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放棄我的男人，我謝謝你

原創插圖：喵喵夏，講述：子秋，女

01

大家好，我是子秋。

方文峻的故事我看過了，也勾起了很多回憶。

但也只是一餐飯的回憶而已。

紅塵滾滾，我的人生其實從當年離開上海，爸爸去世時，早就另起一行。

而這一切，都已經跟感情無關，跟大家想得也不太一樣。

02

2012年，是我的狼狽之年。

先是不忍拖累方文峻，離開上海，其實內心也寄希望於他會來找我，和我共渡難關。

他的確來過，我是從爸爸繳費記錄上突然多出5000元，猜出一定是他。

可是，明知我深陷絕境，他卻連見一面的勇氣都沒有。

說實話，我當時心裏是有過幽怨的。

但，那段時間，我看到太多的世態炎涼，家境不錯的至親舅舅居然都拒絕了我。

我媽對我說：「你舅一心希望你留在上海，將來能讓他兒子投奔你。現在，你就這麼一無所有地回來了，人家可能覺得也沒啥指望了。」

所以，比起至親的袖手旁觀，方文峻已經算是有情有義了。

更何況，那時候的我和我的人生，完全看不出還有什麼富貴的可能。

當我責備別人涼薄的同時，其實最該反思的，是自己的無能。

03

失戀、失業、失去父親，這三件事，帶給我的打擊與成長，是史詩級的。

我終於來到真實世界，並開始明白，倘若沒錢，無論愛情還是親情或者其他，我都留不住，也不配擁有。

沒有在深夜裡痛哭的人，不足以談人生。

而沒有在醫院繳費處，四處找人借錢的經歷，也不足以話人生。

在那之前，我潛意識中最深的噩夢是高考考場里，我要麼一道題不會，要麼快交卷時才發現落了半張卷子沒有答。

而在那之後，在夢裡四處借錢，不斷被拒絕替代了它。

所以，爸爸去世的第二天，我就開始找工作。

在當時的我看來，每一個不賺錢的日子，都是自取其辱。

因此，我各種投簡歷。

從人才市場回來的路上，還會順路去沿街飯店看是否需要小時工，做幫廚或者洗碗工、服務員都可以。

在正式到那家培訓機構做英語老師之前，我打了25天的零工。

後來，正式入職校培當老師，工作量並不飽和，平時一天一節課，周六周日全天的課。

所以，我就利用沒課的時間繼續在之前的餐館打零工，說起來也算是雙薪。

那時，每天都累得躺床就睡，媽媽心疼得直掉眼淚，但我跟她說：「媽，徹底忙起來，每天都有入賬的日子才有安全感，我很開心。」

就像方文峻說得那樣：窮怕了。

那種尊嚴掃地的感覺跟飢餓一樣，是會寫進基因序列的。

04

但是，我的這份分分秒秒都在搞錢的計劃卻被教研組組長給叫停了。

她在我打工的那家餐館碰到了我。

聽我說完自己的經歷後，她毫不客氣地跟我說：「賺錢是對的，但你的方法不對。」

然後，她就給我算了賬，以她做一對一課程來說，兩個小時300到500之間，平均每小時200左右，請問：「夠你刷幾天碗？」

重要的是，教學相長，你在增加收入的同時，也精進了專業，讓你有看家的本事，並專心致志。

組長跟我直言不諱：「你現在的節奏就是看上去特別努力，但努力是要講究方法的。聽我的，上好你的課，教好你的書，真心對你的學生負責，收入和成就感都會光顧你。」

組長的那番話對於那時幾近貧窮應激障礙的我，簡直醍醐灌頂。

05

打那兒之後，我一心教學。

書到用時方恨少，這話不要太人間真相。

大家是否記得原新東方英語老師董宇輝說他當年學英語時，瘋狂背試卷。

我當年，幾乎也是這麼乾的。

來我們校外培訓的孩子，基本上都是這門功課短腿，亟需提高成績。

所以，離開校園多年的我，就用這種最笨的方法瘋狂背每年期末和中考的真題卷，了解題型，摸索出題者意圖，然後在充分了解的基礎上，有針對性地給學生們出題。

那是一段廢寢忘食，全情投入的日子。

不是在背題，就是在大量閱讀與中考相關的資料。

06

我對自己刻苦，對我的學生也絲毫不手軟。

有的孩子不愛背單詞，下課了我就陪他背，什麼時候背下來，什麼時候放他走。

有的孩子閱讀是硬傷，我每堂課後都會單獨給講技巧，然後每次留一到兩篇閱讀文章給他。

我雖然是校外老師，但也成立了班級群，每天早晨6點20分，準時帶他們晨讀。

作業不能在規定的時間完成，對不起，半夜我也會打電話催交。

記得有一位家長來給孩子說情，我根本沒給面子：「如果你覺得孩子英語成績上不上來不重要，那你就領走，但你想讓他不僅提高，還能夠拿高分，就要配合老師。」

還有一次，全班19個孩子私下建群串通好了，上課不配合我教學，他們受夠了我的嚴苛。

那天，面對他們集體靜默，非暴力不合作，我終於爆發，跟他們講了我的經歷，連在醫院走廊蹲在地上打電話四處借錢的事，我都說了。

我指着教室的門跟他們說：「將來不想像我當時那樣跪下向生活乞討的，就留下來認真聽課，想擺爛啃老覺得家裡有礦的，我也不挽留。」

然後，誰也沒走。

那堂課，後來進行得超級順利，每個孩子回答問題的聲音都高了八度。

我帶的第一批孩子，一共兩個班，37個孩子，在中考時，有32個孩子從最初的英語不及格到最終的優加。

當時，所有人都覺得我是能夠創造奇蹟的人。

但我知道，奇蹟的名字就是專註，就是玩命地干好一件事。

07

茜茜是我所有的學生里，最難帶的一個，也是最終讓我給帶成中考黑馬的一個。

當年，我跟她在商言商的父母簽了一份特殊合同：如果茜茜中考英語達到優加，他們一次性給我雙倍報酬；如果達不到，我退回他們的補課費。

從初一到初三，茜茜跟我同吃同住同學習。

最終，我贏了。

而她媽媽為了感謝我，除了兌現兩倍報酬，更向我發出入伙她們外貿公司的邀請。

經商多年，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她說以我做事的狠勁兒，沒有我做不成的事。

是的，我當年的教研組組長和茜茜媽媽，都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貴人。

一個在我最迷茫慌亂的時候，點醒了我。

一個在我小有成就的時候，為我遞來向上的梯子，讓我相信還可以探索人生的另外一些可能。

沒有什麼猶豫，我接受了茜茜媽媽的邀請。

我當時的底氣就是，大不了，失敗了，我還可以繼續做回英語老師。

08

做外貿，對我來說，是完全陌生的領域。

我可以依靠的就是努力。

茜茜媽希望我可以做管理，但我還是選擇從倉儲部門做起。

我做過庫管、物流、銷售，創下過全年出差十個月的紀錄。

毫不慚愧地說，我沒有浪費任何一點時間，那時候，從前所學的應試英語已經派不上用場，我利用一切業餘時間惡補商務英語和財務知識。

商場如大江大海，我突然覺得自己又被掏空了，需要重新積蓄知識和能力。

記得有一次茜茜放假來公司找我玩，跟了我一天之後。

她說，這也太辛苦了，你為啥放着好好的名師不做，來吃這份苦。

事實上，我自己一點都沒覺得苦。

那種不斷告別舒適區，進一步換進一步的收穫，令我興奮踏實充實，安全感爆棚。

事實證明，不斷倒逼自己永遠都不會錯。

2021年，雙減政策出台，一批教培人員失業再就業。

而我，已經提前在別處上岸。

09

2021年7月，茜茜一家在茜茜高考結束後，選擇了移民。

茜茜媽正式將公司全權交由我來打理。

事實上在這之前，她已經讓我代為管理了將近七個月。

跟他們一家告別時，我沒有說感謝，只是向她承諾：「放心，我會好好打理公司，爭取讓它成為名企。」

茜茜媽媽說：「我很放心。這兩年，最難的時候，你都讓它挺過來了，了不起。人這一生，找到一個可以把後背留給對方的人，不容易，遇見你，是我們全家的幸運。」

我，又何嘗不這樣想。

這些年，遇到過很多人，很多事，讓我覺得人生波瀾壯闊，任何遭逢都值得感恩。

10

包括我現在的老公王力。

他是我們公司海外事務部的員工，我曾經跟他在同一個部門共事過。

我是一個在工作上一絲不苟的人，而他，比我還要較真。

雖然小我三歲，但他做人做事的嚴謹教會了我很多。

有一次，我們一起去英國出差，他在飛機上一直在看一份銷售合同，一個字、一個字地看。

當時我也看了兩遍，覺得沒啥問題。

可是，他說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下了飛機，一夜未眠的他又讓國內同事把最初的合同版本傳過來。

他就坐在機場里，一字一句地比照那份合同，並且終於找到直覺不對的地方。

那是一個文字遊戲樣的法律陷阱，如果真的按照對方意圖簽了，我們的損失真的無法想像。

甚至因此惹上官司也有可能。

11

那次英國之行，我對王力刮目相看。

再後來，我們又成功合作拿下好幾個項目。

同事開始拿我倆開玩笑，覺得我倆非常登對。

我們呢，也順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雖然我比他大三歲，但，一個人的成熟，真的不是用年齡來衡量的。

和他在一起，我特別踏實，我知道他像我一樣努力嚴謹，我們的日子會在這種品質的合力之下，不斷升級。

所以，這些年，我真的很少想起方文峻。

太忙是一方面，主要我與2012之前的那個自己早就判若兩人。

我變得現實，甚至俗氣，滿腦子都是工作、賺錢，賺錢，工作。

都說，對現狀不滿的人才願意沉湎過去。

這話，我認同。

當我一邊賺錢，不斷改善自己的生活，吃到更好的食物，看到更好的風景，我沒時間，也覺得沒必要再往回看。

12

那天方文峻突然打來電話，你們知道我的第一直覺是啥嗎？

我想還他當年的那5000元錢。

或許，那份寫進基因序列的貧窮記憶真的讓我變得特別自尊敏感，彷彿我還了那5000元，就可以改寫那段痛苦的經歷一樣。

但放下電話，準備去見他時，我冷靜下來。

他做了他當時能做的一切，我其實欠他一句「謝謝」。

如果我不能坦然面對他，不能當面表達這份謝謝，那麼，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內心其實還是住着一個自卑懦弱的小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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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時隔十年，我們見面了。

我準備了茶葉，雖然我也喝茶，但送給方文峻的這款，我從來都沒捨得買過。

價格也是5000元的兩倍。

我是想過直接還錢給方文峻的，可是，思來想去覺得會很尷尬，像是一種清算。

而那份雪中送炭的情意，要怎麼算呢？

莫不如，以茶的方式，把想表達的意思傳達了。

14

十年未見，看得出來，他已不再是當初那個窘迫的男生。

當然，如果還像當年一樣窘迫，大概率也不會來見我了。

好在，如今的我們都可以衣錦相見，也算是一場感謝彼此不嫁、沒娶的儀式。

聊天時，方文峻曾經提過幾次從前的事情，比如當年在上海，有次過生日時，去吃魚……

我都默默轉移了話題。

不想懷舊，主要是覺得那箇舊其實沒啥可懷的，那種憶苦並不能帶來甜。

重要的是，懷舊容易使人曖昧，我不想今日的我們坐在一起，有任何情感上的說不清，道不明。

好在，大家都是經歷過風雨的成年人，這樣的距離與分寸，我製造了，他也就懂了。

那天，我們給了往事一頓飯的時間，然後各奔東西。

他開他的君威，我開我的奔馳。

事實上，我本來是想打車來的，不想給別人留下任何炫與曬之嫌。

但轉念一想，這就是我的現實，憑雙手賺來的當下，有什麼可遮掩的呢。

15

那天分別，我內心平靜如水。

但看方文峻在文章里說，他流淚了。

一別兩寬，再相見，彼此的感受已經大相徑庭。

大家可以說我沒心沒肺，甚至冷血。

可是，這麼多年的商場打拚，早把我變成一個不會在旁枝末節的事情上浪費過多精力的人。

剛開始是沒有這個資本，現在是成了習慣。

我變了，徹頭徹尾的變了。

我無法說這是好是壞，但這就是我呀。

而這，也恰恰是我選擇接受小念採訪的原因。

我真心覺得，活在這個時代，我們每個人都應該先謀生，再謀愛。

過好這一生的成本實在太高了，成年人最大的自律是搞錢這句話，不是真理，卻是真相。

過早的戀愛，太容易依賴，也容易甩鍋，更容易在不那麼寬裕的雞毛蒜皮里，彼此內耗拖累捆綁，從而一葉障目，不見人生的廣闊與無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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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看到一句話，簡直句句說到心坎上：

如果我是一個女人，我會選擇先努力掙錢，再帶着金錢嫁給愛情。看哪個愛情順眼，就用金錢砸他，這才是人生的樂趣。

如果我是一個男人，唯有加倍努力，積累多一點的金錢，等遇到命中注定的她，可以當女兒一樣養。

是啊，年少時，覺得這樣的話好俗氣，但現在覺得，這只是一句大實話。

對於家境一般的年輕人，真正有價值的東西，不是想走就走的旅行，身上的奢侈品和海景洋房，和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

而是卡里的存款，腦中的知識，健康的身體。

所以，關於我和方文峻，不說遺憾，不談虧欠，人生的每一場相遇、離別其實都有意義。

重要的是，我們都曾年輕，我們也終將長大。

唯願每個人一期一會的青春，拼搏努力，熱血沸騰，不窘迫，不貧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