，也強求不來。
我媳婦兒，她的態度堅定。讓我離職，乘着年輕多掙點，到老了，想多掙點也沒能力了。
思來想去，剛好元旦放假三天，自從蘭渝鐵路開通後，因經濟原因，從沒回過家，這次只能破例，回家一趟。
五
常年在外，遊子回家的晚飯是豐盛的。全家人坐在一起，氣氛卻像爆炒朝天椒，不敢喘氣—嗆人。
這時我媽打開了僵局，她把一個雞腿夾到我碗里，並說道：「回家一趟不容易，多吃點。背靠大樹底下好乘涼，這次去了好好乾。」
我媳婦兒聽到這話，她放下了碗筷，瞪着我問道：「你不離職了？」
我媽口氣堅硬地說：「幹得好好的，就知道瞎折騰！」
我媳婦兒聽到這話，臉色瞬間拉黑，咯吱～哐當～，摞掉屁股後面的板凳，扭着屁股出去了。
我剛要起身，我媽一聲咳嗽。我只能扒拉起碗里的飯菜。急忙吃完後，跑去我們的卧室
卧室的門反鎖着，我敲了幾下，只聽到卧室內，嚴厲的聲音：「滾，和你媽一起過去，今晚別上老娘的床。」
客廳內擺放的沙發，那是給男人設計的。也不知道古代，兩口子吵架，男人們都睡哪？
半夜，突然驚醒！讓一個東西砸了我一下，我反應過來才知道，是一床被子。隨後又聽到，卧室的門，砰地一聲巨響。
翻身坐起，點上一根煙。
夜很靜，孩子熟睡的聲音，柔和、平穩，就像播放着輕音樂。
猛得把煙頭插進煙灰缸里，熄滅，抱着被子，走到卧室門口，鼓足勇氣，咚咚、咚咚，敲了兩下卧室門，並哀求地說道：「媳婦兒，我明天去廟裡，讓大廟老太太（當地廟裡的一位神）給我們拿個主意。」
卧室門開了，我媳婦兒一把把我拽進卧室，並說道：「我也去！」
六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又要回廠里了。臨行時，我媳婦給我做了一個加油的動作，我微微點了點頭。我媽把行李交給我，並囑咐到：「去了好好乾，穩穩地，別瞎折騰。」
我剛上車不久，打開微信，看見我媳婦兒發來信息，她說道：只要你努力了，你以後就是討飯，我也會和你同甘共苦。
透過車窗，看着滾滾的白龍江水，心裏默默地說了句：「好男兒，志在四方。」
一個半月後，在所有懷疑的目光中，我離職了。第二年，我走進了新的環境，公司把我派到了江蘇徐州豐縣這個小縣城。
新的工作，新的機遇，我迎來了新的挑戰。經過幾年的奮鬥，我學到了好多知識，增長了閱歷，擴展了人脈。我也從剛開始的普通員工，干到班長，再到外派工程師，現在已經成為江蘇徐州這邊的負責人了。
感謝公司平台，也感謝我當初的選擇。
誰不想有高官厚祿，錦衣玉食；誰不想有體面的工作，豐厚的收入？可這些都是自己努力奮鬥出來的，自己的選擇干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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