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豫長得丑,矮個,禿頂大板牙,所以長到五十多歲,還是光棍一根。
人的命,天註定,光棍就光棍吧,誰在這世上還不是赤條條的來赤條條的去?家財萬貫不能走一厘,兒女成群不能多活一分。
大抵光棍都想不開,得過且過的多,人情世故更是懶得搭理。
可劉豫卻不這麼想。
他對鄉親熱情,對兄弟姐妹友善,對二老雙親更是孝順。
夏天的席是他用扇子扇涼的,冬天的炕是他用木火烘暖的,就連老父親八十二歲那年去世,也是把眼閉在了他的懷裡。
老父親流下了在世的最後一滴淚:“老四呀,爹沒能給你討上個家口,死了也合不上眼吶!”
幾個孫子輩圍在床上:“爺爺,您放心,我們一定會給四叔養老的……”
劉豫活得通透,叔侄關係處得比親父子還好。
老人先後去世了,劉豫一個人守着偌大的老宅,餵了兩隻狗一群羊,白天上山下坡,晚上全村的老少男人都愛湊他家裡玩。
下棋的下棋,玩牌的玩牌,純娛樂,不談錢。
有時候他回家晚了,先去的人自覺生火燒水,他也不生氣,相反還樂樂呵呵的,說省了自己的事了。
因此,他的日子並不孤獨。
老人去世的第三年,村裡響應國家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號召,集體拆遷住社區。
房頂房,平房一套換一套,瓦房添1~3萬不等,看房論價。
工作隊進了村,估價量方地忙活了起來。劉豫家成了落腳點,村領導讓他燒水熱飯照顧那些人,一天給他80塊錢。
近水樓台先得月,僅幾天他便把拆遷的安置方法摸清楚了。
像他的這種房子,老瓦房,院落大主屋面積小,要是房頂房的話,大約得補交3萬塊錢。
但還有一個辦法,他不是單身么,可以直接選住老年房,兩間屋帶小院,不但不用交錢,相反還能拿到10~12萬塊錢的回遷款。
手裡有錢,還有地方住,怎麼算怎麼划算。
劉豫拿不定主意,問三個哥哥。
哥哥們的意見出奇的一致,要錢不要房。
恰巧大哥劉明生日,三個姐姐都過來了。自打老人去世以後,他們兄妹7人約定,無論誰的生日必須都要在一塊過,為的就是能夠小聚一下。
因為有許多人家父母不在了,兄弟姐妹能聚在一起的日子也就沒有了。
生日宴上又說起了這件事情。大姐二姐的意見和三個哥哥一致,只有三姐夫不同意:
“老四,你聽我的,要房子。172平的大房子,上下兩層還帶着院子,要是憑你自己的力量啊,恐怕這輩子都不能住得上。
人活着圖了個什麼呢?就是活着一天就得享受一天,不捨得吃,不捨得喝,留着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沒用。
你想想人到最後什麼是自己的,除了有個好名聲,也只有吃了喝了享受了,才是自己得到的。”
劉豫一聽三姐夫的話說得對呀,平日里看電視老是羨慕別人住着高樓大廈,可惜沒有機會,如今機會擺在面前,丟棄了真的很可惜呀。
於是他立馬決定了要房子。
春天簽了拆遷協議,秋天便搬新房子了,隨着新房子到來的還有劉豫的桃花運。
鄰居嫂子給劉豫說了一門親,是她娘家的堂弟媳婦,48歲帶着一22歲的兒子。
堂弟病逝,花光了家裡的積蓄,娘兒倆便想再找個依靠。
劉豫聽了:“嫂子,你別拿我開玩笑了,像我這樣的,誰能看上我呀?”
“兄弟,你別自個兒貶自個兒,咱說句實話,你除了長得不咋地,哪哪也不比差別人差吧。
人好心善的,誰能說出你個孬字來?再說了像你這麼大的年紀談對象,不就圖了個能對人家好么?
你有意的就給我一句準話,我去跟你們說和一下,你要是真的沒那個心思,咱也就不操那份閑心了……”
劉豫想應,試問哪個男人不想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啊冷了有人問,餓了有人管的生活以往他都只能在夢裡享受過。
可他又不敢應,女人還有個兒子吶,娶了過來他就多擔了一份責任。
他又和哥哥姐姐商議,兄妹幾個的意見,這一次直接統一了起來:
“老四啊,明露眼的地是看中了你的房子啊!
你可不能錯了主意,到時候,恐怕會人財兩空啊!”
劉豫剛剛燃起的那一絲火苗,就被一陣無情的冷水澆滅了。
他拎了一瓶酒,去了三姐家,幾個兄妹中,三姐夫最有主見了。
酒至半酣,三姐夫對他說:“你問我對這件事有什麼意見,我不能明確的告訴你,大主意還得你自己拿。
不過有句俗話是這麼說的,自己的錢自己瞅着,自己的老婆自己摟着,這房子是你的,即便是結了婚只要你不開口,她也爭不去。
還有啊一家人在一起過日子,可不像你一個人那麼自在,方方面面你都得照應得到。
至於過好與過孬,那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劉豫聽了三姐夫的話,好像明白了點什麼。
第二天他去找了鄰家嫂子,答應了這門親事。
哥姐們輪流勸:“你咋就那麼傻呢,她只不過是圖你的房子啊,不會和你真心過日子的……”
“圖錢我有么?圖貌我有么,沒錢沒樣還沒房子,誰會跟着我呀?
還好我有得圖。我比你們更明白我想要的是什麼。
我想上山回來的時候有飯在桌上,我想下地回來時有人在屋內,我想過一段有妻有子有人疼的正常人的日子。
我想,有一個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家……”
後記:
劉豫最終還是結婚了,一樓他和老伴住,二樓給繼子娶了媳婦。
如今孫女七歲,孫子三歲,老倆口在家種着地看着娃,兒子兒媳在工廠上着班。
時常看他騎車接送孫女上下學,核桃般的臉上滿是笑紋,幸福藏都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