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十難立,人生崩盤
「靈靈,趕緊起床!都三十歲的人了,還在家裡睡到12點,你哪來的臉啊!」 老媽豐沛的聲音從客廳由遠及近,一個不留神就沿着虛掩的卧室門鑽了進來,把還攤在床上強行裝死的我瞬間震醒。不容我分說,就見老媽的身影迅速在眼前閃過,一把拉開窗帘,順勢又掀起了被子,就差拿着雞毛撣子敲打我這個賴床的屁股了。
「你看你,人家三十歲了,要麼就是結婚生子,買房買車,要麼好歹也在大城市站住腳跟了,你呢,沒對象,沒攢錢,現在連工作都辭了,你真是想氣死我啊你。」 我躺在被窩裡,聽到媽媽這番不知道第多少遍連耳朵都起繭子的嘮叨,心裏暗暗叫苦,看來一定是早上老媽買菜的時候價錢沒談好,今天又逃不過一番教育了,唉。
不用想也知道,發泄完心中的不滿之後,接下來就是要傾訴這些年含辛茹苦把我養育成才的苦楚了。「想當年,我跟你爸離婚,我自己帶着你,天天早起給你做飯,跑通勤去上班,每天省吃儉用就想讓你補充點營養,好不容易你考上好大學找到好工作了,我還以為能過上好日子了,誰能想這好幾年過去了,你啥啥都沒落着就算了,怎麼還越混越回來了,在家都待了兩個月了,我現在都退休了還得天天伺候你,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我本來不想爭辯,可老媽把我說的一無是處,也實在忍不住反駁,「媽,我怎麼沒攢下錢,我掙的錢不都給咱家買房子了嗎?沒有我的錢你現在還在那個老破小里湊合著呢。再說那結婚,又不是我想結就能結的,那人家也不願意跟我結啊。我那工作也真的干不下去了,公司太亂了,我真的是心累,你心疼心疼你女兒好不好,讓我稍微修養一段時間,我也不花你的退休金,不會拖累你的。」
努力證明了自己的些許價值,也換得了老媽的些許平靜,「』靈靈,媽也知道你不容易,要是沒有你,咱也住不上這個房子,現在也不能活的這麼舒服。可是媽希望你能過得更好啊,別的不說,你至少得先把對象找着吧。工作也是要乾的,誰不辛苦啊,在大城市想要站住腳跟,那不都得拚命嗎,你也這麼年輕,你還得再拼幾年才是啊,你看你陳姨家的孩子現在自己創業在北京二環都買了房子了,你大學那個同學,什麼曉蓓,現在熬幾年不也都買房了嘛,你比人家差啥啊,你再努努力不也一樣嘛。你看現在,媽在外邊聊天都抬不起頭來。」
我不禁滿臉疑惑地看着我的親媽,我還是你親生的嗎?「媽,你怎麼這麼說啊,那人家家裡還給拿首付了呢,你能出錢嗎?人家現在是過得好,那是因為本來他們過得就不差啊,我什麼都沒有,我是自己一點一點拼出來的,這樣你還不滿意。哎呀,你別說了,讓我再歇兩天,就兩天,我就滾回北京找工作去!」
老媽自知理虧也不多言語,最後仍免不了多說一句,「哎呀,那行,掙錢的事先不說,媽給你介紹的對象你看了沒啊,你大姨的朋友的孩子,現在在北京也都買房了,人家一年說是能掙五六十萬呢,就是剛離婚,帶個小孩,挺好的,你上點心,別總是想着你那個不靠譜的楚師兄了,他根本就沒想過跟你結婚,你還沒想明白啊。」
聽到這話我直接氣極,撲騰一下從床上坐起,「我的天呀,他比我大好多歲,都禿頂了,我跟他談什麼談啊,還帶個孩子,我還不想當後媽呢。你別再說楚天闊了,我現在根本跟他都沒聯繫了。」
又是一樣的無果談話,老媽嘆了口氣,留下一句「跟你說什麼都是白扯」就瀟洒轉身離開,留下我一個人暗暗嘆氣。我的三十歲怎麼就混成這樣了,曾經的我也是多麼意氣風發的天之驕子啊,現在卻落得一個回家啃老還被家人嫌棄!
我還沒有嘆完這口氣,老媽突然就殺了個回馬槍,從門縫中探出頭,「你有時間還是先把你這屋子收拾下啊,你看看那些書都亂成什麼樣了」
好吧,我轉頭看了下床邊散落的書本,的確亂的不成樣子。再看看鏡子中頭髮炸毛、面色蒼白、一臉浮腫的自己,是的,我就是那個三十歲了還在家睡到12點的廢柴,蘇冰靈。
廢柴也要吃飯啊,我只能繼續舔着臉悻悻地又蹭了一次老媽做的午飯。嗯,孜然羊肉,味道不錯,老媽的手藝還是一如既往地優秀。吃過飯,老媽要去親戚家串門,我這樣讓她丟臉的女兒自然是不適合一起去親戚家把臉丟到外面的,只能留在家裡聽從老媽指示乖乖收拾房間,順便再反思一下我這三十年的人生,到底是怎樣一步一步一手好牌打得稀爛的。
要說是一手好牌,也有些勉強。只能說,我在慘淡的開局下憑藉自己的努力硬生生賺得了一個還算看得過去的上半場吧。
我出生在一個普普通通,甚至可以說略有些慘淡的單親家庭。我媽原本是一個心比天高的嬌小姐,可惜當年瞎了眼睛,只看上了我爸的外表,卻沒看清他骨子裡不思進取、不負責任,果然兩人婚姻一地雞毛,在我十幾歲就草草離婚了事。她雖有心重整旗鼓,但奈何能力不足,也欠缺意志,折騰幾次無果後只能乖乖認下自己碌碌無為的宿命,倒也滋生出一種淡泊名利、安貧樂道的氣質來。
她年輕時靠家裡,結果姥爺早逝也沒留下什麼遺產;結婚後靠老公,可惜老公不堪重用,離了婚人也沒了錢也沒了,元氣大傷。現在好不容易熬到我長大有出息了,便把後面人生的希望都靠在了我身上。我活在老媽的期待下三十年,一直努力成為她心中成功孩子的模樣,考上好大學、找到好工作、談了好對象,本以為會如她所願一步步活成人生贏家,結果三十歲接連面臨失戀、失業,不堪重負、一朝崩盤。老媽忍辱負重十幾年,就是為了等着我活成光宗耀祖的模樣,讓她從人生不順、遇人不淑的慘淡不幸變成育女有方、晚年幸福的圓滿順意,結果期待越大失望越大,自然無法忍受現在自暴自棄、廢柴一般的我。
再說說我是如何變成這副廢柴模樣的。本來的我也是拿着大女主的劇本,一路靠着頭腦聰慧、口齒伶俐,從小縣城考到大首都,又在大首都混的風生水起,不僅泡到了學校的風雲校草當初戀,還拿下了人人羨慕的知名公司管理培訓生的offer,接下來就應該是努力工作升職加薪,戀愛結婚生娃買房,順理成章地走上人生贏家的頂峰。只可惜,命運順遂這種事從來和我都沾不上邊,剛剛得意了幾年而已,就在三十而立的當口,與校草男友慘淡分手,和公司老闆決絕鬧翻,偌大的北京一時間竟沒了我的立足之地,更沒了我的留戀之人,人生前所未有的失落、失望壓垮了我,只想逃回那個生我養我的小城,好好地休養生息一番。
可是,也不知道當時孔子老先生是怎麼想的,非得說下什麼三十而立、四十不惑的哲言,搞得每一個踏入三十歲門檻的人都變得緊張驚慌,仔仔細細盤算着而立的標準,結婚、升職、買房,已經算是而立的標配,更有生娃、創業、投資的高配擺在前頭,把我們這些結不了婚、升不上職、買不起房的落後者稱的是無地自容。
有人三十而立,也有人三十崩盤,我就不幸地成為了後者。活了三十年,除了收穫一身傷感,別無長物。
吃完飯,洗了把臉,換了身衣服,看了看鏡子里自己的臉,雖然這幾年經歷了些起起落落,但仍不失朝氣,面龐清秀、落落大方、心態平和、眼神堅定、這才應該是我啊。已經擺爛兩個月了,也差不多了,才三十歲而已,還不至於就此一敗不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