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年前,長白山中竟然出了種專門吃牛的怪獸叫“熊罷”。傳說此獸狀如狗熊,但身體高大,能像人一樣直立行走,長着像老虎一樣的頭,一樣的血盆大口,鋸齒獠牙,眼如銅鈴,腦袋上邊長着一個像犀牛角一樣的獨角。此獸吼聲若雷,無論多麼牛氣的老牛,一聽到“熊罷”的吼叫,立刻渾身發抖,最終倒地,乖乖被吃。
山中消息閉塞,此消息一出,便經久不衰。而且“熊罷吃牛”的各種消息不斷傳來,花樣翻新,十分驚險和傳奇,叫人談“罷”色變。
★隊長笑我這老師不懂“熊罷”只懂“扯皮”
那時,我在松花湖畔當老師。某日正逢生產大隊召開生產隊長會議。午休在生產大隊的食堂吃飯時,參會的年輕生產隊長們紛紛湊到我的飯桌前詢問:你聽說“熊罷”的事兒嗎?知道那個“熊罷”的“罷”字怎麼寫嗎?
我誠實地回答:“熊罷”的各種故事我聽說過了,但是查遍《新華字典》也查不到“熊罷”是什麼動物。更不知“熊罷”的“罷”字怎麼寫。
有人邊吃飯邊問:你認為怎麼寫?
我不知道這話是個“坑”,忙說:我的理解應該是“雄霸”,狗熊中的霸王的意思。它在長白山中個體大,兇猛,能吃牛,所以,應該是這個“霸”字,就是霸道、霸氣,稱霸的意思。它應該是棕熊。另一種寫法是“熊爸”,就是大公熊,是一般的熊的父親。
沒想到這些和我年紀相仿的生產隊長卻藉此起鬨,把我好一頓譏笑。最後竟有人教訓我:真是書念得越多越傻。你知道不?那叫“熊罷”,就是罷了的罷,意思是沒有比它再厲害的了。
我說:不對吧?世界上沒有“熊罷”……他們立即放聲大笑:怎麼沒有?老人家的詩詞上都寫了,“唯有英雄驅虎豹,更無豪傑怕熊罷(羆)”。我爭辯:那是“熊羆”,不是“熊罷”……有人毫不留情地笑我:你聽誰念過那是“更無豪傑怕‘熊皮’”?還“虎皮”呢!大家都念“熊罷”,知道不?我看你是“扯皮”!
我有些秀才遇大兵,有理說不通的感覺。忽然想到:山區人念書少,好多字都喜歡讀偏旁音的。比如,赤腳醫生打針時說,把“殿部”的褲子褪下去。你要說那是“臀部”,必然遭到譏笑,因為大家都知道“殿部”,很少聽過“臀部”。生產隊的集體學習時,讀報員就把鑼鼓“鏗鏘”給你念成“堅將”。你若質疑,他還會做着敲鑼打鼓狀,口中學着“堅——將——”,讓你啥招也沒有!
所以,我也只好入鄉隨俗,“熊罷”就“熊罷”吧!
還有,那幾年,即便到公社的鎮上,或者到縣城裡辦事,在飯店中吃飯時,聽到的也是人們津津樂道地在談:哪裡哪裡,又有“熊罷”吃牛了……
★西南岔,“熊罷”咬死了兩頭牛
如今的蛟河市著名的風景區紅葉谷中的谷中谷,那時候被稱作西大岔,是座原始森林。民國時期,此地是土匪的老營。抗日戰爭時期,楊靖宇將軍的抗聯某部秘營也安札在此。
上世紀七十年代的某天。我剛走進課堂,一個學生就起立報告:老師,“熊罷”來到西大岔了。我們屯的兩頭牧畜牛被咬死,一頭被吃。隊長讓我告訴你。是關二驢子親眼所見。隊長說,明天是星期天,約你一塊兒去西大岔看“熊罷”現場。
第二天起了個大早,由放牧人關二驢子帶路,走了二十多里,進入西大岔“熊罷”吃牛的現場。
關二驢子在老關家排行老二,因為性子急,好耍驢脾氣,又不願意幹活兒,所以就被命名為“關二驢子”,專門為生產隊進山放牧牛群。這活兒輕巧,但需要膽量,吃得風裡來雨里去的辛苦。生產隊規定:落雪時牛群下山,若少一頭,扣放牧人100個工分,若牛群能多添牛犢子,則多一頭,獎勵100工分。可是,這一下子就丟了200個工分,關二驢子自然找到隊長大鬧一通,說這種被“熊罷”糟害的牛,不應該算到他頭上。隊長沒法兒,只好邀我一同上山考察。因為我曾當過關二驢子的老師,他還比較聽我的話。
來到山中密林,老遠就聞到臭氣熏天。只見一片百來平方米的樹下被踐踏一平。地上倒着一頭二歲公牛,瞪着大眼睛,死不瞑目。它的脖子骨被硬生生的咬斷,但是身體完好,肚子腫脹如鼓,有隨時爆炸的危險。
離此不遠處,另一頭母牛被殺,其狀甚慘,肚腹中的東西全部被吃掉,只有一個牛胎兒扔在地上。其餘胸部和腿部的肉,都已經被吃光。特別是喉嚨骨頭被咬斷的骨茬兒,像被嚼斷的大蔥,十分可怕。
關二驢子手指兩頭牛的殘體說:初生的牤子連老虎都不怕。隊長和老師,你們看這打鬥的戰場,看這牛被咬的慘狀,肯定是“熊罷”乾的。我能阻擋得了嗎?隊長你若扣我的工分,這放牛活兒我關二驢子不幹了,反正這裡有了“熊罷”,你愛找誰找誰。
找誰,誰還敢到這裡放牛?再說這是任何人都阻擋不了的傷害。所以隊長說:工分不扣你的了,但你趕快把牛弄得離這“熊罷”遠遠的。若再讓“熊罷”吃了牛,我照樣扣你的工分!
★ 三道溝又有“熊罷”吃牛
又過了一周,趙家屯九隊又有牧畜牛在三道溝的“東大泱”中,被“熊罷”吃掉。
那天下午,我到三道溝家訪時,正碰上放牛人“李二瞪”和生產隊長說牛被“熊罷”吃的情景。他瞪着一雙白眼球多黑眼球少的大眼睛,驚恐地說:早晨太陽出來不大一會兒,我在放牛窩棚中,忽然聽到牛鈴兒一個勁兒地叮咚叮咚響,還聽到老牛哞——哞——地叫喚。我害怕出事兒,急忙帶着狗往林子里跑,可是一進“東大泱”,那狗說啥也不走了,只是站到林子邊瞎叫喚。我只好揮舞着手中的鐮刀“嘔、嘔”叫着往前跑。剛跑了十幾步就愣住了。一隻“熊罷”比人都高,瞪着兩隻鈴鐺眼,抓着牛下水正往那血盆大口中塞,吃得吧唧吧唧地香。它一邊兒吃,還一邊兒嗚嗚叫着嚇唬我。我當時嚇得尿都撒到褲兜子里啦,哪裡還會走!“熊罷”看我還不走,氣得咔嚓一犄角,就把身邊的樹挑斷了。我就嚇得跑回來給你報信來了……
隊長一聽,損失一頭牛,可是大事兒,急忙召集了好多社員。他們背起獵槍,拿起獵刀,專門喂耕牛的飼養員乾脆扛起了一把大鍘刀。我也不家訪了,順手拿起一根大木棒,跟着他們來到“東大泱”。果然,地上躺着的一頭牛,肉沒了,只剩了牛頭和牛腿。跟前有一棵小碗口粗的白樺樹,從一米多高處折斷了,不像是被什麼犄角挑斷的,倒像是硬生生地掰斷的!
當然,這次我們誰也沒有看到“熊罷”。
★ 杉松嶺又見“熊罷”吃牛
杉松嶺,是離紅葉谷二十多公里遠的一座山崗。那裡地勢雖低,但是水草茂盛,森林密布,是個好牧場。附近幾個村屯的牧畜牛都喜歡到那裡去放牧。
長白山人的習慣,喜歡開春就把沒有使役的牛馬統統趕到山裡去自由放牧,下雪時再經管回村屯。所以,在山中放牧時,總避免不了牛中的老弱病殘被老虎、豹子和狼等吃掉。
這次的消息說,杉松嶺上牛群損失得更大,有五頭牛被咬死,兩頭吃掉。這五頭牛分別在五個地方。
這次我沒有前去採訪,但被委託替我採訪的學生對我詳細彙報了牧牛人介紹的情況:除了被吃的牛的數量不同外,最一致的地方,都是牛的脖子被咬,牛的肚子先被吃掉。至於“熊罷”長什麼樣子,根本沒人看見。
不久,又聽說附近的基幹民兵組織了一次武裝搜山,對杉松嶺整個兒拉網式搜索了一遍,從中趕出了不少狍子、馬鹿、還有野豬、狗熊,就是沒有看到什麼“熊罷”。但那裡的社員眾口一詞:就是“熊罷”吃的牛。老虎沒這能耐!
★蛟河縣林業局的領導說:那幾年,整個蛟河縣發生的“熊罷”吃牛案,超過二十起
後來,我調到縣城工作,和主管林政工作的副局長成了朋友。他對全縣六千多平方公里的山林極為熟悉,說當年“熊罷”吃牛的事件也有記載。他說,聽說,各個公社幾乎都由武裝部組織過基幹民兵進山搜索過“熊罷”,統共打死過二十多隻狗熊,但是誰也沒有遇見過那個長着獨犄角的“熊罷”。
所以,“熊罷”至今是個謎。
如今,將近半個世紀過去了,當年那沸沸揚揚的全縣“熊罷”事件,再也沒有出現過。唯獨1998年後,老虎吃牛的事件在蛟河市連續發生。那吃牛、吃馬留下的殘體,卻和當年“熊罷”吃過的情景差不多。難道是牧牛人誤把吃牛的老虎當成了“熊罷”?
可當年的牧牛人卻都說:當時影影綽綽地看見那“熊罷”,根本不是老虎。老虎的顏色和樣子,誰還不認得?那就是一隻大貓。可是“熊罷”那是比人還高的大個子,而且好像“長着獨角”!
眾人猜測的“熊羆”,我認為就是棕熊。可是棕熊雖然能輕鬆捕食牛,但是它沒有獨犄角呀!
此事,至今成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