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保命之戰

2022年12月02日22:57:10 故事 1745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以前想生不給生,偷偷生。

現在催生不想生,獎勵生。


1986年春天,李雪梅的地被一炮打中,她懷了二胎。

她頭胎是個閨女。按照國家計劃生育政策,頭胎閨女還可以生育二胎,但二胎年齡要到三十以後,李雪梅還在通往三十的路上小跑着,二胎就以更快的速度跑着來了!

那時候,計劃生育風聲鶴唳,肚子冒尖之時就有人找上門來,若是偷生下來,也會有重罰等着。李雪梅和她男人王大喜商量着打掉孩子。

春天,李雪梅家裡養豬,地里種了黃煙,她等着一場貴如油的春雨隆隆下來,等着煙苗長大,又一棵棵栽種到地里,然後,她再去麥子鎮的醫院。

李雪梅進了流產室,看見一張單人床上鋪着白不白黃不黃的單子,沒有生孩子架腿的兩個鐵撐子,她帶着討好的笑問醫生:“腿放哪?”

醫生看都不看她一眼說:“自個扳着。”

突如其來的害怕。這種害怕在她生育一胎時沒來,打掉二胎時來了。她脫了褲子,等着羔羊被宰。

這時候,流產室忽地陰天,停電了!

煙苗活了,但春天嚴重缺水,李雪梅等着水渠里放水,把煙苗澆灌了一遍後,又去麥子鎮醫院了。

一進醫院的大門,遇上一幫男男女女披麻戴孝在院子里扯着嗓門哭喊,還有一群村民在看熱鬧。一打聽,才知幾天前一個生二胎的產婦難產而死,家裡人來鬧了,醫院婦產室醫生都躲起來了,只有不起眼的小護士在值班,小護士要她過幾天再來。

產婦死亡在醫院可是大事,領導們研究決定,流產的先讓孩子在肚子里長兩天,生孩子的實在憋不住先到接生婆那裡去。

麥子鎮有個十里八鄉聞名的接生婆。接生婆男人姓黨,在村裡當會計。很少有人知道那個滿臉雀斑的接生婆叫什麼名字,人們叫她老黨家。

老黨家這幾年備受正牌醫院的打壓,但礙於老黨在政府部門工作,一竿子打下去總有些關係依靠,所以接生這塊大蛋糕,也能分一塊過來。

二次流產不成的李雪梅拐道去了老黨家。孩子在肚已經過仨月,一個摘不掉的瓜緊緊抓住藤,她有些不舍了。

老黨家一看二問三摸,說:“有七成是個帶把的茶壺。”

事不過三,帶把的又有七成,等醫院走上正規後肚裡的瓜紐子又大了不少。天意如此,她鐵了心要生下來。


一場保命之戰 - 天天要聞

懷孕五個多月,李雪梅的肚子在夏天一覽無餘。她出門總是穿王大喜的大汗衫遮着,外人問起來,只說胖了。

咳嗽和懷孕都是藏不住的事,有人到村委告了密。

有一天,村委的拖拉機來李雪梅家門口等候,拖拉機沒有熄火,管子里耀武揚威吐着黑煙,車後斗里幾個育齡婦女坐着自家的小馬扎,她們都是作為被懷疑對象帶去醫院檢查的。婦女們嘰嘰喳喳說成一團,拖拉機上彷彿有三百隻黃雀。

帶隊的是村裡管計生的副組長王中華,王中華是大喜的初中同學。

大喜迎出來,王中華說:村委接到消息,李雪梅懷孕了,但李雪梅懷不懷孕空口無憑,要去醫院檢查定論,若懷了就預約流產,必須嚴格遵守國家計劃生育政策。

大喜嬉皮笑臉問:“接到誰的消息?”

大喜又說:“你看看,老婆不過吃胖了你們就當懷了,當年我爹肝硬化肚子鼓老大,也懷了?身正不怕影子斜,查就是,你們等着,我去叫李雪梅。”

家裡哪有李雪梅的影子,原來大喜在門口與管計生的周旋,她見勢不妙跳了後窗,逃跑了!

李雪梅不是超生,是搶生,性質一樣惡劣,懲罰標準一樣。

第二天,鎮計劃生育工作組來了,和村裡的工作組聯合起來做事。

既然交不出人來,先拿豬頂替。

李雪梅養了三頭豬。

兩個工作組齊心協力,豬老大和豬老二被結結實實捆起來裝上拖拉機,豬老三敢於反抗,橫衝直撞,鄉工作組見豬老三長得精瘦值不了幾個錢,脾氣又壞搞不定,於是放這崽子一馬,帶着兩頭蠢笨的肥豬凱旋而去。

兩頭肥豬被弄走了,還不見孕婦李雪梅主動現身。隔了幾日,工作組又破門而入,把大喜家值錢的黑白電視搬走了。

肥豬、電視沒了,看看家裡值錢的還有糧食。大喜欲把糧食往老娘處放。大喜娘不同意,怕工作組一鍋端,連自己的糧食都要遭殃。

夜裡,李雪梅爹老李推來板車,把大喜家的口糧連同值錢的家當都運走了。

果然工作組又來,眼見家裡也沒什麼值錢的,除了大欄里那隻活泛的豬老三。

工作組遣王中華叫來村裡的屠夫,豬老三被三下五除二拿下,屠夫一尖刀下去,豬老三脖子上射出一股紅色噴泉,它活潑的生命頓時終結在計劃生育政策里。

家裡也沒什麼可拿的了,隔一陣,工作組又把戰場轉移到李雪梅種的三畝黃煙上。

那個年代,黃煙是農村的主要經濟作物。一年的額外收入,除了過年賣豬,就是夏天種黃煙。工作組一聲令下砍掉粗壯如樹的黃煙。那些成熟的煙葉,被其他煙農哄搶而光。

植物動物都為計劃生育作出犧牲,根據以往的鬥爭經驗,要輪到人了。

不但孕婦跑了,孕婦的男人王大喜也不見蹤影。工作組敲大喜娘的門,大喜娘說:“娶了兒媳婦等於給人家一個兒子,我啥也不知道,都是李雪梅爹主事。”

工作組把李雪梅爹老李關了起來。

老李進了村委的學習班。每日去報個到,學習計劃生育的有關文件,到下午就放回來,不耽擱幹活。老李一雙小眼總是半碼着眼皮,一副謙虛老實相,又是鄉里鄉親的,走個過場算了。

打了一個月醬油,上面工作組突然傳達指示,將計劃外的孩子堅決執行在肚子里,違反超生指標,要摘村支書的烏紗帽。

老李正式被押解起來,白天黑夜待在村委的小屋子裡,三餐由家屬送來,上廁所由王保管員看着。

老李還有好幾畝蘋果園要收,老實人急得團團轉。他對每個從窗前走過的村委人員露出討好的笑臉:“啥時是個頭哇?”

有人說:“你閨女打掉孩子。”

有人說:“你女婿來替你。”

老李嗚嗚地哭起來。這一哭,人們開始罵李雪梅和大喜兩口子狠心,搶生個孩子搭上爹娘。

過了幾天,大喜自動現身,把他老丈人替了出來。

大喜入瓮,第二天就被帶到鄉里學習班接受教育去了。

那時候,村裡最醒目的宣傳標語是關於計生的,大喜家房頭寫着:“上吊給繩,喝葯給瓶”。


一場保命之戰 - 天天要聞

李雪梅每個月在不同的親戚家輪流躲藏,這次到了獅子溝。獅子溝的村民們偶爾去麥子鎮趕集,將山貨換成時髦的玩意回來,但這些土蛋們都不知道牲口市的小張肉火燒。

逃跑中的李雪梅對肉火燒的想念到了夜不成寐的地步。

她想念火燒里入口即化的肥肉塊,以及糜碎的蔥香,一口咬下去嘴角滴答着油脂,再來一碗新磨出的豆汁更為絕妙。饞蟲整夜啃食她的胃她的心,對肉火燒的想念勝過女兒和丈夫。也許她只是憋瘋了,就是想借肉火燒的名義出去趕集上店散散心。

麥子鎮的大集一年有春秋兩個山會,李雪梅來趕這個瓜果豐收的山會了。她的親戚要在雞蛋市賣掉自家養的土雞蛋,她成了自由兵。

她圍着親戚的一塊舊黃圍巾,把臉遮了半個。

花花綠綠的商品誘惑着李雪梅躲在鄉下暗無天日的心。她窮,但過過眼癮都那麼快樂!

麥子鎮這次趕集猶如回到解放區,自由的感覺太美好,再有幾個肉火燒一碗豆汁,她的人生就完美無缺了!

肉火燒攤子的食客真多。李雪梅扶着大肚子在馬紮上艱難地坐下來,將那塊難看的黃圍巾扯下來,暗自吞咽着口水,等着小張媳婦把剛出鍋的肉火燒端上來。吃肉火燒之前,還有一項準備工作要做。

“老闆,來兩頭大蒜!”李雪梅喊道。當年她和大喜談對象,他第一次帶她吃肉火燒就是要了大蒜的。

太忙了,小張和小張媳婦都沒聽見,李雪梅又喊了一嗓子。

這兩嗓子吸引了一個食客的注意。

隔着兩個長條桌子,王中華正在擦眼鏡。他來鎮上開計生會,開完他們一起來吃肉火燒。

王中華戴上眼鏡循聲望去,一個女人斜坐的樣子一看就是肚子里有貨的孕婦。李雪梅懷孕的樣子實在太丑了,一張有些浮腫的臉幾乎把小眼睛擠沒了,人說孕相醜陋的女人懷男胎,怪不得大喜這小子拼了命要搶生。

兩個同事是鎮上的,並不認識李雪梅,但只要王中華一說,他們的目標人物就輕易落網。

小張媳婦扯着喉嚨喊:“吃大蒜的自己過來拿,忙不過來。”

李雪梅從馬紮上起身,小心地穿過桌子叢林,她要到火燒攤子前自己取蒜。

一個老頭一手摁着一隻小羊一手掐着肉火燒吃,李雪梅走近的時候,小羊突然咩了一嗓子。這冷不丁一叫,讓李雪梅腳下不穩差點被老頭的凳子絆倒,她一個趔趄,下意識地把手扶到眼前一位食客的背上。

這背太瘦硌得手疼。那人回過頭來,李雪梅看見了王中華鏡片下閃爍的眼睛。

小張媳婦扯着嗓子喊:“蒜呢,誰要蒜了,火燒也好了,一趟腿端回去。”

李雪梅已經不見人影,她托着肚子小跑在牛馬騾子驢羊混雜的牲口市,像穿過槍林彈雨。

牲口市裡一個修馬蹄子的老獸醫見狀嘀咕道:“這女人,眼看着要生了嗎?要是找不到老黨家,我倒是可以幫個忙…”

王中華坐着沒動。那些年,計生的紅利勝過一切努力工作,抓到李雪梅意味着自己的升遷之路掃清障礙。但他在李雪梅驚恐的眼睛裡看到的是自己的害怕。他低下頭假裝不認識她,就這樣輕易把她放跑了。

生產進入倒計時。

王大喜在鎮上學習班待了半個月,將中央省委市委計劃生育紅頭文件倒背如流,在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的考試中穩獲第一,以學習班優秀學員的身份光榮畢業,被老李以一麻袋麥子三筐蘋果贖回村裡繼續關押。

王大喜態度誠懇地交代,他的老婆目前懷胎七月,計生辦把剩餘倆月的包袱甩給村裡。

兩個月,還有辦法對付這頑固分子。

大喜二進宮。老丈人老李來送飯。

送飯時王保管員像鐵塔一樣站着,爺倆打着啞謎。

“爹,今早又是饅頭鹹菜啊。”

“你小子饅頭鹹菜嫌孬嗎?”

“孬字拆開是不好,我嫌孬就是不不好,不不好是啥意思。”

“不不好就是一切都好,你放心吃飯。”

世上千萬人摩肩接踵雞同鴨講,老李和他女婿不但投脾氣還是心裡通電那一類。

改天老李又來送飯,煮了倆雞蛋,對大喜說:“家裡的雞好久不下蛋了,本來下白皮蛋的,這次下了紅皮蛋,人跟雞一樣,快憋出蛋來了。”

大喜一陣激動,知道老丈人說自己老婆快生了。算算日子,李雪梅到了懷孕的末尾。計生辦的王八羔子以為還有倆月。

大喜接了雞蛋,問:“下紅皮蛋的在西牆雞窩還是東牆雞窩。”

老李說:”東牆西牆都不用了,非要到北屋姥姥家裡去下蛋。”

大喜心裡就有數了。

老李這晚來送飯,給女婿放下飯後沒有掉頭就走,他從自行車筐里一樣樣拿出來一些東西,去了保管員的辦公室。

包產到戶後,王保管員的職責除了在村委給人看房子,沒多大油水。改革改革,革了好處瘦了腰包。因為保管員這個職位可有可無,配給他的辦公桌還是十年前那張,舊得連老鼠餓了都不願意啃的貨。

這破桌子上因為放了一袋子蘋果一瓶老白乾一隻烤雞一塊牛肉而熠熠生輝。

有人進貢,王保管員很高興,但是他也是久經沙場的老戰士,老戰士說:“你是預備把我灌醉了救你女婿出來嗎?“

老李說:“看看,你這話說的,他跑了對我有啥好,我可不願意二進宮啊。”

王保管員在第一杯酒下肚時,保持着一個共產黨員的高度警惕性,小口慢嘬。

老李嫌他喝酒像大姑娘繡花,自己一茶碗白酒咕嘟下肚。王保管員對老李這個喝法很心疼,本來送給自己的酒等於又讓人喝回去了,於是也跟着一杯杯喝。杯酒下肚,老李循循善誘,將王保管員萬年不見太陽的委屈扯出來,老李又跟着倒酒勸慰,再劈雞腿撕牛肉送上,喝着喝着,王保管員就騰雲駕霧一個跟頭翻過萬水。

王保管員後來被村委解僱了。解僱的原因是他值班時喝醉了酒,看守的大喜跑了。

王保管員喝醉的那晚,老李偷了鑰匙開了房門,把大喜解放出來。大喜騎着老丈人的大金鹿自行車連夜逃跑。


一場保命之戰 - 天天要聞

李雪梅游擊隊員生活的最後一段,到了麥子鎮不遠處的東山村。這裡方便卸貨。

東山村是李雪梅的姨姥姥家。姨姥姥死了快三年,老屋無人打理,一邊山牆已倒塌,還有兩間沒塌的,李雪梅就住在這裡。

這就是大喜和老丈人打啞謎中的“北屋姥姥家”。

第一夜。無人居住的老屋儼然是大老鼠們的天堂。李雪梅闖入,大老鼠的領地受到侵犯,夜裡橫衝直撞表達不滿。老屋沒電,李雪梅在黑暗中摸着肚子唱歌,肚子里的孩子跟着她的手轉動。母子的互動,就這樣抵消了漫漫長夜的恐懼。

第二天,東山村的村民盛傳村東頭老房子鬧鬼了,那個老婆婆的魂魄回來了。到了夜裡,李雪梅姨姥姥的魂魄沒回來,大喜跑回來了。

和平年代的革命夫妻終於見了面,燭影綽綽,隔着中間的大球,大喜抱了抱雪梅,兩人抱不到一塊兒去,相互架着胳膊在屋裡走了幾圈,像是跳舞。大喜問:“想我嗎?”

李雪梅咯咯笑着說:“想,想肉火燒都想瘋了。”

夜裡,一隻老鼠造反,欲從老式的木頭窗欞子間突圍出去,但一頭撞破窗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這當兒,被大喜捉住了。大喜掐着那物的脖子跳到院子里,活活將它掐死。

恐懼短暫平衡,李雪梅的肚皮卻是一陣一陣地發硬。

第二天早上,大喜預備去麥子鎮買夾子滅鼠,更重要的,買一打小張肉火燒,解解老婆的饞。但是,李雪梅見紅了。

姨姥姥家的表哥開着拖拉機,李雪梅在車後斗里坐着,周身矇著被子,秘密前往老黨家。

卸貨並不順利,李雪梅在老黨家的生產室里迎來送往了三個生孩子的女人,她看着她們像下豬仔一樣輕鬆掉下肚裡的肉肉。她見了紅,就是不肯生。第一天,老黨家說骨縫只開了兩指,瓜已熟,但不能強扭。

第二天,老黨家給李雪梅喝了蓖麻油,她前心後背和肚子一起疼痛,和老母豬下崽一樣哼哼唧唧。

哼哼到了下午還是不生。日頭西斜,老黨回來,跟老婆嘀咕了一陣,李雪梅就被請到老黨家小閣樓上了。

小閣樓上堆滿雜物,老黨家架了一張鋼絲床讓李雪梅躺着。老黨家說,待會兒可能來人,叫李雪梅宮縮的時候也要忍着。大喜也不要下來。

鎮里工作組經常對老黨家突擊檢查,以防違反計劃生育的漏網之魚在這裡產卵。鑒於老黨是村委的財神官,工作組的同志象徵性地到產房門口露了露頭,就和老黨喝起了大茶。直到傍黑天,老黨隨便客套了一句關於吃飯的,工作組的組長就遣散其他人回去,自己不客氣地留下來。

李雪梅躺在鋼絲床上,肚子上一座山峰高聳,宮縮一浪一浪地來,她很痛,但老黨家不讓她哼唧,她對大喜說:“人家都說二胎跟放屁一樣好生,我不好生,是有原因的,大喜你知道嗎?”

“知道, 你東躲西藏,給嚇的。”

“放屁!男人就是不知道女人的心。”

“那是為什麼?”

李雪梅眼淚奔放地流淌:“你不懂女人心還不懂女人胃,我是饞啊,連個肉火燒都吃不上,上次偷着趕集,遇上王中華嚇跑了,這次是被老鼠嚇得肉火燒又泡湯了,等我坐了月子,月子里這忌諱那講究,我啥時能吃上啊…”

大喜又心疼又好笑,外人生孩子疼得哼唧,李雪梅產子讓肉火燒饞得百爪撓心。他安慰說:“現在也沒處買,等你生完了,下來奶,我給你買一打。”

“還要生完了,還要下來奶,憑什麼,我現在就想吃,我的….肉火燒啊…”

外面牆頭上一隻貓發出凄厲的叫聲。

洶湧的宮縮一個巨浪打來,鋼絲床一片濡濕。李雪梅不再糾纏肉火燒了,她覺得自己要帶着對肉火燒的渴望死去。

樓下,工作組的組長已經和老黨喝上了小酒,老黨家小心翼翼地討好着。她簡單炒了倆菜外加一盤現成的涼拌花生米,她一顆佛心希望組長同志嫌棄菜肴不美味而趕緊撤出,但工作組組長也有一顆不嫌棄的佛心,將就着就喝開了。

老黨家將電視的聲音開到很大,希望掩蓋閣樓上的動靜,但組長過來把電視關了,組長說:“現在的電視節目,那些唱歌的,演電視的,全他媽胡說八道,不如和大哥說說話。”

老黨陪着笑,說著好好好是是是,心裡巴不得組長快滾蛋。

閣樓有咚咚的腳步聲,組長夾了個花生米放在嘴邊,問:“啥動靜?”

老黨家笑眯眯地說:“養着好幾隻貓,那活物到了晚上胡反登。”

緊接着一陣女人的長哭聲,組長的耳朵一激靈:“啥聲?”

老黨家笑眯眯地說:“貓和人不一樣,人還分個時候,貓到了晚上就想那事。”

組長說:“不對哇,春里貓才發情,眼下是秋里,我去看看…”

組長剛抬起半個屁股。這時候,簡易樓梯一陣疾風驟雨,一個男人三步兩步下到樓梯來,那人臉上的表情有些猙獰,又有些無助,說:“老黨姨,你再不去就出人命了。“

組長將桌凳往後一踢,人就來到客廳中央,他端詳了大喜幾秒鐘,果斷說:“你就是搶生釘子戶王大喜?可逮着你了!”

管計生的同志對釘子戶的照片信息了如指掌,沒想到一頓小酒意外撿到一顆計劃生育果實。

看此人派頭,大喜明白他就是老黨家說的上面領導,而且是管計生的領導。王大喜也是帶了武器來的,把背後的一隻短木棍亮出來,呲牙咧嘴說:“誰要動我老婆半根毫毛,一棍子開瓢,光腳不怕穿鞋的!”

老黨家念着阿彌陀佛上了樓,大喜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守着樓梯。組長在歷次計劃生育的執行工作中都是動動嘴皮子,顯然對這年輕的亡命徒感到害怕,他轉而對老黨說:“你收留超生的,你這黨性原則在哪裡。”

老黨一臉無辜:“醫生救死扶傷,誰也不去查清底細再救人啊。”

閣樓上傳出嬰兒響亮的啼哭聲。樓下三個男人的畫面還在凝固着,聽組長吼了一嗓子:“生了生了,還不趕緊去看看…”

李雪梅生了個男孩。

等着他們的,是一場暴風驟雨的處罰。

親戚朋友來探望,人們問孩子叫啥名。李雪梅說:“還沒起呢,狗蛋丑蛋都行。”

大喜算了一筆賬,超生罰款六千,黃煙損失一千,三頭豬一千,電視,糧食,房屋修葺,誤工費,一萬出頭不到兩萬。

這筆錢,在那個年月簡直要了大喜的命,於是兩口子一致同意兒子的名字緊扣計劃生育主題。大喜要取名兩萬,李雪梅嫌虛高,兩人剪子包袱錘決定勝負,李雪梅一把剪刀剪了大喜的包袱,孩子取名:一萬。

一萬今年40歲,是個出息的後生。大學畢業後去了美國,在美國娶了個洋妞兒。現在李雪梅還在農村當自由老太太,常年帶領一群人在村東的廣場上跳廣場舞。

身體健康得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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