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北京大學醫學部的走廊里,一位80歲的老先生拎着一個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儀器,正蹲在地上,耐心地給一個哭鬧的小男孩貼上手腕電極。孩子的媽媽滿臉歉意:“韓老師,您都這麼大歲數了,別親自做這個……”老人卻擺擺手,笑着說:“他哭,是因為世界不懂他;我要做的,是讓他聽見我們,也讓我們聽懂他。”這個蹲在地上的老人,正是韓濟生——北京大學的一級教授、中國針刺鎮痛研究的奠基人、93歲仍堅持每天寫實驗報告的院士。他一生研究疼痛,卻在晚年,把全部精力投入到那些不會說“疼”的孩子身上。
1928年仲夏,韓濟生出生於浙江一個行醫世家。父親是當地僅有的兩位“西醫”之一,由於並未受過系統的醫學教育,他對這個遲來的獨子寄予厚望,希望韓濟生日後能真正登臨杏林,以醫術“普濟眾生”。正因如此,父親為他取名“濟生”,寓意救濟生靈、不負眾望。在父親的言傳身教下,小小年紀的韓濟生便立下志向:未來做一名救死扶傷的醫生,用所學減輕人們的病痛。
韓濟生長大後,憑藉優異成績考入上海醫學院,並於1952年順利畢業,獲得醫學學士學位。很快,他迎來了人生的重要轉折點。1962年,韓濟生被調入北京醫學院生理系任教,這也成為他半個世紀科研生涯的起點。當時,國家着手研究“針刺麻醉”的原理,37歲的韓濟生臨危受命,雖出身西醫、對針灸一無所知,仍帶領團隊從“針刺是否真能鎮痛”入手,設計人群實驗證實效應。他與學生晝夜採集數據、用算盤計算痛閾變化,數月後終於證實:針刺確實能顯著提高痛閾,鎮痛效果真實存在。
確認針刺有效後,韓濟生轉向動物實驗,最終揭示其鎮痛機制:刺激穴位可促使中樞神經系統釋放內啡肽、5-羥色胺等內源性鎮痛物質;刺激頻率不同,釋放的神經肽亦不同,還會觸發“抗痛物質”CCK-8的反饋調節。基於此,韓濟生髮明了“韓氏穴位神經刺激儀”,推廣臨床使用。1979年他首次在國際會議上講解機制,20年後在NIH聽證會上提供證據,推動美國醫保覆蓋針灸。他也因此被譽為“中國疼痛醫學的開創者”和“針灸鎮痛之父”。
與此同時,韓濟生並沒有將針刺療法只局限於鎮痛研究。2008年,年屆八旬的他從哈佛大學學術訪問歸來後,又為自己設定一個新目標:“除了鎮痛戒毒,針刺還能為誰帶來希望?”經過慎重考量,韓濟生就將目光投向了兒童自閉症。這一疾病西醫治療手段有限,卻嚴重影響患者家庭的幸福和未來。於是他決定嘗試用“中西結合”的方式,為這些被稱作“星星的孩子”的孩子,照亮一條可能的出路。
後來,韓濟生回憶說,是一部名叫《海洋天堂》的電影讓他下定決心,該片講述了一位父親照顧自閉症成年兒子的辛酸故事,讓他多次忍不住潸然淚下。韓濟生也因此意識到,這些孩子活在自己的孤獨星球上,而他們的父母則籠罩在無邊黑暗中。“如果能讓他們看見我們,我們也該努力看懂他們。”於是,一場韓濟生稱為“春光行動”的科研攻堅啟動了。首先,韓濟生團隊從發病機理入手,對自閉症兒童展開生物學研究。
他們發現,自閉症兒童社交能力低下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大腦中缺乏促進社交行為的某些“社交激素”,其中最關鍵的就是催產素和加壓素,而這些物質正是支持社交和情感互動的關鍵。更令人意外的是,自閉症兒童母親體內的這些激素含量也低於常人,提示可能存在遺傳或圍產期風險。可是,如何選擇電刺激頻率才能有效提升孩子體內的催產素和加壓素水平呢?查閱文獻並無現成答案,只能依靠實驗摸索。
於是韓濟生團隊先進行動物試驗:在孤獨症模型大鼠上反覆嘗試不同刺激參數。結果發現,經電針治療5次後,大鼠腦內的催產素和加壓素水平明顯升高,探索新環境的行為也改善了。接着,韓濟生團隊把最佳參數應用到兒童臨床:採用2Hz與15Hz交替的頻率進行TEAS干預,連續治療3個月後,自閉症孩子血液中的催產素和加壓素含量顯著提高,自閉症核心癥狀也得到了改善。例如,一些孩子開始能與父母對視,懂得表達簡單情感;有的減少了重複刻板行為,學會了幾句新單詞。這些點滴變化讓家長們激動不已。
其中,一位名叫言言的四歲小男孩讓韓濟生院士印象十分深刻,他不說話、不看人、不回應任何呼喚,哪怕媽媽跪在他面前一遍遍喊他的名字,他也只是低頭擺弄手裡的小積木,一遍遍把它們排成一列。母親帶他看過多家醫院,得到的都是無奈的回應:“這個年紀,能做的很有限。”直到言言媽媽帶着孩子參加了韓濟生團隊的TEAS干預項目,情況終於開始發生微妙變化。
第一個月,言言仍舊沉默,但開始偶爾對護士的動作投以短暫目光。第二個月,他第一次主動伸手去牽母親的手。到第三個月,言言學會了說“媽媽”,還在畫畫課上畫出了三個人手牽手的圖畫。老師問他這是誰,他用不太清晰的語調說:“媽媽、我、爸爸。”那一刻,言言媽媽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而站在教室角落的韓濟生只是輕輕點了點頭。這不是奇蹟,是堅持,是科學慢慢撬動孤獨世界的一道縫隙。
其實,像言言這樣的例子不止一個。韓濟生團隊研究發現,有四分之一的患兒癥狀明顯改善,遠超傳統康復訓練。為進一步提升療效,他們還設計了孤獨症分型問卷,對不同類型孩子制定個性化刺激方案,科學干預。2016年,北京大學醫學部成立“孤獨症研究中心”,由韓濟生領銜,整合基礎與臨床力量,繼續拓展研究。截至目前,該園已幫助845名自閉症兒童早期干預,其中180多人順利入學。
在一次面向家長的自閉症知識講座上,一位中年父親站起身來,他的聲音帶着疲憊和哽咽:“韓院士,我兒子六歲了,被確診三年了。這幾年我們換了四家康復機構,也吃過葯,也做過感統訓練。可他還是不說話,也不看人,一天到晚只會盯着風扇轉。有時候我抱他,他就掙脫。甚至有時候半夜還坐在客廳里自言自語,說些我們聽不懂的話。我和他媽媽都快崩潰了……我想問問,像他這樣的小孩,還有沒有可能好起來?”說到這裡,這位父親低下頭,雙手死死攥着褲縫。
現場一片沉默。韓濟生緩緩走下講台,走到那位父親身邊。他輕聲說:“我見過很多像你兒子這樣的孩子。他們不是聽不見,而是還沒有學會聽;不是沒有感情,而是情感被關在一扇還打不開的門後面。我做了一輩子神經生理研究,我不敢說所有方法都有效,但我可以告訴你三件事,是真正能在生活里改變孩子的。只要你每天都堅持做這三件事,他的大腦就會有回應。慢,不代表沒反應。孩子在改,但大腦不會說話,它只是慢慢亮起來的。”
第一件事:讓孩子每天接觸陽光,讓眼睛看得見、皮膚感受到
陽光並不是一種“心情調劑品”,而是一種真正的“生物指令”。陽光中的可見光和紫外線,會刺激視網膜神經節細胞,調節腦內褪黑素和皮質醇的分泌節律。對於自閉症孩子來說,這種激發對“晝夜節律”和“覺醒狀態”的重建尤為重要。很多患兒存在晝夜顛倒、清晨昏睡、傍晚反覆哭鬧的問題,長期下去不僅影響作息,更擾亂情緒控制、注意力集中等關鍵腦功能。
“每天固定曬太陽”是最直接、成本最低的干預方式。建議時間是上午8點到10點,陽光溫和但亮度足夠。家長不必追求“暴晒”,讓孩子在戶外玩耍、騎車、推小車、吹泡泡,哪怕只是站着看樹影晃動、葉子飄落,也都在給大腦發出“現在是白天、你該清醒”的信號。皮膚裸露也很重要,不要總讓孩子穿得密不透風,陽光接觸皮膚能幫助合成維生素D,間接影響免疫系統和神經傳導物質的生成。
很多家長擔心“我家孩子怕光”“出門就哭”,這恰恰說明視覺通路缺乏訓練。應從窗邊適應起,逐漸走向戶外,一開始5分鐘、10分鐘,慢慢延長。可以讓孩子帶個喜歡的玩具,或安排哥哥姐姐一起陪着玩遊戲,逐步打破對光線的迴避。如果能在清晨戶外吃早飯、走一圈小區,那就是最自然不過的“感統啟動儀式”。陽光進入眼睛,是喚醒大腦的第一步。
第二件事:每天有固定的身體活動,哪怕只是走動、翻滾,讓神經通路“點亮”
運動不只是消耗精力,更是大腦發育的引擎。尤其是對神經發育遲緩的孩子而言,身體的每一次位移,都是在建立神經通路——從視覺、前庭覺到本體覺,協同調動的系統越多,神經連接就越穩固。而自閉症患兒常常存在動作刻板、探索慾望低、對外界刺激興趣不足的情況,長期不動,會讓腦網絡越來越“孤島化”,外部信息很難被吸收、整合。
“動起來”不意味着強度訓練,也不是一定要上康複課。在家裡,從翻滾、跨障礙、走平衡線、拋接球,到扭毛巾、踩泡泡紙、拿勺子倒豆子,這些動作都在激活孩子的本體覺與精細運動能力。固定時間、固定地點做一些熟悉而安全的活動,會讓孩子建立節奏感,也對情緒調節有幫助。韓濟生院士曾強調,“哪怕只是每天重複幾個簡單動作,也會在神經元之間築出路徑。”
還有家長問:“孩子動一動就煩,怎麼辦?”這時候,陪伴和引導就顯得尤為重要。不是讓他“完成任務”,而是讓身體先產生“原始滿足感”。有的孩子喜歡跳床,那就定個“跳跳時間”;有的孩子喜歡追泡泡,那就讓他去“抓光點”;也有的孩子偏好在地上打滾,那也很好,地面的壓迫刺激正是深層本體覺訓練的基礎。每天保持身體有動、情緒有回應,就是最有效的腦覺醒方式。
第三件事:不要說“你怎麼還不會”,而要用非常具體的方式,一步步教孩子做事
語言、社交、認知等高級功能,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在大量“具體的練習”中被激活的。很多家長焦慮:“他都6歲了,還不會開口!”但我們往往忽視了,孩子沒“學會做事”之前,是不可能“自發表達”的。韓濟生院士在講座上說過:“自閉症的孩子不是‘不會’,而是‘不知道怎麼開始’。”這就需要我們提供一個明確可執行的路徑——比如,不是說“你把碗拿過去”,而是說“拿起這個紅碗,走到那張桌子旁,放下。”
“具體”意味着把過程拆得足夠細,並在每一步都給出反饋。當孩子遞勺子給你,要先等他完成動作,再說“謝謝你把勺子遞過來”;當他終於看你一眼,哪怕只是一秒鐘,也要說“我看到你在看媽媽,真好”。很多時候,我們太專註於“功能性行為”,反而忽略了孩子在每一個小細節中的努力。而正是這些小行為的被承認,才會讓大腦產生“行為—反饋—再行為”的動力迴路。
也有家長抱怨:“他什麼都抗拒,一教就躲。”那可能是起點定得太高,或者缺乏即時反饋。可以從孩子熟悉、喜歡的事物入手,比如他喜歡把積木一個一個排好,那就加入一個新規則:“你排一個,我排一個”;如果他喜歡看水龍頭流水,就可以藉機練“開—關”動作,再加入“毛巾擦手”等生活環節,把興趣轉化為任務鏈。
行為塑造是一個“加減乘除”的過程。加的是步驟細化,減的是環境干擾,乘的是積極鼓勵,除的是語言命令式干預。不要一口氣給出四五個指令,也不要用“你又不行”來打斷孩子的嘗試。每個孩子的大腦都需要時間去理解、模擬、試錯,而我們的任務,是在他每次接近目標時,告訴他:“你做得對。”
韓濟生院士常說:“科學不是萬能的,但生活可以一點一點改變。”對自閉症家庭而言,這三件事並不複雜,卻是許多療法中最穩定、最有基礎的支撐點。在早期干預資源有限、家庭壓力沉重的現實下,每一位家長都可以從這三件事開始,在陽光、在遊戲、在語言鼓勵中,一點點喚醒孩子的注意、回應與連接感。可能很慢,但從來不是白費的。
內容資料來源:
[1]韓小娟,姚林林.兒童孤獨症譜系障礙發育及行為表現與睡眠質量的關聯[J].醫學理論與實踐,2025,38(09):1525-1528.
[2]李柏霖.“內向”背後需警惕:兒童孤獨症與智力低下的早期識別[J].家庭學,2025,(05):46.
[3]陳聰,陳荷光,李一凡,等.頭針聯合口肌訓練治療兒童孤獨症的效果及對患兒語言交流障礙、攝食行為的影響[J].中醫兒科雜誌,2025,21(02):86-90.
(註:《研究自閉症50年,韓濟生院士分享:真正拯救自閉症孩子的,是這三件事》圖片均為網圖,人名均為化名,配合敘事:原創文章,請勿轉載抄襲;情節稍有潤色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