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村邊那口水井
文/向立成
隨着時代的變遷,老家的老房子、老物什越來越少。父親走了,也喚醒了我諸多兒時的回憶。這其中,記憶最深刻的就是村邊的那口水井。
水井掏挖的具體年月,村裡沒幾個人說得上來,有說是民國的,有說是清朝的,還有說是明朝的,但這些都無據可查了。不過,憑着井壁長滿的綠苔,估計年代夠得上久遠。村民們都堅信,村裡有口井,是福氣。
水井後面是個坡地,幾棵大樟樹在給井台帶來蔭涼的同時,也帶來了落葉,這也算是一點幸福的煩惱了。記得小時候,炎炎夏日,婦女兒童喜歡圍坐在水井附近的樹蔭里,東家長西家短地聊着家常,但手裡的活計是沒有落下的,有的納着鞋底子,有的織着毛衣,也有的洗洗衣服。水井的邊上通常放着一個木桶和葫蘆瓢,過路的或者收工的人經過這裡,會舀一瓢井水來喝。那種透心涼,是相當解渴的。每當這個時候,婦女們會停下手中的活計,跟停下來喝水的人調笑一番,水井周邊就會響起一陣歡聲笑語。孩子們也會圍過來,因為收工的人們經常從地里會帶回來一些野果子什麼的,這可是孩子們的最愛。每當男人們把野果子拿出來時候,孩子們就會一擁而上,水井周邊就會響起一陣「別爭」「別搶」的笑罵聲。
每當豐水期,水井的水能到井口處,甚至會溢出來。村民們就把井沿開了個口子,在旁邊砌了個4平方米左右的池子,供村民洗洗衣服或挑水澆菜。池子里的水始終是滿滿的,彷彿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一樣。
不記得是從哪一年起,水井邊上似乎一下子就冷清了,因為每家每戶都在打井。搭個滾筒架子,幾根鑽桿,幾個勞力輪番上陣,要不了多少天就可以打好一個壓水井。自家院子里有了壓水井,就沒必要去水井提水了。父親是個念舊的人,還是會經常去水井提水回來,他總說:「壓水井裡的水沒有水井裡的水好喝。」
慢慢的,連父親也不去水井提水了,因為每次提水前都要先把井裡落葉打撈一番,麻煩不說,還不衛生。水井作為飲用水的功能減弱了之後,也少有村民去打理了,有時井裡落滿了樟樹葉,甚至有些腐爛了也無人去清理。水井就這樣慢慢地頹敗了,變得無人問津了。
又過了幾年,自來水通到了家家戶戶,連壓水井也被淘汰了。試想一下,水龍頭一擰,水就嘩嘩嘩地來了,誰還去吭哧吭哧地壓水啊。那時候,父親就經常提起那眼水井,說這是養育了多少代人的水井,不好好利用起來好可惜。水井不怎麼使用了,上面就布滿了青苔,水井旁邊成了無人打擾的凈土。
這一天,村裡的自來水停了。這下亂了套,大家都習慣了自來水的日子,哪裡會想到會停水啊。父親想到了水井,同幾個勞力一起把水井周圍好好收拾了一下。看着水井裡清澈的水,父親感慨:「有幾年沒有喝到這口井裡的水了。」水井邊又恢復了原來的熱鬧,家家戶戶都來取水。跟往年不同的是,以前大家來取水都用桶,現在各種桶、鍋、盆、壺都有。水井的水解決了燃眉之急,等到來了自來水,水井又回歸了原來的寧靜。
父親覺得水井的水還是好喝一些,認為應該把這口井保留下來。父親開始發動村民們捐款,準備把這口井改造一下,既可以避免樟樹葉落進去,又可以喝到清冽的泉水。大家齊心協力把井的三面用磚塊砌了兩米多高,上面用混凝土把井蓋上,只留朝向村子的一面供大家提水。這樣一來,有效阻擋了樹葉掉入井裡,水質也更加乾淨了。水井周邊也恢復了一些往年的熱鬧,有時一些上了年紀的人還是會聚在水井周邊洗衣、納涼。
又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村民們來水井提水變得頻繁了些,因為他們發現水井的水泡茶很好喝,至少比自來水好喝多了。漸漸地,有一些外村的人也會來水井提水,有時候甚至鎮上和縣城的人也會開車來村裡取水。每當這候,父親會熱情地招呼人家:「這井水好啊,跟礦泉水一樣,帶着甜呢!」
把父親送上山後,我來到水井旁,舀起一瓢水,喝了一大口,心頭漾起一絲清純和甘冽,也多了些許失落和憂愁。
(原載於「湖南工人報」微信公眾號)

向立成,湖南洞口人,中國小說學會會員。1987年開始發表文學作品,作品散見於《飛天》《朔方》《鴨綠江》《湖南文學》《名家名作》《散文百家》《牡丹》《野草》等刊物。著有長篇小說《龍門守望者》《二寶協奏曲》《山藥》,小說集《永遠的星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