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母親聊父親的故事
◎付桂香
這是父親去世的第十二個年頭。這幾年在母親面前可以隨意地說起父親,母親也會無限懷念地念叨着與父親有關的事情,前幾日和母親聊天,又說起了父親的故事。

(一)掏麻雀
農村的冬夜很是漫長,早早地吃了晚飯,一家四口便坐在了熱炕上。我的記憶中母親總是不閑着,要麼織毛衣,要麼縫衣服,要麼編草辯。父親呢,如果學校沒有什麼事情,就會陪着我和弟弟玩撲克、下象棋,有時還玩一種“打鼻子”的遊戲。遇到天氣好的晚上,父親會帶着我和弟弟到院子里“掏麻雀”。
拿上手電,爺仨便順着屋檐仔細地照着,在手電筒強烈的光柱下,麻雀會一動不動。一旦發現目標,父親會把手電交給我或弟弟,我們負責照明,父親則輕手輕腳地上前,雙手迅捷地捂住麻雀,我和弟弟便會大聲地歡呼,父親則小聲地:“噓!別把他們驚起來。”我和弟弟便大氣不敢喘地屏氣凝神,躡手躡腳地緊跟着父親奔向下一個目標。運氣好的話,一晚上能捉個三隻兩隻的,當然更多的時候是空手而歸
如果說捉麻雀是件有趣的事,那麼,吃麻雀便是件幸福的事了。父親會把捉來的麻雀用泥糊了放到灶膛里燒,不能用大火,就用麥秸草,細火慢慢地烤。我和弟弟圍在父親身旁,看着父親一手拿着用粗鐵絲彎成的放着麻雀的夾子,一手小把小把地添着柴火,氤氳的火光映着父親發紅的臉……弟弟總是性急,一直問“好了吧?好了吧?”父親總是不急不忙地說;“別急,快了。”在弟弟一句句的催問下,在父親一聲聲的應答中,小麻雀便烤好了,享受美味的時刻也到了。父親會小心翼翼地剝開泥巴,摘出麻雀肉給我和弟弟吃,一人一隻麻雀腿,一人一點兒胸脯肉,父親摘得很仔細,我和弟弟等得也很耐心……有時捉得三五隻,父親也會讓母親加點佐料放鍋里蒸給我們吃,現在回想起來感覺唇齒間好象還留有餘香。
我問母親:“小時候生活困難,吃個麻雀都感覺是美味了吧?”母親笑了,說:“咱家還沒困難到那個地步。還不是你爸慣孩子,哄你倆玩嘛。” 是的,這應該上小學以前的事情,大約六七歲吧,上小學後,我的記憶中只有點着煤油燈學習的記憶,好象再也沒有隨父親掏過麻雀呢。

(二)父親打我
母親說:“你爸疼孩子,從來沒打過你們。”我說:“那是你打我們了。”母親說:“你倆從小聽話,不用我和你爸打。”我笑了,說:“俺爸打我來。”母親吃驚地問:“真的?因為什麼?”
那是大約在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外祖父從哈爾濱給我和弟弟捎回了十多本《紅小兵》雜誌,弟弟不識字,每天晚上父親都會讓我讀幾頁給他聽,要求他聽完後背下來。某天晚上,寫完作業,我便趴到炕上給弟弟讀《紅小兵》,“毛主席啊毛主席”,我大聲地開讀了,“重讀。”父親說道。“毛主席啊毛主席”,我又讀了一遍。“重讀!”這時,父親的聲音有些嚴厲。“毛主席啊毛——”“啪!”我的聲音還沒落下,父親的一巴掌就落到了我的背上,“重讀!”我愣了,仔細一看,呀,怎麼是“毛主席啊共產黨”?只好又重新讀了一遍:“毛主席啊共產黨”,下文還有什麼內容,現在記不清了,只記得那一巴掌。
母親笑着說:“確實該打,你小時候總是粗心,每次考試都要囑咐你認真檢查,十回你得有九回漏點什麼。我看是打得你輕了。”我說:“可能,不過我現在已經很細心了,一巴掌就夠了,我經常會給我的學生講這個故事呢。”母親說:“怪不得你記得這麼清,原來你是經常複習。”

(三)父親的口哨
母親說:“你爸的口哨吹得可好了。”真的,父親的口哨吹得那是真的好。每天放學後只要聽到清脆的口哨聲,我和弟弟便會跑到巷口去把父親迎回家,父親就會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弟弟,吹着歌曲,爺仨簇擁着進家門,然後父親會吹着口哨出去擔水,吹着口哨打掃院子,吹着口哨幫母親餵豬餵雞……我曾央着父親教我,父親會故意板著臉說:“哪有女孩子吹口哨的。”父親不教我,我有時就偷偷地練,到現在也沒學會。那天在辦公室不知怎麼想起了吹口哨,就試着吹了吹,結果對桌的小徐說:“她家樂樂一聽到這個聲音就想小便。”我便樂了,原來我的吹口哨基本功還是沒練好。母親說:“也行,以後你哄孫子時給孩子把尿不用再練習了。”哈,母親想得倒是長遠,我還沒想到這一手呢,看來藝多不壓身,一點不假啊。
睹物思人——父親的筆記本
◎付桂香
父親去世的時候,好多東西都隨着火化了,我只留了幾件值得回憶的、與父親的生活關係密切的東西,這本筆記本就是其中之一。
這是一本精裝的本子,厚厚的,天藍色的硬皮,放在一個同樣精緻的硬質小盒內,粉紅色的緞帶系成的蝴蝶結。

隨着歲月的流逝,筆記本原來天藍色的封面早已磨得泛了白,粉紅的蝴蝶結也褪去了原來鮮艷的顏色,盛本子的小盒子也因日久而四端開了裂……
翻開封面,悠悠的墨香,淡淡的字跡,我再次感受着父親的留給我們的回憶。
這裡面有父親為了爭取進步寫的入黨申請書草稿,有父親參加賽詩會寫的自由詩,有父親作為青年突擊隊長發動全體青年星夜為生產隊搶收莊稼的倡議書,也有父親在從安達回家的火車上因不滿列車服務水平而在留言薄上提的意見……

這個本子在父親去世的時候母親是要執意燒掉的,是我堅持留了下來,我知道這是母親當年送給父親的生日禮物。今天再次翻看,我看到了年輕時的父親那顆積極向上的心,感覺到了那時的父親旺盛的生命力、高漲的革命熱情。我曾問過母親:“這裡面怎麼沒有父親給你的信呢?”母親笑了,說:“我們那時不時興。”我也笑了,不算浪漫的母親送給父親的這個禮物在當時也是非常時興的,或許這裡有對自己心上人的一種無言的勉勵吧,父親怎會不明白。因此父親用她來記自己的思想,用她來見證自己的進步,這不也是對自己心愛人的一種承諾嗎?
這個本子原來開裂的地方父親曾用膠布粘過,現在我發現原來的膠布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的針腳,可能是母親後來縫的,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但一定是在父親去世以後,我無法體會母親在父親去世後的日子裡翻看這個本子時的心情,但我能猜想得到母親心裡的那種隱隱的痛。

我決定不收藏這個本子了,還是由母親收着吧,讓這份美好的回憶永遠伴隨着母親安享晚年。

【作者簡介】
付桂香,中學高級教師,就教於萊州市第一中學。曾獲萊州市優秀教育工作者、高中教學先進個人、三愛標兵等榮譽稱號。萊州一中教研組長、備課組長,萊州一中學科帶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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