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柳：期盼（小小說·外三篇）

家裡窮，強要外出打工了。說好了的，到年底，掙錢不掙錢都回來。強手裡掂着一個包，裡邊是杏給他準備換洗的衣服。背上背着的是他的鋪蓋。

走的那一夜，倆人又是纏綿，又是哭泣，如膠似漆。

誰的錯，不知道，都怪家裡窮，養活不起杏和孩子。

外出打工真難啊！咋也不願走出自己這個窮窩。好容易出來了，和強約好一起走的山，倒是家裡有了事，說明天才能走。強是又着急又興奮。回到家裡，見到杏，杏呆住了，眼睜睜地看着強。好半天才說，你——你回來了。

回來了。

不走了。

走。

走！走你還回來，你不是折磨我嗎？

不是我，是山家裡有事，說明天走。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山就來敲門，強和山就走了，杏看着他們的背影，好心酸，好心酸。

春節到了，山回來了，強沒回來。山告訴杏，強不回來了，強沒掙到錢，說沒臉回來了。玻璃上的那些冰花落在了杏的心上，滿滿的打算，滿滿的希望，又像冰花一樣散了。

春暖花開的時候，山沒再出去打工，他守着家的一畝三分地，守着一個化工廠，化工廠沒事的時候，他就守着地，地沒活乾的時候，他就守着杏。

強一直在外沒消息，杏的果實就讓殷勤的山給偷吃了。

三年頭上，強忽然回來了。

杏怔怔看着強，強也傻傻地看着肚子微微凸起的杏。

忽然，強像發瘋般地撲向了杏……

二嬸病了，病得好奇怪。

二叔說，你這算啥病？不是這疼就是那癢的，我看你這都是在家閑的。不信讓你去跳幾天廣場舞試試，我保證你活蹦亂跳的啥病都沒有了。

家裡啥時出了個華佗呢！二嬸說，你這是捨不得你兜里那兩個錢吧！我沒病還會裝病。

我沒說你裝病，二叔說，也沒說不讓你去醫院，你說這節骨眼上去醫院，咱不是沒病找病嗎？去醫院，沒病的也染上病了。

二嬸一時啞巴了，她覺得二叔這話還是在理的。見二嬸兒不吭氣了，二叔忍不住就又說，我說你根本就沒有病，你是這有病，二叔用手指了指自己腦袋。

我思想有病。二嬸的火騰地又起來了。

哎呀呀！真讓你說准了，二嬸兒說，我就是頭痛。

你頭痛，我也頭痛，二叔說，三年了，疫情就不走，都讓疫情鬧的。

別提疫情行不行？二嬸說，你一提疫情，我就頭痛得更厲害了。

好好！不提，咱不提，等解封了，我就送你去醫院，咱好好檢查一番。看你是真病假病。

半月後，小區解封了。沒有了疫情的老城鎮又恢復了往日的車水馬龍。

二嬸兒又忙着出去買菜，被二叔攔住了，你去哪？

買菜啊！

買啥菜？先看病，看病要緊。

看病！看啥病！誰病了？

誰病了！二叔說，你不是一直吵吵你病了，頭痛嗎？我給你看病去。

你個老東西！你真想我有病啊！告訴你，這小區一解封，我有啥病就都好了。

你都好了好啊，好了好！

不然，我這鳥也該憋瘋說頭痛了。

我也該讓我的鳥出去放放風嘍！說著話，二叔拎着鳥籠子悠哉悠哉地出門走了。

每次出差回來，老宋都有一種感覺，屋裡要出事。

本來，老宋經常出差，從來沒有過這感覺。可那天出差回來，他看見對門老王從他家出來，這感覺就如影隨形一直不肯放過他了。

其實，為此事，妻子也解釋過了。人家就是來家裡串了個門。本來他也沒有多想。可夜裡睡覺時，妻子的表現讓他失望了，妻子可從來沒有這樣過。儘管老宋當夜也翻了牆。可他明顯地感到了妻子的異樣。

還有奇怪的事，妻子不愛養花的，可妻子突然對養花有了興趣。什麼，對紅啊！水仙，仙人掌啊！可勁兒地往家裡造，像家裡要開花店似的。一個陽台被擠得滿滿當當，對門老王正好是個花痴。

眼下，有一件最棘手的事就是，他又要出一趟差半月左右。可妻子的種種表現，讓他的感覺越來越不好了。

那天，他終於決定，先不出差，先做一次對不起妻子的事。來一次假出差，然後殺個回馬槍。一切安排妥當後，他給妻子說了此事。出乎意料的是，妻子這次竟不願意讓他去出差。

真是有心機啊！老宋想，怕是巴不得我快點離開吧。

老宋還是按自己的計划走了。

老宋在就近一旅館住下，他想好了，好事不怕急，他要等到第二天夜裡殺回去。老宋一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他腦海里一直閃着一個畫面，老王得意的笑容。這畫面刺激着他的敏感神經。

第二天清晨，老宋來旅館外透風，意外地發現老王搬家了。老王客氣地和他打招呼。老王本來就是個租賃戶，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主。老宋自己罵自己一句，我真他媽的閑的。罵完，又出差去了。

好好的一鍋飯菜，都讓跳進去一隻蒼蠅給攪了。

蒼蠅要跳，似乎也在意料之中。可跌人眼鏡的是，蒼蠅居然沒死，只在鍋里蜻蜓點水般停留了半秒不到，撲棱起翅膀又飛走了。

這傢伙居然死裡逃生了。

這把老宋惹火了。哪有吃白食，吃完就走的，太便易你了。

老宋開始不吃飯，尋那隻蒼蠅。他要把它找出來，繩之以法。

給一隻蒼蠅治啥氣？犯得着嗎？妻子說，你不上班了。

上班？上啥班！我不找到它，我是不收兵。

就你那眼神兒！還是不收兵。妻子說，拉倒吧！找蒼蠅，我看讓你找只蝴蝶都困難。餘下的話，妻子沒說，言下之意，老宋受不了言下之意。

在單位，老宋是二把手，他哪裡受過這種氣，這種侮辱。他就見不得別人說他眼神不好。尤其是在單位里。

前一陣子，單位里下來工作組，要打老虎拍蒼蠅，有人暗地裡就說，老宋眼神不好。這啥意思，分明是說，老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嗎？

我就不信一隻蒼蠅能在我眼前跑了。老宋說著，只見他一隻手猛地往前一抓。似乎成竹在胸。當他攤開那隻手看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只抓住了一把空氣。

蒼蠅沒有感覺到潛在的威脅。它依舊我行我素，居然又落在了老宋用過的筷子上，挑釁地扇動着翅膀，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

他奶奶的反了！老宋終於爆粗口了。我弄不死你，我這個廠長就不幹了。

老宋不知從哪裡弄來個蒼蠅拍，像持了尚方寶劍。

鋒從磨礪出，梅香苦寒來。老宋念叨着，手起拍落，蒼蠅就被擊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