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花村是個繁榮富庶的村落,其中有一位大戶人家,主人家叫做郭金,祖上留下了數百畝的田產,全部都租給了佃戶,每到秋收的時節就帶着僕人挨家挨戶的收租,生活頗為富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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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金膝下有一兒一女,兒子叫郭飛,自幼修習儒業,女兒叫庚娘,天生活潑可愛,很受父母的喜愛,長到十六歲的時候,姿容清麗出塵,又善於打扮自己,在十里八村是出了名的俊俏美人。
郭家有一個餵養牲口的僕人,叫做毛三郎,年紀不大,也就是十六七歲的年紀,長得英俊瀟洒,體態魁梧,人也非常勤快,郭金對他非常器重。
這天,庚娘想親自為父母煮一碗蓮子銀耳羹,早早就起來化妝,然後到廚房裡忙碌,由於柴火燒得不夠旺,就取來竹筒對着爐子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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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做好以後,毛三郎真好也來燒水,隨手拿起了一旁的竹筒吹火,庚娘唇上的胭脂就這樣從竹筒上到了毛三郎的嘴上,庚娘非但沒有覺得難為情,反而覺得十分有趣,叉着腰笑個不停。
毛三郎疑惑地詢問:“小姐,我就是燒個火而你,你為什麼要笑我?”
庚娘笑得說不出話來,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竹筒,毛三郎這麼一看就全明白了,起先覺得有些難為情,趕緊將唇上的胭脂擦了,繼而又有些心神蕩漾,似乎變相與庚娘親近了一番。
庚娘沒有看出他這麼多想法,轉身就端着羹湯離開了,毛三郎望着庚娘離去的背影,忍不住舔了舔乾涸的嘴唇。
從那以後,毛三郎對庚娘就極其殷勤,無論她安排怎樣的活計,都不打折扣地完成,有時候還會從外面帶一些野花給庚娘,說一些諂媚的話來討好庚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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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娘對此 並不反感,毛三郎因此愈發膽大了,這麼一來二去之下,兩人逐漸滋生了一些不好的想法,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一切就這麼順其自然的發生了。
毛三郎經常到庚娘房裡留宿,所謂走的夜路多了,總有遇到鬼的時候,有一次,郭飛到妹妹房裡說話,無意見在桌子地下找到了一個頭巾,看樣子似乎是毛三郎經常戴在頭上的。
庚娘心虛地解釋道:“最近房間里總是聽到‘吱吱吱’的聲音,想必是老鼠太多了,竟然把男子的方巾都拖到我的房裡了,真是太不像話了。”
郭飛拿起方巾,看着庚娘意味深長地說道:“老鼠的確是太猖獗了,吃了主人家的糧食,還要挖主人家的牆角,要是那天逮到了這隻老鼠,非要扒了它的皮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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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娘聽得心驚肉跳,郭飛離開之後就去找父母說起這件事:“妹子的年紀不小了,所謂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應該早些替她找一個婆家,免得日後做出出格的舉動,到時候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郭金責怪道:“你妹妹性情貞淑,潔身自愛,能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你們兩個一奶同胞,口中怎麼能說出這麼冰冷的話來!”郭飛就這樣被罵走了。
到了晚上,毛三郎忍不住想念,又來找庚娘,庚娘滿面愁容,說道:“你還想着這事兒呢,你的頭巾被我哥哥發現了,要是哪一天咱們倆的事情敗露,恐怕你我都不會有好下場。”
毛三郎眼睛咕嚕嚕轉了兩圈,說道:“這樣下去的確不是長久之計,既然咱們是真心相愛的,不如今晚就一起私奔出去,你這裡有這麼多的金銀首飾,足夠我們倆日後生活所需了。”
庚娘眼前一亮,傻乎乎地答應了下來,正好房間里有郭飛一套郭飛的衣服,庚娘脫下釵裙,換上男裝,瞬間變成了一個俊俏的後生。
毛三郎將屋裡的金銀細軟全部打包帶走,然後帶着她偷偷溜出房門,在後院牽了一頭騾馬,讓庚娘騎着,兩人就趁着夜色跑了出去。
天亮以後,郭金正要洗漱,僕人匆匆來報告說騾子少了一頭,毛三郎也不見了,想起昨日兒子說的話,郭金趕緊讓妻子去女兒房中查看,結果所有的箱子全部被打開,裡面的衣服和金銀首飾等東西不翼而飛,一起消失的還有庚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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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飛怒不可遏,找來一匹馬就要去追趕,郭金趕忙攔住他:“昨天后悔沒有聽你的話,以至於出了這樣的醜事,幸運的是現在大家都不清楚,你要是現在去追趕,不到一時三刻,就會傳的沸沸揚揚的了,到時候咱們怎麼做人呢?任憑他們去吧,就當我從來沒有過這個女兒。”
郭飛重重地嘆了口氣:“她這麼年輕,輕易就被毛三郎三言兩語騙走了,我只怕日後她難以承受這種後果。”
此時毛三郎已經帶着庚娘走出一百餘里了,庚娘還不知道她即將面臨怎樣的生活,心中既有忐忑,又有說不出來的激動,跟毛三郎一路談情說愛,好不快活。
這時候,迎面走來了一位老翁,庚娘眼神好,遠遠地就看見了他,連忙拿來一個帽子遮住自己的臉,這老翁叫程前,是庚娘的遠房伯父,與郭金關係很好,兩家人走得很近,經常互相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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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娘的舉動也引起了程前的注意,他觀察到牽着騾子的俊俏少年十分面熟,似乎是郭金家的僕人,而騾子上坐着的公子哥有故意躲避着自己。
事出反常必有妖,雙方擦肩而過的時候,程前故意拿手杖一挑,將帽子挑飛,看見了庚娘的真容,驚詫的說道:“你不是庚娘嗎?怎麼換上了男兒的裝束?這麼早騎着驢子要去哪?”
毛三郎嚇得肝膽俱裂,擔心程前抓住自己見官,連忙丟下庚娘,一個人飛也似的逃了,程前見形勢不對,連忙牽住了騾子,將庚娘帶回了自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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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之後,庚娘只是哭個不停,程前對剛才發生的事情閉口不提,一邊讓自己的妻子好好照顧庚娘,為她準備飲食,一邊派人去請郭金,只說自己有急事要跟他面談。
郭金來了以後,程前擺了一桌酒菜,吃飯的時候詢問他庚娘的近況,郭金唉聲嘆氣,淚流滿面,說道:“小女生了一場大病,吃了無數的湯藥都不見好,一個月前就病逝了。”
郭金“哦”了一聲,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郭金看着他諱莫如深的模樣,心裡非常不安,借故支走了其他的僕人,小聲說道:“咱們倆是至交,我也就不瞞你了,我的女兒昨夜跟僕人私奔了,這件事實在是叫人難以啟齒,不知道你聽到了什麼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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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前這才將自己遇到庚娘和毛三郎的事情說了出來,郭金猛地一拍手:“真是老天有眼,你快把庚娘交給我,做出這等有辱門風的事情,我非要打死她不可!”
程前勸道:“我叫你來不讓你打死女兒的,而是要替你遮掩這樁家族醜事,你現在僱人抬着一個空棺材回去,找一個墳地將它埋下,對外假稱庚娘已經死了,然後再回到我這裡來,將庚娘帶去揚州,找個高門大院將她賣去做小妾,一入朱門深似海,前塵往事又有誰會追究呢?”
郭金深以為然,按照程前的建議,將所有人都瞞過了,舉辦完“葬禮”之後,再次返回程家,程前已經準備好馬車了,郭金就這樣帶着女兒去了揚州,借住在一個寡居的老嫗六婆家裡。
郭金因為要和女兒骨肉分離,內心十分痛苦糾結,而庚娘也知道自己的行為釀成了惡果,深陷愧疚懊悔志宏,每日鬱鬱寡歡,六婆見兩人都是一副愁雲慘淡的樣子,不時地跟郭金搭話,想要打探出一些奇聞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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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金說道:“這是我的女兒庚娘,我因為家裡遇到了大事,急需要用錢,所以要將女兒賣了,用來還債,眼下骨肉分離的日子就在眼前,叫我如何能不難過呢?”
六婆說道:“我早年喪夫,也沒能生個一男半女,近來總覺得有些孤獨落寞,正要找個女兒過繼,你家庚娘賣多少兩銀子?”
郭金說道:“兩三百兩銀子足以。”
六婆還價道:“兩三百兩銀子,對於有錢的商賈來說並不算貴,可對我這個老婆子來說實在是太多了,不過要是那些人買了庚娘,恐怕她的日子不會好過,我老婆子只能出得起二百兩銀子,要是你同意,我以後會將她當成自己的女兒來養。”
郭金一口就答應了下來,六婆給他銀票,郭金卻以自己有事為由,暫時抵押在六婆這裡,臨走前給六婆磕了三個頭,說道:“以後庚娘就是您的親生女兒了,請您一定要照顧好她,為她擇一個良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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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娘心如刀割,也跪在地上向父親磕了三個頭,流着淚說道:“爹,孩兒不孝,不能侍奉在您老人家面前了,請您回去告訴母親,就說孩兒知道錯了,若有來生,孩兒當牛做馬也要報答您二老的恩情。”
六婆的確是對庚娘視如己出,為她買來上好的綾羅綢緞做衣服,胭脂水粉一點也不吝惜,庚娘很快就又變得光彩照人了,與剛來的時候愁眉哭臉的樣子有天壤之別,前來提親的人簡直要踏破了六婆家的門檻,可六婆一個都看不上眼。
當時揚州有個富商,叫做楊彩雲,跟着哥哥來經營棉花生意,身價超過了四十萬兩白銀,只是因為眼光太高,所以一直沒有娶親,後來聽說了庚娘的美名,就帶着豐厚的禮物前來提親。
楊彩雲英俊瀟洒,家境又好,六婆這次終於滿意了,收下了楊彩雲的聘禮,選了一個良辰吉日,將庚娘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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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親當晚,楊彩雲喝得醉醺醺的,與庚娘同房時,庚娘在腰上綁了一個布袋,無論如何也不肯解下來,同房之後,庚娘也沒有落紅,不過楊彩雲對她愛的深沉,並沒有計較這些事情。
婚後,兩個人十分恩愛,沒有一晚不相擁在一起,幾個月後,庚娘突然抱着肚子打滾,楊彩雲嚇壞了,急忙要去請醫生,庚娘攔住了他,說道:“承蒙你的厚愛,讓我體驗到了被人疼愛的幸福,可我年輕的時候不知道自愛,與家中的僕人有了私情,還懷上了他的孩子。”
“現在到了分娩的時候了,我的性命就任憑你處置了,我死之後,求你不要將我的事情公之於眾,如果你能帶着後娶的媳婦,在清明的時候為我灑一碗漿水,我將無比感激。”
楊彩雲臉上一陣青一陣紫,最終對庚娘的愛意還是佔據了上風,說道:“以前的時候我就不再追究了,可如果你叫出聲來,我以後就沒法做人了,所以你忍耐一下,將孩子生下來,我找人將他埋了,以後我們繼續做一對恩愛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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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娘用布包塞滿自己的嘴,以免叫出聲來,孩子生下來以後,剛哭了一聲,楊彩雲就扼住了他命運的咽喉,小生命就此結束了,嫂子聽到聲音來問,楊彩雲只說是庚娘生病了在咳痰。
第二天,嫂子前來探望庚娘,庚娘虛弱地躺在病床上,說道:“我這是小時候落下的病根,每次一發作起來就要躺上一兩個月。”嫂子不疑有他,每天送來大補的參湯。
這件事之後,楊彩雲對庚娘的愛意不減,因為害怕被僕人發現,從來沒有幹活粗活的他每天忙前忙後伺候庚娘。
庚娘心裡既感激又羞愧,恨自己為什麼經受不住誘惑,被毛三郎輕易得手,以至於等遇到了對的人的時候,感覺自己無論如何也配不上他。
正應了《斷頭皇后》里的那句話:她那時候還太年輕,不知道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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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愧疚、悔恨的情緒愈演愈烈,庚娘逐漸變得有些瘋癲,常常莫名其妙地大喊大叫,有時候哭,有時候笑,有時候拿起剪刀自殘,楊彩雲害怕她受到傷害,一刻也不敢離開,日夜陪伴着庚娘。
一年後,門外突然來了一位高僧,自稱自己能夠治療癲癇,楊彩雲高興地將他請進家門,高僧取出幾張符紙,念了幾句佛號,然後符紙無火自燃,燒成灰燼,高僧又叫人取來兩碗水,將灰搓入其中,讓兩人分別喝下。
喝完以後,頓時腦海中一陣轟鳴,兩人竟同時回憶起了前世今生,庚娘的前生是個秀才,父親在世的時候十分富有,曾經借給一個富人一千兩銀子,並且立下了字據。
父親去世後,秀才不會經營,以至於家道中落,逐漸淪為貧困,無意見找到拮据,就去找富人要賬,富人奸詐,誘騙秀才毀了字據,然後讓僕人將他暴打了一頓,趕出了家門,這個富人就是郭金的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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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才挨打之後,因為膽小不敢告狀,最終隱忍了下來,他的鄰居有一個美麗的婢女,秀才誘使她跟自己有了私情,又沒有娶她,以至於婢女嫁人的時候沒有落紅,被夫家所嫌棄,最後含恨而死,這個婢女後來轉世成了毛三郎。
秀才雖然家道中落,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是比一般的人家要富裕,有一個無賴打上了他的主意,騙他進了賭坊,讓他沾染上賭博的惡習,這個無賴後來就轉世到了庚娘的腹中,一生下來就被楊彩雲殺死。
秀才沾染上賭癮之後一發不可收拾,從此放棄了學業,一心撲在賭坊里,最終將所有家產敗壞乾淨,最終淪為了乞丐,村裡厭惡他的德行,不肯施捨給他一粥一飯,以至於秀才最終被餓死在街頭。
當時有一位小姐,正好帶着僕從出遊,看到了曝屍街頭的秀才,心生憐憫,出錢買了棺材,將秀才的屍體裝殮了,埋葬在了一個高崗,不久之後,小姐也去世了,轉世成了而今的楊彩雲,而楊彩雲的父親就是今世的六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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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明白過來之後,庚娘的神志也恢復了清明,兩人一起向高僧跪拜,楊彩雲出了一千兩銀子,將寺廟重新修繕,專門請來高僧住持。
經此一事,楊彩雲和庚娘的感情更加深厚了,因為六婆的收養之恩,庚娘就把六婆家當做了自己的娘家,經常前去探望,有時候因想念家中的父母,也會寄回去一些東西,但是再也沒有回去過雨花村了。
這個故事出自《夜雨秋燈錄》,侵權立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