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們講述的第963位真人的故事
1974年的一天,從福建一個小村莊的一間破草屋裡,傳來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躺在床上的女人虛弱地問了一句:“男娃還是女娃啊?”
“又是女娃,不過我喜歡女娃。”她的丈夫輕聲安慰道。
女人從床上掙扎着坐起來,說:“可不能讓族裡的那些人再抱去送了人!”
話音剛落,就有幾個族裡的長輩進屋要把女嬰抱走送人。男人和女人緊緊把女嬰護在懷裡,那些人才沒有得逞。
那個女嬰就是我。
(我和我的現任老公,一起面對生活中的風風雨雨)
我是惠姐
(家鄉還有很多保存較好的古建築)
記憶里我沒穿過一件彩色的衣服,穿的衣服都是姐姐剩下的,再拿去重新漂染,就變成了黑藍等黯淡的顏色。
但貧窮和幸福從來都不是反義詞,我們一家在這樣的境況下依然團結有愛,其樂融融。我性格開朗,更是家裡的“開心果”。
我上小學時成績一般,考中學的時候差了6分,要拿錢才能上。爸媽東拼西湊,借了108塊,那年頭的108塊算得上是個大數目了。
可惜我上了中學因為代數跟不上,初一沒讀完就輟學了。至今想起來還十分後悔,覺得辜負了爸媽一片期望。
(在國內時和二姐的合影,站着的是我)
我14歲的時候,我們一家從山裡回到家鄉,建了一個房子安頓下來。為了擺脫貧窮,爸爸每天出門做生意,媽媽在家開了一家雜貨店,兼做早餐。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我每天3點鐘就起床給大人幫忙。先是用石磨磨一鍋做海蠣餅用的漿,再騎上腳踏車去離家5公里的鎮上拿些饅頭、油條等回去賣。
有時候也會騎車跟爸爸走街串巷做生意,爸爸做生意很有一套,我頭腦也靈活,跟在後面學了不少生意經。
15歲那年快過年的時候,爸爸進了一卡車花菜拉去杭州賣,把我和大姐二姐都帶上了。
但到了杭州才發現那裡的行情不好,花菜根本賣不動,眼看着一車花菜就要爛掉,爸爸決定往上海碰碰運氣。這次他只帶了二姐,把大姐和我留在了杭州一個親戚家,臨走的時候給我們留了一點錢。
(初到阿根廷的照片)
第一次在杭州街頭游遊逛逛,被琳琅滿目的小商品吸引住了,終於禁不住誘惑給自己買了一雙紅色繡花鞋,結果把爸爸留的錢全花光了。想想有親戚收留,爸爸不久就回來了,心裡也沒有多慌張。
沒想到在親戚家根本不受待見,每天都要看親戚的臉色。我和大姐只好告辭,親戚一句話都沒挽留。那天天下着雨,親戚連把傘都沒給我們。
走在陌生的城市,口袋裡一分錢也沒有,又舉目無親,我開始怕了。大姐沒讀過書,是一個做事沒主意的人,只能由我來想辦法。
那時候通訊不發達,沒法聯繫到家人,我突然想到那時候火車站都有“學雷鋒服務隊”,應該能幫助到我們。
於是我和大姐去了火車站,一個穿制服的女人熱情地接待了我們。我向她陳述了情況,她一邊記錄,一邊義憤填膺地替我們鳴不平。
(在阿根廷的街頭)
當時去福州的火車票一個人49塊,我和大姐兩個人要98塊,但我們身無分文。唯一值錢的是大姐戴的一塊手錶,是她訂婚時婆家給買的,價值180塊。
我們就拿這個做了抵押,穿制服的女人給我們留了地址姓名,說到了寫封信過來,她再把手錶寄還我們。
我擔心爸爸回杭州找不到我們着急,火車站有一塊留言板,我就去服務台要了一支筆和一些紙,在紙上寫上:“爸,我和大姐先回去了,放心!”然後署上我的名字,把留言板上的空白處全貼滿了。
然後又去給叔叔發了封電報,讓他去福州接站。那時候發電報一個字兩三塊錢,為了省錢,我字斟句酌了好久,後來寫上:“某某號火車,幾號幾點到榕(福州的簡稱,這樣寫能省一個字),來接。”
(年輕時的我充滿夢想)
在火車上因為沒有錢,我們強忍着飢餓,對面的一個年輕人看出我們的窘迫,要給我們買一份吃的,我們不好意思接受。他就丟給我們一張餐票,說他要到站了,這張餐票不用就浪費了,然後就背上行李離開了。
到現在為止,我也不能確定,他是真的下了火車,還是為了顧及我們的自尊心去了別的車廂。
我們是在過年的前一天到的家,爸爸他們是大年三十那天才趕回的杭州。爸爸一到杭州就去親戚家找我和大姐,親戚說我們已經走了。爸爸又氣又急,顧不上指責親戚,拉上二姐就去找我和大姐。
城市那麼大,該到哪裡找我們呢?爸爸急得蹲在街頭掉起了眼淚。這時二姐安慰他:“小妹一向聰明,她肯定有辦法。”
(杭州美景,故地重遊感慨萬千)
也許是親人間真的有心靈感應,經二姐一提醒,爸爸一下子想到了火車站。於是拉上二姐就往火車站跑,看到我在留言板上的留言,爸爸這才放下心。
爸爸趕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寫了一封,言辭懇切地感謝信給火車站幫助我們的那個女人,為了表達謝意,還隨信寄去了一些錢。不想我們很快收到回信,寄去的錢和大姐的手錶都寄還回來了。
直到現在我還時時惦念那時給予我們幫助的穿制服的女人,和火車上那個給我們餐票的年輕人。是他們讓我感受到在這個充斥惡意的世界上永遠有善良的人存在,也讓我在以後的為人處世中永葆善良之心。
(在阿根廷餐廳當服務員)
但是有時候善良並不能得到善待,那時候我們家還是沒有擺脫貧窮,而且兩個弟弟還小,撐不起門面,爸爸又經常出門,所以我們家老是受到村裡人的欺負。
門口做早點壘的灶經常第二天就不見了,只好再重新壘。更可惡的是,有一次受了欺負,我和二姐反抗,竟被打到住院,出院後也沒地兒討公道,只能不了了之。
在這種情形下,我暗下決心:將來一定要出人頭地,不能再讓人欺負!
90年代福州突然掀起了一股“出國潮”,聽說那些出了國的人都發了財,我也動了心。爸爸一直做生意,也比較能接受新事物,很快決定送我和大弟出國。
但出國一個人需要8萬塊,我和弟弟兩個人就要16萬,我無法想象爸媽為了借這筆錢是怎樣四處求人的。我只知道當我從爸爸手裡接過這筆錢的時候,其實接過來的是家族寄托在我們身上的沉甸甸的希望!
(我家庭觀念很強,在國外時常想念我的家人們)
1994年9月2日,我們從福州出發去往廣州機場,那天下着傾盆大雨,像我流在心裡的眼淚。
我們的目標國家是美國,但聯繫的中介說要先到阿根廷,再轉美國。我們信心滿滿地聽從中介的安排,本以為阿根廷不過是我的一個驛站,不想直到如今我還待在這個交織着我愛恨情仇的國度。
從廣州到阿根廷飛了兩天的時間,到達阿根廷後就被安排在華人區等待去美國的機會。
但只待了一個禮拜我就坐不住了,再這樣乾等下去我身上的錢就花光了。
當時安排住宿的時候,我和弟弟一個房間。我當時還竊喜,以為可以省掉一個房間的房租,沒想到他們是按床位收租金!每個床位一個月60美金,我和弟弟兩個床位就要120美金。
(在阿根廷餐廳當服務員,特意穿上漂亮的工作服拍照片寄給家人)
於是我就想找份工作緩解一下經濟壓力,但我在這裡一不會語言,二沒有身份,找工作自然難如登天。
那時候我們房東也開餐廳,我就毛遂自薦去他的餐廳當服務員,擔心他拒絕,我主動提出不要工資,只給口飯吃就可以了。我的目的其實是想去學習語言。
免費的勞動力誰不要啊,房東一口同意了,於是我就來房東的餐廳上班了。
穿上餐廳漂亮的工作服,我還特意拍了照片給家裡人寄去,好讓他們看了以為我在這裡生活得不錯,以免他們牽腸掛肚。但實際上我已經偷偷哭過好幾次,想家想爸媽,也有對未知明天的惶惶不安。
餐廳里還有一個來自福建的服務員,她比我早來幾個月,也只會一點簡單的西班牙語,但在當時的我看來,不知道有多厲害。於是就經常請教她西班牙語,但她擔心我學會了搶了她的飯碗,還不肯教我。
(照片中的男子是我當時的老闆連江,很感恩他)
我見做服務員啥都學不到,就轉向廚房幫忙,廚房是個油膩膩的地方,乾的都是臟活,一般年輕女孩都不願干,但我為了學到東西,就搶着幹活。
來了一個免費的勞力,廚房裡的師傅們自然都喜歡我。我乘機向他們請教西班牙語,他們也都樂意教我。
為了節省6毛錢的公交車票,我中午就留在餐廳。但餐廳沒有我的床位,我沒辦法午休。我就給自己找事情做,打掃衛生、削土豆......
其他的人都在樓上午休,偌大的餐廳只剩下我一個人。這時一種巨大的孤獨感就會襲上心頭,讓我忍不住邊幹活邊哭泣。
離開家這麼久,還沒給家裡打過電話,因為當時的電話費一分鐘就要6美金。我捨不得打,只能寫信。但在信里我都是報喜不報憂,所有孤獨寂寞的情緒都是放在心裡自己消化。
(只能靠書信寄託思念)
我一直屬於比較有心的那種人,比如在廚房他們傳菜的時候會報菜名,我會用心的記下來;另外廚師炒菜的時候我也會偷偷學藝,在廚師心情好的時候,我會要求“露一手”,這樣廚藝就漸漸練起來了。
可是幹了一個月,我們帶來的錢快花光了,弟弟不學習不工作,所有的壓力都是我一個人扛。我只好絞盡腦汁節約開支,最後為了省下晚飯錢和晚上回去的車票錢,我又跟老闆要求晚上也留在餐廳。
餐廳里沒有我的床位,我就把幾把椅子拼在一起當床。其他的正式員工都睡在樓上房間里,我則睡在二樓通往廁所的樓道。前兩個晚上倒也相安無事,沒想到第三個晚上我差點受到性侵!
(初到阿根廷我才20歲,但我生性勇敢,面對新環境毫不畏懼)
那天我睡到半夜,感覺有人動我,立即驚醒了。發現居然是平時一個對我很友善的老員工!他對我軟硬兼施,威逼利誘,說如果我不從他,他就讓老闆開了我。
我毫不畏懼,反過來威脅他,說:“如果你敢動我,我就把這件事捅出去,到時候看誰走人!”
他立即服軟了。從那以後,他生怕我把這件事張揚出去,對我反而更好了,還常常在老闆面前為我美言。老闆因此對我的印象很好,於是馬上給了我一個機會。
老闆當時有一家分餐廳,有一個廚師不做了,問我會不會烤箱,要是會就讓我過去做,一個月600美金。
我立即答應下來。其實我不會用烤箱,但當時想不會就邊做邊學,這麼好的機會可不能錯過了。
正式做之後,雖然我學得很用心,但畢竟做得還不熟練,當時餐廳里有一個大廚,因為是我們福州老鄉,所以常常都是他幫我在做。這樣做了20天被老闆發現了,他就把我辭掉了。
(和客戶們在一起)
但我在這裡認識了我人生中的貴人之一,他是在阿根廷做春卷的老闆陳佳震,也是福建同鄉會的會長。他見我做事爽利,很欣賞我,就把我推薦到一個溫州人開的菜館做冷盤和甜品,也是一個月600美金。
當時有好幾個福建人在店裡打工,由於這個溫州老闆歧視我們福建人,直接叫我們“蠻人”,還猜疑我們偷東西。在那裡做得很不開心,沒多久我就提出了辭職。
之後,我又陸續找了幾份工作,但因為沒有正式身份,都做不長久。此時弟弟已經去了美國,我去美國的排期卻遙遙無期。
我只好四處找落腳的地方,終於在首都找到一個老鄉聚集地,幾十號人住在一起,一個床位60美金,我就在這裡暫時安頓下來。
(2003年我們三姐妹在英國)
我不斷在報紙上找工作,但因為沒有正式身份屢屢被拒,這時一個老鄉介紹我到一家台灣老闆的進出口食品公司做收銀員。公司在台灣街,只有十幾戶人家,比較偏,移民局的人不容易查到這裡,所以老闆不介意我沒有身份,錄用了我。
也是在這個時候,我認識了男朋友一家人,老鄉有意撮合我們,婆婆也親自來問我的意見。
因為都住在一起,對他們家我也比較了解。男朋友是個勤快孝順的人,每個周末都能看到他拖地、洗衣服;而且他們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在我這個家庭觀念很強的人看來,非常值得羨慕。
但打動我的並不止這些,我知道他們在這裡有永久居住證,我如果嫁給他就意味着我也能拿到永久居住證。
(在阿根廷首都與前夫一家相遇)
吃夠了沒有身份的苦,我迫切想結束這種孤魂野鬼般的生活,於是就答應下來。也許一開始這份感情里就摻雜了現實的考量,所以才為它後來的不得善終埋下了伏筆。
不久我請了一天假,和男朋友出去玩、拍照,就這樣默認了這種關係。
認識他20多天以後,台灣老闆的舅舅開的一家自助餐廳想承包出去,讓我問問我的一個老鄉愿不願意做。
這時我的頭腦飛速地轉動起來,這家餐廳的承包費用是2萬美金,設備現成的,而男朋友在一家餐廳當大廚,婆婆會做冷盤,而我在餐廳做過,這一套活我都會,男朋友的哥哥弟弟現在都沒工作。
如果我們一起承包下來,人手完全夠用,大家各司其職,一定能做好。
我回去和男朋友一家人一合計,他們也很激動。於是我就沒去問老鄉,而是回去在老闆面前極力表現,把這個機會給爭取到手了。
(在我的餐廳前和朋友留影)
餐廳在離首都有1000多公里的外省,我們去考察過後很滿意,就承包了下來,一共5個人,5個股份,我佔一份。
往後我每天都是三四點鐘起床去菜市場買菜,回到餐廳后里里外外忙着招待客人,打烊後又打掃衛生。
但萬事開頭難,前三個月是虧錢的,男朋友的哥哥就不停抱怨我。到第四個月的時候,生意開始好起來,每個人能分到1800美金,到第五個月的時候一個人能分到2100美金。
這時候男朋友的哥哥又開始鬧騰,因為當時承包的時候我沒有拿錢出來,但這個機會是我爭取來的,所以之前就說好了我拿股份。但他咬住我沒拿承包費就不該拿股份,而應該拿薪水。
我氣不忿要走人,婆婆拉住我苦苦相勸,我才留了下來。
之前的老闆見生意好了要把餐廳收回去,我們當然不答應。但因為之前說好的2萬美金承包費只給了1萬2,剩下的還沒給,老闆最終以這個理由收回了餐廳。
(男朋友家族很大,讓獨自漂泊在外的我很羨慕)
男朋友一家人回到首都,拿賺到的錢開了一家超市。而我由於跟男朋友的關係一直沒有確定,就沒有跟過去,並且他也沒有請我一起回去,這讓我極度傷心,決心要一個人在這裡混出個模樣。
當時男朋友的一個親戚看我有能力,就留下來和我一起干。1997年,我在這裡開了第一家餐廳,經過我用心經營,生意十分火爆。
原本以為和男朋友一家不會再有交集,不想不久男朋友奶奶在國內病重,按老家的風俗,要給她沖沖喜指不定就好了。這時我婆婆又求到了我,希望我和他兒子儘快結婚。
有時候想想自己真是犯賤,換個人都會拒絕。因為自從我們交往以來,我從來沒有感受到一點他的愛意,但我依然執迷那張永久居住證,而且婆婆一直待我不錯,我就沒怎麼猶豫答應了。
(當年的婚紗照)
婚期定在1997年7月20日,阿根廷的“朋友節”,我結婚前一天才買了機票回首都。
婚禮非常簡單,就是請了一些親戚,在酒店辦了幾桌酒席。兩三天後我又回去打理我的餐廳了。
由於餐廳生意忙,我很少回首都,就一直和老公過着兩地分居的生活,直到結婚一周年紀念日我們一起出去度了一趟蜜月,我才懷上我的女兒。
而此時我又開了一家分店,更加繁忙了。由於勞累過度,我有了早產的跡象,女兒生下來的時候沒有哭聲,體重才1800公克,在保育箱待了一個月才增加到3200公克。
阿根廷沒有坐月子的習慣,我很快出了院。由於女兒還在醫院保育箱,我就餐廳、醫院兩頭跑。老公只偶爾來醫院看看,整個過程就我一個人承受。
(女兒出院那天拍的)
女兒出院以後,我一邊照顧女兒,一邊打理餐廳,精力十分不濟,餐廳的生意就慢慢淡了。我也深感這種和老公分居的生活有諸多不便,於是就賣掉餐廳帶着女兒回了首都。
回到首都後,我給女兒請了一個保姆,騰出精力全身心撲在超市管理上,超市生意迅速好起來,分店一家、兩家、三家的開。老公給自己添了一輛跑車,整天開着跑車到處跑,把超市全扔給了我和他的家人打理。
2000年,我兒子出生了,12月25日12點多感覺肚子痛的,老公前一天晚上開着跑車和幾個朋友去外地玩了。等兒子生下來他才回到家,打電話讓他送點奶粉過來,他說開了很長時間的車太累了,還是大嫂步行把奶粉送過來的。
兒子兩三個月的時候,我們又開了一家分店,生意特別好,我里里外外的打理,雖然辛苦,但也很有成就感。
(當時超市生意特別好特別忙)
當時阿根廷的治安很不好,時不時就有報道有錢人家的孩子遭到綁票。為了兩個孩子的安全,我和老公商量把孩子送回國內。
於是老公在2003年,我女兒4周歲的時候,送兩個孩子回了國內,那時候我父母都去了美國,我們就把女兒寄養在我叔叔家,兒子寄養在我姑姑家。
本以為沒有了後顧之憂,我可以甩開膀子大幹一場了,不想2004年的一天,我接到親戚的電話,剛一接通,親戚就說:“阿龍沒了。”
晴天霹靂!我和老公、婆婆立即買了機票回國,兒子已經靜靜地躺在冰棺里了,他是死於心梗。喪子之痛不忍贅述!
而雪上加霜的是,老公這時在國內有了外遇。我企圖挽回,但世界上最難的事情就是喚回一個變了心的男人。
(我的一雙兒女,兒子的夭折是我心裡永遠的痛!)
他的態度很曖昧,既不想和情人斷,又不想離婚,就想那麼耗着。我覺得這種名存實亡的婚姻已經沒有了存續的意義,堅持和他離了婚。
喪子、離婚,這種人間至痛讓我開始墮落了,在國內過了兩年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我知道這樣下去我就毀了,朋友也勸我回阿根廷換個環境。
2008年9月初,是阿根廷春天快到來的日子,我回去了,在飛機上我默默跟自己說:“我要重新開始,找到屬於自己的春天!”
也許是上天眷顧,我剛到阿根廷才一個月,一個朋友就找到我。他有一家超市,因為與股東不和,就想和股東終止合作,拉我入股。我主要負責管理,享有40%的股份。
結果乾了一年時間,我們意見也有分歧,他有意賣掉他手裡的股份,於是我想辦法籌錢把股份全買了過來,開始單槍匹馬地幹起來。
(在阿根廷我曾經擁有6家店,這是其中一家)
日子好了些後,我把女兒接到了身邊,有了親人相伴,我更加有了動力。
從2008年到2015年,我在阿根廷開了6家店,這樣的盲目擴張也為日後的破產埋下了隱患。
我開店的資金其實是不夠的,但在阿根廷可以拿支票預支。我那時每天的營業額都能達到七八萬,本來資金周轉是沒有問題的,但怪自己認人不清,最終把自己推向了絕境。
當我發展到第四家店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幫我們裝修的老鄉。他姓林,他跟我講述了他家的許多困難。我這個人比較心軟,又念在我們是同鄉,就決定幫他一把。
於是我用手裡積攢的錢買了一塊地皮和他合夥又開了一家店。他出設備,我出地皮和貨源,股份我佔70%,他佔30%。前期都是我在管理,生意做起來後就交給他們管理了。
後來他岳父家在國內得了一筆拆遷款,他借過來想跟我多買點股份,我沒答應,不想他從此懷恨在心。
(這是我曾經的一家店)
2015年,小弟結婚,我回了一趟國,把超市全交給我外甥女和她男朋友管理,僅待了10天,再回去時天就塌了。
由於年輕人不懂運作,導致支票崩塌,然後形成了惡行循。這時我的那個老鄉落井下石,在我和我弟弟、外甥女之間挑撥離間,導致我的親人都離開了我。這樣我一個人管理這麼多家店,再怎麼努力都已經無力回天。
那天我正在殘疾協會做慈善,接到電話說出事了,我趕回去的時候,看到法院開過來4輛大卡車,凍結了我全部的資產。
那一刻,我像被抽去了筋骨,無力地癱倒在地上。女兒跑過來把我緊緊抱在懷裡,這個被我保護得很好的嬌寶寶彷佛一瞬間長大了,竟成了我唯一的精神支柱。
接下里的日子,我廉價出售掉幾家店,但賣得的錢遠遠填補不了上千萬的巨額虧空。
(女兒小時候的樣子,她永遠是我最強有力的精神支柱)
哪怕生活把你摔到谷底,日子還得往下過。
我大病一場後,就開始規劃以後的生活,先是租了一個幾十平米的小賣部讓女兒守着,然後經過考察,代理了一個品牌的清潔品四處推銷,之所以選擇做清潔品,無非是它投資小。
銷售這塊除了地推,我也學習別人直播帶貨,從今年1月份開始營業額比原來翻了好幾倍。每個月掙的錢分成兩部分,一部分用來還債;留一部分用做以後翻盤的啟動資金。
總結我以往走過的路,我敗在兩個方面:一是將善良錯付了對象,才導致生活的不幸;二是做生意的經營理念也不對,只一味想做大做強,豈不知“船大難調頭”,生意做得越大抗風險的能力反而越弱。
人就要在人生路上走走停停,反思過去,展望未來,沒有邁不過的坎,沒有登不上的山。
(破產後我大病一場,這是那時憔悴不堪的樣子)
說起來令人難以置信,就在我跌入谷底,對生活都快失去信心的時候,丘比特之箭卻從遙遠的澳大利亞向我射來。
他出生在中國,在澳大利亞長大,我們相識於網絡。他被我的故事深深打動,在他眼裡,我善良、堅韌,就是一個打不死的小強。
他也有過一段婚姻,有一個兒子,他和我一樣,都很傳統,愛家庭、愛孩子,但面對他的示好,我是猶豫的,怕自己的境況連累了他。
而他還是堅持飛來阿根廷見我,在他的堅持下我們2016年結婚了。
在我的資金鏈出現問題的時候,他還給我匯來一大筆錢,二婚家庭里最敏感的就是金錢問題,他的舉動令我十分感動。我提出把我在阿根廷的兩塊地皮抵押給他,但他堅決不接受。
如今6年過去了,我們的感情依然很穩定,唯一的遺憾是,他在澳大利亞有一份自己的事業,我們聚少離多,但真愛總是能禁得起時間和距離的考驗。
(2016年,我和來自澳大利亞的老公在bolivar 鎮結婚了)
楊絳先生曾說:“惟有身處卑微的人,最有機緣看到世態人情的真相。”
我這次破產,也幫我釐清了哪些人是敵哪些人是友,對於以往的恩恩怨怨我不願追究。我只感恩我的父母、二姐、愛人以及所有在我困難日子裡依然對我不離不棄的朋友。
惟有讓自己儘快走出低谷,才有機會報答他們的恩情。10月,是阿根廷春意正濃的時候,我深信,我的春天也快來了。
【口述:惠姐】
【編輯:由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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