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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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淚就這樣無聲流淌，似乎要將這二十幾年間的所有委屈都哭盡了。
當年被父親拋棄她沒哭，得知母親死亡真相那天她沒哭，如今大仇得報，一切順意，她卻蜷縮在被窩裡，哭得像個被滿世界拋棄的孩子。
張北川坐在床邊，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樣溫聲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善惡和結局就由命運去判。”
她沒有童年，也不曾享受過做孩子的快樂，如今真真正正放下身心，只覺得無比難受。
報春鳥的叫聲明朗，透過窗戶傳入耳中，周南南在漸哄聲中沉沉睡去。
天慢慢亮起來了，窗外的街道又恢復了熙攘熱鬧的繁華。
江淮看了眼時間，九九和時愉的航班是十點鐘到的。
他提前到了十五分鐘，百無聊賴地在機場等了一會兒，然後隨手在街邊買了個草編的小螳螂。
九九興奮地接過玩具，又湊上來告訴他，從昨天直到要回江城開始，他興奮得一晚上沒睡着。
江淮抱着他，問道：“那你回來最想幹什麼呀？”
“我想見北川爸爸。”
江淮立馬把孩子往地上一放，嘖嘖有聲道：“行吧，那你去見他吧，就讓老子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外頭吧。”
時愉拖着行李走過來，無奈道：“你倆加起來正好十歲吧？吃什麼小孩子醋呀？”
程江同學是個會見風使舵的，立馬抱着江淮的大腿，道：“我也想你。”
說著就從口袋裡掏出一根棒棒糖，雙手捧過頭頂遞給他。
時愉忙道：“一路帶過來的，在飛機上就忍住沒有吃，給你留着呢。”
江淮忽然想起，他和這個孩子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在江大的禮堂外面，未名湖畔的一整排紅燈籠旁，他掏出滿滿兩口袋的糖塞到兒子手裡，像是要補足自己缺失了五年的愛。
儘管他還那麼小，可他在那時候或許就隱隱約約知道了一切，知道眼前這個與自己有一雙相似眼睛的男人，註定會有血緣的羈絆。
江淮的心瞬間又軟了下來，他蹲下身子告訴九九：“張北川現在在醫院陪一個病人呢，明天我就帶你去看看好不好？”
九九伸出手圈住他的脖子，認真道：“你別生氣，我很喜歡你的，爸爸。”
小孩子哄人的精妙之處在於，他總能在不經意間戳中你的心。
哪怕只是簡簡單單的一聲“爸爸”。
2
江淮將母子倆帶回家，他在江城市中心買了一套三居室作為簡單的落腳點，家雖然不算大，但是布置得很溫馨。
時愉放下行李，問道：“事情都解決了嗎？”
他點點頭道：“江城這邊是安全了，現在就差霖州那邊了，你父親和張北川父親的案子，可能還需要花點時間啟查，畢竟時間跨度太大，一時半會兒也沒法重新立案。”
她擔憂道：“我真的很怕再生波瀾。”
江淮抱着她，寬慰道：“你沒聽說過一個詞叫否極泰來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堅信光明的人會等來光明，堅守正義的人會等來正義。
這大約就是命運期許的最好結果了。
江淮不後悔當年在江城陸家的酒店裡第一次接觸到那樁塵封了近三十年的舊案，也不後悔為此搭上了自己的前途乃至父親的命。
因為他心中清楚，當年所有明白真相卻又袖手旁觀的人，都是導致器官買賣這條暗線一直深耕兩市的幫凶。
如果那一年悲劇在張北川的父親身上結束，時愉的父親也不會死，那些由血液澆灌出來的惡之花更不會牽連到後面這許多條人命。
命運的齒輪不斷轉動，所有人循規蹈矩縱容罪惡滋生，總要有人出來打破黑暗。
如果當黎明來臨，光明卻沒有如期而至，那麼就由他來做那顆太陽。
江淮摸了摸坐在一旁認真看繪本的九九，他正在讀《神譜》的繪本。
翻到正義女神朱斯提提亞的時候，九九仰着頭問爸爸：“為什麼她要矇著眼睛？”
江淮輕聲道：“因為人的眼睛太容易受到蒙蔽，真正的正義需要用心去量衡的。”
孩子還太小，根本不懂這句話中的深意，他只是點點頭，道：“那我長大以後要成為像爸爸那樣的人。”
他愣住了，隨即又道：“那還是不要了，爸爸希望你這一輩子都順順噹噹，不要有太多的波折。”
他經歷過太多，明白維繫正義的代價有多大。
江淮想起父親，或許當年他也是這般想的，一心想要兒子出局過太平日子，不料最終還是卷了進來。
如今他也有了兒子，心中所想的也如當年江父一般。
時愉看出他的心事，柔聲道：“其實你不用考慮太多，孩子有自己的人生和命運，有些事情也不是我們能左右的。”
他疲倦一笑，道：“是啊。”
人生海海，誰又能知道明天的路呢？
3
張北川買了點粥和牛奶返回醫院，周南南已經醒了。
護士正在給她的傷口消毒換紗布，她安安靜靜地躺着，看見他來了，高興道：“我以為你走了呢。”
“你都這樣了，我怎麼敢走？”
她眨眨眼，戲謔道：“那我要是一輩子都這樣，你是不是一輩子都會留在我身邊了？”
張北川啞然失笑，頓了頓道：“周南南，你是不是被打壞了腦子？”
她沒心沒肺一笑，輕聲道：“我倒寧願自己是個傻子。”
張北川餵了一勺粥給她，只是簡單的小米粥，她卻吃出了人間煙火的氣息。
正咂摸着滋味想嘗第二口，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童聲。
“北川爸爸。”
4
九九小心翼翼推開病房門，探出半顆腦袋，往裡看了眼。
張北川眼神柔軟下來，抱起孩子溫聲道：“你怎麼來了？”
時愉提着點心進來，應道：“昨天的飛機，一到就吵着要來看你。”
“周警官沒事吧，我買了點吃的，你嘗嘗。”
大約是女人的直覺，時愉一進房間就察覺到兩人之間流動的微妙氣氛。
她太了解張北川了，他的愛意永遠沉默內斂，從不宣之於口，唯獨眼神是不會騙人的。
他此刻必定是，動了心，入了俗。
時愉朝九九招了招手，輕聲道：“你過來，別打擾病人休息。”
九九看了眼病床上的周南南，天真地問道：“你生什麼病了呀？”
周南南看向張北川，認真道：“相思病。”
程江小朋友捂嘴笑起來，顯然是信了。
忽然，江淮在外面敲了敲門，示意他們出來，九九趴在病床邊上一板一眼地問她：“相思病是什麼病？”
周南南比划了一下，道：“就是你會喜歡一個人，看不見他的時候就會想念他。”
“那你喜歡誰？”
她忽然來了興緻，坐起來道：“要是我說我喜歡你爸爸，以後要嫁給他，你同意嗎？”
大約是她天生的這一張笑相招人喜歡，九九想也沒想就道：“當然好啊。”
說著還伸出手指和她拉了拉鉤。
5
江淮將張北川叫了出來，遞給他一份文件，猶豫了一下道：“啟查還要等一段時間，警局那邊暫時以非法拘禁的名義扣押了人，但是不斷有人接洽表示要保釋他。”
“這些人是什麼身份？”
“都是周秉發以前的朋友，其中有一份是鄭家那邊的人脈。”
張北川冷笑一聲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在江城這麼多年，這點本事還是有的。”
江淮看了眼病房門，道：“這期間周秉發一直提出想見女兒的請求。”
他在拘留所里痛哭流涕，一直說自己對不起孩子，跟唱大戲一樣，又哭又鬧。
“誰知道他在耍什麼把戲。”
“這件事情要不要跟周南南說一聲？”
他有些頭疼，揉了揉眉心，道：“我來處理吧。”
張北川進去的時候，周南南正在興緻勃勃地給程江小朋友科普追女孩子的秘訣，正講到關鍵點的十六字方針。
“這種獨家秘訣我一般不外傳的，今天看你跟我有緣分，我就勉為其難傳授與你。”
他的頭更痛了，打斷道：“別帶壞小孩子了。”
周南南看着一臉認真的九九，輕聲道：“我這套方針雖然好用，但是得有個大前提，就是你追的這個人心中是喜歡你的，所以才能招招打在他的心上。
倘若對方心裡沒有你，哪怕你把天上的月亮摘下來，人家也未必領情。”
她說這話的時候，那雙眉目含春的笑眼就這麼靜靜地看着他，彷彿是這暮春之時的雨水降落，每一滴都落在他心中那塊荒植數年的乾涸地上，不多時，便換得了一場春生。
江城的春日將盡，四月里的天多雨且泛着隱隱的熱意。
周南南一直在等的那個答案似乎就是眼前了。
張北川聽見自己心底一聲長長的嘆息聲，剛要開口，周南南忽然捂住了九九的耳朵，笑眯眯道：“有些話，小孩子可不能聽。”
病房裡靜悄悄的，九九隻看見他端起一旁的粥繼續喂，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就在周南南失望地鬆開手的時候，耳畔忽然傳來他無奈中帶着認命的語氣。
“我承認，我喜歡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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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預告：“北川爸爸，你現在是在告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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