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4日,潮州特斯拉“失控車”事件引發全網熱議,是否是剎車問題成為焦點。
特斯拉已經不是第一次掀起爭議,只不過這次2死3傷尤其驚人。
一家公司總是陷入“失控”風波,這很不尋常,但是警方還未出來結果,只好等等再說。
不過我認為此類糾紛,並不只是剎車是否“失控”的問題,它有幾個關鍵點對廠家、用戶都很重要。
這幾個點在至今尚未結案的,全球第一起自動駕駛撞人致死事件中,尤其顯著。
我們先來說說當年那個事件的經過。如果你真正關心自己,請務必耐心看到底。
拉斐拉·瓦斯奎茲是馬里蘭州人,似乎因為各種不幸成為跨性別者,存在很大的心理陰影。
這些在國內不是考量重點,但在美國是。它有時候可能有助於脫罪,有時候可能成為犯罪依據。我覺得這些介紹在本案中並非可有可無,它同樣是關鍵之一。
瓦斯奎茲在孤獨與虐待中長大,後來終於有了個男友,還被帶進監獄。
她居然跟男犯關在一起,因此身體和心理更受摧殘。她曾經說:“監獄真的把我搞砸了,我花了好長時間才恢復過來。”
瓦斯奎茲後來以狗為夥伴,並選擇了一些很少與人打交道的工作。她在技術領域打工時,曾經想:“人們擔心機器人會接管世界和我們的工作?我希望他們這樣做,我像機器人一樣。”
2015年,瓦斯奎茲決定強迫自己走向人群,她報名了優步開車工作,並在工作中逐漸緩解了廣場恐懼症。
2017年,她又通過了優步自動駕駛部門的考試,經過培訓,做了自動駕駛測試員。
也就是負責操作、測試全自動汽車,為將來的無人駕駛開闢道路。
技術要點就是,在汽車自動行駛時,雙手懸停在方向盤上,腳懸停在制動器上,隨時準備接管汽車。既要反應迅速,又不能輕易碰觸關鍵部位,導致接管控制權。
喜歡新技術的瓦斯奎茲,對這份比較孤獨的工作很滿意,她說:“這讓我感到耳目一新,就像我重新開始一樣。”
這份工作其實讓她的同事們也很滿意,因為它每小時的工資是20到24美元,那是中產階級的工資。
它有很多福利,有免費午餐,還有相當的自由度與信任度。你只需要定期彙報,你可以為了保持敏捷度,自己安排休息。
你甚至會感覺自己成了歷史的一部分,為之自豪。
瓦斯奎茲到後面就更滿意。因為最初幾個月,還是兩個人一起上路,一個負責觀察路況,控制汽車,一個負責監控電腦,看看系統是否準確檢測到各種情況——但後來,就只有一個人了。
原因據說是因為技術越來越好,但也有人說是為了節省開支,反正就是有人擔憂、反對,也“不需要那麼多人”了。
瓦斯奎茲當然是喜歡單獨工作,簡單互動的。所以她低調、認真,非常珍惜這份工作,在2017年年底還拿到了獎金。
這如果用她的培訓經理的話說就是:“她真的很關心能確保完成她的工作。”
而優步在那年年底,也開始鼓吹它每周行駛84000英里。並越發加大力度,開始在亞利桑那州運行40輛自動汽車,每天輪班多達8個班次。
瓦斯奎茲在2018年3月18日之前,周而復始,從未出過任何問題。那條路線她也走過了70多次。那麼她那天是怎麼出事的呢?
瓦斯奎茲當天晚上,駕駛着一輛裝有攝像頭,和激光雷達傳感器的灰色沃爾沃,出發了。
她順利地完成第一個循環,然後繼續循環。
晚上9點58分,瓦斯奎茲進入一個荒涼路段,那裡有四個標誌警告行人不要亂穿馬路。當時的優步系統已經在完全自動的狀態下行駛19分鐘。
然後,這個系統就開始魔幻了。
它在那段路上記錄了前方5.6秒外的物體,完全沒有發出警告。
它正在那裡“動腦”。
那是個什麼呢?計算機完全不知道。
它起先評估為車輛,然後又是其他。
汽車已經距離2.6秒了,它還在那迷糊。它現在覺得那是輛自行車。
可是1.5秒時,它又在“其他”和自行車間猶豫不決。
它還曾決定繞過去,但它沒有。
它直到撞擊前0.2秒時,才想起發出警告。這時候,汽車正在以每小時39英里的速度行駛。
瓦斯奎茲堪堪在撞擊前百分之二秒時,抓住了方向盤,並迅速剎車——但是已經晚了。
於是那個騎着自行車,突然從陰影里出來,並違章穿過馬路的女人,伊萊恩·赫茨伯格,就成了世界上第一個被自動駕駛汽車撞死的人,瓦斯奎茲,也就成了世界上第一個撞死人的自動汽車操作員。
這場事故因為其特殊性,隨即引起全世界關注,它體現了以下幾個要點:
第一,優步系統沒有準確判斷,及時反應,及時警告。優步公司之前曾經發布消息說,這套系統非常優越,沒有檢測不到的東西,黑夜毫無影響。
第二,受害者存在責任。
第三,警方在取證時發現,瓦斯奎茲在行駛期間,只接管了一次。
汽車的整個運行時間是43分鐘,她在事故發生前的21分48秒內,向下看右膝方向166次,總共6分47 秒。
她在事故發生路段,向下看了26秒,有時候在笑。
她在撞擊前,向下看了5.3秒,直到撞擊前半秒才抬頭。
因此,這段視頻曝光後,瓦斯奎茲就遭到怒罵、圍攻,被認為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以至於她的同事都在驚呼:她在那5.3秒里到底在看什麼?
但是瓦斯奎茲的部分描述雖然與視頻不符,卻真的沒在那期間看任何一部手機,她只是在聽節目。
而這是允許的。
第四,本案的關鍵點在人為還是技術責任,也就是操作員問題,還是系統問題,是可以避免的,還是不可避免的。
起初,警方認為,按照時速、亮度、視線,和受害者突然出現的時間,就是系統判斷無誤,操作員一直沒分神,也來不及。這就是全部排除的意思。
但是之後,因為有本地人發布測試視頻,表示是可以避免的,於是這個問題又回到原地。
接下來,優步承認存在安全問題,但也認為操作員如果按規操作,就可以避免。有關方面經過各種測試、論證,認為確實如此,於是瓦斯奎茲就終於成了主要責任人,將面臨過失殺人罪的指控。
但是這個結論早就形成,此案審來審去,過去四年之久,卻還是沒有結案。審理法院不但曾經變更,還在不久前宣布,因為太過複雜,只能繼續等等。
人家瓦斯奎茲已經窮到連狗都賣了,生活一塌糊塗,你到底在幹嘛呢?是死是活你倒是痛快點啊!儘管瓦斯奎茲一直拒絕接受認罪協議,必須要個清白。
那麼這個案子到底複雜在哪裡呢?這其實就是我們現在要談到的關鍵點。
美國每年有超過38000人死於車禍,大部分是人為失誤造成。比如睏倦、醉酒、憤怒、注意力不集中等等。機器本來就是為了彌補人類的缺陷而生。
優步2018年的事件,無疑是自動駕駛行業的一個災難,這就像優步員工所言:“天啊,我們終於殺人了!這將是整個行業的挫折。”
所以,相關行業的人士,以及公眾,都在焦急地等待一個結果,看看法律會如何界定自動駕駛汽車造成的第一起死亡事件。
而這個舉世矚目,正是美國法院遲遲難以宣判的原因之一。至於其他,則是以下幾點:
關鍵點1:
人類會出現倦怠、分神等情況,這是必然的。
優步系統再怎麼自動,在測試階段也需要操作員。而操作員是人。
那麼,一個操作員在工作過程中,出現某種問題是不是正常呢?公司該不該有預判?該不該撤走一個人?該不該沒有監督?
優步有位管理者曾經說:“這種程度的放任是有風險的。”那麼優步真的沒責任嗎?
關鍵點2:
自動駕駛模式下長時間工作,而車上沒有第二雙眼睛,操作員就很難抵制手機的誘惑。瓦斯奎茲沒有像某些員工一樣,直接去看手機,已經夠規範了。你本來就是自動駕駛嘛。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
現在的技術提高了很多,現在的操作員甚至可以看視頻了,很多車是自動、人工雙結合。但是這是不是代表問題就不會發生了呢?
優步員工在事故之前,也是這樣認為,而這,就關係到一個尤其重要的概念:“自動化自滿的典型影響”。
意思就是,人類在自動化過程中,會過分信任、依賴技術,任何人都會在長時間的安全運行中鬆懈、自滿,以至於在出現崩潰時來不及應付。
優步的操作員恰恰工作越久,越信賴系統,越容易分心。
瓦斯奎茲肯定也有這個原因。而她如前所述,既然尤其珍惜、喜歡這份工作,這就說明這個問題尤其驚人。
所以半自動或全自動在目前階段,是好事還是壞事呢?有多少人會陷入這種自滿,從而發生事故?又有多少人注意到這個問題?
技術越好,操作者越不容易關注,但是當某種科技還處在學習階段時,就不可避免地意味着會有崩潰,這就是現代社會最顯著的悖論。
因此,這是不是可以並應該預測的呢?優步有沒有責任?
關鍵點3:
優步系統在這場事故中顯然存在很大的漏洞,但是所有人都看到了,最終的責任集中到個人身上。
優步的終極目標是無人駕駛,但它卻推卸了責任。認為技術崩潰是不可避免的,既然配備了操作員,責任就在操作員違規。
技術崩潰不可避免,那就是技術悲觀論,如此,誰還敢用你的車?
而公眾是因為什麼接受這種觀點的呢?因為輿論導向,因為被激起了普通人最常見的焦慮、憤怒,失去判斷。
那麼美國地方法院是因為什麼呢?因為利益。
優步自動駕駛汽車測試,是在遭到無數拒絕後,被亞利桑那州接過來的,那本身就是為了經濟。
此後當地法院為了避免利益衝突的質疑,將此案轉到臨縣審理,但臨縣依然接受了原先的調查,把燙手山芋又踢了回來。
優步依然沒錯,當地法院就不存在問題,就可以繼續審理,然而國際觀瞻之下,他們當然不敢隨便結案。
而這一切,都可歸結為另一個重要概念:道德崩潰區。
意思就是:
一輛自動駕駛汽車裡配備了一名操作員,其目的不是監督,而是在出現問題時出來替補,那麼當利益衝突,道德糾結之時,操作員就會作為系統的犧牲品,被拋出來。
當一個複雜系統,沒有人操控時,儘管誰也沒有控制權,也會在事故發生後,必須有一個人出來負責。
不責怪系統及系統設計者,而責怪操作者,這是符合公司利益的,它是第一個崩潰區。
地方有利益,也需要一個不影響利益的替罪羊,這是第二個崩潰區。
公眾需要發泄、安慰,你只要能轉移注意力,讓公眾和法官責怪操作員,而不是公司,就算萬事大吉,這是第三個崩潰區。
所以,我們就會看到很多事故發生時,技術方、管理方,都沒問題,官方結論,也往往沒有問題,有問題的只是某個人而已。或者違規,或者操作不當。
人為錯誤,個人錯誤,通常是一個最好的法寶。
關鍵點4:
事故發生後,瓦斯奎茲的律師說,檢方如果要證明她有罪,就得拿出證據,證明她存在“嚴重疏忽”。而她如果只是一般疏忽,那就沒有罪。
一個優步員工則說,把一個孤獨的前線員工挑出來審判,我感到慚愧、不安。我們欠瓦斯奎茲更好的監督與支持,我們也讓她一個人“處於一個艱難的境地”。
優步的匹茲堡經理則說:“你不能只把責任歸咎於那個人,我的意思是,這很荒謬。”;優步“必須知道這會發生。我們在正常駕駛時也會分心。”
優步的一位分診分析員則說:“Uber有一個內置的防禦機制:為了避免撞車,它讓一個人在那裡。我想知道我是否暗中參與了這件事,這是我手上的血嗎?”
更多優步員工則對公司領導層越來越感到沮喪。“人們直截了當地說,這是一場大規模的搞砸,存在道德上的罪責,公司需要改變。”
……
這些人為什麼要這樣說?
因為“碰撞是一個組織做出的一長串行動和決策中的最後一個環節,不幸的是,該組織沒有將安全放在首位。”
因為這個事故的真正意義,在於技術改進,安全意識加強,防止更多事故發生,但優步卻把一個普通員工推上了審判台。甚至不在乎毀掉她的一生。
因為任何崩潰都是多種原因的產物,而優步和檢方,都傾向於將責任歸於人為和個人。它不但不利於技術進步,一個行業的發展,也會對大眾安全留下數不清的隱患。
因為這只是通過一個不準確的視頻展示,分散了公眾注意力。它既不法律,也沒有合理分責。它製造的是一個混淆錯亂的世界,它是把一個“國際事故”,人類安全事故,淡化了。
因為法院甚至想與瓦斯奎茲達成認罪協議,從而誰也不究,大家都省掉麻煩,皆大歡喜。這當然會導致一切消失,陷入一個更廣泛的道德崩潰區。
因為這個案子的“理性人”,不該是瓦斯奎茲,而是優步的運營商。它如果只是追究瓦斯奎茲,甚至翻出她的心理問題,入獄經歷施加重壓,那就是殺人行徑。將更不利於相關行業的反思,及對於風險的理解與監管。
因為優步的目標,一直在運行多少公里。它強調數量而不是質量,它只說好不說壞,它只要獲得投資,而沒有想到真正的未來。這種卸責諉過會造成一個大環境問題。
而這所有的一切,都會使公司和行業失去學習機會,危及技術創新和未來世界。
所以,這個案子復不複雜?
瓦斯奎茲在這個責備遊戲中,是不是一個悲劇人物?
這種事是不是存在某種普遍性?
某車經常出現“失控”(技術),是否只是司機(人)的問題?
這個問題是不是非常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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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九鴉
圖/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