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雪梅
近半個多月來,每當有朋友問最近在忙啥?有空了來聊聊,我都在幾乎是千篇一律地回答:在寫文章。對於認識熟悉我的人來說,又是在忙正事了吧。對於目前階段的我,自認為幾乎寫作就是我的生活。可是,實質上,我最近大多數的時候,不是在寫作,應該是在思考,是在醞釀。在家裡打掃衛生的時候,在黃昏有意地去遠處買菜的時候,在用手乾乾淨淨把衣服洗出來,拿到後院繃著繩子晾曬的時候……是的,我也承認,我是在思考在醞釀。我知道,我要寫的文章,是我親愛的媽媽,我的已經逝去18個月的,只有想念,卻再也見不到的媽媽。
以前,我們在做報紙,寫新聞稿件的時候,不光講究質量,還要的是速度。常常是當天寫當天就發佈。而媽媽,這倆個字眼,在我心裏是太神聖的。我不敢輕易寫,也不能隨意寫,更不能亂寫,我怕自己寫不好,更是害怕褻瀆了我和媽媽之間的美好感情。楊絳先生的百歲感言寫到:一個人經過不同程度的鍛煉,就獲得不同程度的修養、不同程度的效益。好比香料,搗得愈碎,磨得愈細,香得愈濃烈。我也就笨拙地相信。我寫作醞釀時間些,應該多多少少地相對就能寫得好些。
01
媽媽生於1941年4月,卒於2021年2月,享年79歲。媽媽僅僅上過四年級小學。但是她的學習成績每次都是班級第一名。媽媽說,這也可能是和她入學年齡大多少有關吧。媽媽說,她是解放那年上的學,她都9歲了。媽媽雖然只有小學四年級文化程度,但是在我的心裏,媽媽有着簡直超越了大學教授的思維。
記得有一次,我們家裡幾個人在一起聊天,提到某大學的一個老師,家裡來了客人,竟然和愛人拌嘴,把一桌子飯菜都掀翻了。媽媽用了總結的一名話:那叫有文化沒知識。我當時也沒有多深刻細想,只覺得媽媽說話非常文明。後來多年後再想,媽媽的表達是相當準確的:有文化應該指的是有學歷吧,但是沒有社會知識,家裡來客人,應該忍着讓着才是。
還有一次,我在家裡吃飯時候,把一個碗不小心摔了,那個碗質地上乘花紋清晰微波爐適用記得價錢當時也貴些,我都有些吃驚。這時候,只見媽媽一個手放胸前,一個手伸開做出類似邀請地動作笑着問我,看看看看,是誰把碗打了?那感覺好像是終於我也有了挨訓的時刻了一樣。我么,我不情願地回答,誰知道媽媽接着又換換風格說話了,「當初起「碗」的意思,就是完的意思么,你說,假如碗都不打的話,那賣碗的還不餓死了?」
記憶猶新的是:2012年下吉鎮更名下邽鎮時候,我坐單位順車回家裡去了。我私下給媽媽說坐單位順車真好,車上幾個人說說笑笑又沒人抽煙,車又不急不趕的,媽媽說那叫歡樂伴我行。後來我問她,怎麼想起這詞語的,她說她看電視時候,是有個欄目的名字。
我們渭北葡萄產業園,幾乎是渭南市葡萄產業基地的名片。遠近聞名的人都前來參觀。深秋時節,幾乎樹葉已凋落。利用假期,我騎着摩托車帶着媽媽,慢慢地駛向我們渭北人的旅遊地。剛進門口時候,乾淨的路面通向遠方,上空拱形的裝飾,透亮着田野的景色,媽媽情不自禁地形容了一句:寬廣美麗。我心裏暗暗地微笑了一下,當騎行至正中的人造葡萄架跟前,媽媽又添了三個字,好風光。就在那個瞬間,我才恍然大悟:寬廣美麗好風光,這七個字是媽媽對渭北葡萄產業園多麼恰當地形容啊。原來媽媽平時在書本報紙上,在電視上增長自己的知識。
02
媽媽思維很敏捷,確有自嘆弗如之感。有一年媽媽給我做飯我上班去了,我回來吃飯感覺飯不好吃,一直就忍着,其實那飯好着,是我不習慣不喜歡那種搭配味道,最後終於給忍不住了說:「媽,你做得這飯難吃得很。」誰知媽媽一本正經地說:「難吃你就吃得少,吃得少了就身體健康,你還不是整天喊着說你要減肥么?」我就帶着這問題回到單位,一同事說假如是她媽,肯定會說,你看誰家飯好吃上誰家裡去。另一同事說,他媽保證說,能給你做熟都不錯了……大家眾說紛紜,沒有能比得上我媽別出心裁的回應。
剛上班參加工作那會兒,我辦公室還有其他兩個女娃,可是衛生經常沒人打掃。我回家給媽媽不停地數說抱怨。媽媽問:「你辦公室有咱這個房間大么?」我也不知道她問啥意思,就看了看整個房間,回想了辦公室,就說有咱這個房子一半大,媽媽說,那麼小的地方,人家娃不打掃你一打掃就行了么,權當活動活動。真是心態好寬容的媽媽。
還記得有一年,我給媽媽說我會做飯了:芹菜肉餃子。詳詳細細地講做飯的過程等等,媽媽說,再不敢說了,人涎水都流下來了,我有些微笑,媽媽接著說,我看你現在做飯水平都能開了飯店了,瞬間我就高興地好像能上天一樣,真叫開懷一笑,誰知道還沒高興完哩,「就你做飯慢得,來個客人都讓你給餓死了」,瞬間媽媽的話,感覺我就好似從天上彈落到地上。
03
媽媽愛我,那種愛不敢回想,一碰觸就落淚。記得6年前的一天,我和媽媽去了信達廣場那裡閑轉遊玩,回來時候買了倆杯奶茶類熱飲,那裡有各種口味各種形狀的飲料,單單捧手裡都感覺美美噠。很快我就把我那一杯喝完了,把奶茶杯丟到了路邊垃圾箱,感覺自己能為城市環保做一點點貢獻,心裏挺有自豪感的。媽媽的奶茶她只喝了半杯,然後就回來的路上始終拿到手裡。我就一直心裏嘀咕着,不喝了還不扔了去,還拿手裡……但是在表情上也沒有表現出來。
回家後,只見媽媽取了個一次性紙杯,把「剩」的半杯奶茶倒進去,遞給我,「嘗一下我這種奶茶的味道么」,還邊繼續抿着嘴,笑着說,「把唸一天文明的么」。這時候才明白,媽媽的半杯奶茶,是有意給我留的。
以前的時候,哥家裡有個冰櫃,賣冷飲,冷飲類的價錢,一般情況下零售價是進價的一倍,想吃想喝就覺着便宜也習慣了,後來,有次我來渭南城裡時候,臨出發我媽給我手裡遞了10元錢,給我說,到渭南了別嫌人家的貴,想吃了就買。
有一次,我們單位順車路過家裡,我媽看到我回來了,想起農村的集市水果肯定能便宜些,家離集市也近,媽媽沒有吭聲就出去給我買水果去了,她後來給我說買了好大一堆,可是趕她回來的時候,我坐得順車已經走了。
我們那裡很多人都種葡萄,哥也不例外,有年我回去時候,媽媽給我說,她專門在地里給我留了幾串葡萄,顏色特別好,黑紅黑紅的。要和我去地里摘,我和她一起,提了籠,拿了剪葡萄專用剪子上地了。當時,葡萄園已經卸園了,很快媽媽就帶我到了那顆葡萄樹跟前,就在眨眼地功夫,媽媽彎着身子,熟練地穿過地里綁葡萄樹的鋼絞線,給我剪葡萄。
2021年的2月,離過年也就只有幾天時間了,我搬房子之後,還計劃春節領媽媽來,在新裝修的房子,我們開始更加美好的生活,可是那天晚上,我莫名地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已經去世的一個伯父,人家叫了我一聲名字:雪梅,我立馬說,伯,你到我家裡幹啥來了,我不看,聽聲音都知道是你。他說,我給你家裡處理事情來了。我說,你把你管好就行了。然後夢醒來之後,就覺着怪怪的,睡不着……聽老人說過,夢到去世的人說話不好。
臘月的早上5點,天還黑着,我就起來了,找個事干,洗衣服甩干懸掛,就又困得睡著了,手機在靜音。等再次醒來,看到手機上哥和姐的電話一個接一個,我就知道我媽有事了,一邊收拾東西就一邊回家。就是那個早上,我媽離開了這個無比美好的世界。而我的家裡,還有半月前給媽媽準備帶回家的藍田山核桃和孟村的柴雞蛋,她以前說過,山核桃油性大,我也知道,她有每天吃一個煮雞蛋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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