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南嶽衡山釋慧思
釋慧思,俗姓李,武津(今河南上蔡)人。幼年時就以心地善良聞名,鄉里稱頌傳為美談。曾夢見一個印度僧人勸他出家,感悟此祥瑞,遂辭親入道。所投之寺院,不是特別僻靜之處,多次夢見神僧,令他齋戒,自此之後,奉持戒律,梵行清慎。到了受具足戒之後,道志更為堅固,喜幽棲,好寂靜,常坐禪修習,日唯一食,不接受其它之供養,且杜絕與外界之往來。讀誦《法華》等經三十多卷,幾年之內讀了上千遍。所住之寺舍,曾被野人燒毀,其人遂得重疾,請求懺悔為其除罪,並答應為他重建草舍,慧思當即同意,接受其重建之草舍,又誦經如故,沒有多久時間,那人的病就痊癒了。
後來,慧思又曾夢見數百個印度僧人,相貌、服飾都很奇異,對慧思說:「你所受之戒律並不殊勝,怎能開發無上正道呢?現在既有此機緣巧遇清眾,宜更設壇祈請師僧三十二人,加受羯磨法具足戒。」慧思醒過來後,方知此乃夢中受戒。自此之後,修習更勤,意念益堅,讀經坐禪,夜以繼日。經由苦行,可以徹見三生道業。
又曾夢見彌勒、彌陀為其說法開示,故建造了彌勒、彌陀二像,一起供養。又曾夢見隨從彌勒及其諸眷屬,同赴龍華之會,心裏暗想:我於末法時代,受持《法華經》,今又值遇慈尊,遂感傷悲泣,豁然覺悟。此後,他對諸佛供養更勤,道業也更為精進。靈瑞之相一再出現,瓶中的水時常飽滿,供事嚴謹完備,好像有天童護法。後因讀《妙勝定經》,讚歎禪定之功德,遂修習定學。
當時,慧文禪師門下有數百學徒跟他參學,很受僧俗二界之推崇,慧思遂往皈依,拜他為師,跟他修習禪法。他對師父侍候周到,寒冬溽夏都不憚勞苦,自己修習又專精勤奮,晝夜攝心,理事兼融。但因機緣未到,雖經一段時間,仍未有所證,又於第二年夏天束身長坐,繫念靜坐。到第三個七日時,遂發少靜觀,見一生善惡業相,因此警嗟,倍增勇猛精進。到即得初禪時,八觸(即動觸、癢觸、輕觸、重觸、冷觸、暖觸、澀觸、滑觸)發作,馳回不已,自此禪障忽起,四肢無力,不勝行走,身不隨心。即自觀察,我今生病,皆從業生,而業由心而起,本無外境。反觀心源,業不可得,身如白雲幻影,有相無體。如此觀想之後,顛倒想遂滅,心性頓時清凈,疾病苦痛也一併消失。又發空定,心境廓然,結夏安居,增一法臘,但並沒有什麼大的收穫,自恨道力、慧根低下,很感慚愧。遂倚壁而坐,背還沒靠近牆壁,就忽然開悟,以致法華三昧、大乘法門,一念明達;十六殊勝,背舍陰入,都自通徹。後往鑒、最等禪師處,述己所證,得到他們的讚許。
他進一步修持、研練,禪觀更為專精,因而聲名遠播,四方學眾,欽仰其德操、道業,紛紛前來問道、參學,一時間門徒甚眾。他就對大、小二乘中之定慧等法,廣為闡揚,收攝自他。由於學徒甚多,因而良莠混雜,遂致是非間起。一些怨嫉之徒,竟欲下毒毒死他,但都幸免於難。不少異道也企圖謀害於他,也沒能得逞。他對眾學徒說:「大聖在世,也不免為流言所傷,何況我等無德之輩,怎能逃過此難?這些災難,乃是往世之業所致,時候一到,遂得報應,這乃是個人的小事。更大的事乃是,佛法不久當遭劫難,我等究竟當往何方,以避此難?」當時只聽見空中有聲音說:「若欲修定,可往武當、南嶽,此乃入道之山。」遂於齊武平初年,離開嵩陽,率領徒眾南下,效前賢棲隱了。
起先到了光州,正好碰上南方發生戰亂,前方道路堵塞,只好暫時到大蘇山落足。幾年之間,投奔大蘇山去向他求學者是成千上萬。此地適是齊、陳交界處,乃是兵家必爭之地,因此,很快就發生戰事,佛法因而受到很大的破壞,有些僧侶們紛紛離散,但也有一些佛門精英,輕生而重法,以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之精神,冒着生命危險,來到此地,遂使山林如市。慧思為他們提供飲食,又向他們傳授禪法,並以四方之所布施,寫金字《般若經》二十七卷及金字《法華經》等,並配以琉璃寶函,極是富麗莊嚴。其功德殊勝,使大眾大發菩提之心,又宣講這二部經典,即刻依序構思,隨文造盡,無非是一些深遠之理。後來又令江陵學士智顗代講金經。當智顗講到「一心具萬行」處,智顗有所疑惑,慧思就為之解釋道:「你之所疑者,乃是《大品經》之次第意,不是《法華經》之圓頓義。我過去結夏中曾為此問題苦苦思索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來才在一天夜裡突然領悟了這一點,我既然以身證實了,就不應該有所疑問。」智顗即向他請教《法華》行法,以三七日為一期,行道誦經,或行或立或坐,思惟諦觀實相中道之理,其間的境界是很難加以記載或口述的。又問他所證是否即是十地?慧思曰:「非也。我只是十信鐵輪位耳。」後來驗之以事,他解行高明,根識清凈,其修行階位等於初依,了知秘密教法。又如仁王,發心實踐十善,以慈悲為懷,遠離苦海,僅據其謙遜之言,恐難窺其實際,所以後來大蘇山屢有烽警之災,僧侶棲遑不安,遂率領四十餘僧徑奔南嶽。其時即陳光大二年(公元五六八年)六月二十二日。一到該山,就對徒眾們說:「我約在此山居住十年,此後必定外出遠遊。」又說:「我在前世曾經到過此處。」遊歷到衡陽後,發現一個甚好處所,林泉清澈,見者悅心,慧思又說:「此乃古寺遺址,我過去曾在此處住過。」後來依他所說的進行挖掘,果然發現房殿地基以及僧人所用之器皿等。再往岩下走時,慧思又說:「我曾經在此坐禪,賊人砍了我的頭,因此命終,但身體卻遺留在此。」大家一齊尋找,果然發現有一堆枯骨,再往下找,又發現頭蓋骨等。慧思遂於此地建塔,以作紀念。他所說之事,屢屢應驗,事迹大體類此。
陳朝一代修習心學者,莫不皈宗慧思,他經常講授大乘經論,神悟非凡,故門徒日盛,聲譽日隆。但當時有些異道心懷嫉妒,便向陳主進讒言,曰:「慧思乃北地僧人,受齊國之派遣,住於南嶽。」陳主遂敕二使前往南嶽。才到山腰,就有二虎咆哮,二使大驚而退。過了幾天後重新進山。其時有一隻小蜂來螫慧思之前額,之後又有一隻大蜂飛來,把那隻小蜂螫死,銜着小蜂從慧思面前飛過。陳主詳盡的盤問,慧思毫不介意。後來,那兩個誣陷慧思的人,一個暴死,一個被狂犬咬死。此正應了二使至山時二蜂所顯示之徵兆。因他屢有靈應,故後來陳主迎他住錫棲玄寺。
慧思曾經去過瓦官寺。那一天下着大雨,道路泥濘,他卻遇雨不濕,履泥不沾。僧正慧嵩與諸學徒在路上遇到他,看到這種情形,驚嘆地說:「此神人也,不然何能如此!」因之朝野矚目,道俗欽仰。大都督吳明徹十分敬重他,贈之以犀枕。別將夏侯孝威,在前往寺院禮敬時,在路上就想:吳大都督送他犀枕,我如何才能見到此犀枕呢?到了慧思之住所後,剛要向慧思行禮致敬,慧思便對夏侯孝威說:「大施主欲見犀枕,我可以帶你去觀看。」又有一次,夏侯孝威忽然聽有聲音對他說:「請儘速洒掃庭院,聖人馬上就要來了。」果真過了不久,慧思就到了。夏侯孝威對他極是崇敬,遇人就說。因此不管王公顯貴,抑或平民百姓,對他都十分崇敬不敢長留意思,人船供應到江邊送別。慧思說:「寄住南嶽已十年,年滿應當別去了。」
後來,慧思返回山舍,每一年陳朝皇帝都頻頻遣使慰勞,供養豐積,榮盛莫加。他說法非常,神異難測,常現形大小,或突然藏身,或異香奇色,祥瑞頻頻。臨終時,從山頂上下到半山道場,大集門人,連日說法,諄諄教誨,聞者都十分感動。他告訴眾人曰:「若有十人不惜身命,常修法華三昧(法華懺)、般舟三昧、念佛三昧、方等懺悔,常坐苦行者,一切所需,由我供給。若無如此之人,我即遠去。」因苦行之事,甚是不易,竟然無人答應。因而屏眾斂念,泯然命盡。小僧靈辯,見慧思已經氣絕,咆啕大哭,慧思遂睜開眼睛說:「你是惡魔!我將離去了,有很多聖人都迎接我。至於我後世之受生處,不須亂猜,以免妨礙、擾亂於我。痴人出去!」說完之後,又攝心靜坐。至入寂時,眾人皆聞異香滿屋,頭頂暖和,身體柔軟,顏色如常。其時即陳太建九年(公元五七七年)六月二十二日。驗之於以往他所說的,只在南嶽注十年,正相符契。世壽六十四。
在當時,江東一帶的佛教界宏重義門,對於禪法,並不太重視,也沒有多少人在修習。自從慧思南渡之後,倡止觀並重,定慧雙修,晝談義理,夜便觀想。這一作風對後來禪宗南北二宗都產生了深刻的影響。而慧思其人身相莊嚴,頂有肉髻,見者無不傾伏、皈信。他又善識人心,思深鑒照,訥於言過,方便誨引,奉菩薩戒,行大慈悲。甚至於不穿皮革之類服飾,而由其門人製作粗布衲衣。天氣冷了,則以艾納禦寒。
自從佛法東漸中土後,凡六百年,只有南嶽慧思之慈行最是可敬可崇。我曾親自參加傳譯,經常翻閱佛經,查詢法衣所用之原材料,均沒有以蠶絲製作法衣的。可見,慧思約束貪着,無由放縱。獨斷不以損生之皮革為法衣之材料,乃是高遵聖訓。不放縱貪附的俗情,也不主觀斷事。此外,慧思凡所著作,皆口授成章,無所刪改。曾撰《四十二字門》兩卷,《無諍行門》兩卷,《釋論玄》、《隨自意》、《安樂行》、《次第禪要》、《三智觀門》等五部各一卷。這些都流傳於世。其真事迹不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