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載膾炙人口的公案 吃茶去!狗子佛性有無?


  趙州從諗禪師,南泉普願禪師之法嗣,俗姓郝,曹州郝鄉人。趙州禪師童稚之時,即孤介不群,厭於世樂,稍長即辭親,從本州扈通院落髮出家。後聽說池州南泉普願禪師道化日隆,趙州禪師雖未受戒,便以沙彌的身份,前往參禮。

  初禮南泉,適逢南泉禪師正在丈室中休息。

  南泉禪師一見趙州禪師,便問:「近離甚麼處?」

  趙州禪師道:「瑞像院。」

  南泉禪師又問:「還見瑞像么?」

  趙州禪師道:「不見瑞像,只見卧如來。」

  南泉禪師一聽,便翻身坐起來,問道:「汝是有主沙彌,無主沙彌?」

  趙州禪師道:「有主沙彌。」

  南泉禪師道:「那(哪)個是你主?」

  趙州禪師於是走上前,躬身問訊道:「仲冬嚴寒,伏惟和尚尊候萬福。」

  南泉禪師知道趙州禪師是個不可多得的法器,遂收他為入室弟子,並令維那僧將「此沙彌別處安排。」

  一日,趙州禪師入室請益,問南泉禪師:「如何是道?」

  南泉禪師道:「平常心是道。」

  趙州禪師道:「還可趣向也無?」

  南泉禪師道:「擬向即乖。」

  趙州禪師道:「不擬爭知是道?」

  南泉禪師道:「道不屬知,不屬不知。知是妄覺,不知是無記。若真達不疑之道,猶如太虛,廓然盪豁,豈可強是非邪?」

  趙州禪師一聽,豁然大悟。於是前往嵩岳琉琉壇受了具足戒,之後,又重新返回南泉禪師座下。

  在南泉期間,趙州禪師朝夕請益不倦,道業突飛猛進。趙州禪師與南泉禪師經常機鋒酬和,相得甚歡。現舉數則公案如次,供讀者欣賞--

  1.師(趙州)在南泉作爐頭,大眾普請擇菜。師在堂內叫:「救火!救火!」大眾一時到僧堂前,師乃關卻僧堂門,大眾無對。泉乃拋鑰匙,從窗內入堂中,師便開門。

  2.師在南泉井樓上打水次,見南泉過,便抱柱懸卻腳,云:「相救!相救!」南泉上扶梯,云:「一二三四五。」師少時卻去禮謝,云:「適來謝和尚相救!」

  3.南泉因東西兩堂爭貓兒,泉來堂內,提起貓兒,云:「道得即不斬,道不得即斬卻。」大眾下語,皆不契泉意,當時即斬卻貓兒。至晚間,師從外歸來,問訊次,泉乃舉前話了,云:「你作么生救得貓兒?」師遂將一隻鞋戴在頭上出去。泉云:「子若在,救得貓兒。」

  4.師問南泉:「異即不問,如何是類?」泉以兩手托地,師便踏倒,卻歸涅槃堂內,叫:「悔!悔!」泉聞,乃令人去問:「悔個什麼?」師云:「悔不更與兩踏!」

  趙州禪師受戒後,聽說自己的剃度師住在曹州護國院,遂啟程前往看望。到了護國院之後,他的剃度師偷偷地把趙州回鄉的消息告訴了郝氏家族。郝氏家族的人一聽高興不已,只等來日前來看望趙州禪師。趙州禪師聽說此事後,感嘆道:「俗塵愛網,無有了期。既辭出家,不願再見。」於是星夜束裝離開了曹州。

  離開南泉後,趙州禪師開始了漫長的孤錫遊方之生涯,他的足跡遍及南北諸叢席,並與許多禪門大德有過機鋒往來。他曾經自謂云:「七歲孩兒勝我者,我即問伊;百歲老翁不及我者,我即教伊。」

  趙州禪師八十多歲以後,才來到河北趙州觀音院(即現在的柏林禪寺),駐錫傳禪,時間長達四十年。在接引信眾的過程中,趙州禪師為後人留下了不少意味深長的公案。這些公案現在仍比較完好地保存在《趙州禪師語錄》中。比較著名的公案有:

1.鎮州蘿蔔--問:「承聞和尚親見南泉,是否?」師曰:「鎮州出大蘿蔔頭。」

  2.趙州勘台山婆子--有僧游五台,問一婆子曰:「台山路向甚麼處去?」婆曰:「驀直去。」僧便去。婆曰:「好個師僧又恁么去。」後有僧舉似師,師曰:「待我去勘過。」明日,師便去問:「後山路向甚麼處去?」婆曰:「驀直去。」師便去。婆曰:「好個師僧又恁么去。」師歸院謂僧曰:「台山婆子為汝勘破了也。」

  3.庭前柏樹子--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曰:「庭前柏樹子。」曰:「和尚莫將境示人?」師曰:「我不將境示人。」曰:「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曰:「庭前柏樹子。」

  4.洗缽去--問:「學人乍入叢林,乞師指示。」師曰:「吃粥了也未?」曰:「吃粥了也。」師曰:「洗缽盂去。」其僧忽然省悟。

  5.趙州橋--問:「久向趙州石橋,到來只凶略彴」師曰:「汝只見略彴,且不見石橋。」曰:「如何是石橋?」師曰:「度驢度馬。」

  6.狗子無佛性--問:「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師曰:「無。」曰:「上至諸佛,下至螻蟻,皆有佛性,狗子為甚麼卻無?」師曰:「為伊有業識在。」

  7.吃茶去--師問新到:「曾到此間么?」曰:「曾到:」師曰:「吃茶去。」又問僧,僧曰:「不曾到。」師曰:「吃茶去。」後院主問曰:「為甚麼曾到也雲吃茶去,不曾到也雲吃茶去?」師召院主,主應喏。師曰:「吃茶去。」

  8.二龍爭珠--問:「二龍爭珠,誰是得者?」師曰:「老僧只管看。」

  9.青州布衫重七斤--問:「萬法歸一,一歸何所?」師曰:「老僧在青州作得領布衫,重七斤。」

  10.老僧使得十二時--問:「十二時中如何用心?」師曰:「汝被十二時辰使,老僧使得十二時。」乃曰:「兄弟莫久立,有事商量,無事向衣缽下坐窮理好。老僧行腳時,除二時粥飯是雜用心處,除外更無別用心處。若不如是,大遠在。」

  11.下下咬着--師因趙王問:「師尊年有幾個齒在?」師曰:「只有一個。」王曰:「爭(怎)吃得物?」師曰:「雖然一個,下下咬著。」

  12.有佛處不得住,無佛處急走過--僧辭,師曰:「甚處去?」曰:「諸方學佛法去。」師豎起拂子曰:「有佛處不得住,不佛處急走過。三千里外,逢人不得錯舉。」曰:「與么則不去也。」師曰:「摘揚花,摘楊花。」

  除了上述公案之外,趙州禪師還另有幾則上堂法語,也非常精彩--

  上堂:「如明珠在掌,胡來胡現,漢來漢現。老僧把一枝草為丈六金身用,把丈六金身為一枝草用。佛是煩惱,煩惱是佛。」

  上堂:「金佛不度爐,木佛不度火,泥佛不度水。真佛內里坐。菩提涅槃,真如佛性,儘是貼體衣服,亦名煩惱。實際理地甚麼處著。一心不生,萬法無咎。汝但究理,坐看三二十年,若不會,截取老僧頭去。夢幻空華,徒勞把捉。心若不異,萬法一如。既不從外得,更拘執作么?如羊相似,亂拾物安向口裡。老僧見葯山和尚道:『有人問著,但教合取狗口。』老僧亦教合取狗口。取我是垢,不取我是凈。一似獵狗專欲得物吃。佛法在甚麼處?千人萬人儘是覓佛漢子,於中覓一個道人無。若與空王為弟子,莫教心病最難醫。未有世界,早有此性。世界壞時,此性不壞。一從見老僧後,更不是別人,只是個主人公。這個更向外覓作么?正恁么時,莫轉頭換腦。若轉頭換腦,即失卻也。」

  趙州禪師在趙州觀音院駐錫期間,生活極為艱苦。他的《十二時歌》就是對這段「村僧」生活的真實寫照。直至臨終前的兩年,趙州禪師才得到燕趙二王的供養。現把趙州禪師的《十二時歌》錄之於次,以激發後代禪人對這位老禪師的深切懷念--

  「雞鳴丑,愁見起來還漏逗(徘徊、躊躇)。裙子褊衫個也無,袈裟形相些些有。裩(kun,褲子)無腰,袴無口,頭上青灰三五斗。比望(只望)修行利濟人,誰知變作不唧溜(不聰明、不靈利,被人看作傻子)。

  平旦寅,荒村破院實難論。解齋粥米全無粒,空對閑窗與隙塵。唯雀噪,勿人親,獨坐時聞落葉頻。誰道出家憎愛斷,思量不覺淚沾巾。

  日出印,清凈卻翻為煩惱。有為功德被塵埋,無限田地未曾掃。攢眉多,稱心少,叵耐(可惡)東村黑黃老。供利不曾將得來,放驢吃我堂前草。

  食時辰,煙火徒勞望四鄰。饅頭(追)子前年別,今日思量空咽津。持念少,嗟嘆頻,一百家中無善人。來者只道覓茶吃,不得茶噇(chuang,吃)去又嗔。

  禺中已,削髮誰知到如此。無端被請作村僧,屈辱飢凄受欲死。胡張三,黑李四,恭敬不曾生些子。適來忽爾到門頭,唯道借茶兼借紙。

日南午,茶飯輪還無定度(沒有着落)。行卻南家到北家,果至北家不推注(推辭)。苦沙鹽(粗鹽),大麥醋,蜀黍米飯虀萵苣。唯稱供養不等閑,和尚道心須堅固。

  日昳未,者(這)回不踐光陰地。曾聞一飽忘百飢,今日老僧身便是。不習禪,不論義,鋪個破席日里睡。想料上方兜率天,也無如此日炙背。

  哺時申,也有燒香禮拜人。五個老婆三個癭,一雙(另外兩個)面子黑皴皴。油麻茶,實是珍,金剛不用苦張筋。願我來年蠶麥熟,羅睺羅兒與一文。

  日入酉,除卻荒涼更何守。雲水高流(出格的有修行的出家人)定委無(確實沒有),歷寺沙彌(平庸的游山逛水的沙彌)鎮常(經常)有。出格言,不到口,枉續牟尼子孫後。一條拄杖粗棘藜,不但登山兼打狗。

  黃昏戌,獨坐一間空暗室。陽焰燈光永不逢(白天不見太陽,晚上不見燈光),眼前純是金州漆(漆黑一團)。鐘不聞,虛度日,唯聞老鼠鬧啾唧。憑何更得有心情,思量念個波羅蜜。

  人定亥,門前明月誰人愛。向里唯愁卧去時,勿個衣裳著甚蓋。劉維那,趙五戒,口頭說善甚奇怪。任你山僧囊罄空,問著都緣總不會(不理會)。

  半夜子,心境何曾得暫止。思量天下出家人,似我住持能有幾。土榻床,破蘆蓆,老榆木枕全無被。尊像不燒安息香,灰里唯聞牛糞氣。」 

趙州禪師,法號從諗,祖籍山東臨淄,出生地曹州,禪宗大師,幼年出家於扈通院,得法於南泉普願禪師,禪宗六祖惠能大師後的第四代傳人。弘法傳禪達40年,僧俗共仰,為叢林模範,人稱「趙州古佛」。

唐大中十一年(857),八十高齡的從諗禪師行腳至趙州,受信眾敦請駐錫觀音院,其證悟淵深、年高德劭,享譽南北禪林並稱「南有雪峰,北有趙州」,「趙州眼光爍破天下」。

有關趙州和尚終生事迹的資料,最早的是南唐中主保大十年(952)成書的《祖堂集》卷第十《趙州和尚》;最為詳盡的,算保大十一年洛陽東院惠通所述《趙州真際禪師行狀》(簡稱《行狀》)。厥後,《宋高僧傳》(端拱元年〈988〉撰成)卷第十一《唐趙州東院從諗傳》、《景德傳燈錄》(北宋景德元年〈1004〉撰)卷第十《趙州東院從諗禪師》等皆有記載。

趙州和尚的法名和鄉貫,歷來存在岐說,一般認為趙州和尚法號從諗,曹州郝鄉人。《祖堂集》曰,諱全諗,青社緇丘人。青社,古代借指青州;緇丘,不知何處。《宋高僧傳》則言,法名從諗,青州臨緇人。《祖堂集》之「緇丘」,蓋即臨緇也。青州,唐時轄境相當於今山東濰坊、益都等地,治所在今山東省青州市。明杜思修、馮惟訥纂《[嘉靖]青州府志》卷第二十六《仙釋》,據《宋高僧傳》而歸趙州為臨緇人;該卷「從諗」前列戰國齊人周涓子、安期生、漢代李少君、晉代竺法汰等人,後次南北朝僧遠之類,顯然是認為從諗生活在唐代以前。《〈天一閣藏明代地方志選刊〉人物資料、人名索引》因而稱,從諗為「東晉」人,以上著述,皆未及俗時姓氏;而謂趙州法名全諗,亦僅靜、筠二師之書。日本人諸橋轍次着《大漢和辭典》,認為趙州和尚是青州臨緇赫氏之子,將籍里曹州赫縣列為或說陳垣撰《釋氏疑年錄》,歸趙州為「青州臨淄郝氏」,蓋也依《宋高僧傳》的記載吧。

趙州語彙錄第226則:「問:『和尚承嗣什麼人?』師云:『從諗。』」第431則:「問:『如何是趙州正主?』師云:『老僧是從諗。』」這是現在可見到的趙州和尚自道名諱的惟一材料。《行狀》稱,俗姓郝氏,本曹州郝鄉人,諱從諗。《景德錄》同。之後,宋大觀二年(1108)刊印的宋睦庵善卿編《祖庭事苑》卷第七《八方珠玉集•趙州》、《聯燈會要》卷第六《趙州觀音從諗禪師》、《五燈會元》卷第四《趙州從諗禪師》、紹曇於宋理宗寶佑二年,(1254)撰成之《五家正宗贊》卷第一《趙州真際禪師》、元念常至正元年(1341)撰《釋氏稽古略》卷第三[唐昭宗]丁巳乾寧四年」下,地方志如明蔡懋昭纂修《[隆慶]趙州志》卷第十《雜考•集覽》、《嘉慶重修一統志》卷第一八二《曹州府•仙釋》、《山東通志》卷第三O《仙釋志》、《山西通志》卷第百六十《仙釋•唐》,近人著述如印順《中國禪宗史》、比丘明復編《中國佛學人名辭典》等,皆持這種看法。曹州,唐轄境相當於今山東菏澤、曹縣等地,治所在今山東省曹縣西北。需要指出的是,《嘉慶重修一統志》謂趙州名從穗並無依憑;《四庫全書傳記資料索引》因之而誤載從諗一名「從穗」。

趙州和尚名全諗還是從諗雖有小異,然皆可通。《說文解字•言部》:「諗,深諫也。」段玉裁註:「深諫者,言人之所不能言也。」全諗,正知無不盡之諫也。若作從諗,則意指接納規諫勸告。至於其原籍青州或曹州,也都有文獻佐證,後人亦不可以、也不能以一之。

從南泉受法之後的全部行蹤,《祖堂集》僅概言曰:「自爾,隨緣任性,笑傲浮生,擁毳攜筇,周遊煙水矣。」《行狀》敘次稍詳,謂受戒後,聞受業師在曹州西住護國院,乃歸院省覲。受業師,即《行狀》前此所稱的「本師」,也就是當初從之披剃之師也。自南泉返曹州,一路上應該又尋訪過一些寺院高僧吧。到護國院後,本師將這個消息告訴了郝家。其父母高興不已,準備「來日」一起去看望。趙州這時卻說:「俗塵愛網,無有了期。已辭出家,不願再見。」當夜就收束行裝避開了。比照《宋高僧傳》「童稚之歲……越二親之羈絆,超然離俗」的記載來看,其出家之後不願再與俗世父母有任何瓜葛是合情合理的。

再離故土,趙州自攜瓶錫,遍歷諸方。常自謂曰:「七歲童兒勝我者,我即問伊。百歲老翁不及我者,我即教他。」《行狀》表現出惟真理是求、漠視輩分資格的豪邁作派。雖然,這種精神粗看起來有點年輕人的狂傲和不明「世理」。

《景德錄》載,趙州離南泉後,遊歷過黃檗、寶壽、鹽官、夾山、五台山,並記有其化語。

源自趙州弟子文遠記錄的《趙州和尚語錄》三卷,所輯法語中亦露出趙州和尚行腳時的蹤跡。除第458則亦載在五台山勘一婆子、第510則亦記嘗到寶壽而外,第11則趙州自述「老僧到溈山」;溈山靈佑,嗣百丈,住潭州。第204則,稱「師到道吾處」;潭州道吾山圓智禪師,嗣葯山,住湖南瀏陽縣。第434則,趙州說自己「初到葯山」「得一句子」;葯山惟儼,嗣石頭,住朗州。第456則,到雲居;雲居道膺,嗣洞山,住洪州。第456、457則曰,去茱萸;茱萸山和尚,亦嗣南泉,住鄂州。第485則,與臨濟問答;臨濟之玄,嗣黃檗,住鎮州。第486頁、487則,因慕寒山、拾得而參浙江天台山。第494則,行腳往大慈;大慈寰中禪師,嗣百丈,住浙江北部大慈山,第495則,受教於百丈;百丈懷海,嗣馬祖,在江南西道。第496則,得投子蒸餅吃;投子大同,嗣翠微,住舒州桐城縣。第509則,參潼關

《祖堂集》卷第五《椑樹和尚》,嗣法葯山惟儼的椑樹和尚,與趙州問答「般若以何為體」。卷第十八《趙州和尚》,三峰指示趙州應住處;此三峰,或即三峰山道樹和尚,直嗣北宗神秀,住壽春

綜合種種記載,趙州和尚行腳天下時,至少到過今天的河北、江西、湖南、湖北、浙江、安徽六個省。更值得注意的是,他尋訪的師友不僅遍及惠能門下的「二甘露門」青原系和南嶽系,而且包括了北宗神秀的足下;他為脫情捐累、求法證悟,只認禪證的上下而不拘輩分的高低,竟然同參師徒乃至於孫支。這在極重傳承師嗣的禪宗當中,委實不易。當然,上舉皆是赫赫有名的衲子,趙州在行腳的過程中,一定到過去時更多的無名蕭寺,接觸過更多的無聞僧徒。如,第488則記嘗記的庵主,第490則載到一尊宿院等,皆是也;第12則語錄更言,「老僧九十年前見馬祖大師下八十餘員善知識,個個俱是作家」,僅馬祖門下就達八十多人!

柳田先生謂,趙州年輕時經歷幾乎不明,只能大致地說,早年在江南修行。從以上的分析可知,趙州的行蹤崖略在現存文獻中還有可以凸現出來的。

正是在南北廣泛體驗的過程中,趙州和尚度過了他一生中最為重要的韶華,迸發出大量雋永瑰奇的法語。這些法語在其產生的當時,即隨着禪僧們的流動而四外散播風行開來。

趙州究竟參訪到何時才定住一地,《祖堂集》、《宋高僧傳》皆未言及。《行狀》謂「年至八十,方住趙州城東觀音院」;《景德錄》更稱在游五台山後,「師自此道化被於北地,眾請住趙州觀音」;《祖庭事苑》卷第七《八方珠玉集•趙州》所載似更合於情理:「晚游於河、朔,被檀越之請,唱道於趙州之觀音。」根據種種跡象判斷,當是周遊南方惠能門下各支後,復過黃河訪問臨濟、寶壽,上五台山,然後方應大眾之邀住觀音院也。柳田先生認為,趙州是受燕、趙一帶的首領之招,方重返故里附近的趙州。恐不確。因為燕、趙藩王是在趙州和尚返回北方數十年後,方始聞見其大名而拜訪其住處的。

《嘉泰普燈錄》卷第七《南嶽第十三世•黃龍元肅禪師法嗣•袁州仰山清簡》:「僧問:『集雲峰不分明事,請師分付四藤條。』云:『趙州八十方行腳。』云:『得恁么不知時節?』曰:『行到南泉即便休。』」對於這類無稽觀點,日本無着道忠《禪林象器箋》卷第十二《參請類•行解》依《行狀》述趙州發足始末後,嘗加以駁斥,曰:「從諗自盛年行腳,到八十歲初住院,此謂『趙州八十行腳』。世誤言八十歲而行腳者,非也。」

雖然人們普遍認為趙州八十方定住一地,其語錄第12則卻稱「老僧九十年前見馬祖大師下八十餘員善知識」,似乎九十歲以前尚飄泊在外也。

趙州語錄第456則:「師到雲居。雲居云:『老老大大,何不覓個住處?』師云:『什麼處住得?』雲居云:『前面有古寺基。』師云:『與么,即和尚自住取。』師又到茱萸。茱萸云:『老老大大,何不覓個住處去?』師云:『什麼處住得?』茱萸云:『老老大大,何處也不識?』師云:『三十年弄觀騎,今日卻被驢撲。』……」趙州為什麼到耆年之紀還流蕩江湖?或許是在南泉門下得不到重用吧,或許是在南方遍覓不見合適的止腳之處吧,或許是……白髮飄飄而尚四處參訪,內心的凄苦一定難於言說。然而,老天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正是為了動驚其心、堅忍痛其性,增益其所不能也。

還有一則公案是這樣的:

有位居士問從諗禪師:佛陀有沒有煩惱?

禪師:有。

居士:佛陀是解脫之人,怎麼會有煩惱呢?

禪師:因為你還沒有得到解脫。所以佛陀還會有煩惱。

居士:那麼是解脫之人,如果解脫了,佛陀還會有煩惱嗎?

禪師:有。 因為還有一切眾生沒有解脫。

居士:眾生無盡,那佛陀豈不是永遠在煩惱當中度過啊?

禪師:煩惱即菩提,佛陀已經超越了,所以他沒有煩惱了。

居士:你說佛陀一直有煩惱,眾生既沒有度盡,永遠度不完,那麼佛陀怎麼又會沒有煩惱呢?

禪師:佛陀自性中的煩惱已經度盡了。

禪師雖然道譽四布,並有燕趙二王的供養護法,但他的生活卻十分樸素清貧。他的「繩床一腳折,以燒斷薪用繩系之」。他經常是「褲無腰,褂無口,頭上青灰三五斗。土榻床,破蘆席,老榆木枕全無被」。禪師正是在這種艱苦的生活環境中弘傳祖師心印,接引四方學人。膾炙人口的「吃茶去」、「洗缽去」、「庭前柏樹子」、「狗子無佛性」等公案不僅啟悟了當時的許多禪僧,而且流傳後世,歷久彌新。

趙州禪師圓寂於唐乾寧四年(897)十一月初二,春秋一百二十歲,圓寂後,寺內建塔供奉衣缽和舍利,謚號「真際禪師」。

宋朝開始,中國禪門盛行以「參話頭」為方便的話頭禪,趙州禪師的公案語錄最頻繁地為人們所參究,許多人在趙州語錄的啟發下明心見性。其中「狗子無佛性」更凝練而為「無門關」,成為禪門一大總持,直至今天在中國、日本、歐美等地仍是最流行的公案。元明兩代曾先後建古佛堂及大慈殿供奉真際禪師石刻頂相。寺內現存的趙州塔建於元天曆三年(1330),全稱「特賜大元趙州古佛真際光祖國師之塔」,高33米,七層。1997~1998年,新加坡高家仁居士捐資重修,使古塔煥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