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1月01日17:02:28 故事 1490

話說明朝正德（明武宗朱厚照年號，公元1506年到1521年）年間，南方有一位書生，叫江一曳，讀書很刻苦，準備考取功名。

江一曳苦讀十多年，前一次的考試落榜了，這一次他要繼續到京城去，考個進士，做了官，就能光宗耀祖，就能過上幸福的生活。

除了想考進士，江一曳還有個野心，他想修道成仙。就算成不了仙人，也要多活幾十年甚至幾百年。當然，要是能成仙就太好了。

因為這些年來，江一曳讀書太苦了，他本就不富裕，為了省錢讀書，他吃着粗糙的食物，穿着粗糙的衣服，快三十歲了還沒有娶妻，壓制自己種種慾望，只為了能考功名，過上富貴的生活。

江一曳早就想過了，只要自己能考試進士，哪怕只做個小官，也要每天吃美食，穿上漂亮的衣服，娶個一妻三妾，每天都要快活，哪怕在快活中死去，也不要在窮苦與壓抑中活着了。

為此，江一曳也很刻苦，每天讀書到深夜，用“頭懸樑錐刺股”來形容，也一點都不誇張。

眼看着考試的日子快到了，江一曳於是弄了一頭毛驢，騎着去長安。每天在驢背上，江一曳還要讀書、背誦，唯恐耽誤了功課。

這一日，江一曳騎驢經過一處大山，山下的路很窄，山上還有人在砍柴。

風雲乍變，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烏雲密布，伴隨着陣陣雷聲。江一曳已經感覺到了雨點，他左右看了看，發現路邊有一個草房子。江一曳推測，這大概是因為附近的人上山砍柴、打獵時，有時候會遇到雨天，因此就在這裡蓋了簡易的房子，用來避雨。

江一曳牽着毛驢，到了草房子里避雨。在房檐下，他看着對面的山，山上還有一位樵夫，也不躲雨，繼續砍柴。

忽然，天空響起一個炸雷，那個樵夫看到後，十分興奮，丟了砍柴的刀，向著雷聲追過去，還大喊“雷公劈我”“雷公大人，快劈死我吧”。

但雷聲很快就過去了，雲銷雨霽，太陽又出現了。那個樵夫似乎很失望，嘆氣回來了。

怎麼會有人希望被雷劈死呢？江一曳想不明白，他喊了一聲，衝著樵夫施禮，然後喊一句“樵夫大哥，可否一同敘話？”

那樵夫聽到後，下了山，到了屋裡，與江一曳稍微施禮，然後到屋裡就坐下了。看起來，這個地方，他很熟悉。

“敢問樵夫大哥，方才我見你追着雷聲，還說讓雷公劈死你，這是為何呢？螻蟻尚且偷生，樵夫大哥是遇到什麼事了嗎，不然為何這般尋短見？”

“呵呵，好多日不與人交談，居然遇到了迂腐的書生，也罷，我就跟你說說我的故事吧。”

“我是個樵夫，一直以來都靠打柴為生。樵夫的日子很苦，每天辛苦砍柴，不過是賺一些小錢，也只夠糊口而已。這座山的南面，靠近一條大江，據說那裡有蛟龍，我一直不信，直到有一天，我親所見。”

“哦，你看到了蛟龍？”

“沒錯，那一日陰雲密布，似乎想下雨。我本來在砍柴，聽到了江水中傳來動靜，靠近一看，只見一頭蛟龍，足有四五丈長，正在水中翻滾，跟天上的龍一樣，只是沒有龍角。我本以為，這是蛟龍在行雲布雨，沒想到在它不遠處，還有一條鱷魚怪！”

“鱷魚怪？莫非它們在爭地盤？”

“我也不知道，反正它們斗得很厲害，那鱷魚怪也有六七丈長，渾身皮甲，就連蛟龍利齒都要費力才能咬破。兩個怪物鬥了許久，渾身血淋淋的，那一片江水都染紅了。鬥了大半日，兩個怪物都精疲力盡，趴在岸上大喘氣。許多時，它們開始從嘴裡吐出來栗子大小的寶珠，在嘴巴上方轉動，還發著金色的光。”

“內丹，你看到了它們吐內丹？這是好寶貝啊，它們吐出來應該是為了療傷吧！樵夫大哥，你可真有眼福啊，居然能看到內丹！”

“是啊，我後來才知道，那是內丹。我正在看着，忽然那頭鱷魚怪使詐，它不顧內丹轉動，趁着蛟龍不注意，猛然衝著蛟龍的脖子咬了過去！蛟龍措手不及，脖子瞬間被鱷魚那二尺長的尖牙咬穿。但是蛟龍也不弱，趁着鱷魚側身露出肚皮，用利爪抓破了鱷魚腹部，並猛然划下去，鱷魚怪就此肚破腸流。最後，兩個怪物都死了。”

“那他們的內丹呢？你找到了嗎？”江一曳只關心內丹。

“當然，它們的內丹都落在岸邊，還發著金光。我一看，知道是寶貝，連忙過去，拿起金丹，但金丹卻直接鑽入我的肚子里。我只覺得肚子熱烘烘的，像是裡面被燒了一樣。我實在受不了，就暈了過去。夜裡醒來，渾然忘了這件事，只覺得渾身說不出的舒服。我看你蛟龍和鱷魚怪渾身是寶，就想着把它們的皮扒下來，一定能賣個好價錢。我本以為拉不動，卻不想我能輕鬆拉動它們屍體，就這樣我扒了它們的皮，砍成兩三百塊，賣了幾千兩銀子。”

“樵夫大哥，你好福氣啊！”

“唉，一開始確實是福氣。我用這些銀子，娶了一妻一妾，生了三個兒子，日子很幸福。後來我才發現，這樣的日子，其實是魔咒。吃了兩顆內丹後，我不飢不渴，不眠不病，不老不死。那時，還是大唐，如今已經大明，已經八百年了啊。”

“這不是很好嗎？我做夢也想這樣！”江一曳聽到後，羨慕地說。

“好？我跟你說一說，你就知道好不好了。我不用吃飯喝水，也不用睡覺看病，但正常人怎麼能不吃飯喝水睡覺呢？所以慢慢就有人懷疑我，甚至有人說我是妖怪。他們甚至偷偷叫來一些人，拿着鏡子、符文來我家，試了又試，最後才半信半疑地離開。也有人說我，從一個窮樵子變成富老爺，很不正常，叫官府來查。查了許久，始終沒查到什麼，這才離去。”

江一曳聽到後，慢慢點了點頭，覺得確實是這樣，這些問題，他以前從沒想過。

“只要他們證明不了你是妖怪，那麼，你就可以安心生活了吧？”江一曳忍不住問道，他隱然想，如果自己日後成仙，也會遇到這樣的麻煩，但證明之後，總該能安寧了。

“你想多了，年輕人，他們心中已經認定我是妖怪，即便證明不了我是妖怪，也依然會懷疑我。此後，那些衙門裡的人來逼問我；權貴們也來逼問我，他們也想這樣，所以問我如何能夠做到這樣。我實在受不了，從家裡跑出來，躲在了山裡，總算過上了安靜的日子。”

“既然如此，為何你還要追着雷公，讓雷公劈死你呢？”

“安靜的日子終究太少了。不知道是哪位高人，看到了江邊的蛟龍屍體和鱷魚怪屍體，猜出了內丹丟失，被我吃到。結果，消息傳出去後，那些名門正派之高僧、老道，江湖術師、方士都來搶內丹，嘿嘿，我用個假珠子，就騙得他們互相殘殺。還有狐狸精、野牛怪、大犬妖、兩頭蛇、三尾蠍、六翅玄武……也都想來奪內丹，但往往它們還沒找到我，就要因為分內丹而廝殺致死了，哼，畜生就畜生。”

江一曳聽到這裡，忍不住害怕了。

“比起這些妖怪，最可怕的是身邊人啊，連他們都想要內丹。唉，連我那親兒子，都目露凶光，逼着我要內丹，要長生！唉，我若是能把內丹吐出來，我早就吐出來了。這樣的日子，真是太痛苦了！還有每次戰亂，看到遍地屍骨，無數人妻離子散，別提多難受了。”

不等江一曳開口，樵夫又說：“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我看著兒子死去、兒媳婦死去，接下來是孫子、孫女、重孫、玄孫……到今日，我都不知道我還有沒有後人。我本想多生，但一想到又要看他們一個個死去，只好作罷。長壽多辱，古人誠不我欺啊！活到最後，毫無七情六慾，沒有喜樂悲歡，不知酸甜苦辣，像個石頭一樣，還有什麼意義呢？”

“所以，你才會追着雷公，希望雷公劈死你，是不是？”江一曳問道。

“是啊，可惜雷公只劈不孝之人，母親活着的時候，我很孝順，所以雷公並不劈我。這些年來，我試過許多方法，都死不了。跳江不沉，撞山石裂，飲鴆無毒，上吊吊了三天三夜，愣是沒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