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我帶着老公和孩子剛準備出門回娘家,開門卻看到我媽坐在門外,腳邊還有一袋行李。
吃驚之餘,我連忙把我媽迎進了屋子:「你怎麼不在家等我們,突然就過來了?」
我媽哇一聲地大哭:「我和你爸離婚了。」
我和我老公對視一眼,都不敢相信,我再小聲跟我媽確認一遍:「真離了?」
我媽哭得更大聲了。
我爸會跟我媽離婚,這簡直比火星撞地球還要荒謬,但是它卻實實在在發生了。
我拿着我媽的離婚證翻了又翻,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問她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倆離婚的原因,竟然是因為一碗雞蛋面,但是又不僅僅是因為一碗面。
我爸,周林清,我媽,王愛花。要說他們能成一對兒,可能是月老打了個盹,不小心牽錯了紅線。
我爸是個讀書人,爺爺是個老師,所以當時在我們那,我爸家也算是個書香門第。在爸媽那個年代,能讀個高中都是多麼了不起的事情。
而我媽,是個農村姑娘,也沒讀什麼書,用我媽的話說,一看到書本就犯困。還不如跟着大家到河裡摸魚撈蝦,這樣起碼撈得着一頓好吃的。
我媽的性格大大咧咧,姥爺是個生意人,耳濡目染之下,我媽也繼承了姥爺的幾分圓滑機靈,在我們十里八鄉頗受歡迎。
但是因為我媽的長相和性格也都隨了我姥爺,所以她並不漂亮,而且還有些身材粗壯,性格也大大咧咧的,雖然如此,但是我媽在挑對象方面,還是很有自己的想法的。
她可看不上那些五大三粗,她就喜歡那些斯斯文文的,她看上我爸了。
「你爸說話可好聽了,跟人家收音機里的廣播員一樣,有時候幾個字兒幾個字兒地往外蹦,雖然我聽不懂,但是我知道,那是文化人講的話,不像那些個大老爺們,說話糙得很。」我媽說起來,是一臉驕傲的樣子。
我媽是個急性子,性格風風火火,見了我爸一面就跑回家讓我姥爺上門說親。
姥爺直戳着我媽的腦門:「丟人吶,哪有女孩子自己上門說親的。」
我媽可不管這些,脾氣上來了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一天不肯進一粒米,姥爺就我媽一個孩子,從小就是捧在手心裏的,最後還是妥協了,提着兩隻大白鵝就去找我爺爺。
我爸家雖然是書香門第,但是爺爺三個兒子,一家五口全都指着爺爺的那點微薄的工資,生活得很拮据。
姥爺提議,由他出錢給小兩口蓋一個小兩居,再陪嫁一台電視機和一台縫紉機,爺爺二話不說,直接就敲定了這門婚事。
直到訂婚那天,我爸才知道自己已經有了媳婦。後來據我媽所說,新婚那天晚上,我爸怎麼說也不肯跟我媽睡一個房間,直接去跟大伯擠一張床,但是後來沒兩天,就自己抱着枕頭被子回來了。
我爸說,大伯的呼嚕聲太吵了,吵得他耳鳴。
我媽噗嗤一笑,接過他的被子枕頭。我爸還是接受了我媽,雖然我媽不漂亮,也不溫柔,但是我媽的心是善良的。
我爸是個木訥的性子,他的眼裡只有書本,我媽雖然大字不識,性格有些急,但是干起活來卻一點都不含糊,她操持着家裡家外,還把我爸照顧得妥妥貼貼的,也因此導致我爸四體不勤五穀不分。
我媽說,我爸不用認得飯怎麼做,只需要認得書本的字就好了。
在我媽看來,她挑的,可是全世界最有魅力的男人。
自從我媽嫁過來以後,開始帶領着一家人發家致富。起初,只是我媽一個人支棱起一個小飯攤,我媽廚藝好,後來回頭客漸漸多了,我媽就盤了個店,整了個小餐館。
眼看着這個家在我媽的操持下越來越好,我爸的感激之心也油然而生,每天我媽收了店回到家,都主動給我媽按按肩膀揉揉背。
就因此我媽逢人便誇我爸會疼老婆,以至於我爸疼老婆的美名街知巷聞。
後來店裡忙起來了,我爸提出下課以後可以去幫幫忙,然而去了一天,我媽卻什麼也不捨得讓他干,他就坐在那裡,不但沒有幫上忙,我媽還時不時水果小吃伺候着,我爸再也沒有去店裡幫過忙了。
在爸媽那個年代,在那個傳統的小鄉鎮里,女人大多數以夫為天,很多人家裡吵吵鬧鬧是家常便飯的事情,有的甚至會動手。而我爸是少有的好脾氣男人,連說話大聲一點都不會,更不要說動手了。
在旁人看來我爸媽是模範夫妻,恩愛的小兩口,只有我知道,那是因為我媽說一不二,而我爸也不敢去反駁她。
自打我有記憶開始,我媽的視線就一直在我爸身上,比如有一次,我媽打發我爸去買醬油,因為時間長了點,我媽拿着湯勺跑出家門口往巷子口望去。好巧不巧,碰見我爸在跟一個女的說了一會話。
我爸回到家,我媽飯都不做了,質問我爸那個女人到底是誰。
我爸唯唯諾諾解釋了好久,大概就是一個女學生,向我爸詢問一些課題上的事情。
而我媽依然不依不饒,最後直到我爸道歉,並且保證以後再也不會隨便跟女同志講話,這件事才暫時平息。
以前我覺得,這是我媽深愛着我爸的表現,現在我才明白,那分明就是一種沒有安全感的表現,只有在一段付出不對等的關係中才會出現的表現,我媽打心眼裡覺得,我爸娶了她,是她鑽了空子,是她撿到了寶。
所以她要時刻守着她的寶,不讓別人搶走。
我媽說話聲音有點大,而且一遇到事就會激動,甚至可能會吼,而我爸是溫吞的性格。由於巨大的文化差異,他們其實很多事情都說不到一塊來。
比如我爸跟我媽說學校人事調動分配的事情,說教材更新的事情。但是我媽聽得稀里糊塗,也給不了什麼意見,有時候說著說著,給我媽岔開了話題,話鋒一轉就轉到了我媽小餐館今天掙了多少,有哪個客人今天投訴了,哪個菜今天賣得比較好,哪個夥計今天偷懶了。
我爸只能默默聽我媽一個人在嘮叨,而且還不能中途打斷。
一個追求精神層面的東西,一個追求實實在在的生活水平。
慢慢地,在家裡,他們兩個的話題除了我,幾乎沒有別的了。
儘管如此,但是在旁人眼裡,他們仍然是模範夫妻,然而事實上,他們只是連架都吵不起來。
後來在我結婚這件事情上,他們爆發了最大的一次矛盾。
我爸爸堅決反對我嫁給我老公,因為我老公的學歷也不高,他說無論娶妻還是嫁人,都應該門當戶對。
我媽倒是很滿意這個女婿,因為我老公雖然學歷低,但是很能幹,年紀輕輕就是公司的管理層了。
說實在的,老公雖然學歷不高,但是出來社會以後,也一直沒有停止學習的腳步。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很多職場上的事情,甚至部分專業上的事情,我有時候甚至都要請教我老公。
最終我倆在我媽的支持之下,結了婚,還生了一個可愛的兒子。
起初我跟老公回娘家,我爸都板著臉,我媽每次都會數落他,叫他要對我老公好點。我爸在我結婚這件事情上沒有話語權,何況現在看到我老公對我也還算不錯,還是慢慢改變了對我老公的態度。
但是就在我們日子越過越好的時候,我爸媽卻離婚了。
那天我媽的餐館停了水,我媽就心血來潮給員工放了一天假,休業一天。
我媽回到家的時候,卻看到我爸在廚房裡煮東西,還一邊拿着手機在比劃。我媽很好奇,因為我爸從來沒有自己動手煮過飯吃。
我媽走進廚房,看到我爸在一個女人的視頻指導下,一步步操作煮麵條,我爸笑得臉上樂開了花,還說下次要煮給她吃,話音剛落,我爸才發現我媽此時已經站在他身後。
我媽吵得很厲害,一定要我爸交代這件事情,我爸卻一句話也沒說,我媽一個晚上沒有睡着,而我爸在隔壁房間睡著了。
第二天,我爸就提出離婚了,而且態度很難得地強硬。一氣之下,我媽就去民政局跟他扯了離婚證,然後來到了我這裡。
安撫好我媽以後,我找到我爸問清楚事情的原委。
我爸的曖昧對象是他單位的同事,其實他們還停留在互相欣賞的層面。我見過那位阿姨,那位阿姨性格很溫柔,跟我媽簡直就是性格對立的兩個人。
在她身上,我爸找到了成就感,阿姨很在意我爸的意見,還會誇他做得很難吃的面很好吃。
雖然我了解得並不是很多,但是我知道,我爸是因為長期都委居在我媽的強勢之下,所以好不容易在另一個人身上找到了話語權。
我爸稍有歉意對我說:「爸爸沒有做到一個好的榜樣,希望不會影響到你。我活了大半輩子了,我想剩下的日子按照自己的想法過一程。」
最終,我爸還是沒有跟那個阿姨在一起,原因是阿姨的子女不同意。
我媽也並沒有跟我爸復婚,我媽現在也沒那心思,她報了一個培訓班,叫夕陽紅。
現在我媽跟着這個培訓班的學員,到處去旅遊,她學會了用微信,用微博,還學會了攝影,前段時間還給我發了她的攝影作品,還說到時候要多給她的大外孫拍人物照。
我爸看了,眼紅心動,也嚷嚷着要跟着我媽去學習學習。
很多人問我,為什麼不勸勸爸媽復婚。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又或者是將來,我都不會勸他們復婚,他們有權利對自己的生活做出選擇,我不希望他們因為我而去做任何選擇。
但無論他們的選擇是什麼,我都會支持和祝福他們。
每個人都只有活一次的權利,只要活得精彩,活得開心,那麼其他的,就隨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