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越來越頻繁地夢回故鄉。故鄉的那山那水,那花那草漸次清晰。尤其是屋後的兩棵柿子樹,在歲月的洪流中,它們依然枝繁葉茂,依然深情凝望。
不知怎麼的,夢中的畫面越來越清晰,像一部刻骨銘心的電影,反反覆復縈繞在我的腦際。
這兩棵柿子樹是什麼時候種的,不清楚。在我依稀記事起,那片空地就已經有了兩棵柿子樹,一棵大,一棵小,像親密的母女倆,彼此陪伴,互相凝望。
柿子樹往下一點是一大片的荒地,長滿了野草,還有許多碎石子。勤勞的母親把它開墾出來,把碎石子一顆一顆從泥里挖出來丟掉,再挑一擔又一擔的農家肥混合,貧瘠之地很快就肥沃了。一天天,一年年,母親在這地里來往穿梭,春季種玉米,夏季種菜,秋季種花生,冬季種番薯,一年四季葉子密密匝匝,滿眼碧綠,野草再也無處生長。
夏天,太陽像一個大火球無情地炙烤着大地。母親的汗水滴在地里,瞬間就被晒乾了。母親生怕地里的菜曬死,早早起來從很遠的河裡挑水澆菜。兩桶滿滿的水壓得細細的扁擔都快彎了,也把母親的肩膀壓出了道道血痕。這是一條不好走的小路,她每走一步必須踏穩了腳才敢邁第二步,轉彎時,又必須換另外一個肩膀。累時,滿身汗水的母親就會坐在柿子樹下乘涼。茂密的柿子樹如兩把綠絨大傘,給母親送來陰涼。母親一邊不停搖晃着手中的草帽,一邊笑意盈盈地凝望着她的菜地,又是豐收在望啊!在艱苦的歲月中,母親為一家人提供了充足而又可口的蔬菜粗糧。記憶中,我家從未缺過菜,吃不完的除了用來餵雞餵豬,還送給有困難的鄰居。
秋天,柿子樹在風中搖晃着滿樹黃橙橙的柿子,遠遠望去,像掛滿了燈籠。母親把花生苗從地里拔出來,然後挑到柿子樹下把花生一顆一顆摘下來。花生又大又多,把它們洗乾淨後,放進大鍋加上鹽蒸熟,再把它們晒乾,就是我們那有名的「咸思豆」,好吃到至今還回味無窮。把花生收完後,自然是摘柿子,我們這幫頑皮的孩子,得到母親的批准後,像一隻只猴子,動作敏捷地爬到高高的柿子樹上,你一個,我一個,邊摘邊笑,無比歡樂。母親把柿子削掉皮,再用細竹篾把它們串起來,曬在晾衣桿上。晒成柿子餅,一口咬下去,像蜜一樣甜。這也是一道至今都還在回味無窮的美食,母親一直教導我們要勤勞,她說「人勤,窮不久,人懶,富不長。」
在物質匱乏的年代,家裡窮,孩子多,負擔重,勤勞的母親想盡一切辦法給一家人解決溫飽問題。由於常年操勞,母親落下了許多病根。她的腰彎了,手腳勞損變形了,還骨質增生,風濕酸痛等。尤其是這幾年,她的腿疾越來越嚴重,走路一瘸一拐,一不小心就會摔跤,昔日走路都帶風的母親轉眼就老了。不禁感嘆,時間都去哪兒了,母親一輩子為她的兒女操勞,轉眼就只剩下滿臉的皺紋。那塊地早已長滿了野草,屋後的柿子樹不知什麼時候被砍掉了,連樹根也找不到,好像從未在那裡生長過,周圍流淌着的是無邊無際的寂寞和荒涼。
走遍了千山萬水,看過了許多的風景,我轉眼就忘了,唯一忘不了的還是故鄉屋後的那兩棵柿子樹,還有那片土地,因為那裡承載了母親濃濃的愛和童年無窮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