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說」龍生與秀雲（下）

龍生與秀雲（下）

聽到大哥的喊叫，秀雲無奈地朝龍生笑笑，幫許媽掖了掖被子，才依依不捨地告別龍生回家。

上高中以後，陳媽就不讓秀雲住許家了，說是閨女大了，怕外人說閑話。

回到家，陳久統兩口子正在堂屋等秀雲，陳爸看看陳媽，陳媽瞅瞅陳爸。陳爸乾咳了兩聲：

“明兒隨你媽你哥相親去。”

“我哥相親，我去幹什麼？”

“你……你，給你哥換親。”陳久統終於說出口，好像卸下了重重的一座大山。

“啥？我死也不去！”秀雲說完就要往外沖，她要去找龍生哥。

陳爸一把拽住秀雲，連同陳媽一起推入秀雲的房間，從外面上了鎖。

“老許家對咱有恩，龍生這孩子確實不錯，以前你爸指望他家能幫忙，為你哥哪怕買個媳婦也成。現在他家那樣了，別說給你哥說媳婦了，恐怕自身都難保。許媽癱瘓兩年了，欠的錢比咱家還多，哪輩子是個頭？你去了不就是進火坑嗎？”陳媽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勸秀雲認命：

“你哥那樣，山裡這家人願意和咱換親，也算是燒高香了，為了陳家的香火，咱還有什麼不能放下的？”

“你這樣幸福嗎？”秀雲堵了母親一句。

“啥幸不幸福的，這一代代，一茬茬，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嗎？女人的命就是這樣，我、你大姑、你表姐都是換親，不也一樣過嗎？”

“這輩子除了龍生哥我誰都不嫁！”

“做女人，咱就得認命……”

“我死也不離開龍生哥！”

陳媽見說服不了秀雲，只好退出去勸陳爸另做打算。

“都是你，生了個擰種，你去打聽打聽，哪家不是這樣？都是讀書讀出來的禍害！”醉醺醺的陳久統惱羞成怒，把氣全撒在陳媽身上，他狠狠地扇了陳媽兩耳光，一腳把陳媽踹翻在地上。

半夜裡，秀雲的門被大哥砸開了，大哥告訴秀雲，他口渴去廚房水缸里舀水喝，看見媽媽伸着舌頭吊在廚房樑上。秀雲慌忙趕到廚房，和大哥一起把陳媽救下來，醒來的陳媽抱着秀雲痛哭……

相親的事在秀雲的堅持下被推遲了，陳爸沒有因為陳媽尋短見而有所收斂，依舊利用秀雲的弱點虐待陳媽，逼秀雲就範。

龍生拿了兩瓶酒，哀求陳久統允許秀雲和他在一起，給他三年時間，一定改變現狀。

嗜酒如命的陳爸居然破天荒不收龍生的酒，但也沒答應龍生的請求，只是說：“三年後大娃好三十了，更說不上媳婦了，我不能拿陳家的香火去賭。”

見不到秀雲，許媽整天催問，龍生正為秀雲的事發愁，陳久統領着陳媽和大娃來了，來到許媽的床前，一家三口齊刷刷地給龍生和許媽跪下，陳久統央求許媽和龍生，為了陳家香火，放過秀雲。

許媽痛哭流涕，龍生心如刀割。龍生在陳家的軟磨硬纏下，違心地給秀雲寫了封分手信……

秀雲趁上廁所的空兒溜出家門，跑到龍生家，要龍生帶自己逃離望夫崖村。幾天不見，秀雲眼窩深陷，消瘦得沒了人形，龍生看着心愛的人被折磨成這樣，自己無能為力，心中滴着血，陷入了深深地自責……

看着秀雲被陳家強拽回家，許媽哭着埋怨龍生不應該辜負秀雲一片痴情，要他不要有顧慮，一定要帶秀雲遠走高飛，自己拖累他們太久了。龍生強忍悲慟，勸許媽不要多想。

兩個月後，陳家大喜的日子來到了。晚上，左鄰右舍，親戚朋友來到陳家，為迎接明天大喜的日子做準備。

日子再艱難，也得過下去。陳家張燈結綵，喜氣洋洋。龍生早早地服侍許媽睡下，來到村東承包的魚塘看魚的小屋內，躲避着村裡的熱鬧。

半夜時分，秀雲用床上的被子偽裝成自己睡覺的樣子，瞅准空兒，偷跑出家門，摸進了龍生看魚的小屋。

“龍生哥，你要了我的身子吧？天明以後，再無秀雲了。”秀雲可憐兮兮，淚眼朦朧。

龍生一把抱過秀雲，極度悲傷使他的身體顫抖得厲害。在那個把貞操看得比命還重要的年代，秀雲無疑是把命交給了他，生病的母親，巨額的欠賬，他終究要辜負她了……

看魚塘的小屋內，竹床“吱吱呀呀”地為這對苦命的鴛鴦一直哀嘆到了凌晨……

站在山坡上目送接親隊伍遠去，龍生狠狠地抽了自己幾個耳光，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秀雲的男人大秀雲五歲，平時脾氣暴躁，是個好吃懶做，打爹罵娘的主。新婚未見初紅，加上傻妹妹捕風捉影、添油加醋地亂說一通，更加不待見秀雲。秀雲經常被打得遍體鱗傷，最不能忍受的還是非人的精神折磨，秀雲回家向陳母哭訴，不想再回去了。

還未說完，房門就被挺着大肚子的嫂子一腳踢開：“你哥好，傻里吧唧的，連辦那事都要一遍遍地教。你不回去，我回去……”

母女倆怕傷了孩子，又懾於她的淫威，只好屈從。母親勸秀雲忍忍，好歹給陳家保留個香火。

秀雲哭訴：“您這是把我往絕路上逼呀！”

日子由春到夏，轉眼龍生種植的西瓜也要豐收了，龍生晚上要到池塘和地里看魚看瓜，白天忙着賣魚，好在鄰居以前得到他家不少恩惠，龍生在鄰居家的牆上鑽了個小孔，用一根系有鈴鐺的繩子穿過小孔，許媽有事拽繩子，鄰家嬸子就會過來幫忙照看一下。畢竟比不上秀雲，許媽的身體每況愈下。

這天晚上，好久不見的秀雲突然回來了，她給許媽換了衣服和被褥，又給許媽梳頭洗臉擦了身子，忙活完就走了。雖然秀雲強裝笑臉沒說什麼，細心的許媽還是發現了不對勁，就拽鈴鐺讓鄰家嬸子把龍生叫來。

請醫生為許媽看病的龍生，放下藥箱就追了出去。醫生為許媽掛上吊瓶就被下一家接走看病了，臨走時還叮囑許媽別忘了拔針。這兩年許媽經常掛吊瓶，拔針已經是輕車熟路了。見醫生關門走遠了，許媽拽下吊瓶塑料管，塞進被子里。

天亮了，龍生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家，他推開許媽的房間，滿地的腥紅，母親已經走了很久了……

放羊娃在村東的望夫崖上發現了秀雲的包裹和裡面的遺書，遺書上控訴了夫家虐待她的種種惡行。秀雲嫂子家自知理虧，也沒敢把閨女接回去。

龍生魚塘里的魚長勢喜人，西瓜也獲得了豐收，村民可憐龍生，幫忙賣了西瓜，又趁過節，起了魚塘里的魚賣了個好價錢，龍生用這些錢還了欠債。提起龍生，村民們沒有不挑大拇指的。

一天清晨，村民們發現龍生家門口放了個箱子，箱子裡面放了一封給村民的答謝信，龍生感謝村民多年的關照，他想委託村裡把房子賣了，還上許家的最後一筆欠款……

龍生失蹤了，有人說在許媽的墳旁見過他，也有人說在望夫崖秀雲跳崖的地方看見龍生一直呆坐在那。不會隨秀雲去了吧？村民們在崖下海里打撈了好久，依然如秀雲一樣，什麼也沒有找到。

很多年過去了，望夫崖村旁邊建了一座敬老院，主要收養孤寡和獨女戶老人，聽說是南方一個叫雲龍國際的公司捐款興建的。有人說，曾經在這個公司見到過老闆娘，和年輕時候的秀雲有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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