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賬》
"老三,你表哥要結婚了,你舅舅那邊怕是要發愁咧。"母親一邊擇菜一邊說道,眼睛裏帶着一絲擔憂。
那是八十年代初的一個夏天,天空湛藍如洗,幾朵白雲懶洋洋地飄着,知了在樹上拚命地叫着,像是要把積攢了一冬的精力全都發泄出來。
我剛從縣城中學放假回到老家柳河村,書包里裝着沉甸甸的獎狀和作業本。
柳河村不大,幾十戶人家散落在一條蜿蜒的小河兩岸,房屋矮小,青磚灰瓦,煙囪里冒出的炊煙在夕陽下顯得格外溫暖。
這裡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年到頭就靠着那幾畝薄田度日,臉上刻滿了歲月的滄桑,手上長滿了厚厚的繭子。
我的舅舅王德明在村裡當會計,是個極其老實的人。
他四十齣頭,身材瘦削,肩膀卻很寬厚,像是常年扛着什麼重擔似的。
舅舅的臉上的皮膚被太陽曬得黝黑髮亮,眼睛卻總是帶着一種不易察覺的清澈與警惕,說話時從不看人,總是盯着地面,彷彿那裡有什麼吸引他的東西。
自從我有記憶以來,舅舅一家就很少參加村裡的紅白喜事,這在講究"村裡人就是一家人"的柳河村,多少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咋回事啊?表哥劉建軍不是跟縣城那姑娘處得挺好的嗎?"我好奇地問,一邊抓了把花生米嗑着。
"不是姑娘的事。"母親放下手中的活,壓低聲音,像是怕被誰聽見,"你舅舅家這些年跟村裡人走動少,人家都說閑話呢。"
"啥閑話?"我湊近了點。
"說你舅舅目中無人,高傲,不合群。"母親嘆了口氣,"現在兒子要結婚,人家不會來捧場,多難堪啊。"
"舅舅不是不合群,他就是性子直,不會來事兒。"我嘴上替舅舅辯解,心裏卻也疑惑,為啥舅舅家跟村裡人走動這麼少。
夏日的清晨來得特別早,天剛蒙蒙亮,我就騎着那輛吱呀作響的二八大杠去舅舅家。
路上經過打穀場,幾個老人已經在那裡忙活了,見我過去,笑着打招呼:"老三回來啦?聽說你表哥要結婚了?"
"是啊,李奶奶。"我停下車。
"你舅舅這次可有得忙活了,這些年不走動,現在指不定多尷尬呢。"李奶奶一邊揚着穀子一邊說,眼睛裏帶着點看熱鬧的神情。
我沒接話,心裏為舅舅感到不舒服,騎着車子繼續往前趕。
舅舅家在村子東頭,一個小院落,雖然簡陋,卻收拾得乾乾淨淨。
院子里種着幾棵蔥樹,幾株辣椒,還有一架絲瓜,綠油油的一片,充滿了生機。
進院就看見舅媽李巧雲在晾曬被褥,她長得不算漂亮,但眼睛很有神,笑起來特別溫暖。
"老三來啦,快進屋,你表哥剛從縣城回來。"舅媽看見我,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趕緊招呼我。
屋裡瀰漫著一股陳舊的木頭香氣和飯菜的香味,讓人感到莫名的親切。
表哥劉建軍比我大五歲,在縣供銷社上班,人長得壯實,說話爽利,是村裡年輕人羨慕的對象。
"小表弟,好久不見啦!"他看見我進來,忙從炕上跳下來,用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聽說你期末考試又是第一名?就是厲害!"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有,就是運氣好。"
我倆寒暄着,說起學校里的趣事,說起縣城的新變化,院子外傳來腳步聲,舅舅從外面進來,手裡還拿着個賬本。
他看見我,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那笑容有些勉強,卻是真誠的:"老三來了?吃了沒?巧雲,快去弄點吃的。"
舅媽應了一聲就去廚房忙活,鍋碗瓢盆叮叮噹噹地響。
舅舅把賬本放在桌上,搓了搓手,欲言又止,眼睛看着窗外,那裡正好是村裡集體的麥田,麥穗已經開始泛黃。
表哥看了舅舅一眼,嘆了口氣,像是下了很大決心:"爹,你就直說吧,老三不是外人。"
舅舅這才坐下來,挪了挪屁股,像是坐針氈一樣不舒服。
他的眼睛看着地面,聲音低沉:"老三啊,你表哥要結婚了,可咱家這些年...村裡的人情往來..."
他說不下去了,手指不停地在桌子上敲打着,發出輕微的"嗒嗒"聲。
"舅舅的意思是,怕結婚那天沒人來?"我試探着問,心裏已經猜到了七八分。
舅舅抬頭看了我一眼,臉上有些掛不住,耳朵根子都紅了,但還是點了點頭:"咱家這些年和村裡來往少,現在辦喜事,怕是要冷冷清清的。"
他說這話時,聲音很輕,像是怕被風吹走似的。
表哥走過來,拍了拍舅舅的肩膀:"我倒無所謂,主要是爹媽擔心。"
表哥看上去確實不太在意,倒是舅舅,眉頭緊鎖,像打了個死結。
我曾聽母親說過,在農村,兒女的婚事是父母臉面上最大的事。
如果表哥結婚那天,村裡人不來捧場,舅舅在村裡可就真成了笑柄了。
那天我留在舅舅家吃了午飯。
飯桌上,舅舅一家很少說話,氣氛有些沉悶,只有筷子碰碗的聲音在小屋裡回蕩。
舅媽做了紅燒茄子,酸辣馬鈴薯絲,還燉了一鍋雞湯,平日里難得的好菜,卻因為這種氛圍顯得不那麼可口了。
吃完飯,舅舅又捧出那個賬本翻看,眉頭緊鎖,像是在解一道難題。
我借故湊過去,發現那是一本普通的記事本,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村裡十幾年來各家各戶的紅白喜事,有日期,有事由,卻沒有送禮記錄。
每一頁都寫得工工整整,像是教科書一樣一絲不苟。
"舅舅,您這是...?"我指着本子問道。
舅舅合上本子,有些難為情,臉上露出一種複雜的表情:"這些年村裡誰家有事,我都記着呢,就是沒去。"
他停頓了一下,補充道:"我這人不會來事,怕給人添麻煩。"
回家的路上,陽光已經不那麼毒辣了,偶爾有微風吹過,帶來一絲涼意。
我騎着車子,腦子裡全是舅舅那個本子,和他那句"都記着呢,就是沒去"。
一進院子,我就把這事告訴了母親。
母親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針線活:"你舅舅這人啊,認死理,鑽牛角尖。"
"到底是咋回事啊?"我坐在炕頭,看着母親的臉,那是一張飽經風霜卻依然溫柔的臉。
母親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整理思緒:"這事得從十年前說起。"
她的聲音變得低沉而遙遠,像是在講一個古老的故事。
"那時你舅舅剛和你舅媽結婚不久,家裡窮得叮噹響,連件像樣的傢具都沒有。"
"你表哥出生那年冬天,你舅媽難產,必須去縣醫院。"
"那天下着大雪,天上地下一片白茫茫,連路都看不清,村裡人都勸他等天晴了再去。"
"可你舅媽疼得直打滾,你舅舅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愣是把你舅媽綁在背上,走了十里雪路到了縣城。"
母親的眼睛濕潤了:"那時候哪有啥汽車,全靠兩條腿,你舅舅那身板,硬是撐了過來。"
"到了醫院,又沒有錢,你舅舅就賣血。那時候賣血不像現在,一次賣多了,人能虛脫。"
"醫生說再晚點兒,你舅媽和表哥都保不住。後來你表哥平安出生了,你舅媽也挺過來了,可你舅舅卻病了,病得不輕。"
我聽得心揪了起來,腦子裡浮現出舅舅在風雪中艱難前行的畫面:"後來呢?"
"後來啊,你舅舅的性格就變了。"母親的聲音里滿是惋惜,"他覺得求人不如求己,就死命地幹活,攢錢。"
"為了不欠人情,他乾脆不去村裡的任何場合,甚至不願意接受別人的幫助。"
"有一次村裡辦紅白喜事的規矩變了,要記賬,大家推舉你舅舅當會計,因為他公正,一分錢不糊塗。"
"他倒是把賬目記得清清楚楚,可自己卻從不參與,慢慢地,村裡人都說他目中無人,自以為是。"
母親的眼裡滿是惋惜:"你舅舅怕欠人情債,反倒欠下了更大的人情債喲。"
我聽完,久久不能平靜。
想不到舅舅看似孤僻的背後,有着這樣一段經歷。
第二天一早,我又騎車去了舅舅家。
太陽剛剛升起,村子裏已經熱鬧起來,到處是勞作的身影。
還沒到舅舅家,就聽見院子里有說話聲。
我放慢腳步,看見舅舅在院子里跟幾個村幹部說話,為首的是村支書劉根生,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頭髮花白,但腰板挺直,眼睛炯炯有神。
"德明啊,咱們是一個村的,建軍要結婚,這是大喜事,可不能含糊!"劉支書的聲音洪亮,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
舅舅站在那裡,局促不安,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劉叔,這些年我家...不好意思張口..."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幾乎聽不見了。
劉支書擺擺手,打斷了舅舅的話:"什麼話!你這些年當會計,一分錢不差,為村裡辦了多少實事!誰不知道王德明是個實在人?"
"是啊,德明,你幫我家算分紅,一分不落,要不是你,我家那幾十塊錢都不知道給誰了。"另一個老漢插嘴道,聲音粗獷但真誠。
"上次我家老頭子生病,你半夜三更跑到縣城幫忙聯繫醫院,這事我記着呢!"一個中年婦女也說道。
聽到這些話,舅舅的眼睛有些濕潤,他不停地搓着手,像是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我站在一旁,看着這一幕,心裏忽然明白了什麼。
原來舅舅這些年雖然不參加紅白喜事,但他用自己的方式在回報着村裡人。
也許,在村裡人心中,他並不是一個孤僻自私的人。
離表哥婚禮還有一周時,我家來了客人。
舅舅帶着舅媽來我家,商量酒席的事。
奶奶忙着沏茶,我幫着擺瓜果,母親和舅媽在一旁說著家常話。
舅舅坐在炕頭上,顯得格外局促:"我尋思着,要不就在縣城辦算了,避開村裡人..."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聽不見了。
奶奶聽了直搖頭,茶壺裡的水灑了出來:"大山,你這是啥想法?村裡住了一輩子,兒子結婚躲到外頭去?不像話!"
舅舅低着頭不說話,手裡捏着那個老舊的賬本,指節都捏得發白。
"大山,你這人啊,就是太要強,太死心眼。"奶奶嘆了口氣,"村裡人哪有你想的那麼記仇?都是一個鍋里舀飯長大的。"
舅舅抬起頭,剛要說什麼,院子外傳來敲門聲。
母親去開門,進來的居然是劉支書和幾位村幹部,還有幾個村裡德高望重的老人。
"來得正好,正說建軍結婚的事呢。"奶奶趕緊讓座,我忙着又添了幾個茶碗。
劉支書走到舅舅面前,從懷裡掏出一個皺巴巴的本子,那本子看上去已經很舊了,邊緣都磨出了毛邊:"德明,你看看這是啥?"
舅舅接過來,打開一看,臉色頓時變了。
那是一本和他手裡那本差不多的記事本,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舅舅這些年來為村裡做的事:幫人計算分紅、連夜值守糧倉、洪水時帶頭搶收、給孤寡老人送糧送葯...
每一件事都寫得清清楚楚,有日期,有地點,有詳情。
"你以為人情只在酒席上嗎?"劉支書看着舅舅,聲音低沉而有力,"你這些年為村裡做的事,大傢伙都記在心裏呢。"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咱們村子再小,也有咱們的規矩。"劉支書繼續說道,"你這些年不走動,村裡人有意見是真的,但記着你的好,也是真的。"
舅舅的手微微發抖,翻着那本子,一頁一頁,眼淚就這麼掉了下來,滴在那發黃的紙頁上,暈開了一片。
"劉叔..."舅舅哽咽着說不出話來,他一向不善言辭,此刻更是語塞。
"好了,別矯情。"劉支書拍拍舅舅的肩膀,"建軍結婚的事,你就放心吧,村裡人都等着喝喜酒呢!"
那一刻,屋子裡的空氣似乎都變得溫暖起來。
舅舅眼裡的淚水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那是欣慰的淚水,也是感激的淚水。
那天晚上,我看見舅舅在院子里一個人坐了很久,臉上的表情從未有過的平靜。
月光如水,灑在他的臉上,勾勒出歲月留下的每一道溝壑。
我靜靜地坐在他身邊,聞着夜空中瀰漫的麥香和土地的氣息。
"舅舅,您不用擔心了,村裡人都挺理解您的。"我小聲說道。
舅舅看了我一眼,笑了:"老三,舅舅這些年,太鑽牛角尖了。"
他停頓了一下,望着遠處的星空:"那年你舅媽難產,我一個人走在雪地里,心裏恨啊,恨自己沒本事,恨自己吃不了苦,恨自己窮。"
"後來我發誓,一定要靠自己的雙手過上好日子,不再求人,不再欠人情。"
"可我沒想到,人這一輩子,哪能不欠人情啊。"
舅舅的聲音低沉而滄桑,像是在自言自語:"這些年,村裡人其實幫了我不少,我心裏都記着呢,只是嘴上不說。"
我點點頭,沒有打斷舅舅難得的傾訴。
"你看這院子的泥牆,是李大爺幫忙糊的;屋裡的炕,是張叔給重新燒的;連你表哥能去縣城上班,還是劉支書幫忙說的情..."
舅舅說著說著,笑了:"人啊,活着總要有個念想,我的念想就是,有一天能還清這些人情債。"
夜風輕輕吹過,帶走了白天的炎熱,也帶走了舅舅心裏的鬱結。
表哥婚禮那天,雨後初晴,陽光明媚。
空氣中瀰漫著雨後特有的清新,還夾雜着田間麥子的芳香。
舅舅家的院子被收拾得煥然一新,大紅的"喜"字貼在門上,鞭炮聲此起彼伏,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讓舅舅一家沒想到的是,村裡幾乎家家戶戶都來了人,院子里擠滿了笑臉。
孩子們穿着新衣服在院子里追逐嬉戲,大人們拉着家常,互相調侃,好不熱鬧。
我站在一旁,看着這熙熙攘攘的場面,心裏滿是欣慰。
新娘子穿着簡單的紅色連衣裙,坐在用紅布裝飾的三輪車上,被表哥從縣城接了回來。
她長得不算漂亮,但眼睛明亮,笑容甜美,一看就是個實在人。
舅舅和舅媽站在門口,不停地向來賓鞠躬,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顯得年輕了許多。
"德明,好久不見啊,你家建軍出息了!"一個胖胖的中年男人拍着舅舅的肩膀,大聲說道。
舅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託大家的福。"
他的聲音不再那麼低沉,多了幾分輕鬆和愉悅。
吃酒席的時候,我坐在舅舅旁邊。
村裡人硬是擠了二十多桌,每一桌都坐得滿滿當當,有些沒位置的乾脆站着吃,熱鬧得不得了。
舅舅喝了點酒,臉漲得通紅,像個熟透的蘋果。
他的語氣難得地輕鬆:"老三,你舅舅我這輩子,認死理,吃了不少虧。"
"舅舅,您是好人,好人有好報。"我由衷地說。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氣氛越來越熱烈。
劉支書站起來敬酒,他那渾厚的聲音蓋過了所有的嘈雜:"今天啊,我要給大夥說道說道。"
屋子裡頓時安靜下來,大家都看着劉支書。
"咱們村的王德明,這些年為村裡人做了不少事情。"劉支書舉起酒杯,"記賬分毫不差,從未出過錯;教村裡孩子算術,不收一分錢;幫助孤寡老人申請補助,跑斷了腿...這些都是村裡人記在心裏的'人情賬'。"
大傢伙齊聲應和,舉起酒杯,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屋子裡頓時沸騰了起來。
舅舅臉紅得像個熟透的柿子,眼睛濕潤了。
他放下筷子,緩緩站起身來,端起酒杯,聲音有些發顫:"我王德明這人不會說話,只會做事。"
他停頓了一下,環視四周,屋子裡安靜得能聽見針掉在地上的聲音。
"以前是我鑽牛角尖,以為不去應酬就能獨善其身,沒想到村裡人把我的好都記着呢。"
"從今往後,村裡有紅白喜事,我一定到場,咱們村裡人,就是一家人。"
說完,他把杯中酒一飲而盡,眼角滑下一滴淚水,迅速地被他擦掉了。
席間,我看到舅舅悄悄地從懷裡掏出那個記賬本,鄭重地畫上了一個大大的"√",然後小心地放回懷裡,像是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婚禮結束後,我幫着收拾東西,看見舅舅把那個記事本鄭重地鎖進了柜子,轉動鑰匙的動作特別莊重,像是在完成一個儀式。
從此之後,舅舅家的大門,也對村裡人敞開了。
那扇曾經緊閉的木門,如今敞開着,迎接着每一個來訪的客人。
時間過得真快,眨眼間就到了開學的日子。
回學校前,我又去舅舅家告別。
夏天即將結束,但太陽依然熾熱,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舅舅正在院子里曬糧食,看見我來了,笑着招手:"老三,過來幫忙!"
我放下車子,跑過去幫忙翻曬麥子。
陽光下,舅舅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往日的陰鬱,多了幾分舒展和坦然,皺紋里都藏着笑意。
"舅舅,您那個賬本鎖起來了?"我幫着翻曬麥子,隨口問道。
舅舅的手在麥粒上輕輕撫過,那動作充滿了愛惜,就像是在撫摸自己的孩子。
他看了我一眼,笑了:"那本賬啊,用不着了。"
他停頓了一下,抓起一把麥子,讓它們從指縫間流過:"人情這東西,原來不是光靠記的,是刻在心裏的。"
麥子在陽光下泛着金黃的光澤,舅舅的手在麥粒上輕輕撫過,就像是在數着這些年積攢下的情分。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在這個小村莊里,人情不只是來來往往的禮尚往來,更是默默付出的點滴積累。
有些賬,是算不清的;有些債,是還不完的。
但只要心裏記着,總有相逢的那一天。
"人情賬啊,是用心記的。"舅舅望着遠處的村莊,輕聲說道。
麥浪在風中起伏,村莊在陽光下安詳,時光在這一刻定格,刻進了我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